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鲁克见李茂如此自信,长啸一声,指着前方那几百楚军,用羯语大叫着说:“孩子们,我们被这些马场的汉人们已经驱逐的太久了,都已经久到快忘了心头的血性……”
“如今重新找回羯人尊严的时候到了!让他们看看羯人也不是能随意却驱赶的牛羊!”
“哟哦哦哦!”
“干翻他们!”
“杀,杀,杀!”
苏鲁克带着身后百余羯人向前奔驰,他们在马上侧翻过身体,让身子紧紧贴着马匹,藏匿住身形,全靠双腿控马,又拉紧弓弦,紧紧扣着手中的长箭,驾着马就往前方的楚军队伍冲去。
汉人的这支队伍正是风四风五所在的“风部”,他们十二人为一队,一共有五十队,共计六百人。风四所在的乃是一队的精锐,却不明不白的死在羯人手里,后来陆陆续续派出去三四个小队都没有了踪影,更是不敢再多分散队伍。
他们也曾想到过李茂是被胡人庇护了,却不知道是哪一支胡人,又不敢每个部族都招惹,只能堵在南面,希望能守株待兔,抓到李茂这只“肥兔子”。
风部分为日夜两队巡逻,他们这三百人正是日间巡逻之人,更南的地方和西面还有“雨部”和“雷部”的兄弟在巡视,保管这李茂插翅也难飞。
风部一个士兵眼尖,指着那前方的一堆马匹喊道:“看,那是什么?”
风部的斥候仰起头,眯着呀仔细看了看,笑着说:“是一批在奔腾的野马,马上没有人。”
风部的士兵们听了非常高兴,这草原上的野马群可不多见,尤其是冬天。
这些马难道是想南下过冬?
若是抓到这批野马,他们“风部”就能多出几百匹马来,就算不留着自用,卖钱或者献给将军都能得到好处。
想到这里,这些人眼睛放光,有几个立刻就解下腰带,用几条腰带缠绕成一个套圈,笑着说道:“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快去套马啊!”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解掉裤带,准备做环圈,谁料他们刚把裤带解下,就开始发觉不对。
这马居然不避人,是径直冲着他们奔来的!
野马冲撞的力量大的吓人,这些人也久在草原训练,对草原不是一无所知的菜鸟,当即裤腰带也不解了,裤子也不提了,拉着马缰绳就要换个方向躲避。
他们的缰绳还没抖动开来,那些野马的上方突然就出现了无数人影,这些人穿着毛皮的衣裳,手中拿着长弓……
“是羯人!羯人偷袭!”
此时再喊已经迟了,羯人的利箭已经在近距离里射了出来,羯人之箭极其精准,无数楚军的士兵被射下马去。羯人们只射了一箭,便将长弓往马下一丢,抽出弯刀等武器,继续驾驭还在奔跑的骏马冲锋。
弯刀挟着马匹带来的巨大冲力,向对方仅剩的马上之人袭去。这些人或被劈成了两半,或被削去了头颅,从楚军队伍里穿插而过的羯人如闪电般消灭了三百人的骑兵,甚至没有出现一点伤亡。
羯人的马匹踩过留下的尸体,将他们践踏成肉泥一般的尸骸,他们胸中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终于通过这场杀戮发泄了出来!
苏鲁克对着天空放声大笑,那笑声是如此轻松快意,那般的豪迈,羯人的青壮年们听见了首领的大笑,原先的担心和恐惧也都一扫而空,纷纷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当李茂驾着他的马赶到了双方战斗过的地点以后,浮现在眼前的,就是这群羯人们驾着马,踩在楚军的尸体上,对着天空放声大笑的场景。
不知为何,李茂不但没有觉得有一丝快慰,反而在心头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这些羯人们太善战了,善战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看见他们那狰狞凶暴的样子,李茂下意识地驾着马往后退了几丈,尽力在远处观察他们。
过去他们受汉人欺压,是因为汉人势大,如今这一战,他们已经意识到汉人虽多,却并不可怕。
若是大楚不能想办法驯化他们,谁知来年这些羯人不会是另一支乱华的胡人?
前朝胡人侵犯中原带来的灾难,已经抵过了过去几百年来,汉人几次朝代更迭时所有的死亡人数,到如今整个神州大地还没有完全回复生息。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再放出一支猛虎了。
无论是拉拢,分化、还是通婚,哪怕是给赐给他们土地让他们活在关内都可以……
这些羯人,以后决不能再让他们在草原上壮大!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顾卿的存在又一次改变了汉人的历史。
小剧场:
羯人走后,雨部的人巡逻时发现了这批死掉的同僚。
死状可怕就算了,重点是……
为什么都光着屁股?裤腰带呢?
☆、第83章 生死劫杀
李茂以为自己在草原上的经历就是九死一生;却不知道他的侄儿李锐经历的才真叫做“生死劫杀”。
从通州开始;他们已经遭遇了四次刺杀;若不是在通州时得到了周青的帮助,得到了神机弩这种利器,他们这些人早就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
第一次袭击是刚到通州和凉州边界的时候,一群穿着布衣,状似平民的行人突然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又善于群斗搏击,虽然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战斗。
待他们想要留个活口盘问幕后指使之人,这些人却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他们的后槽牙被挖空,里面装着毒药,一旦失手,直接就咬破装着毒液的毒囊,绝不会留下活口。
这样的视死如归,这样的狠戾果决,绝对是某个势力豢养的死士。
他们究竟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还是在通州泄露了消息,所以才被一路追杀?
若是后者,那中军或周青那边必然就有一方和幕后之人有所联系。
而对于所有人来说,从开始遭遇追杀开始,李锐所发生的改变简直是出人意料。
从一开始举着弩四处找机簧,到后来能够干净利索的使用神机弩杀人,信国公府的家将和李锐的两位先生都觉得十分震惊。
若说这是种成长,这也未免成长的太快了。
家将首领和这些家将们都是从沙场上回来的人,都曾有过曾是菜鸟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杀人时,有的吐过,有的为自己手沾鲜血难过过,也有人曾抱着刀枪嚎啕大哭,却没有一个人像李锐这样,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就能很快扣动簧机的。
他甚至连手抖或者闭眼都没有。
李锐并不弱,他力气极大,又和两位军中师父学了两年的搏击和弓马技艺,绝不逊色于大楚任何一个军队中训练有素的士兵,他所缺的无非就是实战经验,任何一个家将和师父都不会真正的置他于死地,所以他的所学的东西永远都差那么一点。
而如今李锐就像一块不停吸水的海绵,不停的将往日里两位武师父和众多家将的教导融会贯通,甚至更进一步,在战斗中感受到一种玄妙的东西。
他现在甚至还能顺便护住完全不会武艺的杜进师父。
刺杀是突然的、是阴暗的,可是他却并不感到惧怕。每一次濒临生死的关头,他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李锐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如何产生的。
血液会加速,呼吸会变慢,思维会无比的清晰。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减缓,只有他依旧如故。
他能从容的躲避攻击,也能迅速的找到破绽,然后举起弩机——
杀了这些人。
李锐知道他的家将们在害怕,他的师傅们也在担忧。他这般出人意料的表现,很容易让人想到杀人狂或者刽子手一般的人物。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些人,他并没有在杀人中得到快感,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杀人就是杀人,是为了生存,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只是在危险之中就会触发出某种本能罢了。、
正是这种本能促使他更冷静、更能调动所有的潜能,却并不让他嗜血。
他想起了他祖父在乱军阵中毫发无伤的本事。
一时间,他近乎是战栗一般微微颤抖着。
若是他想,他可以达到他祖父一般的高度。他可以像奶奶口中的赵云,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地,也可以像“取尔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张飞,创下不世之功。
然而只是片刻,他就放弃了这般想法。
天下已定,哪里还能再起战事。
他祖父曾叮嘱子孙后辈不得再掌军权,这才过两代,他又怎么可以违背祖训,置整个公府的安危于不顾,擅自妄为呢。
“大公子,尸体上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家将首领翻看一遍以后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标记,连衣服都只是最普通的棉衣。”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家将对李锐的称呼已经从“锐少爷”变成了“大公子”。上一次他们这般唤人,喊的是李锐的父亲。
李锐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已经预料到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若是死士,连命都不要了,怎么会留下线索呢?就算是留下线索,恐怕也是为了误导别人,做不得准。
“收起他们身上的弩箭,继续出发。我们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是,大公子!”
神机弩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弩箭可以重复使用。除非是射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不然弩箭的箭头很难损毁。这让他们一路上几乎不需要补给,因为这些死士每次都装作普通人可以接近,是不会穿着盔甲等防具的。
但这样导致他们一路上不敢进城,也不敢让别人靠近。他们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能一直找到他们,他们只能肯定的是,每一个靠近他们的人都有可能是敌人,他们只能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一直走到凉州的州府去。
只要到了武威,他们就能安心了。
李锐一行人除了休息的时间,都拿来赶路了。杜进虽然会骑马,可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到后来简直是连腰都直不起来,全靠蒋师父搀扶着走。若不是因为东升先生认识去武威的路,李锐都想干脆把东升先生留在哪个驿站里,等他们回程的时候接走了。
又是一日,他们走了一大段没有风景的旅途,沿途所见,都是贫瘠的土地和干枯的河床。土山绵延起伏,却寸草不生,看的人十分压抑,不料刚刚转过了一个山包,眼前却豁然开阔,一池碧蓝的湖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般视觉的反差,是如此的迅速和剧烈,让他们匪夷所思。
这一路风尘仆仆,又一直遇见追杀,见到城池也只敢进去略微补给就继续赶路,一群人的神经早就已经绷得紧紧的,只要再拉一下,怕就会断掉。
李锐从未见过如此蓝的湖水,简直就像是将天空整个拉进了水中。他停下马,望着山包后的那片湖水,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就在那湖边休息休息,喝点水吃些东西再走吧!”
“好!”
“走了一天累死了,让老孙我去游个痛快!”
“去去去去去,我们还要装水呢,谁敢喝你的洗脚水!”
李锐见家将们都很高兴,便知自己的决定没错。他率先跳下马,牵着马匹往那碧蓝色的湖边走去。
见他下马,已经忍不住内心雀跃的家将们也纷纷跟随,他们行至湖边,从马鞍下拿出毡毯,铺于地下,又取出干粮,略微填个肚子。
说实话,吃这东西吃了这么多天,嘴里已经没有味道了,麻木的很。若能找到胡人居住的地方,一定要买些肉干美酒佐餐,不然等一趟下来,以后连吃饭都不香了。
杜进早已累得不行,略微洗了洗脸,就躺在毯子上不想起来。许多家将只是在水边略微看了看地形,并没有下水。
蒋师父从包裹里翻出一罐药油。这还是他担心李锐不能适应长期骑马赶路而准备的药油,谁料除了一开始用了几次,后面全用在这杜先生身上去了。
他举着药油往杜进那边走,却猛然看见不远处的山包后出现了十几匹马。那些马上都有骑手,头上缠着头巾,身上穿着劲装,腰间还佩着武器。
蒋师父气的一吹胡子。
“妈的!这些刺客,还要不要人歇着了?要让老子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指挥这一群畜生,老子把他皮给扒了!”
“兄弟们,衣服先穿起来吧!又来人啦!”
李锐听到蒋师父的叫声,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走到他那个位置去看。因为有好几个土包掩映着,他们又在隐蔽背风的地方歇息的,所以那几骑看起来并不像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样子。
杜进哎哟哟哟地爬起身,叹了口气道:“不要先轻举妄动,我们先隐蔽起来看看是什么人吧。万一是凉州的牧民,有些胡人牧民也是带刀骑马的。”
李锐点了点头,他们把马悄悄拉到土包后面,将马嘴堵上,人也藏在土包后,看这些人来这个湖边做什么。
这群人的速度很慢,不像是赶路的样子。他们的马背上还放着什么东西,像是某种牲畜,一直在扭动。
李锐等人大气都不敢出,紧紧靠着土包的背面,准备听完动静再决定该怎么做。
杜进的猜测是错误的,这些人不是胡人,而是汉民。
“这几天真背,除了两个羯人,什么人都没有抓到。本来都要杀了的,那些羯人居然会说汉话,还说只要把他们送到武威,就会有大官替他们付赎金,头儿还真信了。你说扯不扯?要不是今天抢了一队行商,怕是兄弟们连嚼用都没有了。”
“不是说汾州通州大雪吗?商路不通,从南边来的人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嘿嘿,真的要把这丫头带回去给头儿?要不我们先尝个鲜?反正只要还人家完整的一个人就行了,我们又不卸她胳膊卸她腿儿……”
啪!
“把你的那家伙给我收好!这不是胡女,你要动了她一根手指,她说不定就要寻死觅活。武威来的这么多商队,我们能招惹几个?能抓到就不错了!”
李锐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看起来不像是追杀他们的刺客,而是一波劫掠商路的马贼。听起来还抢了什么人。
李锐正在想这事到底要不要管,杜进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突然打了个喷嚏。
“什么人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