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顾泊年后退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弯腰鞠躬,以示诚意。
“走了走了。”领头的壮汉朝众人喊了声后,便率先掉头离开人群。
见顾泊年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众人也不好意思在闹下去,犹豫了几秒后,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耳根总算得了清静,江苒舒了口气,走到顾泊年身边,推了推他的胳膊说,“泊年,他们走了。”
“泊年,多亏有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折返,王伯这才放心打开铁门。
“王伯,我想进去看看他。”
“好好好,快跟我进来吧,老爷在二楼的卧房。”王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铁门打开,领着他们一起进了钟家。
本以为钟远良吃了药正在睡觉,谁知王伯推开门的时候,却见他覆手站在窗口,桌上的药根本丝毫未动。
“老爷,泊年来了。”王伯拿起搁在桌上的药和一杯水,走到钟远良身边,“老爷,医生吩咐,这药不能断。”
钟远良回头,果然见顾泊年站在门口,他接过王伯手中的药,囫囵吞下后,慢慢朝顾泊年那儿走去。“是不是很高兴,你最讨厌的钟家已经倒了。”
顾泊年默然不语,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老爷,泊年是来看你的。”王伯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泊年紧紧握着江苒的手,用近乎淡漠的语气说,“既然病了,就安心休息吧,钟家的事,我会帮忙,就当是姆妈的嘱托。”
“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你肯帮钟家。”这几日,他试着联系生意上有密切往来的好友,可惜除了嘲讽,没有一人愿意帮他,就连海宁,也在若梅死后收拾着东西离开了。
即便洋行倒闭是因她而起,可是沈若梅死后,他也没了怨气,只是希望洋行能够稍有起色,可惜看到报纸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已然成了大上海的笑柄。
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大吵大闹,他站在窗口,就看到泊年站在人群面前,向他们弯腰鞠躬,他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嘉禾……”钟远良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渐渐浮现当初那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穿着藏色布衫的女孩,虽然在他家干活,可是每次见到他出现,眼神总是胆怯躲闪,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心动。那一日,父母告诉他,已经为他安排了门亲事,连娶亲的日子也定好了,妻子沈若梅与他门当户对,可是听到自己要结婚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欣喜,反而想到了那个见到他会害怕的女孩,他很想知道她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那一日,他醉了,可是他知道他很清醒,扑倒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惊恐和泪水,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回头。他即将迎娶别人为妻,可对于顾嘉禾,他依旧放不下。所以,他当自己醉了,这一夜,放纵自己沉沦,哪怕她以后恨他,他都愿意承受。
知道嘉禾怀孕,他比任何人都开心,他经常丢下怀孕的妻子,跑到小屋,可是他不敢对她太好,只怕老爷子知道后会对嘉禾和孩子不利。看着泊年出生,他有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可是嘉禾告诉他,孩子会跟着她姓顾的时候,他很难受,却也由着她决定一切。
这辈子,他最遗憾的,是没能见上嘉禾临终一面,也没能堂堂正正娶她为妻。彦明告诉他,嘉禾去世的时候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却无法去看她,他是懦夫,是个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承认的懦夫。
“泊年,这一生我亏欠你和嘉禾太多。”钟远良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到一阵头晕,他微微摇晃了身子,继续道,“你没必要来趟这次的浑水,这宅子,我打算卖了,来填补洋行亏损的帐。”
“姆妈没怪过你。”他提起姆妈名字时流露出的神色,不禁让顾泊年有一阵的恍惚,总觉得钟远良对姆妈是有感情的,并非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无情。
“你姆妈把你教育得很好。”钟远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没有躲闪,眼神中也未流露出厌恶,钟远良忽然觉得老天其实待他不薄,这一次钟家的劫难,能换来儿子的关心,不亏。
“江小姐,我为那天若梅打你的事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钟远良朝江苒微微颔首。
一想到钟夫人的死,她也有份,江苒觉得十分愧疚,她摇了摇头,说,“钟夫人的后事都办好了么?”
“嗯。”药劲上来,钟远良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摆了摆手说,“彦明,替我招呼泊年和江小姐。”
“是的,老爷。”王伯扶着钟远良走到床边,伺候他躺下后,便带着顾泊年和江苒离开卧室。
关上房门的时候,顾泊年听到王伯轻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王伯的肩膀,安慰道,“王伯,事情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这几日你在家好好照顾他。”
“哎,也只能这样了。”王伯怕钟远良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
“泊年,王伯,我有事要办,先走了。”一想到钟家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李墨的缘故,江苒没法忍下去,转身跑下楼。
江苒一心只想快些赶去大上海舞厅找李墨,却没注意到顾泊年担心她出事,所以也跑出了钟家,一路尾随着她。
77凭栏人不见
“李墨。不过蔡峰的阻拦;江苒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怎会料到门内香艳万分;她认得李墨身上的姑娘,是他前阵子找来替代她登台唱歌的迆香,似乎她出现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他们潇洒快活。
“出去。”被人打扰了兴致;李墨微微蹙眉;推开紧贴着他身子的迆香。
纵然心里有千万般不乐意,迆香姑娘也只好挨个扣上旗袍的扣子;依依不舍地离开办公室;快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江苒一眼;毫不掩饰内心的不甘与嫉妒,本以为能借着机会讨李墨的欢心,说不定能重新登台,却没想到中途被人打扰,弃之敝履。
“找我有事?”李墨不疾不徐地扣着衬衣的扣子,抬头见江苒依旧站在门口未有任何举动,他挑着眉说道,“还是你想,和我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江苒将蔡峰推倒门外,砰地一声锁上门,走到李墨面前,“李墨,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一句,钟家的资金,是不是都在你那里?”
“是啊,如果你想花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李墨起身,手心撑着桌面,凑近着江苒的脸,缓缓开口道,“但是如果你是为了顾泊年的话,很抱歉,一切免谈。”
抗拒着忽然间的靠近,江苒后退了几步,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上前甩他一巴掌,“钟家是无辜的,你已经拥有这么舞厅,难道还缺这些钱吗?”
在她眼里,李墨犹如一个嗜血的疯子,她不明白搞垮钟家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我不缺钱。”李墨试图屈指勾起江苒的下颚,可惜被她偏头躲开,“可是我想要的,江苒你始终不明白。”
饶是对感情事再迟钝的江苒,也听出他话中有话,“李墨,你到底怎样才肯把钟家的财产归还?”
“如果我说,用你来换钟家的资产呢?”双眸紧紧的盯着江苒,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你愿意么?”
江苒微愣,她没想到李墨会用这样的理由来逼她做选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层利用价值。“李墨,你了解我多少?”
“江苒,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从他在河溪第一次见到江苒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其实很像,眼神里都透露着冷漠,除了在乎的人,别人的死活根本与自己毫不相干。那个雨夜,他站在地主身后,看着她与一帮地主手下纠缠,始终不肯低头,眼里满是倔强和对他们的不屑,他知道,她一定恨透了地主。。。。。
原以为,那个老太婆死后,她会去找孙仲靡算账,可谁知等了两天一而不见她来,不禁让他有些小小的失望。在得知她和顾泊年离开河溪的时候,他的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她不打算找地址报仇,那么一切都由他来代劳好了。解决了地主后,他带着钱只身来了上海,买下了上海滩最大的舞厅。
当他看到蔡峰带着她来找他的时候,他知道,他买下舞厅这个决定并没有错。以后的相处,让他更加坚定了想要得到她的念头。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钟家,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李墨转身走到书桌那里,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纸袋里,随手扔在地上,“看清楚了,只要你点头,这些你拿去,钟家的危机就能解决。”
江苒低头看着地上的纸袋,心里矛盾万分,如果她点头,从此她和泊年或许就是路人,可是她不能自私的为了和泊年在一起,而让钟家至此没落下去,钟家今日的一切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唏嘘不已。更何况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其中一部分原因也归结于她。
李墨说的对,他们是一类人。
当初,她自私的为了和泊年在一起,答应了裴奕光的请求,瞒过了阿菡,如今,她还能这样自私的为了幸福,放弃解救钟家的机会吗?
可是行动,先于思考一步,做出了选择,她缓缓弯□子,准备拿起地上的纸袋,这样的结局,她认了。
“小苒……”门忽然被人撞开,顾泊年一把拉住江苒,抱在了怀里,“我们回家。”
“泊年。”江苒怔怔地看着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怎么会知道来舞厅找她。
“顾先生。”李墨眼神凌厉地看了蔡峰一眼,见他哆哆嗦嗦地跑下楼后,李墨神色恢复如初,“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顾泊年微微颔首,瞥见地上原封不动躺着的那个纸袋,他弯腰捡起,递至李墨面前,“很抱歉,这应该是你的东西,我想我们并不需要。”
“泊年,可是这个……”江苒眼睁睁地看着顾泊年将纸袋归还给李墨,却无法阻止。
顾泊年礼节性地伸出手,“劳烦李老板近日对江苒的照拂,顾某感激不尽。”
李墨没想到这年头居然有人会放弃拿钱的机会,不禁觉得好笑,骨气这玩意儿,迟早害死人。“顾先生,江苒是舞厅的员工,何来照顾一说?”
江苒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脸色,没想到辞了报社,重回舞厅的事,还是没能再瞒住顾泊年了。
“没想到李老板对员工如此优待,只不过从今日起,恐怕小苒无法登台了。”顾泊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牵着江苒的手,对李墨说,“因为,她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话音刚落,李墨和江苒俱是一怔,然而后者心里更多的欣喜,这是第一次,心爱的男人说要娶她为妻,虽然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浪漫的求婚气氛,可是江苒却被感动了。
“既然作为前舞厅员工,李先生自然会祝福我们,对么?”细心如他,怎会看不出李墨对江苒的爱意,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是他并不希望江苒为了救钟家而委屈了自己。
“好,很好。”办公室沉寂了几秒后,李墨忽然拍手叫好,他耸了耸肩说,“顾先生,你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李先生说笑了,娶江苒为妻本就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是不好意思,借了你的地方达成了我的心愿。”
“既然顾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李墨自然得应了你的要求不是?”李墨看了眼顾泊年身后的江苒,见她嘴角微扬,眸中所流露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掂了掂手中的纸袋,随后往江苒的方向一扔,“你的工资,剩下的就当是我送你们的贺礼。”
双手一张,江苒抱住那个纸袋,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墨,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东西给她了?
“李先生不愧是生意人,够爽快。”转头见江苒有些慌神,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苒,我们该回去了。”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江苒这才回过神来,抓着纸袋说,“泊年,你先在舞厅门口等我,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李墨说。”
“好。”顾泊年松开手,抬手替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刘海,“那我先下去了。”
顾泊年走后,房间里只余下江苒和李墨两人,李墨环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她居然会主动有话和他说。
“李墨,谢谢你。”即便他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可江苒还是想对他说声谢谢,只要他不再坚持着伤害钟家的人,她很乐意交他这个朋友。
“江苒,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谢谢。”李墨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嗯。”江苒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来上海这段日子,他对她真的不算差,简言之,如果没有舞厅这份收入的话,四个人的生活也许就支撑不下去。
当初也是因为他在上海的势力,她才能顺利找到奕光的下落,可她好像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谢谢。
“江苒,你还会回河溪么?”看着她一脸愧疚的模样,李墨忽然很想念当初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眼神倔强的江苒,是不是永远都遗落在河溪了?
“嗯。”江苒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提到河溪,可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我想等钟家的事情解决了之后,跟泊年回河溪住。”知道阿菡和江恒在尝试着交往,按着生活既定的轨迹在一步步发展,她觉得再留在上海没了意义,况且两人都很想回河溪看看当初种下的那棵梧桐树。
李墨忽然想到当初在舞厅,江苒记起他就是在河溪给地主当账房的人时,曾问过他会不会想念河溪,其实他骗了她。
如果真的一点都不想念,就不会处处帮着她了。
可是这些,她又怎会懂?
习惯了这大上海的浮华,舞厅的纸醉金迷,他已经不敢去回想河溪的安逸生活,所以,这也注定了他和江苒的不可能。
“我该走了,泊年在楼下该等急了。”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暗,江苒挥了挥手中的纸袋,对李墨说,“李墨,如果有时间,记得回河溪。”
刚转身没走几步,江苒忽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凑到李墨耳边轻声说道,“还有,下回办那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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