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府尹看着是个青天大老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冯家的庄子铺子虽也不乏好田地好路段,但也犯不着为了这事儿招了薛家的眼,又眼看着冯家虽然不知道怎么样,至少目前看着,穆家焦家还是撑他的。这穆家据说和东平王有亲,焦家也是贾家放出来的……
这么一盘算,穆仁出面说是冯家要按原价加一成赎回冯来福卖掉的庄子铺子,大家也都爽快应下了,有更爽快地还连那一成都不要,直接原价奉还,穆仁将这些人名一一记下,回去告知老十,老十正伸胳膊跺脚的活动身体,闻言只应了一声,倒是穆仁忍不住了:“渊弟,你不是说要继续科举吗?怎么这几天就只见你活动身体,也不见你读读诗书?”
老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何要看书?”他字儿是识得全,但连应景诗都要靠八哥老九猜题捉刀,去考文举?怎么可能!当然是勤练手脚,争取早日将原先的功夫练回来了!
穆仁傻了,你好好儿一个明经科的童生,倒跑去考武举?这这这,虽说大青尚武,这武举人也不比文举人差什么,但也正因此,武举的难度也不比文举的容易……就是三人里头最是五大三粗的焦忠,也是花了大力气考了三回,才算中了个不高不低的武举人呢!
冯渊又素来是个身娇体弱的,素日里就是焦忠呼朋唤友地去射猎,他也从来懒得参加,虽然焦家和冯家也算老交情,又从来没个多管闲事的长辈爱唠叨他的,至多焦老太太爱做媒,但也从没强过冯渊。
可如今,这人竟说要考武举!
穆仁傻眼,焦忠嗤笑:“就你?”
老十伸了伸胳膊,懒得和这傻大个废话,直接一手拧住穆仁的腰带,一带一提,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唬得焦忠忙忙伸手护住,只恐他的心肝宝贝儿伤着了,倒是穆仁果然不愧老十心底暗自给他起的外号——木头人——呆呆的,直到下地好一会才回过神,眼睛亮亮看过来:“渊弟好生厉害!”只又好奇,“怎么以前我都没发现渊弟力气这么大?”
老十傻眼,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圆过去,干脆耍横:“以前是以前!我早说了别拿我和以前的冯渊比,你怎么还提?”
穆仁只要他上进,别镇日里戏子花旦的胡混就好,前儿提了一次娶妻纳妾之色,被老十拒绝后都再不提了,管他爱男色女色,只要这个世交弟弟肯用心谋个前程好生上进,别尽出去给那等只想着哄他钱财哄他不学好的胡混就是了,至于传宗接代,穆仁想着让冯渊遭了好一番罪的小丫头,心里暗自琢磨了一番,只没和老十商量罢了。
此时见老十耍横,自然也没有多想,只忙忙笑应了:“是是是,是我不好,渊弟经了此等大事,自然不比以前了……武举就武举,你喜欢就好。”又殷勤帮忙想辙,“阿忠家原是武将出身,想来有些好把式?不如给你请一二正经武课师傅,总比一个人琢磨的强?”
老十原不要,但转念一想,摸摸底儿也不错,就那眼看焦忠,焦忠和冯渊也是打小儿一道长大的交情,又是穆仁开的口,自然满口应下不提。
11香菱
没两日,老十正照常在院子里活动身体,就见着穆仁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仔细一打量,其中还有一个认得的,竟是薛蟠。
老十对薛蟠倒没怎么的,原先单知道冯渊的伤势是因他而起时,就没怎么样记恨他,不过想着等自己练回来些气力,要寻机会好生打回一顿儿给原身找回场子罢了,倒没将冯渊的死扯他身上——在老十看来,那点伤真心不算什么。后来知道薛蟠好歹还悄悄儿原价买过冯家的产业,还卖过冯来福好药材,只不过死要面子不肯正经来过问冯渊的伤势,闹得好药也使不到冯渊身上、自个儿若非老十来了也要背上个人命官司罢了,恰好老十自个儿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笑起别人来倒也毫不心虚;再后来,薛蟠主动将产业还了回来,只要了半价,老十还决定就是打回他,也好歹只拿痛的地方打,不寻摸那些要命的留后患的地儿下手。
今儿见了薛蟠虽略微惊讶,却也没多想,只大大方方拿他当一般客人待,倒是薛蟠有点不好意思,他再浑,也知道冯渊那事儿起因还是他那一顿打;又在公堂上走了一遭,也不再认为金陵里头就是天老大他老二,打死个把人也不算什么。本就感激冯渊公堂之上那一句“薛家虽霸道,但就那点伤,算什么?”让他彻底脱了罪,今儿厚着脸皮上门来,见得冯渊大方自然,越发喜他,倒将原本心中那点子不舍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一挥手示意身后三个小丫头上前,见那个近日越发俊朗的美人儿不明所以,只拿一双杏眼看他,薛蟠虽因心里将冯渊另眼相看,再不敢有原来的亵渎之意,只是给那双杏眼一看,到底越发得意,因此咧开嘴笑:
“冯兄弟,我今儿是给你赔罪来的——当日里我真只是气急,没想到是那拐子不好,收了你的银子又还另卖与我,这……”
薛蟠搓着手有点子不好意思,指着那个眉心有颗痣的丫头道:“那啥,我也没想到还有今日,那丫头,我因性急,已经收用了……本不该再送过来,只是听说你实在喜欢,如果你还有,这丫头就送你了!”说着还补充几句,“没侮辱你的意思,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也罢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又指着另外两个丫头,“听说你就爱这样儿的,不过那丫头确实难得,我寻摸了好几日,也不过得了这么两个,略有些相似,到底差些儿,但却是干干净净,不曾有人用过的……”
老十这才明白过来,拿眼打量一回那三个丫头,果然那个眉心有颗红痣的长得极好,连他都觉得难得,也难怪薛蟠为她当街打人,冯渊为她更是死伤都愿。但生得再好,也不过一张皮囊,那丫头看过来的眼神倒是脉脉含情,奈何冯渊为她重伤,她被薛蟠收用,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如果真的有心,怎么不见她为冯渊守身、和薛蟠拼命?
便是有情,就这等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样儿,老十也是看不上的。他所爱所敬重的,老九不必说,再长相精致,也是大老爷们,还是极其风流的一个爷们;就是他那嫡福晋,也是大方爽朗的草原女儿,绝对能在男人出门三五载也照样撑起一个家的那种……
这丫头这样儿的,老十可看不上,连带着对另两个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也很觉得没意思。薛蟠就急了:“冯兄弟,你这是还记恨我呢,还是看不起我?”
老十看他呆得有趣,倒也应得爽快:“我倒还真记着你使人打我一顿,不过你放心,我也懒得记恨,不过是以后练好身手,说不定要打你一回找补,但总不会使唤他人动手就是。至于看得起看不起的……”老十自嘲一笑,如果是以前,薛蟠这样的,给他提鞋都不配,舔鞋面都嫌他口水脏,只是现在,人事皆非,自己不过是个对着五品小官儿都要下跪的庶民,薛蟠呆是呆,他打伤原身后不曾正经过问也是真的,不过待得自己用了这个身体,这呆子倒还识相,虽说话行事依然不伦不类的,老十倒也不嫌他。
薛蟠也只要冯渊不嫌他就行了,这等美人儿,虽说再不好亵渎,但能得亲近一二也是好的。见老十将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虽一想起这人说可能要打他一回找补,那挨过板子晓得疼痛滋味的后臀,就一阵阵发紧,偏又觉得此等美人,就是挨一顿打也值,尤其见着老十收势时那一眼的凌厉风情,再看香菱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因得了老十“不要”的话儿,又见香菱当着自己都敢偷偷看老十实在碍眼,薛蟠一烦躁,就挥手让小厮先送这三个丫头回去,再转头就见着穆仁殷勤无比地亲自拿了帕子给老十擦汗,薛蟠自己收拾得不咋的,眼光却毒,见着穆仁那等涂脂抹粉油头粉面的模样儿,站在素面朝天俊朗无双连汗滴儿都比别人的晶莹美丽的冯渊身边献殷勤,不由就觉得碍眼,巧见有个小厮捧着茶盏上前,就伸手接过,直将茶盏捧到老十唇边儿。
老十本是被人服侍惯的,又是个男女不拘的,虽因早年他皇阿玛厌恶不曾明目张胆地怎么着,但到了雍正朝,身边儿也没少美貌俊俏的小厮服侍着,兼之此时薛蟠虽神色过分殷勤,却不曾有淫邪之思,老十也就大大方方地就着他的手将茶水饮尽,倒看得穆仁目瞪口呆。
他素来知道这弟弟是个好男色——
原好男色也不算什么,这在文人武将间,本也是雅事一桩,像他自己和焦忠的关系,那就是两家家长都认可的,他自己的妻儿和焦忠的妻儿也来往密切,并不做两家待。只是冯渊比较要命,他是几乎只好男色的,偏家中寡母前些年也去了,没了人管束,就越发妻子不娶妾室不纳,连个通房也无……
这女人有没有的,说来也不算什么,冯家早在上一代,因冯夫人青春守寡,女眷往来上头就极淡,真个世交如穆家焦家,也没人挑这个理儿。但子嗣也空虚,那就大大不好了。前儿冯渊看上个小丫头,虽穆老爷听说了恼得很,自家娇养尊贵的女孩儿他看不上,倒为个可以随意买卖的小丫头险些儿连命都没了!但恼过了,也暗自庆幸冯渊好歹在女色上头开了窍,老友香烟延续有望!
穆仁也是为此才巴巴登了薛家门,和薛蟠好一番说,才说动他舍了那小丫头。却不想,薛蟠虽对那小丫头有些儿不舍,听得要到冯家来,倒是乐意得很。穆仁其实不太愿意,但刚要了人家的心头好,也不好立刻翻脸,只得带着他来……
不曾想,冯渊先是对薛蟠颇和颜悦色,后是对那个前不久还拼了命也要纳回来、据说还“立誓从此再不结交男子,也再不娶第二个女子”的小丫头不假辞色直言拒绝,再就是……
薛蟠如此殷勤,冯渊竟也受得如此坦然!
——难道这才是真相?薛蟠打渊弟,其实是醋海生波由爱生恨?
穆仁傻眼,他特特在连日忙碌之中挤出时间,巴巴儿登了薛家门和薛蟠好生说了好几次,全心是为了冯家香烟使力,结果……
难道反而引狼入室了?
……呜呜呜,冯伯父、冯伯母,阿仁对不起你们啊……
12防狼
若非“狼”还在,穆仁几乎就要泪奔而去了;但就算稳住了没泪奔,但脸上表情也精彩得很,老十看了他好几眼,挠挠头不明所以,因近日天气渐热,老十这练了大半天,身上也黏腻了,并不是帕子擦擦就舒服的,略站了站,就直接辞过薛蟠洗浴去了。
薛蟠倒有心多亲近,但见老十说完直接转身,穆仁也没留客的意思,只得讪讪走了。
他一走,穆仁直接守在老十浴池外头,见他一出来就一把揪住他追问:“你不是和薛家那个有什么吧?”冯渊原本虽说只好男色,但结交的多是戏子花旦之流,穆仁是不担心他吃亏的,但如果和薛蟠那个呆霸王……
这亏吧,如果是择定一生相守的,吃也就吃了;但如果只是玩玩儿,那可真心太不爱惜自己了啊!
穆仁紧张得很,老十原不明所以,听他东扯西拉说明白了,不由失笑:“爷怎么可能吃那个亏?再说了,爷看不上那丫头是爷心里有人了……”
穆仁少不得追问几句那人是谁,家在何方之类的,老十只说两人失散,也不知那人现在何处。穆仁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倒很是唏嘘,也不再逼问他,因管事来回话,他又乐呵呵去打理冯家俗务不提。
闹得穆家太太背后没少叹息,穆仁明年可还要去参加春闱的呢,这么诗书不读只玩儿俗务的,就是穆、冯两家再是世交,穆太太也承冯渊没坑了她心爱小女儿的情,想着独子的前程,心里到底有些儿不舒服。
倒是穆老爷通达,虽也挂心独子前程,却反劝她:“我穆家世代商贾,仁儿能得个举人已是难得,都亏得当日冯兄在时,为他寻访名师,方有今日。仁儿的性子也不适合做官,平日里自家俗务也不爱过问,如今有渊小子那儿的机会,看着倒反历练出来了,如此也是好事,省得他人情世故上头一窍不通的。”
穆太太想想也是,穆家原全然商家,和冯家那等原是官家出身的可不能比,穆仁一介商家子,能进的睢阳书院,多亏得当日冯老爷在时,为他引荐了一个睢阳书院的先生启蒙之福,现今自家只得仁儿独子,冯家也只剩渊哥儿一个,正该两相扶持。
穆太太再是渴望独子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挣来的凤冠霞帔,听穆老爷苦心分析一番穆仁就是侥幸得中,就现在这呆气儿,到了官场也只有给人生吞活剥的,也就更倾向于穆仁趁着如今帮忙打理冯家俗务的时候,多多和家中信得过的老管事学些儿人情世故,以后就是不当官,好歹也能护得住自个儿并家中妻小。
如此也罢了,穆太太对于帮冯渊挑个合适的管家,也就没那么急切,每每穆仁归家,还爱和他说说他在冯家管事的事儿,少不了提点几句,穆仁慢慢儿果然没那么呆了,就是穿着打扮上头,也不再那么让穆太太伤眼了——穆仁原本坚持什么魏晋遗风,认为文士涂脂抹粉乃是风雅,偏偏又不爱用丫头,自己的手艺又有限,整得自己好好儿一张脸,偏成了个油头粉面的傻样子,偏还有焦家那孩子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味儿只说他好,还说什么京中那位从十三四岁就风靡京城男女老少、直到现今儿近乎知天命了照样打败无数年轻公子高踞京城第一美男子榜首的敷公子就是面若傅粉人如端玉什么的……穆太太怎么劝都劝不住,仁大奶奶更拿丈夫没办法,现在好了他自己转过这道弯儿来了,连带着焦忠在打扮上头也略微不那么有特色了,真是解救了穆家焦家好些人的眼睛啊!
因此穆太太心思越多地转到□儿子身上,对于冯家的管家也就越发不那么急,反正穆家不可能贪图冯家什么,冯渊看着起码对穆仁,也是毫无芥蒂,整个家底都交给他了,穆太太心思一回转,恐怕穆仁一离了冯家也懒得过问俗务,也就乐得他在冯家多学点东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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