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黑脸书生又变成红脸书生了。
顾卿觉得这李钧实在是可爱,赶紧一马当先的拿起牙箸,先夹了一块八宝鸭子放进了嘴里。老太太都动了筷子,李铭、李锐当然也就跟着吃了起来。
他们都是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上了一早上的课,现在也都饿了。
方氏很少和儿子在持云院吃饭,一般都是在锦绣院里一起吃。现在看见儿子在持云院里吃起饭来风卷残云的样子,差点没晕厥过去。
这这这这这这……这还是她从小悉心教导礼仪的那个儿子吗?就连李锐吃起来也比他“斯文”的多!
李锐正在减肥,所以吃饭时刻意避免自己吃那些大荤的菜,只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专拣那些蔬菜和豆腐夹。他刚夹起一块翡翠豆腐,却见碗里突然多了一大块扣肉。
方氏一脸和蔼地说道:“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课又重,怎么能只吃些小菜呢?多吃点肉食,才有力气拉弓骑马啊。”
顾卿简直都有拍桌子起来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这方氏怎么回事?她还以为这方氏至少得有点羞耻心吧?外面传成那个样子,李锐对她也大不如从前,她难道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见过蠢的,可是蠢的这般天经地义,这般理所当然的,她顾卿倒真是羡慕得很!
李铭见哥哥一脸为难的样子,伸出筷子从哥哥碗里夹走了那块五花肉,一口吃掉。
“娘,你别给哥哥夹菜啦,奶奶不准哥哥吃太多油腻的。哥哥以前那般胖,怎么上的了马啊,好不容易才瘦到能骑马,现在再吃胖了,这么长时间的弓马就白练了。”
听见是老太太吩咐的,方氏看了眼顾卿,惴惴不安地笑了笑。
“我就是看这孩子食量大不如前,担心他吃少了熬坏了身子。既然是娘吩咐的,那还是听娘的吧。”
李钧在一旁见着他们“家庭和睦”的样子,不由地羡慕地说:“你们感情真好。我家吃饭的时候都不准说话的。说是食不言寝不语,嘴巴里喷东西出来是失礼……”
这下子,连顾卿夹着菜的筷子都一僵。
不但语了,还从哥哥碗里夹菜的李铭更是小脸都垮下来了。
呜呜呜呜,居然被人说成不懂礼节了!这个哥哥好讨厌!
李钧一看气氛又坏了,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始闷头扒自己碗里的饭,再不敢多言。
顾卿看李钧一直闷头塞饭,连菜都不夹,不由得叹了口气,把桌子上她觉得好吃的菜一样夹了一些放在食碟里,递了过去。
“光吃饭怎么行,多吃点菜。”
李钧接过食碟,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饭菜都吃干净了。
啊,国公府的菜真好吃啊。连米都和旁人家的味道不一样,特别香。
李钧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咕咕咕。
顾卿看着吃完了一碗饭肚子还在叫的李钧,连忙叫下人再盛一碗饭来。
“没吃饱吧?我们府里的碗是小了点,我有时候也要吃好几碗才能吃饱……”
李铭和李锐抬起头,用眼神谴责着顾卿。
李铭小嘴撅着,心里不爽。
奶奶骗人!奶奶平时就吃一碗!家中能吃两三碗还不饱的只有李锐!可是奶奶你都不准哥哥添第三碗的!
顾卿见两个小孩看着他,偷偷对两个孩子眨了眨眼。
李锐拍了李铭手一下,继续低下头吃饭,也让下人再盛了一碗上来。
有这好机会,不沾点这堂兄的光吃饱,那就是傻子!
李钧一见堂祖母和堂弟真的是吃不够再添的,也就安心的继续吃了起来。
这富贵人家真是奇怪,既然吃不饱,何不把碗做的大一点?让下人不停的添饭,那不是麻烦吗?还是小姐和女眷们都胃口小,为了照顾她们,索性都做小碗,大家吃多少按自己的需求来?
李钧看了一眼方氏,点了点头。
唔,他这婶母只吃了小半碗,胃口这么小,怕真是如此了。
李锐李铭两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堂兄吃了七碗饭,才露出“啊我终于吃饱了”的表情放下了碗。
顾卿看着李钧的大个子,再看看他魁梧的身材,了然地点了点头。
李钧的父亲在信中写这庶子因为性格木讷方正,不怎么受嫡母待见。她看这不待见的原因,怕不是木讷,是嫌他饭吃的太多吧!
☆、第47章 番外李蒙的白(中)
从荆南通往晋阳的过程中;我知道了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能回家。
“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原本只是书本里的句子;现在却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父亲在本质上是一个比我还感性的人,恐怕是楚伯伯和他许诺了什么“国泰民安”的豪言壮语;才会让父亲一直在外替他征战吧。
我们带着粮食和钱;一路上遇见了无数次不怀好意的袭击。好在我们是全乡一起投奔父亲,人数众多,除了伤了几个人;倒没有太大的损失。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吃;我见过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惨痛,战争会拿走我们的一切东西,金钱,家人,生命,还有尊严。
我想,如果我有能力,也会想办法结束这个乱世吧。无论是谁输谁赢,死去的人都已经足够多了,多到无法让人承受的地步。
我们到了晋阳,见到了爹。
爹看见我们时候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是一种内心出现了巨大空洞,然后强忍着表现出无所谓的表情。
娘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静,那种平静更让人动容。爹一向害怕娘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如今娘连嘴角都没动一下,爹很快就知道娘是生气了。
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爹承诺以后去哪里都会带上我们,除非死,不然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但我们心里的创伤,终究是怎么也填补不起来了。
爹有很多朋友,有一个自称是“军师”的很英俊的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玩。楚伯伯也经常带着楚睿过来。楚睿是楚伯伯的大儿子,比我大一岁,性格非常冷淡,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楚伯伯很喜欢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到了爹这儿,我依然没有放下功课,现在我已经在自己看“大学”了。爹的那个叫张允的军师伯伯看见了我在书上的注解,眼睛里放光的问我:“这些注解是谁写的?”
“我写的。我没有先生,有时候看见疑惑的话,就会写下来,然后去寻找答案。这些注解都是我寻找到的答案。”
军师伯伯的眼睛亮的更可怕了。
“我叫张允,是晋阳张氏的族长,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我早就想找个先生了,这些书我虽然过目不忘,可是有些道理太深奥,光凭我一个人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对不对。
爹现在太忙,要训练新兵,要带兵出战,没什么时间和我仔细讲。
但这位叔叔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到底能不能拜他为师,还得问问我的父母。
“此事我得征求我父亲和母亲的意见。”
“我亲自去说。你只管准备来给我磕头就是了。”军师伯伯大笑着走了。
第二天,我果然被父亲领着去磕了头。
听说正式拜师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就连皇帝诛九族,其中也有一族是师族。师父的作用和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我给师父和师母磕了头,奉上了束脩,又听完了师父和师母的训话,就算是正式入得他的门下。
我爹继续带他的兵,我跟着先生读书,我娘照顾我们的起居,有时候也帮着治治伤病,缝缝补补什么的。
其实以娘将军夫人的身份,原本是不用这么做的,可是娘就是闲不下来。军营里实在寂寞,除了娘又没有什么女眷,爹的那些亲兵见了娘只会低下头退出五米远,我娘不自己找点事做,恐怕要闷死。
整个晋州全部拿下以后,我们终于不用住军营了,楚伯伯送了我们家一座大宅,隔壁就是我先生家,我上课更是方便了。
这一座宅子我们住了很久,直住到我的二弟和小弟弟出生,也住到师父的侄女一家前来投奔。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师父家的院里。
我爹出征时带回了许多前朝的孤本,他本身非常喜欢读书,对书本的喜爱更高于金银珠宝。我从中选了几本,准备送给师父。
我在前面绕了一圈,没有找到师父,径直就往后院而去。不在前面,肯定就是在师母那。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这个蹲在地上挑选着红叶的女孩,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当然,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以前也一直住在军营里,也没见过多少女孩就是了。
她叫张摇光。摇光,破军星也。谁会给自己的女儿起杀伐气这么重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摇光”和天上的星星一点关系都没有,取的是“光芒闪动”之意。
她虽然在乱世中遭遇家破人亡,却没有丝毫仓惶之意,眼神里带着坚毅,很像我的母亲。也许正是那种坚毅又聪慧的气质吸引了我,让我非常喜欢和她谈天说地。
我们都曾经历了战乱,也都曾直面过亲人离去的可怕场景,我们都是在亲人走后,才开始觉醒,有段时间,我以为我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我。
她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觉得她的野心和我的抱负并不冲突。
总有一天,我要长出巨大的羽翼,翱翔于九天之上。而她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亮,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注定不会永远沉寂。
我也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那些在灾荒之年还横征暴敛,把我们当做猪狗一般的胡人,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部赶回漠西去。
我爹想要等天下太平后卸甲归田,而我想等天下太平后进入新的朝廷,重新让中原大地恢复生机。
那些十室九空,那些易子而食,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让它们结束。
楚睿突然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先生府里。先生虽然是他的舅舅,但正因为如此,他反倒不经常到先生府里来。楚睿虽然是长子,也很受楚伯伯喜爱,但他毕竟还有两个弟弟,公然拉拢父亲的心腹和亲信,总归不好。
我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尤其是某一次我碰见了楚睿和张摇光在交谈时。楚睿脸上那种满怀笑意的表情,让我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我这人从小想的比较多,也不太容易被情绪控制。若是其他男人,此时大概会被妒火冲昏头脑,上去质问或者伤心欲绝地离开,但是我却站在树后,冷静地看完了他们的交谈。
他们在聊通州的战事。张摇光原本正是住在通州。楚睿提出了他想要对通州进行的一些方略,摇光不停的补充,告诉他通州的风土和人情决定了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她的眼神里闪烁的,正是我曾经不止一次窥见过的野心。
楚睿并不是一个会对别人一见钟情之人,更不会在明知自己和摇光十分亲密的情况下做出“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情。他是一个谋定而后动,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的人。
那么,为什么楚睿会这样做呢?他在给张摇光一种暗示,一种可以轻易实现她野心的诱惑。这并不是他能做主的诱惑。
那么,是楚伯伯?
是了,父亲在军中威望极大,先生本是晋阳张氏的族长,家中也和无数大族联姻,他们掌握了楚伯伯军中的后勤、军略等等各方面的要害。
是他太天真了,父亲和楚伯伯即使私交再好,楚伯伯也不可能安心看见一个手握重兵的军中统帅和文臣之首顺利联姻。楚伯伯如果要生了疑心,所造成的可怕后果,可能让现在所有人努力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为了不刺激到任何人,楚睿只能这么做。
许多念头只是一瞬,等我想明白时,摇光和楚睿甚至还在那里讨论是该走水路,还是从蟒山背面绕过去的问题。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个无解的结,我找不到两全的法子。
第二个月,传来了张摇光和楚睿定亲的消息。
☆、第48章 天灾人祸
李钧作为第一个上京来投奔的荆南老家来人;得到了信国公李茂的热烈欢迎。
自己这个一直不怎么受到瞩目的次子;现在也开始成为了能让人倚靠的对象;李茂表示内心里某一块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说李硕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的出手的英杰,李蒙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帅哥的话,那李茂和他的两个堂伯一样;代表了老李家的正常水平。可无论水平如何;出身好就是出身好,他投对了胎;最终还是继承了偌大的信国公府。
李茂的两个堂伯家;自从富裕了以后,也开始努力让家中孩子读书习字,可是就像李茂和李蒙明明小时候都是由他爹启蒙,也都是极好的先生教导,但李茂就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地方一样,老李家两代除了这个庶子,竟是没看出还有哪个是读书的材料。
念了许多年,也就是识字的水平。
所以李茂对这个过了乡试的侄儿非常好奇,下午匆匆办完公事,立刻就回了府。
李茂归府,方氏就让下人在东园的饮宴厅摆下了晚宴,正式接待这个侄子。由于李钧并不是嫡子,所以家宴的级别没有很高,但即使是这样,李钧还是感动不已。
待李钧和李茂见了面,李钧问了安,行了礼,收了礼物,入了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晚宴的人还是那些人,可是宴已经不是那个宴了。
信国公府的家宴和老太太那里的常宴是不一样,李钧看着几十个丫头仆人在宴厅里伺候,紧张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爹说没错!真的是有好多下人专门夹菜!真的是只要张嘴就行了!真的是喝汤的和喝羹的勺子都不一样!真的是一桌子菜吃不完好浪费!
真的是吃不饱!
李钧表示很忧伤。
“现在正是年底,南园要整出来还得到明年,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西园了。你两个弟弟都住在西园,那地方宽敞的很,你们一起住,正好可以熟悉熟悉。西园南边的‘微霜堂’里有许多典籍,你可以随意取阅。”李茂带着点得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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