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微顿,“萱姐儿的婚事自有老夫人操心,那贱人养的,我也没心思要打理。至于蔷姐儿,到底是隔了层肚皮的,枉我真心实意地疼爱她一场,到头来却是这样下场,以后她的事我也不想再管了,能进宫将那妃位坐稳便算她的本事,被人害得尸骨无存,也与我无关。”
瑞嬷嬷忙点了点头,“您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了,说句不敬的话,咱们都到这把年岁了,除了儿女安泰之外,便只有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先去庄子上休养一阵子,等到九月五爷大婚,您再回来不迟。”
她将侯夫人伺候躺下,“我叫人去请世子夫人,您先歇一下。”
瑞嬷嬷刚待要走,侯夫人忽然喊住她,“你过会亲自去一趟安泰院,跟老夫人回禀一声,再从私库里取五千两银子,让老夫人交给七小姐。”
从前竭力忽视的这些一旦揭开,便将所有企图伪装和掩饰的布帘撕破,她并不是真的良心泯灭,到底还是歉疚的。
尤其是此时病中,感触又比别时更多,忽然便有些体会到当初陆氏的感受,身累心累两层打击,再听到那个消息时,确实该是致命一击,瑞嬷嬷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她心里知道,若不是她,陆氏该还能再熬上几日的。
可这时才生出想要弥补的心,却早就已经晚了,她也不可能为此偿命的,罢了罢了,五千两银子虽然不多,可这却是她现下手头所能拿出的全部了,不论明萱将来会否知道这些,知道了又会如何对她,她只求此刻心安。
瑞嬷嬷脸色虽然微微一变,可那些反驳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她长长叹了一声,便悄然退了出去。
漱玉阁,明萱看着匣子里的一叠银票有些诧异,“是大伯母给的?”
绯桃点了点头,见屋子里并无旁人,便低声说道,“侯夫人本就病得不轻,贵妃娘娘又生了公主,这便罢了,听说侯爷下朝回来时还闯进宜安堂痛骂了侯夫人一通,许是侯夫人身子未好又添了心病,便说要去庄子上休养,将管家的事都交给了世子夫人呢。”
她指了指桌上的银匣,“侯夫人说,七小姐大婚那日她原该亲自主持的,可这会实是不能了,裴家内院水深,要过好并不容易,银钱是必不可少的,这些权当是她的一点心意。”
明萱心里困惑地紧,大伯母要利用她时绝不手软,这些年来也没少算计过她的,可这会子却又将私拿了五千两银子给她压箱,这倒算是什么意思。
她便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拿。
绯桃见状,便笑着说道,“老夫人吩咐了,甭管侯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给银子七小姐便拿着吧,反正是她自个愿意给的,又不是咱求来的,去了裴家要立足下来,手头大方些凡事总要容易一点的。”
她将匣子推过去一些,又问道,“老夫人说明日若是天好,她想去一趟辅国公府,问小姐您要不要一块去?”
明萱连忙点头,“六月初八是媛姐儿大婚,只比我早了两天,我约莫是去不得了,先前她一早就把给我的添妆送了过来,可我要给她的却还在铺子里头,前日才取回来了的,正想这几日寻个时候过去一趟送给她呢。”
绯桃便笑着点头,“那我去回了老夫人,也好叫人送帖子过去准备起来。”
明萱送了绯桃出门口,便忙叫了丹红过来,“昨儿嵌宝阁取回来的那些首饰呢?”
丹红便从里间捧了个匣子出来,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件小心翼翼拿出来,“都在这里呢,听说昨儿我表哥去取这些东西时,被掌柜的缠得紧,非要求着将您送过去的图纸买下来,表哥说他好不容易才脱身。”
她笑嘻嘻地说,“原来连这都能卖钱呢。”
明萱不在意地笑了笑,“跟你表哥说,我那些图纸不卖的,倘若不是要得些不与旁人重样的东西来,我又何必亲手画它?”
她将手轻轻划过满盘亮晶晶的首饰,笑着说道,“媛姐儿喜欢梅花,我便亲手画了两套梅花的头面,虽然不是顶贵重,但这片心意,媛姐儿一定喜欢得紧,另外两套是给琳玥的,听说她和五哥的婚期定了,是在九月初六,过几日问问看大哥若是要送信去陇西,便让人带过去给她。”
丹红羡慕地紧,撑着脸满眼放光地说道,“我要是嫁人,小姐会不会也亲手给我做一套头面?”
明萱笑着从匣子里取出个碧玉双面簪,“这是给你的。”
她正要给丹红戴上,便听到外头有小丫头回禀,“雪素姐姐来了!”
第65章 探花郎
雪素满脸欢喜地进来,“小姐,好消息,四爷有下落了!”
明萱拿着簪子的手便是一顿,她急忙迎上去,紧紧握住雪素的手,“是四哥有消息了?他还活着吗?他如今在哪?钱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带他回来?”
这语气中交织着惊喜与急切,她是真的很紧张。
顾元景的平安是她心心念念的期盼,不只是因为要替父亲保存这条最后的血脉,也不只是因为要护住三房的根基,只是因为这个男人与她流着同样的血,在她初来这个陌生时空时他曾给过她最初的温暖。
雪素笑着点了点头,她将明萱扶着坐下来,也含着几分哽咽说道,“四爷活着,好端端的,如今还在西疆。他从前做过敌前打探消息的军士,为了不暴露身份,游击将军替他取了化名,所以咱们才找不到他下落。听说他威武勇猛,屡立战功,擢拔显耀,很快就升至游击将军。
后来,原先替四爷取化名的那位将军战死了,军中便也就无人再提起四爷的本名,钱三说费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的,西疆战事吃紧,钱三这回可真是不易,好不容易进了西疆军营,见着了四爷。小姐,四爷如今已是镇西将军麾下的参将了呢!”
明萱听了眼中不由湿润起来,参将是正四品的武官,短短三四年间从兵卒升至这位置,这期中该受了怎样的磨难和艰辛,她眼泪蒙蒙地问道。“四哥何时能回来?”
雪素露出为难的神色,“听说柔然正作奋力一搏,倘使大周胜了,四爷自然很快就能得胜还朝。可若是……柔然惯会纠缠不清的,这战事便也就没边了。钱三说,他便还留在西疆。方便随时给四爷替咱们传递消息,若是那边有了结果,咱们便能很快知晓的。”
她见明萱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忙从怀中取出个信封来,递了过去,“这是四爷给您捎的信。”
明萱急忙打开,半新不旧的信纸上。笔迹潦草地写着“平安,勿念,速归”六个字,看得出来是匆忙之间写就的,可这简短几字却给她带来无限的力量。她心中满是欢喜,觉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昏暗迷途,忽然之间便充满了光亮。
顾元景还活着,三房便有了希望,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四哥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雪素与丹红笑着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替明萱觉得高兴,她两个不懂朝事,想得也没有那样深远。只是觉得倘若与柔然的战事能够大胜,四爷载着功名归来,那不论是在侯府还是去了裴家,有兄长的帮衬,小姐的日子总要比现在这样过得好些的。
在现今的周朝,娘家是否势大。在很大程度上是决定了女子在夫家的地位的。
明萱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然后冲着雪素笑着吩咐道,“替我给钱三去信,就说让他照顾好四爷,若是短了银钱缺什么物件,尽管来信说。”
她送了雪素出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去一趟安泰院。
朱老夫人得知顾元景尚平安活着的消息,高兴地半天合不拢嘴,她紧紧握住明萱的手,含着眼泪说道,“天可怜见,元景平安无事,你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了,可惜他尚在疆场,兵事又紧,不能亲自送你出嫁。”
明萱心里也有些觉得遗憾,但想到与裴家的亲事其实并不如人意,四哥送嫁的心情想来也不会很好,便也就释了怀。
她睫毛微闪,一双明眸晶亮地望着朱老夫人,“祖母,有件事,孙女儿想要求您。”
朱老夫人忙道,“你有话就直说,和祖母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明萱脸上露出期盼的笑容,“母亲在时一直想要将四哥记入她名下,父亲也原有打算在我大婚之后将四哥的名字记入族谱认作嫡出,可是……如今父亲母亲虽然都不在了,可这是他们从前的心愿,孙女儿想要求祖母成全。”
她顿了顿,又说道,“三房虽只有四哥一个男嗣,原本整个房头便该由他继承,可嫡庶之间,尚有许多说法差别,便是说出去的名声,也不一样的。”
这倒是实话,倘若以庶子之身承继三房,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感。
朱老夫人便点了点头,“元景自小由你母亲养大,虽不是她肚皮出来的,却也是真当亲生子一样疼爱着长大的,将元景的名字记入家族宗谱,一直都是你母亲的心愿,如今既得知元景尚平安活着,这件事自然是该要行的。”
她想了想,“萱姐儿,这件事你便交给祖母吧,定尽快替咱们景哥儿办妥。”
这样的事,赶早不赶晚,大房和二房虽然明面上未说,可心底却是盼着要分三房这杯羹的,趁着元景的消息还未走漏风声,自己借口长平和三儿媳妇入梦,求着老大和族中的长老将这件事办了,才是正理,这样将来入了黄泉,也好交待得过去。
明萱心中一件大事落地,顿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她满脸笑容地和朱老夫人叙了会话,又商量了下明日去辅国公府的事宜,见天色不早,才起身离去。
这一夜百感交集,辗转反侧终至天明。
第二日晨起,明萱洗漱过了,便过去安泰院与朱老夫人一道用早膳,辰正敲过,管嬷嬷便进来回禀马车已经套好就在院门口候着了,她便扶着祖母的手臂出了门。
辅国公府与永宁侯府隔得并不算远,一路上朱老夫人与明萱说说笑笑,很快便就至朱府门前,因先早便去过帖子,早有辅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等候在二门上,迎着朱老夫人下了马车,又特特地为她备下软轿,穿堂过了二门,经由青石板铺成的大路蜿蜒前行,过了不多久,便停至辅国公夫人的屋子门前。
媛姐儿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先是给朱老夫人行过礼,然后便拉住明萱的手再不放开,“祖母说你今日会来,我大清早就在这儿候着呢,萱姐儿,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等你待会见过祖母,咱们两便去我那说话去?”
她这话说得大声,屋子里顿时便响起一阵笑声。
尚还隔着层珠帘,辅国公夫人宏亮的嗓音清晰地透了出去,“瞧瞧她们姐妹好得,不过几日未见罢了,便又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了,啧啧,若是不知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才是亲姐妹呢。”
妃色的玛瑙珠帘掀起,辅国公夫人领着朱家几位夫人迎了上来,她上前扶住朱老夫人,一边又笑着对明萱说道,“好了,萱姐儿与舅祖母已经见过了礼,我老婆子便不耽误你们姐妹两个说那好多好多的话去了,快去宁馨园玩耍去,等到了用午膳时,我再着人去唤你们。”
明萱便转头去看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既然舅祖母发了话,那你快去吧。”
媛姐儿便笑嘻嘻地冲着屋子里的长辈福了一身,然后拉着明萱的手便往外走去,辅国公府的亭台楼榭甚是幽美,如今天气暖和,园中景致又与冬日不同,两个人一边赏景,一边说着别后闲话。
媛姐儿说,“听说芍姐儿与我家三表哥的日子定下了,是在明年三月,昨日我祖母还说,等你们姐妹一个个地嫁了,姑祖母便要孤寂起来了。”
明芍之后,顾家这一辈便没有女孩儿了,世子膝下倒是已经有一位嫡女,可到底隔了两辈,年纪又小,平时并不养在身边,与朱老夫人并不亲的,到时候无人陪着她老人家,说孤寂自然是极孤寂的。
倏地,媛姐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压低声音笑着说道,“你不知道,这门亲事议得……我姨母可焦躁了,上两月时几乎三天隔两日地上我们家来寻我母亲诉苦呢。
论起来,她是怕你家二伯母太过精明利害,又觉得芍姐儿不够稳重,可我姨父却偏偏看好这门亲事,听说是你二伯母出手大方,送过去好些绝版古籍将他收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明萱嘴角微翘,当时她卖那座金针夫人亲绣的屏风时,曾透露过安国公喜好字画古籍,果然过不多久,二伯母为怕明芍婚事生变,便将她屋子里的那些珍籍先先后后换去了不少,没想到安国公还真的被这些东西笼络住了,坚持要结这门亲事。
但自从明荷嫁后,明芍对她的态度却也骤然变了,虽不至于亲近,但却知礼懂礼了许多,不似从前那样一副瞧不起人模样。
她想着,变笑了笑说道,“芍姐儿不过是年轻气盛,行事略有些莽撞罢了,二伯母那样精利的人,既然与安国公府定了婚期下来,自会给芍姐儿请教习嬷嬷来的。”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梅林便传来一阵叫好声,“探花郎这诗做得好,这等文才,不愧能在金銮殿上获得皇上青睐啊!”
有人忙道,“哪里哪里,朱兄过奖了。”
这声音清朗,本该是春风得意的,可却不知为何带了几分苦涩。
明萱的脚步微顿,“探花郎……”
第66章 满腹心事
媛姐儿看起来也有些惊讶,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忙紧紧捏住明萱的手说道,“萱姐儿,对不起,我并不知晓大哥也请了那人的……”
她眉头微皱,眼神中便带着几丝怜惜,“今科春闱的结果揭晓了,我六哥和那位颜家公子都得高中,前日殿试,皇上钦点了前三甲。原本颜公子的文章最佳,该是状元之才,皇上却说他容色清俊,探花郎才更称他,所以让我六哥得了这状元的名声,定襄侯府上的七爷则是榜眼。”
三鼎之内,论的早不是文才,居于最次的探花,反而是最得皇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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