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裸的打朕的脸呢!”皇帝啪的一拍桌子,随后便将军报劈头盖脸扔到了左军都督的头上:“你自己看!”
西军隶属于左军,左军都督陆鹏程乃是现任的保国公,已经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从头上拿下军报看了一遍后,才道:“皇上息怒。西梁不过是占了先机,等西军反应过来,必然能够扭转局面!”
“一步先。步步先!”皇帝哼了一声,“朕不是不知兵的人,你别想糊弄朕!”
西疆驻军的都督同知陈涵乃是将门出身,保国公的女婿。也是皇帝一力提拔的将领。皇帝原本以为将西军交给陈涵放心,如今倒好,竟是让西梁人看了他的笑话!
“臣不敢糊弄皇上。陈涵固然有失察之责,但临阵换将不可取,请皇上且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保国公老则老矣,但说话仍旧中气十足。
“父皇,保国公说的不错,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赵长宁知道皇帝更重要的是因为丢了面子才大发雷霆,若非西梁使团如今在京。根本不需要保国公求情,皇帝也不会换掉陈涵。
皇帝见保国公态度有了,便也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看向在座的大臣道:“尔等认为该如何?”
虽然六部尚书皆在,但涉及到兵事。还是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更有发言权。
“灵州当救!”先开口的是安国公。他是中军都督,可以说是武将中第一人。
“如何救?”应声的是右军都督靖南侯张文中,他是五位都督中唯一一个非将门出身,贤妃之父,“从距离灵州最近的三川口和兴县出兵?万一西梁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呢?”
“照靖南侯此言,莫非眼睁睁看着灵州落入西梁之手?”保国公呛声道。陈涵是他的女婿,脾性如何他了解,如今灵州被围,他必然会兴兵去救!
“灵州有镇国将军冯昌远驻守。等闲不会被破,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张文中沉声道。虽然外间传说他是靠了女儿上位,但他也是战场上得来的军功,并不草包。只是生性谨慎,不过眼下却正好戳到了保国公的痛处。
“靖南侯也是上过战场的,莫非连兵贵神速的道理都不知道?”保国公瞪眼。
“保国公莫急。靖南侯是老成之言。”说话的是安国公。这老头平日里火爆脾气,不过此时倒冷静的很。
保国公一看说话的是安国公,顿时就不吭声了,他能和靖南侯呛声,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韩家却有两个儿子都在西军。
“长宁,你有什么话说?”皇帝突然将视线落在了赵长宁身上。
毕竟是在西军待过的,跟诸位将领有同袍之谊,对西疆的情况也熟。
赵长宁之前就皱着眉头,等到皇帝开口询问,才出声道:“冯昌远此人儿臣见过,是个有真本事的,正如靖难侯所言,撑上十日半月的不难,便是从他处调兵也来得及。”
却是赞同救援灵州的决定,但又顾及了张文中的说法。
保国公瞧了赵长宁一眼,没说话。
赵长宁也没有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而是直视着皇帝沉声道:“更何况,北边尚有蛮人虎视眈眈,若贸然行事,只怕会给二皇兄带去大麻烦!”
安王坐镇北军,如今同蛮人呈对峙之势,便是尚未开战,恐怕也时日不远!
若说西梁过冬艰难,那蛮人又何尝好过?每年惯例的南下劫掠,没理由今年会例外!
更何况,自从安王坐镇北疆之后,蛮人南下之势被阻,三年来憋得狠了,未尝不想吃回饱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凛,若是处理不当让蛮人钻了空子,这麻烦可就大了。
见御书房内一时气氛凝重,赵长宁眼睛微眯,随后便拱手道:“儿臣毕竟资历尚浅,不敢妄言,相信诸位将军定有良策。”
“殿下何须自谦?”说话的是前军都督,因着有南王镇守南疆的缘故,他在诸都督中份量最轻,是个脾气温和的,轻易不插手军事。
“非也,”赵长宁摇头,“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长宁如今考虑的,却是如今还在驿馆的西梁使团!”
“你待如何?”皇帝看过来,目光中有着打量之色。
“西梁违约背盟,儿臣倒是想去问一问,”赵长宁嘴角勾出一个冷笑,看的人有些凉飕飕的,“看看李丰裕有什么说辞!”
都亭驿。与此同时,李丰裕抖了抖手中的信纸,嘴角翘了起来。
看今日赵长宁和苏闵都未来和他扯皮,恐怕也是因为收到了这个消息吧。
如同计划中的那样,灵州被围,大宋究竟想要如何决断呢,是壮士断腕还是死保?若是大宋真的敢出兵援救灵州,他倒是要抚掌赞一个好字!
冷笑了两声,李丰裕将信纸递给彭石,继而道:“不知道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有没有气的吐血,哈哈!”
你不是称病不见么,就算你是装病,也要被这个消息给气的真病!
灵州乃是两国接壤的重镇,若是到手,西梁就可以灵州为中心筑起一道屏障,进可攻退可守,说不定可以一气拿下河西呢。
“赵长宁再厉害又如何?他只是皇帝的儿子,做不得主!如今大宋正是多事之秋,敢跟北蛮和我西梁同时开战吗,不敢就老老实实闭嘴,乖乖送上来给我们咬一口!”
李丰裕大笑一声,随后便兴奋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道:“运气如此之好,此乃上天助我!”
瞧着李丰裕脸上的笑,彭石觉得刺眼急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李大人,这是在大宋的驿馆内,还请慎言。”
若非李丰裕是正使而他彭石只是副使,他早就叫李丰裕闭嘴了!这可是在大宋的京师,虽然驿馆内部是他们西梁的护卫不错,可难保不会有人监视!
这么明目张胆的得意张狂,万一宋人受了刺激送他们回老家怎么办?!
赵长宁虽然做不得皇帝的主,可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个上过战场手上沾血的暴力分子!焉知道他不敢做出什么来?
梁太后的计划并不难明,可是未免把大宋看的太简单了,若是宋人真的如此不济,当年又怎能打的西梁俯首,订下兴灵合议,还将先帝活生生的给气病了?
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就此消沉,甚至沉湎于女色,以至于有如今梁太后把持朝政的局面!
以太师的意思,西梁国力终究是不如大宋,而且大宋经过十几年休养生息,恐怕比西梁更有积累,打起来西梁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不如趁大宋忙着应付北蛮要点好处,只要不过分,大宋皇帝必然会答应。
这才是老成持重的重臣!可惜梁太后年轻气盛,竟然把狮子当成了绵羊不说,还敢与虎谋皮!北蛮那是能信守承诺的吗,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好!
再说,万一不宋缓过神来秋后算账又如何?可不要期待北蛮来救!
到时候说不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彭石闭了闭眼,越想越是憋气,深宫里的女人不知道轻重也就罢了,偏偏有人上赶着火上浇油。
别人他不敢说多么了解,可是那位英王殿下的厉害,你是没见识过啊。
看见李丰裕如今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模样,彭石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丰裕见不得彭石那副样儿,当下就有些不高兴道:“彭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我等有了立大功的机会,你还不高兴?莫不是被那英王几句话给收买了,立场就偏到了大宋那里?”
“怎么会。”彭石笑了笑,随后拱手道:“正如大人之前所说,石正在考虑要怎样争取好处呢。”
“唔,”李丰裕一手敲打着桌子,随后便道:“河西诸州向来富庶,若是大宋舍不得灵州,不若就用潭州来换,普洛河以北的小平原也可以提一提,还有,散落的党项各部想必也想回归旧土……”
大宋边患向来严重,北边和西边如此,南边更是如此,大宋皇帝纵使再硬气,也不能想如何就如何,别的不说,这双线作战所耗费的钱粮可就不是小数目!
况且此战未必能胜,大宋能担得起战败的后果吗?边疆不靖,若皇帝一意孤行,怕是连国内也会不稳呐!
204章 来势汹汹
赵长宁飞身下马,缰绳随手一扔。
“英王殿下?”迎上来的侍从惊讶出声。
赵长宁面无表情,脚下生风的转身大步离开。
驿馆门口闻讯出来的护卫看见赵长宁,忍不住挑了眉。
无视了其他人,赵长宁冷着脸进门,眼神如寒风一般,看的李丰裕心中一凛。
和彭石对了个眼色,李丰裕面带微笑的迎上赵长宁:“英王殿下。”
赵长宁到了厅中,也不理会李丰裕请坐的手势,而是站在当场,盯着李丰裕道:“敢问李正使,贵国是如何看待兴灵合议?”
李丰裕伸手捋了一把胡子,一点儿都不心虚:“我西梁重然诺,既然签订了合议,当然会遵守!两国二十年来不闻战火,难道不是盟约之力?”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倒是似乎边境上那些摩擦都不存在一般。
“倒是我要问问英王殿下,贵国西军每每重兵屯边,不时骚扰我边城,诚意何在?”李丰裕倒打一耙。
“边城?”赵长宁冷笑一声:“李正使说的莫非是固原寨?”
固原寨乃是党项在两国边境所盘踞的地方,宋军曾经多次围剿,追杀的那些散落部族东躲西藏四处逃命。
西梁曾经叫嚣着固原寨乃是他们的地盘,要求大宋做出解释,不过当前去的交涉官将地图摆出来时,西梁就默了,别说固原寨那些人乃是烧杀抢夺的土匪,便不是土匪,那块地儿也是在宋境上!
纵然因为地形缘故大宋并未将此地纳入驻守范围,但是不可置疑的,那确实是大宋的地盘!
赵长宁讽刺了一句,不等李丰裕反应,又继续道:“敝国信守盟约,数年互市不曾更改。但贵国呢,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若是西梁不认兴灵合议,那本王立刻派人将使团礼送出境,日后是战是和全凭天意!”
李丰裕和彭石都是面色一变。任谁都想不到赵长宁居然如此强硬,直接将话就给说死了!
他们来大宋是为了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可不是要跟大宋撕破脸的,真的被礼送出境了,恐怕回到国内等待他们的就将是梁太后的震怒和齐太师的责难!
“王爷慎言!两国邦交非是小事,便是为王爷之尊,恐怕也不是您能一言而决的!”李丰裕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后梗着脖子道。
便是心中急切,可是他也不能在赵长宁面前露了怯。彭石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是暂时脑袋当机了。
“确实非本王能一言而决,决定的乃是贵国的态度,贵国的诚意!可是眼下看来,西梁并无诚意!”赵长宁冷声道。
“王爷是否过于武断?!”李丰裕立即反驳。
“武断?”赵长宁嘴角一勾,随即便仰头大笑一声,双目冰寒的盯着李丰裕。直到他浑身发毛:“若西梁有诚意,本王倒是想问问,何以兴兵围我灵州?十万兵卒。可莫要说是来我大宋做客的!”
赵长宁知道,西梁派遣使团来宋,无非就是想要软硬兼施,凭借的也就是身后的这些军队,想要成为压垮大宋和北蛮对峙情势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借机左右逢源,得到最大的好处。
可是西梁胃口太大,大到赵长宁根本不想接受。
区区立国不到百年的西梁,疆域还不如大宋一省一道大的地方,也敢玩这样的把戏!
李丰裕纵然修炼也是官场上修炼出来的人精。此刻也不由得紧张了一把,连呼吸也重了几分,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赵长宁竟然毫不顾忌的将此事揭了开来!
而彭石则是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盯着赵长宁,心道莫非这位王爷是气疯了。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赵长宁才不管二人是何想法,揭破了西梁兴兵压境的消息,却是将主动权握在了手中,并不受人掣肘,而随后又继续道:“想必西梁尚未知晓,灵州城中还有一位老朋友,恐怕早就想要跟贵国打个招呼了!”
见李丰裕听到老朋友三字时皱起了眉头,赵长宁只停顿了一下便说出了镇国将军冯昌远的名字,此人在西梁也是威名远播的勇将,成名二十余年,比赵长宁积威更甚。
赵长宁倒是想要看看,李丰裕是不是能继续强硬,有冯昌远在,灵州至少能挺上一段时间,只要有了喘息之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呐!他就是要西梁知道,大宋不怕打仗,也承担的起后果!
何况,李丰裕真的就能肯定梁太后或者齐太师真心敢将战争升级?
说到底,李丰裕也不过是个使者,卖卖嘴皮子可能利索,可国之大事就不同了,这事能决定的是背后的人,是梁太后!只要打消他背后的支撑,李丰裕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根本没有威胁!
不过李丰裕终究是被官场上历练过的人,不会被赵长宁两句话唬住:“若说破盟,我西梁也绝对不会畏惧,王爷无需拿这个来吓唬我,只是说到违约背盟,丰裕可是不敢妄自承认,也不是王爷三两句话就能决定!”
“至于兴兵围城,丰裕倒是想要提醒王爷两句,莫忘了您手上沾染的那些鲜血都是从何而来!”
赵长宁扯了扯嘴角,看着李丰裕倒是笑了:“李正使既然提到这,那本王也不妨说一句,死在本王刀下亡魂无一不是罪有应得,劫掠大宋百姓甚至寇我大宋边境,这等人死不足惜!李正使既然为这些人惋惜,本王倒是想知道,这些人与贵国有何关系,与李正使有何关系?!”
“不妨再与李正使说件事。”赵长宁突然拂袖转身坐了下来,仿佛是口渴了一般,端起茶碗喝了个干净,才抬眼看向对面几人,视线最后落袋李丰裕身上道:“想必李正使也想知道,胆大包天到袭击使团者究竟是何人?好叫阁下放心,山西的大人们殚精竭虑几日,终于逮住了关键人物,不日就要送达京师了!”
李丰裕却是心里猛地一跳,赵长宁这是话中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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