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灭呢?他在哪里?”秀致脸孔泄溢一丝惊惶,尽管不甚明显,仍教袭天颇感诧异。
他道:“印象中,你很少如此慌乱。”即使他现在的反应和寻常人相比,还是平淡许多,却已是不易。
“袭,小灭是你儿子。”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害他。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上天听到我的祈愿而助我实现的美梦,但美梦通常易醒……别露出那种表情,小灭没事,他的意识沉眠在他脑海深处,也许等会他就会醒来。”然后自己就会消失,永远地。
“你的意思是,小灭的意识与你的共存,只是被压抑着?”
“大概吧……”欲言又止,袭天续道:“否则依他的个性,他肯乖乖地把身体让给我吗?”
“你是他父亲。”
“我是他的情敌。”袭天一反往昔的儒雅,大笑出声。“进入这小子的身体后,我才知悉他心中对我所下的真正定义。”
“你看得到他的记忆?”
“可以感应到一些……”见一步露出怪异神情,袭天赶紧高举双手澄清道:“放心,我是尊重孩子隐私的父母,他对你的感情强烈到我不用特别窥探也能感应的地步。”
“你一点都没变。”言行举止都是他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人,一步似有所慨地道。
摇头,袭天轻答:“我变了不少……你也是。”
“别说的好像你对我的改变历历在目似的。”失笑,一步道:“你说你有遗愿未了,是有关小灭的事?”
“你想帮我吗?”
“这是当然。”
“你就这么想把我从小灭身体里赶出去?”哀怨地微扁嘴。
“这种不自然的状态维持太久对你和小灭都不好,而且,袭,我是真的想帮你。”坦言,浅灰色的眸子萦着赤忱,至此,他已完全接受这种超现实的事实。“你有何心愿未了?”
“我想见你一面。”
“你现在见到了。”
“步,”吁气,袭天无力地抹了把额汗。“你的坦直有时候很残忍,就算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至少也委婉一点。”语气更加哀怨。
袭天颓丧的抱怨貌挑引一步笑意,他直勾勾地看着袭天,一直看一直看,看得袭天后脊一阵发凉后,才温温丢出一句。“谁说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步?!”长眸圆瞠,袭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
“走吧,”穿披大衣,将袭灭的黑色外套丢给袭天,一步接道:“陪我出去走走。”
※
十二月的阳明山湿雾缭绕、寒气逼人,间或飘落的雨丝更添寒凉。两个身型差不多的男人并肩走在新铺成的柏油路上,他们的车子停在几十公尺外的休息站,享受爬坡而不汗流浃背的惬意。
“再上去就是情人坡了。”一步指了指前方,眼眶充盈怀念之思。他想起刚交往时,他和袭天为了取景,常常在周末骑着机车到阳明山闲晃,偶尔他载袭天,偶尔换袭天载他,顺便藉机约会散心。
“是啊,情人坡的‘夜景’很有名。”
意会袭天的言外之言,一步明白袭天所指的是自己大一时候参加第一次校内油画比赛的作品,那次比赛绘画的主题就是‘永恒的美丽夜景’,而他的作品所描绘的不是由山坡上看下去的美丽市景,却是一堆人挤在小小的情人坡前吃关东煮配香肠,旁边还遗留一大摊垃圾的景象。“好像是……佳作吧。”在他出类拔萃的比赛纪录中,是最平淡无奇的一次成绩。
“那是因为那次的评审超过一半都是老古董,但新进教授却很欣赏你的创意。”他总是如此,看似循规蹈矩的外相裹藏着前卫甚至是叛逆的思潮,袭天凝视一步默然的侧脸忖着。
“就算看上去脏乱不堪,也自有其真实的美感,我只是这样觉得。”但比赛当时他已知自己不会入选。一步笑眯眯地背手而行,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趋黄昏。“一路走走停停也走了好长一段路,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不然景色一定更美。”
“你想画下来吗?”
“现在不想。”摇首,一步遥望天际落霞,余晖映照他灰白的发色蒙眬,看上去带点虚幻,袭天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心里暗笑着,明明自己才是虚幻不实的魂体,怎么反倒忧虑起眼前人的飘渺。
感受到对方手心蓦然的收紧,一步回视袭天的眸盼闪着疑惑。
“没事。”淡哂,掩饰自己的失常。方才那瞬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伸手抓住他,而当他真的这么做时,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湃然热潮,就像空了许久的大洞霎时被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了一样。
“我们上擎天岗走走好吗?”为转其注意力,袭天说道。
※
擎天岗的气温较情人坡又低上些许,一步不自觉地拉拢大衣,下一秒手心便落入袭天手里搓揉着。没有收回手,一步顺从地让袭天将两人交握的手搁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保暖。
这个动作顺畅而自然,袭天步伐稳当,丝毫不介意旁人的惊艳目光或窃语指点。
“你以前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可能是他变了,也可能是因为这副躯壳不是他。
“我知道你曾因此而感落寞。”
“刚交往的时候难免,但你的身分确实会让你有所顾忌。”
“而你却从不跟我述说你的心情……不让我有机会为你稍做改变。”行言至此,袭天停下脚步回望一步。
“我能体谅你的难处,况且……我们都一样,我也不曾为你改变自己。”
“但你却为了小灭改变。”他只消一眼就看得出来。抚触一步微凉的颊畔,袭天神情渐趋复杂。“当我进入小灭的身体,感受到他和你之间的感情时,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一路听着一步缓缓叙述他与袭灭相处的点滴,一路捱受各种矛盾对立的情绪在胃里翻腾,恍惚间,他竟无从辨识自己执着回来见一步一面的意义何在。
一步并不急着回答袭天,他挑了处干净的青草地坐下,远眺他方三三两两游荡吃草的牛只。
挨着一步,袭天轻喟道:“抱歉说了自私的话。”
“不用挂怀。你很介意我和小灭的关系吗?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很久,有一度我很担心我若接受了他的感情会影响他的未来,或者是,会毁了我自己。可是,我终究没办法漠视他和我自己的感情。”
“或许我除了担心之外,更多的是……”嘎然止住话尾,袭天苦笑道:“又嫉妒又欣羡吧。为何我那时没能坚持到底?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扶养小灭,我们三人可以共同为未来努力,我可以这么做的不是?但我没有,我抛下你,选择另一条路。”
“因为你不能舍弃你的母亲,你也不能剥夺小灭母亲的权利。”一步接替袭天的话,道出他的为难。
至此,袭天再难抑心中激越,健臂一揽就将一步圈进臂弯里,哑着嗓音道:“告诉我,如果那时我没有放开你,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他不会死,一步还是他的,而他们会一起扶养小灭。
“袭……”未有挣扎,一步安静地偎着袭天,低吟道:“不同的选择可能产生不同结果,却也有可能导致相同结果,没有人能预测与掌握未来的事情,何况是感情。”
五指紧扣一步肩头,袭天问道:“你就连说谎哄骗我也不肯,这样我如何能安心离开?”
听闻对方撒娇似的抱怨,一步忍俊不住,在接收到对方闻笑而显阴郁的目色,一步才解释道:“你们果然是父子。”别扭与钻牛角尖的地方尤其相似。“袭,我只能说,你对我的重要性从没变过,是尚未与小灭相遇前的我唯一爱过的人,即使是现在,和你相恋的过往依旧是我珍藏的回忆,没有任何人能够抹除它,小灭也不行。”
温慢地回搂占据情人身躯的、曾带给自己快乐也带给自己痛苦的迷惘灵魂,一步闭眼片刻后坦道:“但是,我爱小灭,”他清晰地感受到袭天因这句话而发的抖颤,却仍不顾对方令自己心痛的反应,坚决地用言语撕裂袭天的冀求也撕裂自己,不留丁点转寰之地。“不是以前的我,是现在的我,爱他,很爱、很爱、很爱……”
他不断重复着,直到这句话扎实地嵌进袭天的肉里、心里。
“步…可以了……不用说了。”叹息着抱住抖得比自己更厉害的一步,袭天用下巴温柔地摩蹭着他白净的额头。原来最伤他的不是一步不再爱他的事实,而是一步忍痛割裂两人牵绊的凄然,那是他依旧在乎自己的……最有力的证明。
“其实能再见你一面,我就很满足了。”细碎的吻落在一步眉心,袭天绽露温笑,调整了姿势枕在一步交叠的腿上。
“你要离开了吗?”由上而下倒看袭天浓密的眉眼,一步依恋地顺抚着他灰黑发丝。
确定一步注视的人是自己而非儿子,袭天笑得更开心了。“或许吧,我也不晓得。”翻转过身环住一步窄腰,袭天近乎耍赖道:“舍不得我吗?干脆我就留在小灭身体里好了。”
“是舍不得,但我会永远记得你。”
摆明了赶人,袭天大笑,尽管遗憾自己已不是一步心中的唯一却不再难以释怀,他赖在一步腰腿间舒服地闭起眼睛。
“袭,我很想知道,你为何替孩子取名为灭?”他一直觉得袭灭的名字特殊而富禅意,应是另有意涵。
“因为灭即是生,结束就是开始。我希望那孩子即使遭逢困厄,也能由灭中趋生。就算那小子抢了他老爸的爱人,他还是我儿子。”
得言轻笑,果然如他所想,不管袭灭能否感受到,袭天确然是珍视袭灭的。
“步,最后一次,吻我好吗?”
默默地,一步弯俯下身,与已逝情人两唇相叠,清风拂过,带来牧草与泥土混合后的奇特气味,交叠的唇缓缓分离。一步坐正身躯,俯瞰对方迥异于前一刻神态的眼神隐泛离愁。
“小灭,你醒了?”却又欣于见到身体真正的主人。
“不然还要让你们继续下去吗?”闷闷地回道,袭灭双臂牢牢锢住一步。
温柔地看着他生闷气的脸,一步再度低首在他颊上啄了一口。“若非你本身也有意愿,否则袭占据不了你的身体。”
别过头嗤哼了声,袭灭回忆起梦中的情景。梦里,他听见父亲心底深处的渴望,是那样深切而哀伤,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我想在他怀里死去。’
他无法置若罔闻。
“你不怕我被他抢走吗?”有点坏心眼地,一步附在袭灭耳边轻问。
“他有本事就抢抢看。”说得豪气干云,鹰瞳却恶狠狠地回瞪正笑得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蛮横地勾下他的颈项索讨浓吻。
交吮牵缠的舌尖银唾溶溶,一步吁吐憋忍着的一口长气,调匀呼吸道:“谢谢你的圣诞礼物。”对袭天对自己,皆是莫大的谅解与容让。
又眷恋地吻了他一遍,袭灭不想让话题兜在自己与父亲或一步与父亲的关系,遂转口道:“要回家了吗?这里愈来愈冷,你穿得太少,嘴唇都发凉了……”说完继续吻,不停地吻,完全无视偶尔经过的路人。
“天气冷泡温泉正好,刚在山腰那边看到一间新成立的会馆,我们今晚外宿?”喘笑着斜挑细眉征询意见。
“随你。”
※
泡完温泉后,两人披上会馆为他们准备的睡袍回到房间,路经柜枱时,袭灭向老板讨了张CD,回到房间后两人喝了点红酒,袭灭走到唱片机将CD放进去。
他喜欢听音乐,而喜欢听音乐的人通常都很有浪漫情调。
“谁说的?”一步任袭灭从背后圈拥着,两人随流泄的旋律节奏轻轻左右摆动。
“我说的。”袭灭露出大男孩般的笑容,瞳里却闪着自信成熟的光彩。“难道你觉得我不浪漫?”才问完,马上随着唱片机奔泄的男音低低唱和。
I Just Want To Lay Next To You For Awhile (我只想躺在你身边一会儿)
You Look So Beautiful Tonight (你今晚看来如此美丽)
Your Eyes Are So Lovely (你的眼如此迷人)
Your Mouth Is So Sweet (你的嘴如此香甜)
A Lot Of People Misunderstand Me (很多人都误解了我)
That's Because They Don't Know Me At All (那是因为他们一点都不了解我)
I Just Want To Touch You (我只是渴望碰触你)
And Hold You (渴望拥抱你)
I Need You (因为我需要你)
“呵,小灭,你唱走音了耶。”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歌星……”像刻意要强调自己的话,袭灭愈唱愈走调。
You Know How I Feel (你懂我的感受)
This Thing Can't Go Wrong (这样的事情不会是错误)
I'm So Proud To Say I Love You (当我说我爱你时,我感到无比骄傲)
Your Love's Got Me High (你的爱使我亢奋)
I Long To Get By This Time Is Forever (我渴冀此刻时光能持续永恒)
Love Is The Answer (爱就是答案)
唱着唱着,悲剧发生了,好不容易拜讬老板翻找出来的CD唱片因播放次数过多而音轨受损,导致中间某一段音节不断跳针,袭灭只好关掉唱片机。原本的旋律霎时终止,正暗叹自己难得的浪漫被意外打乱时,另一道清润的嗓音却接续了被中断的旋律。
I Hear Your Voice Now (我此刻听见了你的声音)
You Are My Choice Now (你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
The Love You Bring (你带给我的爱)
Heaven's In My Heart (是我心里的天堂)
“你会唱?”
“以前袭常唱给我听。”果然是父子,一步再次忖道。
选错歌了。
美丽的心情瞬间黯淡无光,袭灭脸颊微鼓,闷闷地死搂住情人。“够了,不准再想他,不准。我的容忍也是有底限的。”
虽是略嫌孩子气的举动,却令一步怀念不已,偎靠他枕在自己肩膀的头颅,一步侧首放慢说话的速度,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挑逗。“我给你一个方法……那就是……尽情地爱我,让我没多余时间想另一个男人。”
闻言,袭灭瞳仁血色暗浮,为情人出人意表的大胆诱引。他弯勾起薄唇轻道:“希望你不会后悔说了这句话。”
※
拉开面对房门的椅子,袭灭抱着一步坐到自己腿上,以腿分开他的两腿使其分跨两边椅臂,俐落地将他的内裤脱卸滑至其膝盖处挂在单腿上,一手扯开他的睡袍衣带进占他胸前,搓揉着粉色乳尖;另一手探进他的嘴里搅弄他温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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