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统领中军,一声令下便可使朝局变换。这样的您,何以让天下人相信不会挟君王而自重?”
“又如何让陛下相信您是因为忠心才如此辅弼于他?”
李茂被齐邵问的脸色铁青。
这个年轻人问的,又何尝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晋国公不也被挟持去了江南?有时候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更会变成灾难。
但他除了忠心,确实任何保证也没有。
“此时只有令爱与陛下联姻,陛下才能放心,未来被迎回的太后才能放心。勋贵和中立派才会放心。世族若真被迎回,您认为现在的文武大臣们愿意又和他们分庭抗礼吗?勋贵和老臣需要一个保证,一个您地位不会动摇的保证。一个他们不会被动摇的保证。”
“信国公大人,您认为在下一直让两个孩子一起上课,一起练武,真是为了陛下的安全吗?”
“若说天家无父子,无夫妻,那便是笑话了。”齐邵的嘴角露出微笑,“若天家无父子,三皇子和小皇子就不会还活着。若天家无夫妻,先皇拼着自己性命不要将太后娘娘送出宫去,又算什么?难道这不是真情?”
齐邵见此时是最好的劝解时机,毫不虚伪的把心中想说之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位国公会想通。
‘好厉害的年轻人。好可怕的年轻人。’
他竟没看出这个年轻人有这么深的心思。
他若接受了这门亲事,陛下就会和自家女儿结亲。等李湄与少帝大婚之时,便是他卸任还政于少帝之时。
因为那时,他这后戚实在太过强大,比现在的晋国公府还要让人担心。天下的泱泱之口就能淹没了他。他若不想玷污信国公府几十年来的忠心之名,就必须要退隐。
否则,家中几个孩子就不会出头。李铭肯定是要继任国公之爵的,李锐如今领禁军,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若他家又是文臣又是武将,还和羯人的军队交好,便是长成的少帝也会容得下他。
“你想我做霍光……”李茂喃喃说道,“你想我……”
“不,在下是想让您做姜尚。”齐邵低了低头,向李茂揖到。“陛下终究会长大,而朝廷的局势不会一直像如今这么明朗。”
“李老国公因急流勇退而得到三代帝王的信任,晋国公两代后戚之门却被一直忌惮,为何?概因不会‘守拙’。”
“令爱与陛下,乃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良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但楚承平一想又可以和李湄睡一张床了,只是想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可以。”
方氏(歇斯底里):你这么贸然决定,你娘造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第240章 顾卿掰孩子
李茂此人;算是一种“老好人”。
他是家中老二;但弟弟走的早;自长大一点后;便和幼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却没得到过家中幼子常有的宠爱。
父母和兄长的意见,只要不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他都允了。他不用思考,他只要照做就行。因为他知道家人不会害他。
等出仕了;皇帝吩咐他的话;只要不超过他的接受范围;他也都允了。去马场去沙场去什么场;皇帝一声吩咐,他就去。他不懂的,皇帝教他,他学。
在家里,他有谋臣吴玉舟和陈轶,有身后一群为他献策献力的部属,他不需要自己去费力思考,他只要找到适合的法子,去做就行。
去了前线,也是一样。他不擅长兵法,不通谋略。他只知道一点,前线兵士有衣穿,有粮食吃,身后有家人在,就不会逃,不会退。所以李茂不会带兵打仗,不会排兵布阵,他可以为他们征集粮草,购置冬衣,清理道路,让专人为他们送家信。
李茂的作用,越来越像是一部机器里的润滑剂,他不是螺丝,不是支柱,但依旧有着自己特殊的作用。
迁都长安后,小皇帝几乎是以一种盲目信任的姿态信任着李茂和李锐,对李茂是言听计从,从不忤逆,对李湄也是友好和睦,形影不离。李茂对此很满意,也很新鲜。
因为换了一位帝王,前后的境遇真是天差地别。
若说李茂没有想过弄权,那是假的。但李茂随即就把这种心思熄了。自己有几两重,李茂心里很清楚。别说玩不过一些老臣,就连齐邵这样的年轻人,他都看不透。
大家支持的是“正统”。不是他。他很清楚。
而如今,齐邵告诉他,太后要回来了,晋国公要回来了,这时候勋贵派就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晋国公和太后都是出身世族,现在是少帝继位,少帝不如先皇楚睿,还能平衡政局,你要勋贵和寒门怎么相信皇帝不会抛弃他们?
你要他们怎么相信你有能力和影响力和晋国公分庭抗礼?
然后齐邵笑嘻嘻说,有的,只要你女儿嫁了皇帝,你就会为少帝一心一意的工作,你全家也是一心一意工作,少帝和太后一看到你变成姻亲,就会满意你。勋贵们看见你即将变成国丈,就会放心。
李茂不笨,齐邵的分析他懂。
但他不想这样做。
“齐太傅的好意,本公心领了。”李茂看着齐邵露出满意的笑容,也笑着回他;“但本公一向认为亲事这种事,得一心一意才行。太傅知道我家的情况,连男子都不纳妾,本公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以后和一群女人争来斗去。”
“更何况,小女粗鄙,入宫只会惹祸。”
齐邵觉得自己对李国公分析的很透彻了,结果这位位极人臣的壮年国公却隐隐有拒绝的意思,而且理由还这么荒谬。
李家能决定不纳妾,难道能不嫁女不成?总不会招赘吧!
他们家上面还有男丁呢!
只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话都不会说死。所以李茂又笑了笑,补充几句。
“况且陛下的婚事,非臣等该议论决定,这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齐太傅有才干,年轻人看得透彻是好事,但一定要踏实,不要老想着将来,而应该先着眼现在。”
“若将来陛下可以独当一面理政了,本公就自请退隐就是。”
齐邵苦笑。
您现在说的倒是轻巧,等晋国公回来,您身后那些人愿意让你退隐吗?
齐邵和李茂商议完下江南迎太后的事情,很快就准备回各自住处召集人手再议。李湄虽然不愿意离开神仙奶奶和楚承平,但还是依依不舍的跟着父亲走了。
她如今已经十岁,白日里当做替身跟着皇帝四处跑行,但到了晚上,再留在寝宫就不合适了。
顾卿先开始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被拉扯着跟在李湄身后,结果发现自己离不开的是小皇帝。虽然不知道自己穿越的规律和原因是什么,但既来之则安之,顾卿伴在楚承平的身边,笑盈盈的对李湄摇手再见。
“亲亲,你在看什么呢?”李茂见女儿频频回头,忍不住弯腰询问。
“没什么,爹,我们走吧。”李湄沮丧的看着神仙奶奶被平平霸占了,拖着脚步跟着父亲回前宫自家的住处。
太可惜了,奶奶会说很多好听的故事呢。
而且她还知道许多哥哥的糗事。
顾卿伴在楚承平身后,看着李湄渐渐走远。小小的少年站在殿门前目送着她的小孙女,直到完全看不见为止。
明明身旁有众多宫人侍卫围绕,但顾卿就是莫名的在这位少年的身上察觉到了孤寂的影子。那孤寂如此深厚,将楚承平的脊梁都映的更瘦弱了几分。
“每天,我最难过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位新任的帝王抬头看着自己的神仙阿姨,“父皇也好,太子哥哥也好,许多许多人,还有……”
还有你。
“你们都会离开。”
“咦?你很难过吗?可是亲亲明天不就又来了吗?”顾卿蹲□子,和他平视交流。
“万一明天她没来呢?亲亲为什么是女孩子呢?因为是女孩子,晚上就不能留在这里陪我,也不能和我像在信国公府那样同居一室。”楚承平此刻还没有“爱”这个概念,但他就是担心亲亲在某一个清晨再也不会来到东宫了。
她是女孩子,她要长大,这个理由,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驳。
“啊,这个神仙阿姨也没办法。”顾卿皱了皱眉头。“不过即使会离开,相处时的记忆却是美好的,这就足够了。这世上,除了你的妻子,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的。父母会老去,孩子会长大,只有妻子能携手一生。”
顾卿说着以前和两个孙子说过的话。
“只有妻子吗?”
楚承平看着远方。
可是他的父皇,也没有能和他的母后携手一生呢。
楚承平对着顾卿和亲亲,私下里从不用“朕”。
也许像他说的,他还没有习惯。
对于这一点,顾卿十分满意。
到了晚上,顾卿备受煎熬的看着楚承平独自一人吃着晚膳,可她的肚子不会饿,光闻得到香味,只能看,吃不得,馋的眼睛珠子都绿了。
以往吃饭的时候,楚承平总觉得十分无聊。以前在坤元殿和母后住在一起时,他都是和母后一起进膳的,有时候则是和父皇母后一起用,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吃过饭。
到了长安,偌大的宫室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宫人称呼他“陛下”,恭恭敬敬的伺候他,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面前有一个人陪你吃饭,而且露出“啊我好想吃我好想吃为什么你能吃我不能吃”的表情,就连吃饭的食欲都变得更浓厚一些。
楚承平满足的又吃了两口饭。
啊……第一次觉得能吃到饭是这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到了就寝的时间,楚承平爬上自己的“龙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神仙阿姨,你也来睡吧。”
顾卿陪着楚承平呆过三天三夜,对陪他一起入睡一点也不陌生。于是顾卿依言爬上床,睡在床的外侧,看着已经乖乖闭上眼睛的小皇帝,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睡着的样子简直像是小天使一般。
“神仙阿姨,上次你和我说的《花木兰》的故事,后来如何呢?花木兰打完仗,回了朝中,有受了尚书郎吗?”
“啊……”顾卿回想了想,和小皇子说起了花木兰故事的后续。
“花木兰没有接受尚书省的官职,反倒吐露了自己的真实性别,请求能够辞官回乡。皇帝想要纳她入宫,但她没有接受,在礼部官员的护送下,回到了家乡。”
“她的父母翘首以盼,她的弟兄已经娶亲,和花木兰一起回乡的同袍们一看花木兰是女人,都惊讶的不得了,他们一起战斗了十二年,竟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然后呢……”
楚承平像是所有听了童话故事的小孩一样,继续追问故事的最后。
顾卿闭着眼,想要说“然后,花木兰嫁给了同袍,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但话几次到了嘴边,却硬是说不出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顾卿的舌头像是自己有了想法似的,说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然后,回到家乡的花木兰已经有三十岁了,他的父母已经年迈,跟着自己的弟弟弟媳居住,花木兰是未嫁的大姑子,实在不好意思和弟弟住在一起,便拿出皇帝赐的金子,在家人住的房子旁边又另起了一个房子,自己独居。”
“她三十岁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沙场上蹉跎。她手上满是硬茧,脸上是风沙吹出来的黝黑和沧桑。她原本就不美貌,如今的气质更为冷冽。她杀过人,握过刀,年纪大,又有和男人在军营里一起同吃同住十几年的名声,所以回家后连个正经的夫家都找不到。”
“花木兰的爹娘对女儿十分内疚,一天到晚张罗着她的亲事。她今年已经三十,军中的同袍早就已经娶妻生子,唯有她蹉跎至今。没有赵将军,没有刘大哥……”
“咦,赵将军和刘大哥是谁?”
“呃……总之,就是没有英俊的男人等着她的意思。”顾卿卡了壳,不好和他解释无数个花木兰的版本。
“哦。”
“花木兰是经历过悲喜生死,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是进不了她的眼睛。家乡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或盲目害怕都让花木兰受伤,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后来,花木兰的亲戚们有的觊觎皇帝赐予她的封赏,便想将孩子过继给她,能给她养老送终,花木兰的小弟也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姐姐,替她以后扫墓守灵。”
“才三十多岁的花木兰,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她承受得住刀枪棍棒,却承受不住父母愧疚的眼神;她承受的住生离死别,却承受不住弟妹对她的巧言算计;她承受的住高官厚禄的诱惑,却承受不住满室的寂静。”
“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就如许多年前她万里赴戎机一般,她跨上了她的宝马,提起了她的宝剑,带着皇帝赐予她的金子,开始了新的征程。”
顾卿版本的《花木兰》说完了,心中有所触动的她睁开了眼睛,看向身侧的楚承平,却发现他满脸泪水,怔怔的望着床边的帐子。
“你为何哭了?”顾卿做拥抱状,轻轻的靠在楚承平身边。
“花将军,花将军不是英雄吗……”
“她是英雄。但英雄之名并不代表她就不能遭遇这一切。将军卸甲,美人白头,花木兰都遇见了,所以她才有了后来回乡的遭遇。”
顾卿知道自己很残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个不美妙的版本。
但在她心目中,花木兰最可能遇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她在李湄开始崭露李老国公遗传的可怕力气,又长得不美的时候,就在由衷的为自己的孙女儿担心。
她没有办法忍不住不想到一位传奇的女性——“花木兰”。
花木兰的故事很美,可花木兰自己是否过得幸福,在顾卿的心里一直反复闪现。
如她担心的那样,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