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心智更加深沉的邵梓言回过神来,他定眼一看,便对上了周围投来的讥诮的、猥亵的目光。
顿时他的脸色铁青,压住心中的狂怒吼道:“还不快去把马车拉来!”
他这一声喝,顿时让杨玉一阵激灵,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
因为杨玉贪图亮丽,再加上邵梓言素来喜欢女子衣着飘逸,所以她特地选了套质地相对贴身的冬装,下裙也较为轻薄,但如今被水这么一浇,上半身因为穿了小袄不是很明显,但腰部以下的曲线却是一览无余。
“好臭!这两人真是倒霉!”
“你看那女的头头顶上,还有片菜叶,还有那衣领上挂着的……哈哈,真是好笑!”
“还有那个男的身上也是……咦,这女的好生眼熟……”
“她不就是前些年嫁到京城邵家的杨家女吗?当年她出嫁可算得上是咱们永州的大事,她既然在这,那他身边那个男的肯定就是京城邵家少爷了。”
“你这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不是说她长的美艳无比,现在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样子虽然一般,但那两条腿却是又直又细……”
“是啊,不过可惜了,上面的奶子看不见,真想看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女这奶子是不是也和我家的婆娘一样……”
“哈哈,看不见上面,看看下面也行啊,你看那腰……”
“……”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不堪,邵梓言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简直如掉进染缸的抹布般,五颜六色,极为壮观。
而杨玉更是又羞又怒,缩着身子,双手死死的攥着衣角,一阵风吹来,冰冷刺骨的衣服贴在身上,如同千百只冰锥一样刺着她的肌肤,让她全身止不住颤抖着。她从小锦衣玉食,就算年少时有些许不如意,但也是大家小姐,何时这样如妓女便被人当面羞辱?而且还是一群她平时连看都嫌碍眼的贱民!
再加上如今她的夫君也在身边,听着这些人对她的闲言闲语,杨玉只觉得两眼阵阵发黑,一股腥甜冲上喉咙,咬着牙才把它咽了下去。
就在她忍的快到极限时,一个仆人奋力的分开众人跑了过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少爷,二夫人,这里人太多,马车进……进不来……”
邵梓言顿时大怒,低喝道:“蠢货!既然进不来,那还不开道!”
“是,是。”仆人连连点头。
“还不扶二夫人走!”邵梓言扫了眼还站在一侧手足无措的婢女,牙齿顿时咬的咯咯作响。
“是。”
杨玉双手挡在胸前,感受到周围火辣辣的目光,一张脸涨的紫红。
“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现在看来还不是和咱们一样,没咋特别的啊!”
“那姓邵的也算大方,自己的婆娘下半身几乎没穿衣服站在路上,都不知道把衣服脱下来给她遮一下,让我们白白看……”
“嘿嘿,说不定这富贵人家本就有这与人互相分享婆娘的嗜好……”
“就是哈,这人一有钱花样就多……”
“不错,哈哈……”
“……”
听着周围不堪的评论、刺耳的笑声,杨玉脚一软,若不是有婢女扶着,差点就栽倒在地。
嗡嗡乱叫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息,她完了……
就算邵梓言一直在场,就算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意外,不会责怪她,但这些闲言闲语传播出去,她这辈子也别想在那些贵妇人面前抬起头了,就连邵梓言也说不得会被人嘲笑……
到那时,他这对她温柔体贴的夫君又会如何对她?
在场的仆人可不全是她的人,而这些年在邵家,因她得宠,恨她入骨的人更是多了去了……
恍惚间,她甚至可以看到以后在邵家步步维艰的日子,可以听到杨家的姐妹、京城的贵女、妇人们的讥笑声……
她真的完了……
街道的对面的转角处,姜佩雯靠着墙定定的看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若有似无的挂在嘴边。
直到杨玉两人上了马车落荒而逃,她才转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目瞪口呆的殷澈道:“还看,这戏都落幕了,还不走!”
殷澈怔怔的瞪着越行越远马车,才转过头,木木的望着姜佩雯。
“阿文,刚才撞他们的那两人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了,你家护卫那姓楚的那两兄弟。”姜佩雯撇了撇嘴,斜了殷澈一眼道,“不过是贴了个胡子,换了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
“那路中央推板车的……”殷澈双眼发直。
“他啊,名字忘了,不过我记得你叫他小八……”姜佩雯理了理衣衫道,“走吧,该回去吃晚饭了。”
“……这就是你拉我出来要看的戏?”殷澈盯着姜佩雯,表情更木了。
姜佩雯停下脚步,笑嘻嘻的望着殷澈说道:“不错,怎么样,好看吗?”
殷澈愣了愣,脑子里不由的回想起杨玉两人的狼狈,再和那日红河边上两人嚣张的嘴脸相比,呆呆的望着姜佩雯的笑脸,忽的笑道:“好,当然好!不过……”
说到这他顿了下,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姜佩雯道:“阿文,这法子你怎么想出来的?”
姜佩雯嘴角轻轻一勾笑道:“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虽然很想将那两人扔进河里泡泡澡,让她尝尝大冬天在河里游泳的滋味,但奈何他们这几日都只是在城里打转,压根不去河边,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了两桶水做回礼。”
说完她轻轻哼了哼:“我被他们撞进河里,结果又是发热,又是咳嗽,躺在床上好几日才好,而他们不过是淋了两桶水,算起来便宜他们了。”
便宜?
殷澈嘴角抽了抽,还便宜!虽然你病了一场,但那红河水起码清澈甘甜,能和这臭哄哄的泔水相比吗?
想到这,他又不由的望了望消失在远处的马车,不知怎么的对那两人竟然隐隐开始同情起来,难怪祖父说宁愿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这女人……殷澈瞅了瞅前方的身影,特别是聪明又爱记仇的女人,果然不能得罪。
就在这时前方的身影转过身,双眼轻轻一瞪道:“阿澈!还愣在那干什么!再不回去,饭就要凉了。”
“……好,来了。”殷澈闻言急忙收起思绪跟了上去。
“阿澈,你什么时候启程去京程?”
“就这两日吧……”
“我和你一起走。”
“……好。”
“记得叫我大哥!”
“……这……”
“难道你也想尝尝泔水的味道?”
“……哈哈哈,怎么可能?阿……大哥……”
“这才对嘛,乖!”
“……”
☆、第六十九章 阿文,主子唤你
五日后,一行车队到了京城城门外,最前面的马车车帘忽然掀开,一个五官俊秀、神色清冷的少年伸出头来,直直的望着金色阳光下的巍峨城墙。
忽然,少年扯了扯嘴角,轻轻的叹了口气。
京城,她还是来了。
三日前在天宁,柳逸风因为要去天宁寻友,便和他们告辞,分道扬镳。
而接下来的一路上有殷澈的照应,旅途倒也舒心顺利。
虽然刚开始殷澈因为她女子身份还有些拘谨,但渐渐的他也放开来,两人相处的倒也自在,连那“大哥”的称呼也越叫越顺口了。
虽然现在是冬季,周围没有了春夏两季的郁郁葱葱和花团锦簇,但却给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增添了更多的威严和沧桑。
这就是京城,书中卢琳玉大战拳脚,展现光华,一步一步登上高峰的地方。而现在她来了这,是否也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呢?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殷澈追了上来,见姜佩雯的马车停在门外便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道:“大哥,这城墙有什么好看的,城里才热闹呢。”
姜佩雯回过神来,便吩咐车夫进城。
随着吱嘎吱嘎的声响,姜佩雯的心情却复杂起来。
对于来不来京城她一直比较踌躇,因为只要来京城,她说不准哪天便会遇到那个她拿不准摸不透的人……
但不知怎地,她最后还是来了。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一个巷道里停了下来。
殷澈姑婆李老夫人的宅子离这已不远,殷澈本想邀请佩雯和他一起去李家,但姜佩雯拒绝了。再过几日便是李老夫人的寿辰,李家现在肯定忙的不可开交,他一个素未相识、又没有权势的之人前去,就算李家的人看见殷澈面上不会说什么但难保不准心里不痛快。
正巧附近有家客栈,姜佩雯和殷澈打了声招呼,便住了下来。
休息了一日,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姜佩雯便给了店小二一点赏钱,让他去找个掮客。
没一会儿店小二便带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脸圆圆的,看着倒也和气。少年姓王,排行第三,人称王三,是这附近的掮客。
王三知道姜佩雯两人要买房子,急忙眉开眼笑的应承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王三便来了。
本来姜佩雯想着自己有五百多两银子,总算的上是一个小富翁,应该能在京城买个小院,但没想到这京都的房价和后世的京都一样,简直可以用天价来形容。
兜兜转转了大半日,连着看了好几家,姜佩雯发现自己那点银子在高昂的房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她咬咬牙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买下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她以后和枫若二人也只能喝西北风了!
思前想后,姜佩雯只能退而求其次,决定还是先租一个住着,再作打算。
因为是租住,事情顿时简单了很多,王三也不用特意去打听,便立马带着她们看了几家,最后姜佩雯看中了一个带着独立小院的房子,房子虽然不大,比她胜在修整的干净整洁,房子内的摆设一应俱全,姜佩雯找了房东谈了谈,最后以一年一百两的价格租了下来。
给了王三十两银子的佣金,再让他帮自己去李府给殷澈捎个信,姜佩雯便和枫若搬了进去。
原来的屋主是个较为讲究的人,屋内外打扫的都很干净,这倒给姜佩雯两人省了不少事,又稍微清理了一下便正式住了下来。
因为李老夫人过寿,殷澈走不开,便派人送来了一些银子。
姜佩雯倒没有拒绝,她手上虽然看起来还有四百多两银子,但京都花销大,消费高,两人吃穿住行样样花钱,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以后应该如何维持生计,所以殷澈送来银子,她便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过了七八日。
这些日子姜佩雯每日都一大早就去城里转悠,直到傍晚才回来,中途殷澈来过几次,但都是坐坐就走。
这一日,姜佩雯没有出门,因为殷澈提前派人告知他今儿会来。
用过早饭,门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枫若急忙去开门,没一会儿殷澈便走了进来。
两人进屋坐下,姜佩雯便把自己最近观察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京城做为大周朝的都城,天子脚下,自是格外繁华。集市、商铺的规模,商品、货物的种类都不是泾阳这种城市所能比的。
再加上京城势力错综复杂,重要的、盈利丰厚的产业大多被各大世家贵族把持,剩下的份额也由各富户占着。姜佩雯没有卢琳玉那样的金手指,指哪哪呼啦啦的跳出来一堆金子,她就这样凭着几百两银子,没权势没人脉,若想轻轻松松就把生意做大做强、赚个满盘贵那几乎不可能,但这也不代表小商人没有生存的空间。
若是她开个小店,凭借以前的知识,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养活她和枫若是没有问题的,若是一切顺利过几年她或许还能攒下一小笔银钱,然后去城外买点地,买个庄子,到时候迁去那里做个小地主,过过美好的田园生活。
殷澈的本意是想出钱给她置办一些土地,但姜佩雯却没有同意。
虽然他们相处自在,两人又以兄弟相称,但她总是女子,这样白白受他馈赠,总是不好。再加上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她总不能事事想着靠人帮忙。
两人争论了半响,最后见殷澈态度坚决,姜佩雯思索了好一会,才提出和殷澈合伙的主意,两人各占一半股份,殷澈提供几个人和一半的银钱,而她负责剩余的部分和经营。
殷澈倒也没再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姜佩雯见状自然大喜过望。
殷家在京城的产业也主要以布匹、衣服为主,所以殷澈便想从产业中分出一小部分交给姜佩雯打理,不仅降低了风险,还能照顾一二。
但姜佩雯对她以后的生意已有了一个模糊的打算,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对“生意”的打算和大概策略后,殷澈也没有说什么便答应了。
因为已到了腊月初十,马上就要过年了,殷澈匆匆交代了几句,让人取来了四百两银子做为参与资金,然后留下了楚姓两兄弟便急匆匆的告辞回了泾阳,甚至连姜佩雯要具体如何实施都没有询问。
楚家两兄弟父母双亡,在泾阳已无亲人,因此让他们留在京城过年倒也没什么。
姜佩雯看着手上的银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知道殷澈这么做都是好意,或许在他的心里也对姜佩雯做生意的事不看好,他送来银子更多的只是看在两人交情的份上帮忙而已。毕竟在外人看来,她是有些聪明,但经商却不仅仅是聪明就行的。这四百两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毕竟也不是笔小数目,殷澈自始至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放任自己随意施为,这份信任已足以让她感动莫名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四个月过去了,寒冷的冬季也慢慢过去,姜佩雯在京城开始了她来到这时代的第一个新年。
现在正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季节,路边的墙角处、河边的土地上随处可以看见一缕缕晶莹的碧绿冒出了头,迎着风轻轻摆着身躯,格外的秀美。
姑娘们也脱掉了沉重的袄子,换上轻盈明亮的春装,黄色,粉色,色彩交织,踏着轻快的步履,享受暖阳煦煦,微风拂过面颊,衣袂翻飞,轻盈而美丽。
京城南门外码头旁的小铺子里,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方巾的少年撑着头聚精会神的低头看着什么,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