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我,久久不语,我知道,他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行,再拖着不让我出亰已经不可能,我今天坐在这里不走就表明我离去的决心了!
“你回去准备,这两三天内,你就跟着明州人马一起出亰吧!”皇上终于道,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雀跃的心也不禁微微黯然,“谢皇上,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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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朱阁,过回廊,慢慢来到宫里一块禁忌的天地。
青砖碧瓦,宁静如无波的死水,冷宫的灰色大门,安然地敞开着,让人对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我静静地看着一身灰衣布袍的雷渊,正捧着饭碗,一口一口地喂着一个头发发花白的苍老妇人,妇人目光呆滞,骨瘦如柴,傻傻地张着嘴,雷渊把一勺饭菜轻轻送进她的口中,低声哄一句,“好了,可以嚼一嚼,然后咽下去。”她才闭上嘴,胡乱嚼一嚼就吞下肚,然后再张开嘴。
门口,一个秀美柔和。和俊美的雷泽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正在把洗好的粗布衣服晾在竹竿上,双手冻得通红,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我,杏眼中顿时闪过了恐惧,手中的湿衣啪地掉在地上。
雷渊看到妹妹的异样,回头看到了我,却没有什么喜怒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冲我点了一下头,再转过去仿佛不曾被打断般,轻柔地喂着他的母亲。
我悄悄走过去,站在雷渊身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苍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肚子里有了三哥的骨肉,就要好好保重,实在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乱跑!”雷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
“再不动,人就锈了,”我轻轻道,“你母亲,可发病了?”
“已经发过十六次了,到四十九次——她的苦,不会受多久的!”雷渊平静地道。
“雷渊……”我心底有些歉疚。
“这只是我们皇室的丑闻,你不必难过,蚩雅救我,听说是让我服了她的一碗鲜血,如果蚩雅的血能解蛊,那么我现在的血,就算被稀释而不能彻底解除蛊毒,但起码,也应该能为她减轻一点痛苦!”
雷渊手一抖,半碗饭全倾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这些,缓缓地抬头看向我。
“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难过。要不,咱们就试试!”我迟疑地道,不知道雷渊放不放心让我救他母亲。
说实话,我和他母亲以及魏家虽然恩怨颇深,但总是没有正面交锋,心底对淑妃也不会产生那么憎恨的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她对清歌下毒的话——但是,看着眼前意气消沉的雷渊,再看看已经如同行尸走肉的淑妃,我想,就算清歌看到这样悲惨的场景,以清歌的慈悲心肠,大概也不会反对我救她吧?
雷渊颤颤地站起来,“你,你真愿意救她?”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憎恨还是可怜,“看在你的份上,也该救她,何况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报过了,清歌若再这里,也会原谅她的。”
“……谢谢。”雷渊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事不宜迟,你赶快去拿个干净的碗……”我连忙举起手臂。
“不行!”雷渊意外地出声阻止,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你有孕在身,此时万万不能伤身,就等你生下孩子……那时候毒应该还没有全面发作!”
在这个时候还为我着想,我微微一笑,“现在就给她服了,一来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不救就没有机会;二来你也即将离开京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留在这里只有你妹妹一人可照顾不了,必须要让她好起来有了自己的意识,你出门再久也放心了!”
雷渊一愣,不知道我何出此言。
“过几天你便明白了,现在我也不便和你说,小公主,麻烦你拿一个干净的碗和一把干净的刀来。”我向那少女一笑。
“是,王妃……”凤蕾沁低低一礼。
“都是自家人,叫什么王妃,叫我嫂子就行了!”我爽快地打断她的话。
她脸一红,转身进了屋里。
“你真的没问题?”雷渊紧张地看着我。
“怕什么,回头我多吃点补血的东西,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朗声一笑,捋起衣袖。
事实上,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我吃了大量补血的食物,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连久已不开口训我的云青也气得脸色发白,“我们错眼不见,小姐你就这么乱来?以后出亰了还得了?说不得,麻烦小姐先养好身子,眼下也别提出亰这回事了!”
皇上知道我给淑妃服了我的血解毒,也没说什么,依然忙着恢复雷渊和蕾沁地封号,忙着准备明州事宜,没有亲自过来,只是给我送来了几箩筐奇珍药材,我怀疑他简直把皇宫御医院半个医院的药材都搬来了!
朗乾和南若风天天来向我请安,缠着我学伽罗话和明斯话摩西话,被安圣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丢到了雪堆里,“也不懂得看眼色,她现在还能动吗?再让我发现你们折磨她,我就把你们关到天牢里,我不信治不了你们两个坏小子!”
最后,我躺得快把被褥磨烂了,雷渊终于兴冲冲地蹦出来,一脸喜色,我个人认为这喜色是因为他母亲有救了而不是因为他恢复了恭王的身份。
果然,“绮罗,我母亲好了,好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了,一点长幼有序的观念都没有——好吧,反正不是我的名字,爱怎么叫怎么叫。
不过看他喜得一副天花乱坠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不给他面子,微笑得非常欣慰的样子,“好了?唉,真是太好了,我们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明州了!”
雷渊顿了一下,看着我,“刚刚我向皇上——皇兄请求,皇兄答应了!”
“什么?”我一声凄惨的怪叫!
不会吧,我那么衰,慷慨仗义救人是一回事,可是天天跟着憎恨的人面对面是另外一回啊,而且指不定人家不领情,路上偷偷给我背后一刀呢!
“你猜到了?”雷渊看着我笑。
“是啊,皇上答应你带上母亲走马上任了是不是?”我无精打采,皇上是老奸巨猾,可我的日子就惨了啊!
“是,这都要谢谢你,这一路上,我一定拼命护你周全!”雷渊笑道。
我蓦然抬起脸,看着雷渊的眼眸没有笑意,“我们一干伪装的普通人,一路上会有些什么危险,让你说出这番话来?你既然说出这句话,想必是已经认为我们会有些什么危险了,敢问我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雷渊一滞,笑意顿失,我笑得温柔,却不代表我放松了警惕。
“我会准备两辆马车,你们不必坐在一起,然后我会调队伍里武功最好的人保护你!”雷渊沉着脸承诺。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看着他的表情我明白了,就算是为了清歌,他也会拼命保护我的,那么,就算他心里有点小秘密,我也不一定非要把人家的伤疤挖出来不可,不是吗?
我慢慢绽开无垢的雅致笑容,“那么,这一路上,绮罗就要麻烦叔叔了!”
凤求凰 第十五章 埋伏
“雷渊,今天我们在哪里歇宿?”
我掀起马车的窗帘,问骑马走在我马车左边的雷渊。眼看离开京师已经一日,天色渐渐昏暮,残阳透出一种滴血的诡异艳红,慢慢开始崎岖的官道上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们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密林附近,我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临出亰时,云青附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那些整日在王府四周出没的黑影几经消失,看那些人的步伐,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他和云蓝之下。只是,那些人似乎不像是监视王府,倒像是保护王府和王府中人一般,云青也摸不透他们是那一路神仙。
雷渊沉静地看了我一眼,“恐怕今日要委屈你在林中歇息,这一晚,肯定是赶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这气氛有点诡异……”
我想了一下,“你跟着淑妃吧,她身边没有人照顾也不行,我这边有云青。锏影、纪情,功夫都还不错,何况你把这大半的人都派到我身边了,淑妃的安全反而可虑!”
“其实我手无缚鸡之力,跟在你身边反会连累你,”雷渊一笑,转向云青,“那边就麻烦你了!”
云青微微抱拳回礼,却不答话,雷渊也不以为意,策马赶到前面淑妃的马车边。
“云青,锏影,你们今晚一定要警惕。情儿,给你的药别丢了,你这样小美人样儿,遇到危险的机率可比我这个大肚婆大多了。”我笑眯眯地道。
纪情白了我一眼,“什么时候能正经片刻?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我若是在这时候正经我就不是云绮罗了。”我微笑。
心有点吊了起来,我的预感从来都会及时发挥作用,没有哪一次不准。
我当机立断,叫云青请雷渊过来。
“怎么了?”雷渊匆匆驾马驰过来,一头的汗水。
“如果大家都还不累的话,我们尽量连夜赶路,最好绕过这个密林,我们这些犒军物资不知会不会吸引道上很多绿林好汉地主意,停在这最容易埋伏的密林内实在危险之极!”我正色道。
“他们不会在离京这么近的地方打劫吧?这不是往虎口里撞?”雷渊怀疑道。
我冷冷一哼,“如果是我我就在这里埋伏,虽然危险,却也出乎人意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京师发觉,他们已经化成一队的商旅转移!咱们这时候,疏忽大意一丝都不能多,小心谨慎半分都不能少!”
“既然这样,我去吩咐一声吧!”雷渊道。
“小姐,”看雷渊走远,云青方道,“恐怕今日我们避不开这个密林了。”
“怎么?”我的心猛然一缩。
“我刚刚出去打探了一下,这个密林三面俱是悬崖高山,笔直的崖面只生者少量树木,要想出去,穿过密林是唯一的通道,我们是避不开了,若真是有埋伏,此刻恐怕已经埋伏好了!”
云青沉沉地说完,纪情刷地抽出佩剑,俏脸气得通红,“谁敢动小姐一根毫毛,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怎样,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云青看着我平静地道。
“你死了还有我呢,我绝不会让他们走近小姐半步!”纪情低声道,面上一片决绝的肃穆表情,她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毕竟是江湖儿女出身,岂能看不出今日的凶险,说不好,今天都得把命断送在这里!
云青远光一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锏影也镇定地道,“殿下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他们伤害您和小王子的!”
我透过半卷的车帘看向外面的云青;云青怔怔地看着车内的我,我们目光一碰,我就知道,连云青也没有把握这次能安然度过。
世事真是非常奇妙,每一次出亰之行,我都会遇到种种险情,只是每次都化险为夷,希望这次也不例外,因为现在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肚中的宝宝已经开始有感觉了,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也在好奇而贪婪地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我想,他以后一定是个乖宝宝,我怀孕至今,他竟一次也没有折腾我,唔,真乖,妈妈以后会好好疼你!
出亰的那会儿,我见到了淑妃,手执一串佛珠,花白的头发梳成了寻常样式,一身出门在外的便服,垂眼顺眉地低首坐在马车内,看都不看任何人。
我微微冷笑,看这幅样子,她的确是好了,只是她若以为念念佛就可以消弭她那一身罪孽,那可把佛看的太轻贱了。
我静静地待在我的马车里,云青现在代替了原来的车夫替我赶车。离京时他谢绝了雷渊打算准备马车的好意,将我们王府自己的马车赶了出来,还将它整理得让我这个孕妇在里面待上一年也不会觉得不舒服,云青是怕雷渊或者雷渊的那些人在马车内动手脚,雷渊显然也顾虑到了这层,没有作声。
原本我和太傅商定的对策是由我主持犒军队伍,可是皇上临时改变主意,让雷渊先去南方一趟,然后再转去明州,我心底如同明镜,知道皇上这一番安排都是为了我的平安着想。
车队渐渐深入密林,天色霎时暗了下来,白天天气还好,晚上却晦暗不明,每一个人是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又走了两个时辰,渐渐地来到了一处比较空阔的地带,看来我们已经深入到了密林的腹地。雷渊征询我的意见,“大家累了一天,就让他们在原地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看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反对?何况,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去。
下了马车,锏影已经给我生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我锏影,云青,纪情,围坐在火旁,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雷渊正给淑妃安排干粮净水,细心周到,这个习惯性的行为不是一个伪装孝顺的人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勇王也像雷渊这恭顺孝悌,也不会落得亡命天涯的下场!”
“勇王不是死了吗?”纪情听了我的话,遽然回首,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看了她一眼,“他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我只是代他们兄弟感到难过,你别管这档子闲事!”
“可是我记得,勇王的武功极其高强,蚩雅出事那天晚上,我和锏影兄弟也不是他的对手,让他逃脱,可是他在京师多年,却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技……那么就是他有意隐藏,他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云青低头沉思。
“总不会他也是江湖人吧?”我随口一笑,蓦然怔住,江湖,那重创澜城凰爵的江湖势力……
除了还没有进入状况内的纪情,锏影和云青都是浑身一震,缓缓地抬头看我,在篝火的映衬下,我们的脸色异样地苍白!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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