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看清她脑皮底下,心灵深处最隐私的想法,甚至深藏的秘密。她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打哆嗦,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对原本就很少相聚的姐弟,还有多少亲情可言呢?
可是来了一个绮罗,一个比自己年幼,却更加奇特更加才气纵横更加胆大肆意的女人,不但罔顾身份,一手建立了天日数一数二的商业王国,甚至奇思怪想,智谋不亚于男儿,这样的人,跟清歌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她的出现,甚至化解了清歌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仙气,让他开始温暖,开始变得有人情味——
可是,他们突然,一起出事了,就像自己当初害怕的一样,她总感觉,他们若是没有了呼吸,那一定是去了天上,他们本该都是那里的人——
泪水,顺着安圣深凹的眼眶,断线的珠子般,源源不断地滚下来。
凤雷渊颓丧地躲在帐篷外,偷偷地瞅着帐内,大气也不敢出,他觉得自己不配和三哥待在同一个帐内,是自己的母亲,害了三哥还不够,又害死了皇后,善良亲切风华绝代的皇后,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母亲一人的私欲导致,他背负了母亲的罪孽,他是罪人——
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在忍受着内心的煎熬,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他不停地喃喃地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
外公坐在床边,失神的老眼,怔怔地看着一脸安详的两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沟壑更加深沉,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这对于一个内功精湛的老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可是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困苦,他的心里装满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今还挣扎在万丈红尘中受苦,不得解脱。
“起来,起来你们两个,难道要老头子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使劲摇摇床上的清歌,又轻轻摸摸绮罗的脸颊,喃喃道。
云青将蚩昊蚩雅兄妹赶了出去,蚩雅哭得喘不过气来,昏倒了,玉冰心将她带了下去,蚩昊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乌黑的夜里,小雨淋湿了他全身,他什么也没有说。
云青和云蓝守在床边,锏影和钺影也守在床边,他们沉默地站立着,守护着各自的主人,笔直如雕塑的石像。
一把迟钝的如同没有开口的刀,在每一个人心头缓慢地割着,一刀,一刀,下手很慢,似乎很不熟练,可是疼痛并不因此减少分毫——无边无际的钝痛,延伸到每一个人身上的每一处,痛得难以自拔!
第三十五章 凤凰
回到真实的梦境中,痛苦的冷汗滚滚而下。心被千百回地活活撕碎,投进地火的深渊,煎熬、碾烫,在残忍的时刻永葆清醒。
一道白光劈空而来,我只觉得脑海中猛然爆炸……
“嗯——”我呻吟了一声。
旁边僵立如生锈的机器人一般的青云,突然间像是被灌进了最上乘的润滑剂,一震之后,迅捷如闪电般闪到我的床边。
“小姐醒了——”惊喜的声音传得很远,跟着是一阵纷沓混乱的脚步声,急切的说话声,谁在轻轻地抚摸我的额头,谁又在轻轻地哭泣?
“清歌——”我几不可闻的声音落进青云倾过来的耳朵里,霎时,乌云代替了阳光,紧张代替了镇定,小姐,心中只有殿下,他满嘴苦涩,可是如果让小姐知道殿下……
如果说殿下还没有醒,那么后果……
青云迅速做出判断,声音沉缓坚定,“小姐,殿下会没事的,但是你若再不醒来,殿下看到你如此,更会大伤元气,只要小姐赶快醒来,殿下就有救了!”
是,是吗?清歌已经没事了,在等我醒来?迷迷蒙蒙中,我似乎听出了青云的意思,那我一定要赶快醒来,清歌说过,他要一直待在我身边的——
可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我怎么努力也撑不起来,呵,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真的有我裴夜凰做不到的事情!
似乎有一丝亮光投进来,顺着亮光,我仿佛看见一道清雅熟悉的身影,我忍不住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小姐——”一道伤心的女声惊喜地叫起来!
我微微侧头,光线好强,我还不太能适应,我迷上眼睛,好一会儿,终于看清楚,眼前离我最近的人竟然是纪情。
“咦,你这丫头,怎,么来了?”虚弱而沙哑至极的声音,吓了我自己一大跳,这是我的声音吗,这么难听?
“你还有心情说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纪情蹙着娥眉,盈盈泪目,似喜似怒地嗔道,可是那股子伤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我的病很重吗?
“我——一言难尽,清歌呢?”我蓦地想了起来,就像挣扎着坐起来去找清歌。
“别动小姐——”
“别动,娃娃!”
“绮罗醒了?”
……
……
几道身影扑过来,或惊喜或伤感,可是也没有人能接近我,云青站立如松,冷脸如冰,将他们挡在了三尺外。
“别动,他就在你旁边呢!”纪情连忙按住我,此刻的我,哪经得起她江湖儿女的那一按,立刻就重新躺了回去。
我侧头,清歌,正与我并头躺在一起,俊逸的脸上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是谁让我们躺在一起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滚进暖暖的枕巾里,我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清歌的脸。
纪情连忙抓下我的手,“姑奶奶,千万别动,你现在就是一尊瓷娃娃,还能逞强么?”
“没事——”我想要反驳,可是胸口堵的慌,我慢慢意识到我的身体果真不由自己的意志来控制,也不如我的意志来得坚强。
“是十三……殿下的外公,莫老爷子,太子殿下说男女不应该放在一起,可是莫老爷子说,两个人放在一起,方便照顾,也是遵照你们的意思——”纪情这野丫头,难得柔情地道,这段时间,她也成长了不少。
“是么?”我喃喃地道,痴痴地看着清歌,我想抬起手,可是又不敢,就让我多做一会儿梦吧!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纪情一个劲地找我说话,想要将我的注意力分散一点。
“你好好养养身子,其他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你不吃惊吗?”我轻轻道,看着依旧沉睡的清歌,心头揪成一团,我已经醒了,可是你,清歌,你不是说要守在我身边吗?你不醒又怎么守护我?你快醒来吧!
心头阵阵绞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可是我依然保持清醒,无比清醒而残忍的意志。
“……”纪情看着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堂堂武林地下盟主、江湖上人人敬如天神的凤十三,竟然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皇子,他竟然会有一个那个显赫的身份,他隐瞒了天下人,他怎么能——”她说不下去了,无论多少话,都不足以倾泻她心底此刻复杂而震惊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虚弱一笑,你再震惊也震惊不过当时的我啊!
“刚才看到他,我几乎不敢相信……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他的?你先认识的是谁?”纪情好奇地问。
“我先认识的,是他眼底的那份挥之不去的忧伤和孤寂!”
我低柔地道,终于颤抖的手还是抚上了清歌的脸庞,缓缓地,随着他棱角分明的立体线条往下滑动,飞扬而内敛结合得既完美又矛盾的浓眉,紧闭的深邃的双眸,笔挺如希腊艺术品的鼻梁,秀逸优美的唇……
我的手一抖,停住了。
鼻梁两侧,几乎没有任何细微的颤抖,鼻梁下,也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
没有,呼吸的气息……
仿佛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我的头顶,霹雳一声震碎了我少之又少的理智——
我猛然一下直起身来,直直地瞪视着清歌,表情是呆滞却狂怒的,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一定会被此刻的我吓得宁愿昏迷不醒!
云青、纪情、外公和九天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小心哪!”
“你——骗我?”心口剧烈地疼痛,我捂着心头,看着清歌,艰涩地问出声。
没有人回答我,周围一片寂静,他们都沉痛地看着我滴血般的表情,我终于绝望了。
“青云,把我的魁星笔拿来!”我静静地吩咐道,静的让人害怕。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看出了一点不对,经固执地站着不动。
我厉声回眸,双目赤红,看人隐隐有了一层血雾,“我还没死,你们就打算违抗我的命令了?”
一刹那我的凤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耀眼的红光,稍纵即逝,他们惊得一跳,纪情下意识地抓住青云的手臂。他们几乎是带着经验和恐惧的眼神互相教会了一下又迅速弹开,可惜我此刻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肚中的小九九。
我翻转过身子,跪坐在清歌旁边。
“你等着,你敢骗我,可别怪我心狠,你恐怕还不完全了解我裴夜凰的性格,我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我扬起淡淡的微笑,注视着清歌,根本不顾忌是否有人听到并听懂了我刚才的话。
云青慢吞吞地拿过魁星笔,递给我。
我接过来,魁星笔似乎正在颤动般,那金色的凤凰光芒隐隐,丹凤眼微眯,无限深沉或者怜悯地看着我,担忧的感情溢于言表,难道他们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么吗?他们也在害怕吗?还是只是我的眼花?
“清歌,”我轻声叫道,仿佛怕吵醒了他一般,呢喃如情人间的私语,“你要知道,我那时没有说完的话是——你若有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独活!”
无视周围的人揪然色变,我继续在清歌耳边说着我的话。
“现在,你还不清醒吗?你不是说要留在我身边吗?只要你留下,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杀人?对了,你说要有人牺牲性命——要杀谁?告诉我,我来替你杀,我不在乎手上沾血,只要你醒来告诉我!否则,”我轻轻地高举魁星笔,“我就用他们捅破我自己的心脏,把你的血还给你,用我的血来换你——”
“不要——”九天大吼,悲怆苍凉。
我双手握住魁星笔,用力抵向自己的胸口,虽然我虚弱的几乎没有力气,虽然我动作缓慢而疲软,可是那锋利无比的神器魁星笔笔尖还是迅速突破了我几层衣裳,直抵我的心窝,一滴艳丽的鲜血迅速盛开在那端凝的笔尖!
“现在,清歌,”我喘息着笑道,我的笑容已经有些疯狂和扭曲了,“你还不醒吗?”
“不要,小姐,”云青慢慢地跪倒在地上,低低地,几乎哀求地道,仿佛我对准的胸口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他的。他那一向淡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恐怕和痛苦在他的脸上弥漫,攫住了他的心,“求求你,不要这样……”
纪情捂着嘴哭起来,云蓝无声地软倒在地上。
九天的鹰目中光芒跳动,一种凶悍和决绝的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攥起的拳头放了下来,又攥了起来,反反复复,连手心被指甲划出了血痕也没有察觉。
蓦地,我双手一热,一阵仿如天籁般的歌声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那么优美动听,那么高贵自由,奔放,仿佛灵魂的升华,净化灵魂……
我手中的魁星笔开始散发出诡异的金光,华贵的金光与明艳的红光瞬间交织在一张无比朦胧的庞大的光网,密密地罩住我和清歌,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一片柔和的金光和红光中,温暖柔和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知道这里美好而舒适,简直不像红尘凡间,可是我又不知道智力到底是哪里。
清歌呢?我难道又穿越了?我把清歌弄丢了?
远远地,杨柳深处,走过来一道身影,竟是名宫装美人,她不是走过来,是飘过来,身若柳絮,形似杨柳,袅袅婷婷,很美,美中又透出威慑之气。
那是谁啊?好似熟悉,又好似陌生。
“这些家伙算什么才子?也敢往我这推?我看最好一脚踢到智慧池再泡个三千年!”美人嘀嘀咕咕,一手握着金光灿灿的毛笔,一手捧着卷册,书卷气极浓,但隐隐的煞气又冲淡了不少平和的气息。
“谁惹你生气了?不是说魁星的脾气应该是天下最好的吗?否则带入了个人意气,又如何给天下士子一个公正客观的未来?”一道清雅的声音在美人背后响起。
我的心头狂乱,顾不得美人,拔腿向那发生的人影处跑去。
那是个一身雪白的颀长的男人,平和,高雅,宁静,淡然,光是看那背影,躁动的心情就足以得到最大的抚慰。
他背对着我和那美人,披散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迎着清风,风儿撩起几丝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我看到那美人脸上一闪而逝的眷恋和柔情。
他稳稳地站在岸边,笔立如白杨般挺拔,而姿态如清风般潇洒,他听到美人走近,并不回头,可是我却能感觉到浑身散发的温柔与放松。
霎时,醋意在我的心头翻江倒海,来势凶猛,我知道我此刻正无比嫉妒这个宫装美人,我知道他的温柔和放松完全是针对这个美人,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星君掌管天下才智,难道不知道我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美人扬眉浅笑,凤眼却眯了起来。
敢说不知道试试,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会不知道自己推了什么好事给自己?
“呵呵,能者多劳,凤凰儿何必大动肝火?”男人清雅的声音慵懒地响起,似乎让人听不出那里面居然有一丝淡若轻烟的挑逗。
“不要叫我凤凰儿,叫我星君,我又不比你地位低!”美人涨红着脸叫道。
“在我眼里,你还是万年前那个刚刚修出女身的凤凰王呢——这一晃,都过了万年啦,我们吵来吵去,把时间全部都浪费了。”男人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谁会跟你吵?堂堂天同星君主掌天下和平和智慧,又怎么会与人争吵呢?”美人讥讽道。
“我只是一颗懒散的星,而你却是如太阳般耀眼,差距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