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帝略一沉吟,道,“朕会着人将她收入天牢,由刑部审理,朕的诏令一下,五国必定各有意见,你们先商议些应对之策,拿来给朕看。”
君夜离立刻应道,“是,父皇。”
“去吧。”
“儿臣告退。”
从正阳殿出来,紫凝想起一事,“夜离,怎的一直没见太子?”他也是参加争霸赛的人之一,怎么这阵子反而没了人影,就如此不在意吗?
“接替蓝宏业,负责河道改建之事,去了华州郡,”君夜离挑了挑眉,“父皇是在寻一切机会替二弟树立威信,我明白。”
紫凝沉吟道,“我倒是觉得,皇上对你很在意,并不如传闻当中那样无情,此中必有蹊跷,你就不觉得奇怪?”
“无所谓,”君夜离显然还是无法对蕙妃之事释怀,“父皇多顾念二弟,也无可厚非,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也省得二弟埋怨父皇,我做起事来,也可以更无顾忌。”
紫凝一笑,“你说的对。”不过,这当中肯定有什么隐情,总要弄明白才行,否则的话,有可能会坏了大事也说不定。
——
隔天之后,宣景帝的旨意就被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到其余五国国君的手上,各国知悉后,一片哗然,虽说也有反对之声,觉得这样太过绝对,仓促之间改变比赛规则,太过儿戏,但绝大多数人却都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自己国君一统西六国的好机会,都对最后的胜利宝座虎视耽耽,形势一下就变的严峻起来。
待各国都接受了这一提议之后,对此次争霸赛的意见跟建议就如雪片般飞来,虽说法各异,大致目的就是相同,那就是既然这次的胜者要永享统治权,那各方面的能力都要在其他五国之上,就要改变规则,不能只比试武功,还要考验些别的能力,比如先前所说的文试,还有医术、天文地理、排兵布阵等等,否则就是不公平,不比也罢。
不过,宣景帝既然有言有先,请各国派人前来商谈相关事宜,他们所说的这些,也都是可以商量的。于是其余五国分别派出两、三名代表,即日启程到西池国来,彼此见面后详谈。
既然一统六国的建议是君夜离和紫凝提出的,他两个就早已料到此事必然在西六国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泰然处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埯也就是了。
晚膳过后,君夜离和紫凝互换了内力,而后各自调息。根据现在的进度,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两个就能完全将内力换过来,然后各自修行,能到达何种程度,就看自己的悟性跟修为。还好现在六国赛延期,具体何时举行,也还没个准数,在那之前,他两个应该能够完全融汇惯通,无惧任何人了。
紫凝收功后,静静坐着看君夜离调息,闭着眼睛的他睫毛格外的长,像两把小扇子,烛火映照之下,在下眼睑处投下一排阴影,很是撩人。他本就生的俊逸非凡,此时脸容更是纯净的有如婴儿,对天下女人绝对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果然是妖孽来的,什么时候都这般勾人。
紫凝抿唇,轻轻一笑,慢慢抬手,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薄唇,有种想要咬他一口的冲动。
谁料她才想要靠近,就见君夜离眉头一皱,忽地睁开眼睛,反手抓紧心口,闷哼一声。
“夜离?!”紫凝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一把扶住他,“怎么了?!”就算他在调息,也只是将她换给他的真气理顺,并非不能被打扰,他怎会如此反应?
“我……”君夜离向来坚韧内敛,如果不是超出人体承受能力的痛苦,他怎可能是如此反应!“心里……疼……”
怎么会?!
紫凝惨青了脸色,扯过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如何疼法?是我换给你的内力有问题吗?”
“不……像……”君夜离艰难摇头,身体却一软,倒在她腿上,“好像……有东西在动……”似乎有什么在疯狂啃噬着他的脏腑,那种撕开一样痛无法形容,能让人疯狂!
东西?紫凝心猛地一沉,在他心口处摸了摸,瞬间了然,“情蛊?!”
是了,一定是君夜离体内的情蛊苏醒过来,正发狂呢!这情蛊是成双成对,施蛊者要对付谁时,按照性别不同,将蛊种下入对方体内,另一只蛊则自己掌控。像君夜离,他体内的雄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苏醒过来,这时就需要雌蛊将其引出,否则它就如同疯了一般,总要折腾上几个时辰才肯罢休。
“是……它……”君夜离已经被体内一波一波涌上的疼痛折磨得神智不清,咬牙颤声道,“怎么会……”
“先别说话,”紫凝心疼得要命,强迫自己要冷静,“我帮你施针,你好一点。”
“好……”君夜离对她自然是无条件的信任,应了一声,无力地躺回床上去。
紫凝拿过药箱打开,拿出小包,开始替君夜离施针。
疼痛如同附骨之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仿佛四肢百骸间都有东西在疯狂啃咬,到后来,君夜离已经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疼,或者说还有哪里是不疼的,这比起他内功反噬之时,还要无法承受!
“紫凝……”君夜离只觉得体内有股躁动正疯狂涌上,他忍不住想要发泄!“你……出去,我怕会……伤了你……”
往常他内功反噬,就总无法控制自己,无华和无极他们不想他伤了自己,才总是任由他咬来咬去,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他爱吃人肉那样的传闻了。可对紫凝,他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伤其半分的。
“放心,你伤不了我,”紫凝白着脸一笑,运指如飞,在他周身大穴下针,令他全身酥麻,动弹不得,“再忍一忍,就快过去了!”
君夜离紧咬的唇齿之间已经有血流下,既然动弹不得,伤不到紫凝,他也就松了一口气,陷入半昏迷状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肆虐的蛊虫才算重新安静下来,早已遍身冷汗、如同死过一样的君夜离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脸色惨白的近乎透明,下嘴唇血迹斑斑,真是够狼狈的。
紫凝手法轻盈地取下他身上的银针,用衣袖替他擦了擦汗,好不心疼和愧疚!枉她“神医”之名满天下,却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救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定会治好你,夜离,相信我……”喃喃低语一阵,紫凝挺起腰背,打开门出来,“无华。”
“属下在!”无华立刻现身,眼神却是飘来飘去:昨晚殿下跟王妃共处一室,一整晚都没有出来,会不会……
“夜离刚刚才睡下,你看顾好他。”紫凝吩咐一声,对他异样的眼光,只当未见。
无华应道,“是,王妃!”
紫凝跟着去了自己的药庐,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解情蛊之毒再说。
君夜离这一睡就是三个时辰,终于醒来时,已经是过午,大概先前所折磨太甚,他睁开眼睛好一会儿,眼神还是有些迷懞,仿佛不知身处何地。
“夜离,”早就在一旁守候的紫凝坐到他身边,温柔笑道,“总算醒了,觉得怎么样,还痛吗?”
君夜离愣了愣,昨晚的一切瞬间回到脑海,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抓了抓心口,“紫凝,你昨晚说我是情蛊发作?可母妃拿情蛊给我时,说过它不会伤我,而是帮我压制体内之毒,怎么会这样的?”
紫凝抿唇,一时无言以对。在千绝山底,缥缈公子告诉她的一切,她并没全部告诉君夜离,而她隐瞒的那部分,正是他所中之毒的关键之所在,这要如何解释?
难道要她现在就告诉君夜离,他是先中的情蛊,蕙妃给他的,是她自己的生命本源吗?而且方才在书房,她骤然想起来,如果说蕙妃的内丹果真能压制情蛊,而昨晚君夜离却突然发作,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蕙妃的内丹出了问题。可她医术再高明,终究是人,异类的修行她一知半解,根本无法解释,看来想要弄明白,还是要找缥缈公子问个清楚才行。
“怎么了?”看她沉默,君夜离奇道,“有什么不对吗?紫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是——”
“算是吧,”紫凝心念电转,已经有了说辞,露出歉疚的表情来,“我是在想,你之前体内的情蛊和复毒不曾发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嫁衣神功扼制了它们的发作,能够相互制衡,我跟你互换内力已经差不多完成,你没了嫁衣神功压制,所以……对不起,夜离,是我害了你。”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君夜离当然不会怀疑她,闻言笑道,“你是见不得我受内力反噬之苦,所以才用了互换内力的法子,而且我也受益匪浅,你哪里有错了?”
紫凝心中感动:这个傻瓜,我说什么他都想,赶哪天被我卖了,八成还得替我数钱!“是我考虑不周,昨晚你受苦了,抱歉。”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君夜离逮着这样好的机会,哪会轻易放过,坏笑着将她圈进怀里,“紫凝,不如你也以身相许好不好?”紫凝待他之心,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有意害他,故意说些玩笑话,也是不想她太过内疚而已。
紫凝失笑,在他发青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心思!我要尽快想办法解了你的毒才行,不然难道要一直眼看着你受苦吗?”
君夜离回吻她一下,各种心满意足,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再把功力换回来?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到法子的,不过,今年的六国赛还不知道是何种局面,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若关键时刻,他却蛊毒发作,岂非要坏了大事,后果谁担得起。
紫凝摇头,神情凝重,“你我内力互换,是不可逆的,否则我们都得筋脉尽断而死。”而且现在最难办的是,君夜离体内的情蛊事实上是用来压制复毒的,即使有解情蛊之法,前提是必得先解掉他的复毒,否则情蛊一旦被解,复毒发作,他还是必死无疑。
“那就算了,”君夜离立刻断然摇头,他无论怎样都好,要是紫凝会有性命之忧,就绝对不可行。“这样的话……用冰蚕珠魄能有用吗?”那玩意儿不是天下至毒,没有什么是它解不了的吗?当初他千方百计寻到冰蚕珠魄,原也是想用它来救治青彤的,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倒是白忙一场了。
“或许可以,”紫凝没把话说死,“但你体内的复毒非同小可,出不得半点差错,我要救你,就必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否则我宁可你先受着这苦,我慢慢再想办法。”只有活着才能承受痛苦,只有承受痛苦,才知道自己还活着,死了倒是可以解脱,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君夜离失笑,“紫凝,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待我有多狠呢。好,既然这样,你慢慢想办法,我没事的。”他年纪虽轻,可什么样的苦痛没经历过,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
紫凝一笑,偎进他怀里,“好。”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说,那就是若想解开复毒,同时用冰蚕珠魄和烈焰凤魂,冰火两重天的洗礼之后,就能成事,代价就是,君夜离会内力尽毁,以后都无法再修炼,而成为一个普通人。她相信那样的结果也绝不是他想要的,而且她拿这两样东西,是为了救治师父,到底该如何抉择,她一直还真是难下决心。
沉默半晌,紫凝毅然做了决定:写信回海角小楼,请师父来一趟西池国,看能不能救得了夜离,再做打算。
写好信后,紫凝将卫瑜叫了来,正色道,“一定要尽快把信交到师父手上,不得有半点差池,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卫瑜低头,锵铿有力地道,“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哪有那么严重。紫凝摆了摆手,也就不多说,“去吧。”
“是,小姐!”卫瑜转身才要走,又不放心地道,“小姐,属下跟哥哥都不在,小姐身边人手够用吗?不然,让哥哥回来?寒公子在海角小楼,自有师父照顾,不会有事。”
紫凝略一沉吟,“也好。”
卫瑜大喜,暗道小姐现在真好说话,这都是姑爷的功劳,真好!“是,小姐,属下告退!”
紫凝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在意和忠心,自是无比欣慰。人生难得一知己,而她除了这帮忠心耿耿的手下,还有君夜离这个用全身心爱着她的心上人,老天总算待她不薄!
不大会儿,夕颜拿着一封信进来,表情凝重,“小姐,属下方才到府门口,不知从哪里突然射来一枝箭,箭上带着这封信,属下看过了,无毒。”
“哦?”紫凝接过,边打开边道,“人呢?没追到?”
“没有,”夕颜摇头,“属下担心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计,不曾追远。”
紫凝点头,打开来看了一眼,顿时了然,“贺兰映枫。”
“是他?”夕月眼睛一亮,“他果然想要跟小姐合作?”小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只管守株待兔,贺兰映枫就主动找上门了。
“他约我单独见面,有事相商。”紫凝起身,神情冷然,“是个聪明人,很好。”
“不行!”夕颜兄妹同时摇头,“属下绝不能让小姐一人犯险,属下誓死保护小姐!”
上次千绝山之事,夕月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同样的错误,她怎可能犯两次。
“贺兰映枫要看的,不过是我的诚意,”紫凝淡然道,“他断不敢在西池国对我动手,你们不必担心。”
“属下誓死保护小姐!”兄妹两个双双跪倒,堵着门口,摆明了是如果不让他们跟,他们就不放行,真是实心眼。
紫凝略有些无奈,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如此情形之下,也只能是她让步,“也罢,到时你们在外面守候,若无必要,就别出手。”
兄妹两人大喜,“是,小姐!”
起身后,夕颜问道,“小姐,要不要告诉姑爷?”
紫凝略一迟疑,摇头道,“夜离入宫见皇上,还没回来,我们去去就回,若此次商谈能成,他跟贺兰映枫也势必要见一面,所以,不急。”
“是,小姐!”
当下三人收拾停当,只做最简单的装扮,出府而去。
贺兰映枫约见紫凝的地步,并非如常人想像的那样偏僻,而是京城街心的一幢很是奢华的酒楼——俗语说“大隐隐于市”,有时候你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