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名叫吴二,他立即殷勤的替沈袭玉介绍起来。
靠左排第三个,年约四旬左右,平头正脸,相貌忠厚的叫蒋大成,在窑厂干了十几年了,烧得一手好瓷;站在他旁边的那两个年轻人,一个皮肤黑,笑的有些憨傻叫蒋明;一个皮肤白,斯斯文文看起来像秀才的叫蒋松,都是老蒋的儿子,手艺也是顶好的,早在两年前就能**出窑了。
尤其是蒋松画瓷技术一流,窑厂能维持到现在,多亏了这年轻人喜欢钻研市场上的瓷器样式,结合现在流行的样式,再画出属于这家窑厂的特色来。
吴二又介绍起来,其实这家窑厂在几十年前也算是大窑厂了,那时候最繁荣的时候,工人人数达到过五十多人,可是后来窑厂越来越多,生意惨淡了下来,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蒋大成是最老资格的师傅,几乎一辈子都耗在这家窑厂了,后来更是将两个儿子都劝了来这里。
沈袭玉让蒋大成父子三人留下来,其它人都各自去干活。
“蒋师傅,这幅图纸你看看,这样的瓷瓶好烧吗?”沈袭玉递出去的是她早就画好的图纸。
早在赵启浩将青菊镇及周围的琉璃坊都收购了之后,沈袭玉便想到了这招,琉璃当香水瓶成本太高,那么只有退而求其次,用瓷瓶来装了,但市场 上一般流通的瓷瓶大多是花瓶,体积太大,她只得熬了几夜,模仿现代的香水瓶构造,画了这个图纸出来,让人收购窑厂,也是为了烧制这样的瓷瓶。
她都想好了,用漂亮精致的瓷瓶装香水,用来卖给上层贵族们,另外再多多种些小葫芦,用处理过的葫芦装稀释过的香水,或是普通原料制作的香水,卖给普通百姓。
蒋师傅一看那图纸,眼睛立即闪闪发亮,就像看见珍宝一样,完全忘记了礼貌问题,只是紧张的看着沈袭玉,“不知道沈姑娘这张图纸是从哪里来的?”
沈袭玉微微笑道,“是我画的,是不是画的不太好,蒋师傅看不明白?”
蒋松颇为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袭玉,真没想到这小姑娘挺厉害的呀,这图纸上的东西,如果真的做出来,绝对能风糜市场,因为就以他们的见解来说,目前为止,从未在市场上看过类似的作品。
只是这作品最高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半,这么小的瓶子,能用来装什么?
先避开这个问题不说,只说这么小的瓶子,想要拉出完美的胚胎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蒋松看见自家老爹那神情,就知道老爹心动了,想要挑战试试。
蒋大成几乎是除了图纸之外,就看不到其它东西了,全部心神都浸入图纸的世界里,细细研摩了一番之后,果然找到原料细瓷粉,开始制作起来。
以往这些淘澄精细瓷粉的活都是由蒋明和蒋松做的,蒋师傅自己则是很久没有亲自拉胚过了,但是今天他却是不让两个儿子插手,亲自做了起来。
随着制胚工具的转动,蒋师傅的双手灵巧的不可思议,就像捧着最心爱姑娘的脸庞似的,自从进入这个状态后,他便不再看图纸了,因为那些细节都进入了他的脑海中,形成一幅生动的活图唬
沈袭玉等人围绕在旁边,静静等等结果,看着一堆瓷粉泥料慢慢变得有形起来,慢慢展露了头角,接近图画上的那个东西,沈袭玉的心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蒋师傅在抛开三个损坏的拉胚之后,终于成功的拉成了一个胚,他细心的将瓷胚放在一边,然后示意两个儿子也过来试试。
蒋明嘿嘿笑了一声,就急切的去尝试,结果当然是屡试屡败,这东西太小了,一个角度不好,便偏了,也坏了。
蒋松十分沉稳,先是认真看了一遍他父亲的动作,又闭上眼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才动手,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案板上面很快摆满了成形的胚胎,蒋明好不容易搞定一个,立即邀功似的展示给老爹看,老蒋只是朝着小儿子呶了呶嘴,蒋明立即就像泄 了气的皮球,摸了摸头,“二弟,你能别这么优秀么?”
一句话逗的大家都笑了,他倒是实诚,直接叫人家不要这么优秀,但才华是埋没不住的,看来蒋松是没办法帮他完成藏拙的心愿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松突然看向沈袭玉道,“沈姑娘,其实我们也可以捏出其它样式来吧,只要高度宽度不变,就可以了?”
沈袭玉是真心佩服蒋松的手艺和心思了,她是因为看多了现代的香水瓶样子,所以画起来十分轻松,但是蒋松从未接触过,居然也能想到,当真是厉害。
沈袭玉看见蒋松在自由发挥,他别出心裁的在瓶盖上面作文章,把原本单一的圆形或是扁开的盖子捏成小动物或是花朵的形状。
又或是将胚胎的下方捏成一朵盛开的花瓣形状,而花瓣上面托着一颗珍珠般的圆形或是桃形瓶子。
沈袭玉则是被他的行为触发了灵感,找来纸笔,迅速在纸上面画起了前世所看到的那些漂亮的香不瓶图案。
或是三角形,或是梯形,不对称形,或是巴黎艾匪尔铁塔或是吊坠形式,不一而足。
最后蒋大成和蒋明都停下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蒋松和沈袭玉,一个用笔在纸上面飞龙走蛇,一个则是在胚泥原料上面随意挥洒。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沈袭玉才手酸的停了下来,而这时候蒋松的案板旁边也放着许多憨态可掬的福娃娃造型香水瓶。
273、创意被盗
“沈姑娘当真博学多才,小人佩服之至!”蒋松在看过沈袭玉的图纸后,不得不承认沈袭玉的巧妙心思。
沈袭玉直觉得耳根发热脸发烧,她哪里是有才呀,她根本是盗用了别人的创意好不好,不过是隔了几千年,肯定是没有人指出她是盗版了。
蒋松才是真正的有才华,只是单靠着她的一幅图纸启示,就能想到这么多不一样的,而且还动手做了出来,她才是真的佩服呢。
钱子轩及时开口,“好了好了,你们俩个都有才,行了吧,就不用再互相恭维了,再恭维下去,我要饿扁了!”
经钱子轩这样一提醒,沈袭玉才发现,日头早就偏正,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光顾着和蒋松比试,竟是忘记吃饭了。
吴二搓着手有些尴尬的说道,“不知道沈姑娘和钱公子会留饭,这乡村野地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怕是要委屈各位公子小姐了。”
沈袭玉看了一眼桌子上面,只有一大盆馒头,几碟咸菜,的确是寒酸了些。
“你们平常就吃这些吗”
吴二脸色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窑厂生意不好,一直没有进帐,以前都是吃两顿的,最多也是稀饭咸菜顶事儿!今天是因为沈姑娘在,所以才将这年节吃的东西给搬出来了!只是――哎,算了,不提了,沈姑娘,快坐吧,希望别嫌弃才好!”
文先生眉头皱了皱,似要说什么。但是钱子轩摇了摇头,他这才没开口,沈袭玉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简单吃过饭之后,蒋大成便带着大家将上午已经处理过的胚模送到窑中进行烧制,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估计明天来看开窑应该差不多,所以沈袭玉和蒋大成一家又说了会话,问了些其它情况,便准备启程回去。
来的时候是沈袭玉和丫头一辆马车,文先生和钱子轩一辆马车。刚才吃饭时。文先生有事先走了,还有一辆马车,钱子轩只得和沈袭玉坐了。
上了马车。沈袭玉便立即问钱子轩,“你和文管家刚才在打什么哑谜呢?”
钱子轩沉思道,“那个吴二好像有点问题。”
沈袭玉的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什么问题?”
“文先生刚才吃饭时悄悄跟我说,他收购窑厂后。曾因为窑厂伙食太差,给了他五十俩银子,让他多买些大米面粉蔬菜肉类,改善工人伙食,但是这才几天呀,他居然又端出馒头来了。银子去哪里了?”
沈袭玉冷笑一声。“这还用说吗,一定是被贪污了。钱大哥,这样的人不能留在窑厂。眼皮子太浅了,以后我们的香水楼,花茶楼,还要靠窑厂提供更加精美的瓷器茶具,这些可都是创意。是点子,是财富啊。万一被他拿出去盗卖了,我们哭都来不及。”
“我也这样想的,我已经吩咐了文先生,让他留心那个吴二,然后再找个由头把他辞掉。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钱子轩将沈袭玉送回沈家庄,坐了片刻便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袭玉起了大早,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就和钱子轩来到了窑厂,却看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只见蒋松头上包扎着白布,白布上还渗着殷红的血渍。
而蒋大成则被吴二拉扯着,一个劲的说要报官!
“蒋师傅,这是怎么回事?”沈袭玉眼皮一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妙。
蒋大成一见沈袭玉来了,立即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沈姑娘,我真的没有偷窑厂的钱和图纸呀,我们是冤枉的,你看我家松子头都被打破了,怎么可能是我们干的呢,你要为我们申冤啊!”
吴二蹿过来,满脸狰狞,“你还想恶人先告状,昨晚就是你们爷俩守着窑厂的,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搞不好这是你们的苦肉计呢,故意把蒋松头打破了,然后再偷走设计图,还装没事人一样,既得了钱又得了好名声,蒋大成,看不出来你挺有心计的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沈袭玉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昨天他们走后,晚上蒋大成不放心,便帮着小儿子在这里看守窑厂的炉温。蒋大成毕竟年纪大了,又劳累了一天,便喝了一点小酒睡下了,而蒋松则是边看书边守着窑炉,谁料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打晕了。待他醒了之后,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说,损失有多严重?”钱子轩低沉的说了一句,现场的人立即安静下来,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们。
吴二忙哭丧着脸道,“之前文管家曾给小的五十俩银,是专门用来给大家伙儿改善伙食的,这天杀的蒋家父子俩,一定是贪那钱财,故意将那银钱偷了去,还将昨天沈姑娘画的图纸都拿走了,现在又在这里装好人,钱公子,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呀。”
沈袭玉和钱子轩急速对视了一眼,昨天他们还在议论说这个吴二太过奸诈,可能会贪污伙食费,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桩事。
蒋大成指天对地的发毒誓,“我老蒋为窑厂卖命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怎么可能眼皮子浅到见不得五十俩银子,沈姑娘,钱公子,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啊,你看我们家松儿头上都被打破了,我再狠也不会拿自己儿子开玩笑吧,这万一打傻了可怎么办哟。”
沈袭玉忙安慰道,“蒋师傅,你们不用紧张,我相信你们!”
原本满脸颓废的蒋松豁然抬起头来,清秀的脸庞逐渐漫上一丝红晕,目光有些灼热的盯着沈袭玉,“沈姑娘,你真的相信我?”
吴二忙叫嚷道,“钱公子,你们可不能被他们外表给欺骗了呀,这五十俩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昨晚上就他们爷俩在,不是他们偷的,还有谁?”
“你不用多说了,这事情倒底是谁干的,我一清二楚。蒋大哥既然你脑袋受伤了,今天就不用干活了,先回去歇着吧,你放心,我沈袭玉绝对不是糊涂蛋,可以任由着某些人牵着鼻子走!”沈袭玉故意将最后一句话说得重重的,同时偷偷打量在场每个人的表情。
她虽然暗自怀疑这事可能是吴二干的,但是现在没有证据,也不能乱说,所以只能先按兵不动,等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只见她那话一出口,蒋家爷三个同时吐了一口气,然后满脸愤慨的表情,蒋松则是若有所思,而吴二则是眼睛咕溜溜直转,眼中有不安和忐忑一闪而过,但是片刻后,就反应过来立即拍起了沈袭玉的马屁,“沈姑娘当然是明查秋毫的了,我们相信沈姑娘,大家说是不是呀!”
其它人当然随声附和,“我们都相信沈姑娘!”
沈袭玉原本是让蒋松去休息的,但是这样一闹就到了开窑的时候了,他像是要报恩似的,挣扎着说一定要等窑开了之后,再回家休息。
沈袭玉拗不过他,不过也暗自佩服他的敬业精神,心中打定主意这蒋家三人是忠厚可用的,可以好好用起来。
窑炉虽然早就灭了火,但是尚有余温,沈袭玉不方便进去,只好等 他们将东西取出来了。但是预想中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只见蒋家父子三人,面色凝重,各自抱了一个瓶子出来了。
沈袭玉急忙上前拿过瓶子细看起来,基本模型已在,只是上面多了许多气泡,还有裂纹和突起的疙瘩,严重影响了瓷瓶本身的美感,她只是个外行,也不晓得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是基本形态能烧出来,说明这条路是可行的,不过在窑温控制方面还得再费些功夫。
蒋大成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蒋明和蒋松怔了一怔后,也跪了下去。
“蒋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第一炉只是尝试烧制,能有这样的成效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蒋大哥后半夜又被人打晕没办法控制窑温,烧坏了再所难免。”
“沈姑娘真是神人,你怎么知道烧坏了呢?”蒋大成满脸不解的看向沈袭玉。
沈袭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前世在外企工作,哪个不是人精,察颜观色是能够生命下去的本能,也是基本功。
“沈姑娘,您打我们板子吧,我们决不吭一声,您把那么好的设计点子交给我们来烧制,我们还给烧坏了,真是该死!”蒋松说罢就狠狠的去磕头。
沈袭玉给钱子轩示眼色,钱子轩连忙一把拉住他,把他扶了起来,又细细问他头上的伤现在如何,疼不疼,蒋松忙道不敢,其实看似严重,只是破了一点油皮而已。
蒋明性格憨厚直爽,他抓了抓头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俺弟呀,后半夜他被人打晕了,窑温没办法控制,这炉活肯定得坏呀。”
“明子,住口,东家在说话,哪里你插嘴的份!”蒋大成忙喝止住大儿子,同时朝着沈袭玉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