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小光才五岁,对死亡的意义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何她的母亲和母亲肚子里的弟弟一下子都不见了……
晃晃头,甩去趁隙侵入的悲伤回忆,天子调暗床头小灯,再看了女儿一眼后才离开房间,一到客厅就看见一道宽绰的背影站在沙发旁边。
心脏猛烈跳动,天子佯作无感,绕过旱魃身边想回到自己房间,以往他们都是睡在一起,但这回他已事先告知他,小光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必须分房,如果旱魃坚持不肯,他也没必要顺从他意留在这里。
天子微僵挺着腰杆,步伐轻缓,到快接近沙发椅时又忽然加快速度经过,却还是被旱魃一个不经意地抓住他摆动的手臂拉向他自己。
像是触电一样,天子轻声却大动作地甩开手,低道:“我记得我们已约定好。”
“你何必这么紧张?”鹰眉微蹙,旱魃粗哑的声音中透着不悦。
明白旱魃发起蛮来不会顾忌任何人事物的性子,天子缓下尖锐的态度;在平常,他或许还会和他硬碰硬,但现在他无疑是居于劣势,这么想着,说话的声音也就跟着缓了:“……别误会,我只是忙了一天,想快点回房休息。”
“你担心我违反约定?”
“你会吗?”以无畏的眼神迎向旱魃,天子问道。
他的眼睛,有着令人着迷的顽强与澄澈。“看我的心情。”说完,见天子细眉倒竖,旱魃冷哼一声后放开天子,精实的伟躯往楼上移动。
瞬间,天子的心情顿获舒松,尾随旱魃之后上楼,往与主卧房相反方向的客房移动。
※
以比平常快一些的速度洗好澡,不顾头发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天子换上合身的棉质睡衣裤回到房间。一开门,他就闻到一股清新的木头味,旱魃似乎很少使用这个房间……那是当然,毕竟像他那样的人,大概没有多少朋友。
他锁上门,整个人蜷在被窝里,忙了一天,他的眼皮沉重倦意深浓,却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好像少了点什么……兜着这个疑惑,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陷入不甚安稳的睡眠。
反反覆覆地,他做着断断续续的梦境,脑中一直兜绕着‘好像少了什么’的思绪,睡前所思潜入他的梦境,披露了答案。
蓦然,天子惊醒,流了一身汗。
他看了看闹钟,凌晨三点,失眠的夜晚,他恍惚地意识到自己依赖着旱魃体温的习惯。
习惯,真是要命。
当他的身体渐渐习惯了另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连心也会被拘束?如果不会,习惯又怎会成瘾?如果会……他又将因此付出什么代价?如是的自问,总是在自以为自己能承受这种不谈感情的关系中没多久,悄悄冒出头来,随后复被悄悄地压下心头,到底,他和他还是不一样,不清不楚的暧昧纵然能催发性欢,久了却令他疲软。
想厘清什么,到头来却发现是他自己允了这段关系的存续。
想着想着,他竟犯起头疼,叹了口气,天子掀开被单,想到厨房倒杯水后,再绕到女儿房间看看她。
脚才刚踩到地板,门外就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天子遂暂停动作,竖耳静听。
是旱魃独有的步调,沉稳中带着嚣狂。
要到浴室必须经过自己的房间,所以旱魃应该是准备去浴室洗澡好休息。只是,他平常没那么晚睡,难道他也失眠了?
才这样猜测,脚步声就停了,不远不近恰好就停在他的房门口。
深深呼吸,天子紧盯房门方向,双脚不自觉地往床上缩,思忖着万一旱魃进来了该如何应付。
躺回原位,天子面对房门,丝毫未有松懈;半晌,他又听见脚步声,这次是往来时的方向踅回。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天子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有那么一刻,他感到些微的失落,然后,扯开自嘲的浅笑。
旱魃刚才究竟想要做什么?
明知道这个问题会让他连下半夜都失眠,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陷进这层思考。
※
连续三天,天子都尽量早起工作,集中精神将工作时间压缩到傍晚结束,然后再到农庄接女儿回家陪女儿聊天玩游戏。接着的两天假日,他也打算抽一天出来带女儿逛逛附近的艺术街以及美术馆,不知是否是遗传的关系,女儿对绘画等艺术创作很有兴趣,刚到的第一天就吵着说要去美术馆看展览。
想到女儿的撒娇攻势,天子搅拌咖啡的举动变缓,嘴角不经意地露出微笑。
“帮我冲一杯。”
低沉的嗓音从楼梯间传来,听来有些慵懒不振,不像他的声音。
天子狐疑地转向楼梯口,盯着一脸看来疲累非常的旱魃,他好像……很久没有睡好了。
将自己手里刚泡好的现成咖啡递给旱魃,天子道:“你的精神不太好。”
“工作很多。”一副不打算多做说明的态度,旱魃迅速喝完咖啡,看了眼面前穿着宽松睡衣散着一头蓝色长发的天子,睡衣前襟釦子没扣全露出一小片淡粉色皮肤,忽然很想伸手触摸那块区域。“你明后天也整天都不在?”
“是,”想了想,天子又补充道:“要带小光出去逛。”
“晚上睡前门窗要关好。”
说完,旱魃放下杯子,拿起挂在楼梯旁衣架上的外套立即出门。
这么说的意思是,他这两天都不会回来?
愣愣地拿着旱魃留下的咖啡杯继续冲泡第二杯,天子边走到饮水机边想,旱魃的工作有那么多吗?听同事的耳语交谈,他最近似乎碰上一件棘手的纠纷,听说是和预备用来扩展分校的土地案有关,是因为这件纷争而变得如此忙碌?
他大学时也修过一些法律相关的课程,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想得出神,天子缓缓喝了一口温热咖啡,盯着杯子继续想事情,突然,杯上的印痕岔开他的思绪,他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清洗杯子就直接用了旱魃喝过的杯子……
这不是他的习惯。
从小他就不习惯使用别人用过的器具,说是选择性的洁癖也无不可,这是第一次他忘记洗杯子,还是旱魃喝过的。
似乎,也没自己想像中的排斥。天子举高杯子想藉光线来查看另一只可能已然消失的唇痕,将杯子转了半天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无聊,何必如此在意,他们都接吻过那么多次……思绪转到此,脸颊不争气地烫了起来。
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上班就要迟到了,晃晃脑袋,天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起身走到洗手槽冲洗杯子,然后转到女儿的卧室。
※
早晨的阳光柔和地筛进窗子,在木制地板上画下道道足迹。
袭灭翻了个身慢慢转醒,神智还茫然未明,手臂已习惯性地向前捞抱另一个人。
一步的身体像是天生为自己所打造似的,软硬适中、尺寸得宜,掂着臂湾里熟悉的暖躯,袭灭张开眼睛,看着尚在熟睡中的爱人,忽地凑向前用鼻尖磨蹭一步薄嫩的脸皮。
“嗯…”不甘睡眠被打扰,一步懒懒地应了声,没有用手推开那扰人的蹭吻,只是微微别开脸去,像是希望对方自己知趣而退。
“起来了,”双唇贴在一步耳边,袭灭呢喃道。“别忘了今天要去学校勘查展览会场。”
“好。”一步迷迷糊糊地低语,身体却毫无动静。
见状,袭灭翻过身整个人叠在一步身上,牙齿轻咬着他的鼻梁、脸颊,接着来到他的下颔、喉结,感到一步吞咽的动作,邪笑地一路往下骚扰。
他打算,让他再也无法赖床。
眼见骚扰态势逐渐扩大,一步笑出声音,双手拍打袭灭肩头:“知道了……停、我起来了…我要起来了……”
无奈对方存心充耳不闻,煽情的吻极尽挑逗地唤醒他的欲望,含吮住性器前端,牙齿不时啮扯着已然渗湿的皮摺,舌尖舔吸着开口,指节拨插着下方窄仄。
男人早晨最受不起刺激,袭灭这逗弄虽轻微,却已令一步招架不住,他抬蜷起长腿,搭在袭灭肩膀的手掌紧掐着肩肉,已经笑不出来了。“不行、灭、放开…快、快要……”
话尾被一记喘吟取代,宣泄过后的疲软显示在一步满布湿意的脸上,他微张着嘴用力呼吸,白皙的胸膛略微急促地起伏着,袭灭自他淋漓的股间抬起头来,身躯又挪移到一步身上,吻住一步尚未缓过气的嘴。
交缠在彼此嘴里的液体,黏稠微腥,和着唾沫勾连出串串靡丝,频发惹人遐想的啧响。一思及自己方才释放过的情液此刻正辗转兜流于两人的舌齿间,像在共同分享着琼浆玉液般,一步心跳就愈发不受控制地加快。
“灭……”
凝视一步赧色,袭灭啃咬他艳红的唇肉,低道:“抱歉,停不住了。”
语毕,袭灭单手抬捧起一步腰臀,另一只手拉开一步撑在自己肩头的手与之交握,一齐搭靠在高起的床头架边缘,勃发的性器挤进湿暖的穴缝,规律地动了起来。
初时的缓慢抽动逐渐转骤,缠吻不再能压制一步的情呻,隐忍的呜咽像小猫抽咛,阵阵回荡在与主屋间隔开来的独栋式木屋里。
拉开一天活动的序幕。
※
走出家门,天子一边搓着手一边往离家只有近百公尺的药局走去。他们居住的这条街很僻静,住户也稀少,早上十点多才开始有零散的几个人走动,因此,此刻街上还是静悄悄的。
喝完咖啡后,天子走到女儿房间想叫她起床,载她到农庄委讬农庄主人威杰夫妇看顾。没意外的话,今天一步和袭灭要到异度学园内勘查展览场地,所以女儿只能请讬威杰夫妇暂时照应。
没料到平常不常赖床的女儿今早居然很难叫醒,他伸手探探女儿额头才发现她的额温偏高,有快要发烧的倾向,他放心不下女儿,只好打了通电话向公司请假,再走到邻近药局请熟识的药剂师朋友过来家里瞧瞧。
大概是昨天晚上带她去河边吹了凉风的关系,忖着女儿感冒的原因,天子绕过一辆车,走到对面的药局。
药局外的商店前面停有一辆黑色轿车,从后照镜里可以看见天子纤长的身影走到药局门口,按下门铃,一会儿,一个高大的棕发男子开门迎接。
天子进入后没过多久,后照镜里又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刚才开门的男人,药局的药剂师之一,罗勃?朗。
他们并肩走出药局,拐进一条巷子里,朝天子来时路回去,行色匆忙。在他们的身形消失于后照镜里后,那辆车子才缓慢驶离现场。
※
送走罗勃,天子锁好大门,替自己倒了杯水。
他的药剂师朋友告诉他,最近有一波新型流感兴起,小光的病症和这波流感前兆有些类似,这段时间必须留神观察悉心照顾,他晚上会再来看看小光的情况,以确定是一般感冒还是流感。
罗勃替小光开了些药,好让她能睡得安稳,并且要天子不要太担心。
天子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直到送走罗勃后,才疲倦地坐在客厅沙发里。
他拿了本书想看,却静不下心来阅读,墙上的时钟走动发出沉闷声响,天子半躺在沙发上,睡意受规律的分针闷响召唤,昏沉入睡。
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
他走到女儿房内,先触摸她额温确认温度后,才坐在她床边看着她。
小光虽然还小,但脸形轮廓已有几分妻子的味道,五官则承袭自己,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美丽可爱,很多人曾误以为她是混血儿。
他的妻子长得并不漂亮,却很善体人意,他们从国中就认识,大学时交往了几年,毕业后他找到工作便马上和她结婚。
她的妻子很适合他,他们之间虽鲜有激情时光,可是和她在一起他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少了高潮迭起的爱情催化,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像家人般的互信互赖。
但是,谁都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
他知道,参加他们婚礼的人私底下有着什么感想,他们认为他会娶他的妻子只是因为他妻子贤慧可以持家,他们认为他并不爱他的妻子,因为他们的外表差异如此之大。
对于这些耳语他从不解释,他爱他的妻子,这件事情只要他的妻子明白就好,他无须向任何人说明。
小光是妻子留给他的宝物,他在她身上寄放的,不只是为人父母的爱,还有对已逝妻儿的思念。
“嗯……”
女儿的嘤咛将天子拉回现实,他轻拍着女儿道:“小光,不舒服吗?”
“爹…爹地……”慢慢撑开眼皮,小光小脸红扑扑的,说话的声音略带沙哑。“小光…想……想吐……”
才刚说完,小光就转向一边的地板干呕,从昨晚到现在滴食未进的她只呕出一些稀黄的液体,呕了几声后就又倒回床铺。
天子紧张地用耳温枪量了她的体温──还在正常范围──随即镇稳住慌乱地想道,也许是药物后效发作,便拨了通电话向罗勃?朗询问,对方回说店里临时有病人走不开,要他先外出买些好消化的食物给小光垫胃,他那边结束会立即赶来看小光。
挂掉电话,天子吻了吻小光额头。“小光乖,爹地去买些东西给你吃,五分钟内就会回来。”
说完,匆匆拿起钥匙离开家门。
转出巷道,天子走得飞快,突然一辆黑色轿车从对面巷道里冲出,像煞车失控般直直向天子冲来,天子因心系女儿病情而未及于第一时间注意到来车,闪躲不全下教车尾甩了出去撞倒路旁的垃圾桶,嘈杂声响引起邻近住户的注意。
见情势不对,黑色轿车疾驰扬长而去,留下被撞昏的天子,额角汨汨流渗鲜血。
※
如果说建筑古迹是义大利的历史名产,异度学园无疑是义大利最负盛名的现代地标之一。
里面的建筑物风格包罗万象,巴洛克、洛可可、哥德式建筑散布在学园内各个角落,自成一格又彼此相容无扞格。除却这些建筑,校园内四处可见名雕,有人物有花鸟有草木,教室四周及走廊也摆放了诸多绘画作品,有的出自学园教师,有的出自学员之手。
“这区是美术学院,绕过一座人工造湖,另外一区是音乐学院,两边的学生偶有交流。”袭灭指着远处拱桥的方向,对身旁的白发情人低道。
“这里真是漂亮。”一步由衷赞道,想到袭灭因为与自己分离才有这番际遇,心里不由升起淡淡感叹。“当初你若没离开我身边,大概就与这里无缘了。”
“如果你这么说,是想减轻你让我流浪异乡的愧疚感,我倒是很乐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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