,她就一甩袖子:“把婷丫头扶进房里去养着!没用的东西!”转身回房去了。
王大太太走了,宝兰便上前向王氏母女重新请安行礼。王氏看着王大太太气恼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和颜悦色道:“两位姑娘怎么样?”
宝兰按照沈宜织的叮嘱,垂着头说:“侯府规矩大,两位姑娘都有些害怕……”
王氏脸一沉:“怕什么?又不是让她们去上刀山下火海!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韩姨娘对她们怎么样?”
宝兰偷窥着王氏的脸色,小声说:“姨娘现在只要那位秋晴姑娘贴身侍候着……”
王氏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顾不得宝兰就在眼前,便抬手一拍桌子:“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枉费了我如此讨好姐姐,将她们两个都带到京城来!”
沈宜秋轻咳了一声:“母亲不要发怒,妹妹们年纪都小,一时不讨韩姨娘欢心也是有的。”
沈宜春在旁边带几分幸灾乐祸地笑道:“她们没有那个福气,母亲也就不必为她们操心了。若是不行,不妨先接回来吧,免得这一头落空了,再被那边抢去。”说着,往王大太太那边房间抬了抬下巴。
沈宜秋立刻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转头向宝兰含笑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宝兰心里砰砰乱跳,退出门去。沈宜春方才说的话如同阵阵惊雷敲在她心里:什么叫这一头落空了?王氏到底筹划了些什么?那外室的事,看来十之八九是真的了?她定定神,想起沈宜织的嘱咐,转身便去找沈宜春的贴身丫鬟宝杏了。
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用在宝杏主仆俩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宝杏连长相都与沈宜春有几分相似,同是一张团团的脸,那眼睛长在额头角上的性情更是如出一辙,见了宝兰爱理不理,直到宝兰捧出从别庄带来的点心,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模样。
“也不是我希罕你这点心,这些日子跟着太太姑娘们出入了多少大户人家,上好的点心也不是没吃过。端看你这份心意,巴巴的大老远带了来,我才承你这份情呢。”宝杏嘴上说着,手上却已经拈起一块点心搁进嘴里。
别看她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王氏固然带着女儿将京城里的美食尝了不少,但沈宜春从来不是那体恤下人的人,落到宝杏嘴里的自然少之又少。侯府的点心,纵然沈宜织分到的不是上等份儿,却也是新鲜干净,味道香甜,宝杏吃得十分高兴,话也就多了起来:“别庄上怎么样?”
宝兰立刻将别庄上种种规矩夸大地讲了一遍,又小声道:“我们姑娘看着婷姑娘回来,想叫我回来求求太太,把她也接回来吧。”
宝杏的手停了停,斟酌再三还是道:“侯府哪里不好了?便是规矩大些,二姑娘也是个规矩人……再说了,侯府总是侯府,便是在侯府当个丫鬟,也是锦衣玉食的。”
宝兰讷讷道:“总是不如自己家里……看婷表姑娘这次虽出了事,回家照样有亲娘疼着,岂不好呢?”
宝杏吃人的嘴短,又想在宝兰面前炫耀自己消息灵通,随口便道:“你真是呆子。只想着家里好,却不知道婷表姑娘也不会回王家了。”
宝兰心里咯噔一跳,却装糊涂:“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婷表姑娘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宝杏最不能容易有人质疑自己,当即道:“你在别庄,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还驳我的话?你可知道,韩家老爷想要置个外室,这回子婷表姑娘回来,若是能养好了病,许就是会送去给韩老爷了。”
宝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试探着道:“韩老爷都那么大年纪了……”
“年纪大又怎样,”宝杏嗤笑,“韩家有权有势,大舅太太既攀不上侯府,自然要巴结着韩府呢。若是这次回来的是咱们家两位姑娘,那就是咱们家的姑娘去伺候韩老爷了。”
虽然早已想到,但亲耳听到宝杏说了,宝兰仍是惊得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宝杏一时嘴快说了,这时候也有些后悔,忙站起来道:“我今儿说的话,你可不许说出去!我是为了二姑娘好,你若是胡说,我可不饶你!除了韩府,太太还找了几家人家呢,若是你把我的话漏了出去,我去跟三姑娘说,叫太太把你也卖到别人家去做姨娘!”
宝兰连声保证,又道谢道:“我知道姐姐是为二姑娘好,感激还来不及,若是漏了一句半句,管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第三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侯府的马车就带着宝兰返回了城外的别庄。王玉婷的病有没有请大夫,若治好了会怎么样,治不好又会怎么样,宝兰已经无心关切了。一回别庄,她就拉了沈宜织,声音有些哆嗦地把宝杏的话全说了。
“这么说,非得想办法进侯府不可了?”沈宜织倒还冷静,听完宝兰的话点点头,“只可怜了婷表姐,去伺候韩老爷,还是个外室——将来万一走漏了消息,怕是韩夫人饶不了她。”
“姑娘,您快别管别人了。”宝兰急得要哭,“如今您怎么办呢?”
“自然有办法的。”沈宜织低下头,轻*了*针捏得有点麻木的手指。她最近得了空就绣两针,以求尽快把刺绣技术捡起来。许是这身体真的还带着些记忆,她绣得越多,就觉得手越熟,有些从来听都没听过的针法,由宝兰指点了之后,也似乎有些熟悉的样子。
“有什么办法?”宝兰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姑娘,“就是进了侯府,还不一样是……”一样是做姨娘的。
沈宜织想了想:“宝兰,比如说咱们家的姨娘,若是老爷不想要她在家里,要怎么做?”
“那就是卖了吧……”
沈宜织吓一跳:“卖了?随便卖到什么地方去?那大少爷如果不想要韩姨娘了,也把她卖了?韩家肯吗?”
“嗳,这不一样的。咱们家白姨娘和柳姨娘都是买来的,身契都在家里,老爷太太什么时候要卖都行的。韩姨娘可不是买来的,她是贵妾,是摆了酒结了契书进门的。别说韩姨娘了,只要是良家妾,都是要结契书的。若是没有什么大过错,夫家是不许轻易赶出门的。真要赶出门的时候,就要找官媒解了契书,发回原家。”
“必须发回原家吗?”沈宜织想了想,“不是说,再嫁由自己……”
“也有不回原家的。”宝兰眨巴着眼,“有些夫家不要,娘家也不肯养着,就只好去做姑子或者跳河的都有……还有,还有做了暗门子的……”
沈宜织皱眉:“就没有自立门户的?比如说去做个绣娘什么的?”
宝兰总算明白了沈宜织的意思:“姑娘是想,将来跟大少爷解了契书,自己去过日子?”
“嗯,有这样的吗?”
“有是有……奴婢倒也听说过,那绣坊里的绣娘也有是寡妇的,或者嫁不出去的自梳人,被夫家赶出来的也有,只是名声不大好听。”
名声算个鬼呀,自由才最重要呢!沈宜织顿时觉得看见了希望的亮光。
宝兰担心地问:“可是大少爷会肯吗?还有大少奶奶,侯爷,夫人……”
那就要看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沈宜织想起郁大少爷因着她的几句话就把郑管事打了个鬼哭狼嚎,还把侯夫人的脸皮都扒了下来的情景,觉得这事不是没有希望的。问题在于,她必须要对大少爷有用才行,如果没用,大少爷为什么要听她的呢?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对大少爷有用?郁大少爷现在最需要的又是什么呢?生儿子?啊呸呸呸开神马玩笑!真要是跟郁大少爷滚了床单再生了孩子,她还能离开侯府吗?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沈宜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直到外头有了动静。
采青笑盈盈进来:“姨娘请两位姑娘晚上过去用饭呢。”
沈宜织赶紧叫宝兰给她搬个凳子来:“表姐这几日怕也忙得累了,身子可好?”奇怪了,怎么想起让她们两个去了呢?秋晴呢?
采青掩口笑道:“还是二姑娘知道体贴人。姨娘还好。因着王姑娘那事是吃坏了东西,姨娘所以叫两位姑娘跟着一起吃饭,免得再出什么事。”
沈宜织连连点头:“还是表姐仔细。这几天怎么没见着秋晴姑娘呢?”
采青轻咳一声:“秋晴姐姐一直病着呢。姑娘若是无事,这就过去罢。”
沈宜织对着镜子照了照,头发也还整齐,便也不再特意梳妆,起身随了采青出门。那边沈宜红也出来了,看也是家常打扮,一见了沈宜织便低声埋怨道:“早知道今儿要过去用饭,就好好梳个头换件衣裳了,这催得紧,都不像样子……”
“妹妹这样已经很出挑了。”沈宜织笑笑,随口敷衍。
沈宜红没说话,只拿眼睛上下打量沈宜织。她自知容貌是不及这个二姐姐的,平日里精心打扮着,衣裳首饰衬出几分风情来,自是不逊于这个二木头。然而此时大家都是家常装束,沈宜织那天生的好相貌就显出来了。
沈宜红心下不悦。王玉婷一走,她们两个就成了竞争对手。不过想想自己还有一副会唱的好嗓子,心下又略定了些。
韩姨娘为了王玉婷的事折腾了几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血色又没了,虽是在自己屋里,也用了些脂粉才掩住病容,看见沈宜织姐妹两个并肩进来,别的不说,单是两人脸上少女的鲜润,就教人心里一阵阵的泛酸,不由得眼神冷了冷,端起茶杯来掩饰了一下,才叫两人坐下。
韩姨娘懒得说话,屋里气氛也就淡淡的,全靠沈宜红想出些奉承话来说着,才没冷场。一时丫鬟们摆了饭,韩姨娘胃口不好,少少用了些也就罢了。沈宜织姐妹两个自然也不敢放开胃口,吃个六七分饱也就算了。
饭后上了茶,又是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忽听外头小丫鬟叫了一声:“大少爷来了。”打起帘子,郁大少爷便走了进来。
韩姨娘已经站了起来,满目含情唤了一声:“少爷回来了?今儿在外头用的饭?小厮们伺候得可周到?”
郁大少爷目光向沈宜织两人一扫,道:“他们都是尽心的,怎么表妹们在这里说话?我倒是打扰了。”
韩姨娘亲手给他端了茶,含笑道:“少爷不在家,妾叫她们一起来用饭,一是热闹些,二来我也放心。前些日子——妾总觉得不怎么踏实。”
郁大少爷点头道:“还是你仔细,这么着很好。”目光又移到沈宜织脸上,微笑道,“若是表妹们再出点什么事,你在娘家也不好说话了。”
韩姨娘笑着答应,道:“妾也是终日无事,倒靠她们两个来陪我说说话解闷。”目光在沈宜织姐妹两个脸上游移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四表妹会吹笛子,不如吹一曲大家听听?”
沈宜红求之不得,采碧拿了笛子来,她便悠悠扬扬吹起来。郁大少爷听了一会,点头笑道:“怪道那日在花房里听见笛声,原来是四表妹吹的,果然不错。”
沈宜红得了夸奖,脸上微微飞红,虽吹着笛子不好说话,却是眉眼斜飞,眼波流动地瞥了郁大少爷一眼。
韩姨娘瞥见了,眼神不可遏制地微微冷了一下,向采芳使了个眼色。采芳便退了出去,一会儿端了一杯茶回来,走到沈宜织身边,轻轻碰她一下,示意她将茶端给郁大少爷。
沈宜织接过茶盘,走到郁大少爷身边,刚将那杯茶端起来想放到桌子上,鼻子里闻到一丝药味,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那茶杯里头。只见里头碧青的茶叶间沉浮着红红的枸杞果,还有一朵朵杭白菊,乃是清火温补的东西。只是那水里还有些细丝,看着像是脱落的菊花瓣,但凭着沈宜织上辈子的中医药知识却认得出来,那不是杭白菊,而是被叫做野菊的一种植物,也就是苦薏。
《本草纲目》里说,真菊延年,野菊损人,指的就是这种苦薏。
☆、第四十章
苦薏这种东西,味道跟菊花差不太多,只是苦味略重些。这东西微有毒性,偶然喝一点自然不算什么,但如果郁大少爷长年累月的茶里都有这种东西,那对身体可是就有损害了。郁大少爷子嗣艰难,跟这些东西未必没有关系。当然苦薏这玩艺没听说过会*,但人身体弱了,子嗣上自然就薄些。更何况这茶里有东西,未必别的里头就没有。
关键是——沈宜织悄悄抬头看了郁大少爷一眼——大少爷自己还不知道吧?就这么天天的吃喝,里头还不知被人下了多少料。这可是在自己家里呢?谁这么算计他?
郁大少爷似乎没有发觉沈宜织在看他,正微闭着眼睛听沈宜红吹笛子。他的长相跟郁二少爷完全不像。郁二少爷长得像侯夫人,清秀俊俏,风流雅致。郁大少爷的轮廓比他硬实得多,人也略黑一点。此时微侧着头,烛光在他脸上打了一道淡金色的光边,勾勒出清晰的五官。
沈宜红一曲笛子吹过,郁大少爷轻轻击节:“不错,清扬婉转,有幽兰缀露之趣。”
“大少爷真是曲中知己。”沈宜红面露惊喜之色,“这曲名正是《幽兰操》。”
“是么?倒是表妹吹出了曲中之意,我随口一说罢了。”郁大少爷说着,随手便来端茶。
沈宜织心里砰砰乱跳。让他喝?还是不让他喝?心思一动,手上已经一颤,当地一声茶盅翻倒,整杯茶都倒了出来,惊得众人都是一跳,几滴茶水已经溅上了大少爷的衣角。
韩姨娘惊呼一声,连忙过来帮着擦拭,口中已经训斥沈宜织:“怎的这般不小心?”
沈宜织怯怯地站着,低声说:“茶有些烫,我,我怕大少爷烫了手,想拦一拦,谁知袖子一带就……”
大少爷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无妨。倒是这位表妹可烫着了?”
沈宜织手上也溅了几滴,皮肤有些发红:“不,不碍事的。”
“唔——我带了些雪莲膏,一会儿去我房里拿吧。”
沈宜织心里咯噔一跳——去他房里拿?让谁去拿?她偷偷环视四周,并没一个丫鬟动窝儿,倒是韩姨娘脸色微微白了白,但随即转向自己微微一笑:“一会儿跟着大少爷去拿药罢。”
立时之间,好几道目光都向沈宜织*过来。沈宜红手里紧握着笛子,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精心准备的《幽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