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渊慢慢泛起一抹极其温暖的微笑,仿佛穷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是啊,三哥的话,都是对的……”
“我只愿,只愿,天日王朝,永远兴隆昌盛下去,皇上——大哥,你能做到吗?”他虚弱地问道。
“能,我一定能!”皇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保证道。
这一声平民化的“大哥”,是他第一次从弟弟的口中听到,他知道也会是他最后一次听到。
“那,那我就放心了……”
雷渊慢慢微笑,眼光直直地看向静谧的蓝色天空,阳光慢慢泅进他的双眸,我看到那失神的双眸在刹那间收缩,扩张开来。
那最后一抹欢欣的笑容,就那样永恒地凝固在他的脸上。
“啊——”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仿佛悬崖上受伤野兽的绝望长啸。
皇上刹那抬起了充满怒气的面庞,复仇烈焰般的眼神狠狠地射向了城楼,他一个纵跃上了马,纵横而去。
我心底牢牢地伤痛着,鲜血长流,刚刚斩钉截铁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着——
我放下雷渊冰冷的手,欲待奔过去阻拦,清歌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惊呆了。
“知道吗?这就是结局,帝王家的结局,你改变不了历史的规律!”清歌牢牢地拉住我的手,低头看着雷渊唇畔的微笑,嘶哑着声音道。
三路精明干练的人马从三处官道上慢慢聚拢过来,彻底了断了雷泽的后路。
住后的事,还需要我们插手吗?
我站在清歌身边,清歌一把撕去脸上的伪装,抱起了已经得到永远解脱的雷渊,我们静静地看着愈演愈烈的场面。
说是愈演愈烈,其实只是一种一面倒的残酷屠杀罢了,那些刺客,那些叛兵,生命真如草芥般不具价值,谁说只有战场残酷,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慢慢靠近已经被逼下城楼的雷泽,原来更加令我心痛难忍。
雷泽原想把我当作最后的王牌,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清歌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再一次坏了雷泽的计划!”我轻声道。
“也害了他的命。”清歌低低地道,“令他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看向清歌口中的他,那个人,很陌生,我不认识。
“我们,该离开了……”清歌低声、然而清晰地道。
盛传在先帝时期巳死的雷泽,此时已经没有了身份,他被以江湖人士阴谋叛变的罪名,囚禁于天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曾经与安圣并列于天日的武将席上傲视天下的勇王雷泽,当我和清歌得知确切地址匆匆赶去时,天牢中已经传来了噩耗,依稀仿佛是当年的情景重现。
重新恢复恭王封号不到一年的雷渊,我们将他以亲王的礼节厚葬在皇陵中,那天,举朝文武百官无一不到现场,默默致哀,也许在他们的心目中,雷渊,如果当年能够成功,其实也是个好皇帝,只是世事难料,人世的种种命运全然不由自己掌控,谁又能料到,他竟然这么年轻就。。。。。。”
淑妃,死在了明州太守府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迹象,后来清歌检查了一下,说是盅毒发作,我虽然给她服用了自己的血,解除了她的疼痛,但是依然没能帮她摆脱死神的眷顿,好在,她是毫无痛苦地去世,也没有在临终前得知两个儿子的死讯,经过再三的协商,我们把她藏进了一处向阳面对皇陵的高坡上,皇上不许她入皇陵。
凤蕾沁,留在了云府,也许会戍为云梦池的妻子,但是,结局到底如何,我们也不知道,有很多事情,永远都不能如同开始计划时那么进行得完美。
那天,我们重新回到京师,虽则只隔了不到一年,却觉得自己又重活了一世般,看着京师的心态,仿佛老了很多岁。
唯一带给我一点安慰的,是忆爵,已经能够清晰地叫我“妈妈”了。
第三十四章 请辞
推辞皇上欲加封领地的圣旨,睿王爷是不是疯了?这是每一个人涌现心头的第一个念头,而那些有经验有老谋的老臣们顿时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睿王凤清歌掷地有声的坚定语调久久地回荡在整个早朝上,令人窒息的沉默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不独皇上阴沉着英俊的面庞一声不出,就连文武百官也扁着嘴打死都不同意。
“国家大事已了,四海初定,微臣已不负皇上所望完成约定的任务,请皇上容许微臣辞去官职封号,退隐民间。”
刚才,清歌的这几句话把整个天日王朝的统治阶层都震傻了,一个个呈现痴呆状注视着他们功劳无比卓著、此刻一片肃穆镇定决绝的睿王爷。
“你身为监国大臣,又正当风华正茂,如此潇洒离去,岂不是天日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皇上慢慢地道。
“先帝虽赐予微臣监国大臣的殊荣,微臣却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只怕要辜负了先帝的期望,皇上英明果断,是天日难得一见的霸主,微臣对皇上有绝对的信心,相信皇上一定能将天日推向繁荣的巅峰!微臣在与不在,其实丝毫无关大局。”清歌微笑道。
退隐的说辞,他早就和绮罗反复商量推敲过,已成竹在胸,今日,没有人能阻挡他离去的步伐!
“先帝既然有此遗旨,必然有道理,难道你要质疑先帝的英明?”皇上淡淡地道。
他只觉得,胸腹间盘旋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怒气,正在以闪电的速度摧毁他的理智,而同时,一股深深的恐慌与绝望,从怒气经过的地方滋生蔓延,令他已经完全捕捉不住自己的情绪。
“微臣不敢,先帝根据当时的国情下旨由微臣和安圣共同监国,本事英明决定,只是凡事皆在变化中寻求发展,如今天日已经一统疆域,正需要皇上这样英明果决的君主带领朝臣百姓开创出一个新天地来,若微臣和安圣继续留在监国的位置上,反而对皇上的决策产生羁绊,绝对不利于政策的推行,和天日的未来!”
清歌侃侃而谈,甚少多话的他今天是豁出去了,无论皇上和朝臣的理由多么充分,挽留他的意愿多么迫切,他都是非走不可,否则,只怕迟得一步,想走也走不了。。。。。。
清歌看向皇上,皇上也正玩味地看着清歌,四眸相碰,霎时如流行与流行的碰撞,闪出璀璨的火花,两双同样出色的瞳眸在瞬间交换了多少世人难解的复杂讯息,可是,最终,皇上先移开了眼睛,清歌心底一凉,长满了荒草。
“不知各位爱卿对睿王爷的突然求去可有话要说?”皇上微微笑着转向已经快按耐不住的众臣。
那身为群臣之首的老太傅二话不说首先站了出来,“老臣有话要说。”
“准!”皇上微一抬手,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起来皇上是要群臣用车轮战来说服自己了,清歌暗觉好笑,论起辩才,他不多话并不代表他说不过他们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知道常常代表天日的外交与他国谈判的睿王到底有什么本事吧!
“谢皇上!”规规矩矩地谢过皇上,太傅转头面对清歌,一脸正气凛然,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老臣斗胆质问王爷,王爷置家国于不顾,是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何处?将先帝的意愿放在了何处?将忠孝二字放在了何处?”
连珠炮般正直刚硬的三个问句,让群臣心底顿时喝彩,连清歌也不由得升起敬意,也只有这位一心为国为民的老太傅,才有这般质问自己的理直气壮的本钱。
清歌什么辩解的话都没有说,也深深地给周太傅作了一揖,“太傅一生为国为民,清歌十分敬重,请太傅受清歌一拜!”
太傅,朝臣,甚至连同皇上,都被清歌的举动弄得怔住了。
“太傅的一片赤胆忠心,当为天下人的楷模!”清歌真诚地道。
太傅的老眼中闪过一抹湿意。
“清歌身为睿王,时刻不敢忘记身负的重任,追随皇上一路走到今天,虽不敢说有些许功劳,但也自认尽了一位皇子应尽的义务,更尽了一位兄弟对兄长的全部支持信任之心;先帝下达遗旨时,清歌不但在场,也没有拒绝先帝的善意,因为清歌心里明白,以那时候的天日政治环境,先帝的遗旨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那时候最好的不代表永远是最适合天日发展的,清歌心里有先帝,但清歌心里更应该有天日;所谓忠孝,先忠而后孝,清歌正式照着这个为人臣的规矩认真考虑,清歌已尽忠,正欲退隐以尽孝,先帝九泉之下,必然能理解做儿子的一片心。”
按照周太傅问题的顺序,清歌逐条回答,从容不迫,句句入情入理,不卑不亢,群臣面面相觑,陷入短暂的沉默。
太傅怔怔地看着清歌,清歌的那句“退隐以尽孝”,太傅虽老却不糊涂,自然听出了话外音,否则岂能稳坐群臣之首的位置数十年不曾动摇?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坚持要让睿王留在朝堂之上,也许,恭王和勇王的下场就会使睿王的下场,睿王是为了保全皇室血脉,为了不让先帝在九泉之下伤心,才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吧?
如此说来,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吗?
皇上的脸又阴沉了几分,见太傅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孟理初站了出来,“禀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皇上沉沉点头,眸深似海地看定一脸平静的清歌,连开口说话都免了。
“睿王爷,老臣知你已经下定决心,只是王爷想过没有?王爷是天日百年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是皇上心目中最重要的弟弟最倚重的臣子,王爷这番急切求去,难道不怕伤了皇上的心?”
情感说辞?清歌微微一笑,看着孟理初花白的头发,和一片诚恳的眼神,这群死忠的老臣啊,到底可曾搞清楚了情况?
“国丈大人过誉了,皇上心如明镜,对微臣的区区几分本事更是了如指掌,微臣殚精竭智,依旧力量微薄,皇上理解微臣在仕途上其实已走到尽头,自然能够成全微臣放纵山野之愿;自古君君臣臣,大人认为清歌伤了皇上的心,岂不将清歌置诸死地?”
死咬着君臣之道,还怕堵不住这群死忠臣子的嘴?话如果不说的重一些,这些臣子真以为自己是在以退为进谋求更大的赏赐呢!
孟理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睿王爷已经将话堵死了,自己再开口相劝,那就是故意跟睿王爷作对要将他置诸死地了,自己怎么能再开口?
皇上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如果连他们都搞不定清歌,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今天的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准许他退隐山林?
心头转念,看着默不作声的丞相大人,“不知丞相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对睿王爷说?”
顿时,所有期盼的眼光齐齐射向一直闷不吭声的云熹,云熹老脸上泛起一阵苍白神色,身子微微一晃。
清歌低下了头,皇上,唉,皇上。
“皇上已经,已经失去了两位兄弟,若睿王爷再走,皇上岂不暗自伤心?望睿王爷不要只看家国大事,偶尔也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细细体会亲人的心情,事理可以说通,但人情却永远是我们心底最牵挂的。刚刚睿王爷也说了,‘家国大事已了,四海初定’,皇上虽然英明,却要独身面对这种局面,身为皇上最疼爱的弟弟,置兄长于千煎万熬中于不顾,睿王何其忍心?”云熹淡淡地道。
清歌抿嘴不语,俊逸清雅的脸上一片茫然。没料到,岳父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如此感性却有损君威的话语,自己并非无话反驳,只是这一反驳,只怕就将岳父和岳父一家置于险地,这是他和绮罗都没有想到的局面。
说白了,岳父就是说皇上眷恋亲情,自己这一走,简直相当于遗弃,皇上会很可怜——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
自己又怎能在这个时候反驳?想不到自己和绮罗筹划了好久的事情,却终于功亏一篑。。。。。。
岳父以话挤兑自己和皇上,既要求自己不要轻易开口言去,免遭杀身之祸,也打算点醒皇上,只剩下这一个弟弟,如果再有不测,那么,皇上将再也没有了兄弟之情。
周太傅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平静甚至仿佛有点悲壮的云熹,孟理初呆呆地,眼中闪过敬佩之色。
高高在上的皇上,面无表情,只字未说,听出云熹话里深意的老臣们大气也不敢喘,都做好了为云熹求情的准备。
“微臣一时糊涂,幸得丞相点醒!”
当机立断,在皇上开口前,清歌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希望自己妥协的态度,能够阻止岳父打算以身殉职的想法,更阻止皇上眼中一闪而逝的杀念。
云熹惊讶地看着他,皇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一片笑意。
“既然睿王知错,那么朕也不追究了,此事就算过去了吧!”皇上以一副减压后的轻松心情微笑着说。
群臣纷纷摸着额头看不见的汗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
独有清歌和云熹,眼色复杂而忧虑地对看了一眼。
皇上看了看高兴地群臣,微微一笑,向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会意,尖尖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大殿。
“宣云梦川觐见——”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云熹和云梦海都大吃一惊,其他不明所以的大臣纷纷揣测议论。
一身素白衣袍的云梦川苍白着清俊的脸,静静地走进大殿,低头三跪九拜,就是不看父亲大哥和妹夫。
“云梦川,云府七子,常年隐身在外为朕打理财务收支,朕有一半的国库都是他为朕充实的!前户部尚书欲告老还乡,朕今日特封云梦川为户部尚书,毋需吏部推荐,直接上任!”皇上微笑道。
“臣谢皇上厚爱!”云梦川镇定地道。
云熹震惊地指着云梦川,老脸憋得青紫,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昏了过去。
“爹——”云梦海大吼着扑了过去,云梦川脸色惨白急速爬起来奔过去,朝堂中一片静默,都被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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