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觉得他们两个残忍,如果不是沈若萱先对紫凝动了杀机,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这个世界向来弱肉强食,谁有本事谁使,打不过的,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几天之后,无极将查到的事回禀君夜离,说那玉帎是丞相夫人,也就是梅霜皇后的生母拿给她的,她给了自己儿子,君夜澜恰巧看到,就拿给了君夜离。
“丞相夫人?”紫凝有些意外这样的结果,“她会在玉帎中放药?”想想也不可能,她怎会害自己女儿。何况无论是她还是梅霜皇后,应该都不会想到这个玉帎最后会到君夜离手上,如果不是她们下的药,又会是谁?
“丞相夫人出身唐门,倒确实毒术精湛,”君夜离一语说中要害,“不过应该不是她,当年母妃死后,丞相夫人怜我年幼,对我颇多照顾,我对她很是感激。”
也正为如此,在明知道君夜辰容不处自己的情况之下,他对这个二弟还是颇多忍让,大半就是看了丞相夫人和梅霜皇后的面子。
“唐门?”紫凝沉吟着,“我倒是没想到,丞相夫人来历颇不寻常,不过多觉得如果真是丞相夫人要害你,反而更师出有名,她当年善待于你,又何尝不是惺惺作态,做给别人看的。”
君夜离一愣,挑眉道,“紫凝,你对人好深的防备心啊,我原以为我已够凉薄,没想到你比我犹有过之。”
紫凝斜眼看他,不语。
“我没别的意思,”君夜离解释道,“我是想说你心思缜密,处处料敌在先,我自叹不如。”
“少来,”紫凝甩他一下,“我只是就事论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丞相夫人若没做过,我亦不会冤枉了她,你紧张什么。”
我不是紧张,只是不想你这么累么。君夜离腹诽两句,不想惹她生气,就没再多说。
“对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今晚去看年青彤。”君夜离的心结大半在蕙妃,要真能将此事查个清楚,对于解他体内的毒和情蛊,也大有裨益。
君夜离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
——
丞相夫人唐红绡虽然出身以使毒著称的唐门,毒功、武功都不落于人后,但自从嫁入丞相府后,却敛去了所有锋芒,平日里装束打扮高贵得体,举手投足稳重大气,与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很是相衬,在丞相府,她甚至比丞相梅盛尧更有威慑力。
晚饭时候,梅盛尧入宫归来,紧皱着眉,唉声叹气。
梅夫人也跟着心一沉,“又出事了?”最近京城不太平,各皇子之间更是明争暗斗的厉害,她又要担心女儿在宫中有妃子同她争宠,又担心君夜辰太子地位不保,也着实辛苦。
梅盛尧看了她一眼,又气又无奈,“还不是你那法子,没奏效。”
“什么?”梅夫人一惊,变了脸色,“魅王看出药枕有异?”
原来那药帎的确是她所有,里面的药也是她所放,然后有意通过君夜辰之手,转而送到君夜离手上。要说起她这般安排的心思,还是要从梅霜皇后说起。
蕙妃未入宫之前,梅霜皇后无疑是最最得圣宠的,梅家自然风光无限,可蕙妃的到来却完全抢走了宣景帝的心,梅霜皇后虽未失宠,却明显不能得宣景帝专宠,这对一国之后来说,可称得上天大的耻辱。
尤其后来蕙妃生了君夜离,更是受尽宣景帝的疼爱,即使后来她同样生下了皇子,可宣景帝在对待这两个皇子的态度上,还是明显让人感觉出来,他对君夜离更寄予厚望。
两个皇子都满了十四岁,先后行过成人之礼后,也到了该立皇储的时候,梅盛尧和唐红绡当然希望君夜辰能够被立为太子,可蕙妃和君夜离的得宠却他们的愿望有些渺茫,为了梅霜皇后,为了君夜辰,梅夫人不惜铤而走险,以自己高超的用毒手段,给君夜离下了毒。
她原本的意思,是想让君夜离身体变得虚弱,难当大任,等君夜辰被立为太子之后,再解掉他的毒,一切就圆满了。
谁知道事实却不如她想像的那样,尽管君夜离仍旧为毒所苦,却并没有倒下,反而变得嗜血凶残,成了人人争相传言中那个吃人肉的怪物,蕙妃更是在其后不久自尽而死,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君夜离受毒所苦,梅夫人心中着实不安,梅盛尧知道后更是将她好一通责骂,两人也想尽力挽回,可如果说出真相,宣景帝势必大怒,就非连累梅霜皇后和君夜辰不可。
人都是怎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他们夫妻两个只好保持沉默,想着找个机会给君夜离解毒,他们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提,紫凝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她是“神医金铃”,肯定能够追根溯源,查到这一切,到时候就无可挽回了。
无奈之下,梅夫人才明知道有可能被怀疑的情况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将解药研成粉末,藏于药帎中,只要君夜离帎着它,就会陷入昏睡,三天后自会解毒。
结果就是,梅盛尧几经转拆才打听到,君夜离并未昏睡不起,那药帎也已经摔碎,他担心是被魅王夫妇看出破绽,如何不急!
而事实上他们不知道的是,蕙妃以情蛊压制君夜离体内的毒,早已使其毒性发生改变,加上他后来不顾后果,强行修练“嫁衣神功”,致使毒入脏腑已深,即使君夜离用了那个玉枕,也已经于事无补。
“那倒不是,”梅盛尧扯了扯衣服,说不出的烦躁,“据说是下人不小心把药药帎摔碎了,魅王并未起疑,可这法子也只能用一次,魅王体内的毒还是解不掉,要怎么办?”
所谓下人摔碎药帎之事,自然是紫凝有意让人放出的风声,以免打草惊蛇,丞相夫妇自是不知道,一开始就陷入她的算计,也只能白上这个当。
梅夫人松了口气,“没被发现就好,以后总有机会的,再慢慢等吧。”
梅盛尧摇了摇头,才要说“还不都是你”,想想夫人这些年也是倍受良心折磨,这话也没忍心说出口,“罢了,以后再说。”
——
青彤的居处在怡然居南面的一个独立的小院,非常不起眼,平时只有一名会些武功的丫头陪着她,很是清静。
当然,这地方虽然隐秘,却并不是绝对没有人知道,比如夏婕和无华他们,不过他们都只知道青彤是服侍蕙妃的,因蕙妃去世而伤心过度,失了神智而已。
蕙妃是生是死,君夜离还不得而知,此事事关重大,即使是最信任的人,他亦不能告知,一来不能走漏消息,二来么,自然是不想无故牵累他们,于事无补。
来到小院,君夜离命无华和夕月在外等候,跟紫凝一起进去。
前厅里,一名十六七、七岁的小丫头正在收拾桌子,显然是刚吃过饭,另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桌边,相貌清秀,目光呆滞,应该就是青彤无疑。
“念瑶,”君夜离走进去,“青彤如何了?”
被叫做念瑶的丫头赶紧回身行礼,“见过大殿下!青姨还是那般样子,近日越发安静了。”
自从十几年前蕙妃入宫,青彤就一直在她身边服侍,这主仆两个是一见投缘,一个真诚待人,一个忠心护主,十几年如一日,青彤跟蕙妃年纪相仿,念瑶一个小姑娘,自然是要叫她一声“青姨”的。
君夜离点头,“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本王会照顾青彤。”
“是,大殿下。”念瑶收拾了碗筷下去,在门口与紫凝打个照面,赶紧行礼,“见过王妃。”人都说魅王妃是倾城之色,天下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别说天下无双,恐怕连天上也少见吧?
“不必多礼,”紫凝摆手示意她退下,走到桌边坐下去,“青彤?”
青彤反应很慢,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过来,眼神却是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自从那次醒来,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君夜离皱眉,“平日里很安静,饿了渴了也知道吃喝,就是不认人,说不清楚话。”
紫凝点头,拿过她一只手,开始诊脉。
指尖所触冰凉而滑腻,明显是长期气血不通所致,青彤面色青白,时常皱眉,应是身有痛处,却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忍耐。
诊了一会,紫凝已试出她气血上行至脑部即有片刻阻塞,应是根源所在。手摸上她后脑,一点一点摸将过去,忽地眼睛一亮,“在这里了!”
“是什么!”君夜离顿时有些兴奋,才要伸手,忽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赶紧收回手来,“有古怪吗?”
“自然是,”紫凝轻轻拨开青彤的头发,指着隐藏其下的一个微微秃起的小点,“就是它,金针封脑。”
“哦?”君夜离一皱眉,听名字也能约略明白个大概,“是有人以金针封了青彤的记忆?”
“不止是记忆,她神智不清,皆缘于此,”紫凝轻轻一叹,“这人的手法相当之高明,金针封脑一个不留神,就会要人性命,即使勉强成功,受者也会因疼痛而生不如死,不过青彤这个样子,也仅会偶尔头痛,不会让她太过难受。”
君夜离点头,所以也越加肯定,打晕青彤,带走母妃的人,一定没有恶意,否则不会如此顾虑到青彤的性命。“可有法子解开吗?比如将金针取出?”
“暂时不行,”紫凝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我方才说了,这金针下的极巧,要取出自然也要用巧劲,一个不慎就会要了青彤的命,等我仔细想想再说。”
君夜离虽无奈,却也只有先如此,这种事急不得的,何况他都等了这几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一阵子。
青彤被按着头,大概觉得不舒服,缓缓抬手,握住了紫凝的手,拿下来。
紫凝重又坐了下去,“青彤,看着我。”
青彤慢慢转动眼珠,当视线终于聚集在紫凝脸上时,她一直如死水般的眼中忽然有了某种变化,虽然这变化极其轻微,但紫凝仍能感觉得出,她的心跳骤然快了许多,僵硬的脸上也现出几许惊喜之色,嘴唇慢慢张开,似乎要说话。
“青彤,你要说什么?”君夜离惊喜莫名,“你认得人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青彤第一次有别的反应,或许是个好兆头也说不定。
青彤却连头都不回,兀自瞪着紫凝,努力想要说什么。
紫凝前倾身体,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少顷,她眼神微一变,看向君夜离,她说,“娘娘,你醒了。”
君夜离神情一震,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看来青彤是把紫凝看成了母妃了——毕竟紫凝跟母妃在相貌上颇有几分相像,而青彤现在又不怎么能认人。
不过,这至少也说明,青彤的意识还是有一部分清醒的,否则也不会在见到与蕙妃相似的脸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
“别急,”紫凝一抬手,“夜离,稍安勿躁!青彤这个样子,最忌大喜大悲,我们先走,别刺激到她。”
君夜离咬着嘴唇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出去,嘱咐念瑶好生照顾青彤之后,两个人一起回了魅王府,商议了一番事情之后,各自洗漱安寝。
紫凝一边整理着自己如云的秀发,一边冷声问,“君夜燎有什么动静?”
他与沈若萱的婚事虽说已经定下,不过还没有向外公布,而他更是一直反对,拒不娶她过门,正闹得僵呢。
“襄王倒是没什么动静,沈若萱身边的丫环,叫谷莲的,之前曾经跟一个男子悄悄见面,很神秘的样子。”
谷莲?很陌生的名字。紫凝略一摇头,“应该是会情郎而已,多注意君夜燎的动静,他既不甘心娶沈若萱,就必会有所动作,小心行事。”
“是,小姐。”
君夜离房中,无极先是将有关地狱门的事回禀一番,如今京城还算安稳,地狱门的人想必也知道已经惊动了皇上,所以暂时退出京城,伺机而动。至于铁王,自从出京后就失了踪迹,暂时还没有消息。
君夜离目光冷厉,微一点头,“京城以外之事,本王自会着人看着,三弟那边,有没有异常?”
别以为君夜燎表面上与他交好,他就不会怀疑这个三弟,事实上三弟这两年暗中有动作,他早已敏锐地察觉到,并且让无极他们一直在查这件事,已经有些线索,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还不想惊动三弟而已。
“襄王最近加快了拉拢群臣的动作,不过他行事极为小心,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
君夜离嘲讽一笑,眼神酷寒,“三弟行事一向如此,尽量别惊动他,静观其变。”
“是,殿下!”
“修罗谷中最近如何?”君夜离眼神骤然变得深隧,透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无所不能的狂傲与自信,谁与争锋。
“一切安好。”
“很好,告诉他们,没有本王命令,都不准轻举妄动!还有,”君夜离想到一件事,缓缓吐出一口气,“夏婕最近有什么动静?”
说来也怪,自从夏婕重新跟在他身边,表现得很是安静,绝不再针对紫凝,更没有半点对她的不敬,除了偶尔去那茶楼喝茶之外,行为并无失当之处,表面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无极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殿下,夏婕是否早已不与殿下一心,有无必要将殿下的师傅请回来,一问究竟?”毕竟夏婕跟在殿下师傅身边很多年,应该对她比较了解,或者能劝她一劝也说不定。
“师傅云游四方,不是那么好找,”君夜离一抬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本王原也是想给夏婕一个机会,现在看来,她绝对有事情瞒着本王,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有可能是她的缓兵之计,若与她合谋之人真是三弟,就极有可能是三弟吩咐她暂且按兵不动,总之不能放松对她的警惕,绝不能让她有机会伤到紫凝,明白吗?”
无极心中一凛,立刻答道,“是,殿下。”看来还是主子想得深远,他必得万分谨慎才行。
话说回来,君夜离和紫凝明明都是替对方着想,却又总是各自动作,或许他们的本意,是想自己把这些危险之事扛起来,却忽略了总是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会生出隔阂来,就非他们所愿了。
不过,这两个都是聪明人,遇事只要冷静思考,总能转过弯来,一时的磕绊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