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回丢脸的经验,后来晓晓学乖了,大字写的也基本挑不出错来,可今儿一下笔,第一个字就写成这样,以自己今天的精神状态,真不知道这篇字会写成什么样儿,然后慕容兰舟的戒尺自己得挨上多少,今儿回去,手还能不能要都是问题。
想到这种严重后果,晓晓想把这张纸毁尸灭迹也情有可原,只不过她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手下的纸便给抽了出去。
晓晓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慕容兰舟从对面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身侧,手里拿着她写坏的那张纸看,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慕容兰舟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晓晓身上,不觉莞尔,这丫头抬头扫了自己一眼后,迅速低下头,搅了搅手指,仿佛一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慕容兰舟有时候会想,自己对她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不然她为什么如此怕自己,他不想她怕自己,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若不是个丫头,放到外头官学里,也一定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
而且,他看得出,今儿她有些不对劲儿,莫不是病了,想着,慕容兰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许是吹了窗外的风,他的手有些凉丝丝的,贴在晓晓额头上很是舒服,晓晓忍不住闭了闭眼,慕容兰舟却皱起了眉:“这么烫,你病了?”
晓晓睁开眼摇摇头,迷迷糊糊的说了句:“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感冒……”然后眼前一黑,身子前倾正好倒在慕容兰舟怀了,晕之前最后的想法是:“得,终于解脱了……”
第27章
在此睁开眼的时候,晓晓看到自己屋的房梁;满足的闭上了眼;终于躲过去一劫;自己晕的还挺是时候的,她感觉无比幸福。
丁香一进来就看到晓晓躺在炕上;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满足的笑容;忍不住嗤一声乐了:“你倒还笑得出;差点儿把人活活吓死,好好的人怎么就晕了;还晕在外头廊子上,不是文渊阁的小太监福平听见动静看见你,并且好心的把你送回来;在廊子上吹一宿冷风,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大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亏了你怎就不怕,莫说你一个小丫头,入了夜,若无要紧事,我都不敢出去走动呢。”
说着把手里的药碗放在桌子上,扶着她坐起来,身后垫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又把药碗递在她手里:“快把药喝了吧!”
晓晓一看见这大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嘴里先苦的没边儿了,抬头看着丁香可怜兮兮的道:“其实我没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那意思这药是不是就不用吃了,丁香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还没事儿呢,人都晕在外头了,你想怎么有事啊,赶紧喝了,你当谁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得了病还能有太医瞧脉,开药,那张大人可是给皇上请脉的,不是瞧着李总管的面儿,八抬大轿也抬不来人家,你倒还嫌弃上了,为了你这丫头,你干爷爷这回搭的人情儿大了去了,等你好了,可的好好孝敬孝敬他,我在乾清宫待了这些年,还没见他对谁这么好过呢。”
事实上,在丁香眼里,李进忠一向是油盐不进的主儿,除非你有足够的好处能打动他,兴许能得他稍微抬举抬举,也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好坏,可晓晓这丫头也没见给他什么好处,就一句甜甜的李爷爷,就把他哄的掏心掏肺的对这丫头好起来,说起来真有点儿邪性。
不过这丫头是挺招人喜欢的,按说如今在乾清宫她算挺得意了,却也没见她攀高踩低的,对自己这样资历老的宫女嬷嬷,即使地位低,见了面也不会拿大,甜甜的叫声姑姑,叫的人从心里往外舒坦。
新巧发落出去之后,小云顶了新巧的差事,另外从别处调进来个嬷嬷打杂,小云搬到了新巧那屋,丁香得了李总管的话儿,挪到晓晓隔壁屋儿住。
丁香心里头明白,李总管的意思是让自己看顾些这丫头,这丫头瞧着伶俐,有些事儿上容易犯傻,有时丁香都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傻了。
该说这丫头心太善,新巧害她那事儿,谁不知道,后来新巧偷龙井茶出去卖的事儿翻出来,丁香也知道是晓晓捣的鬼,如今谁不知道,皇上就听她的,皇上想吃什么也都是她做主,连着吃十天龙井虾仁,肯定是她授意的,其实,收拾了新巧也是一报还一报,新巧有那种结果也是她自作孽。
那丫头一来,自己就瞧出来不是个安份的,见天就想着攀高枝混出头,也不想想皇宫里多少宫女,混出头的有几个,看见晓晓出头了,她就开始嫉恨,傻不拉几的晓晓还当她是老乡,让她顶了她的差事,她倒好,心里没存半点儿感激不说,还恩将仇报,变着法儿的要害晓晓的命。
不想最后一报还一报,把自己给害了,也算因果报应,碍着这丫头什么事儿了,这丫头倒连天的做恶梦,宫女的屋子隔音效果不好,这丫头半夜里一惊一乍的,全听在自己耳朵里,有心劝她,可又一想这会儿劝了,以后怎么办,在宫里头待着,这样的事儿免不了,劝了没用,得她自己想开才成。
当先得把病养好了,这宫里的风头可是瞬息万变的,别瞧这会儿得意,不定那会儿就给人顶下去,尤其晓晓如今御前的差事,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处眼巴巴盯着呢,再说,她若再病下去,照着宫规就得挪出去了,一旦挪出去,再想进来,恐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想着,丁香都替她着急,偏这丫头没心没肺,还嫌药苦,丁香把药往她嘴边儿上推了推,催促道:“快着趁热喝了,躺下发发汗,再睡上一晚上估摸就没事了,你要是不喝药,回头病的沉了,挪出宫去看谁还管你,快些,别磨蹭。”
在丁香罗里吧嗦的催促下,晓晓壮士扼腕一般,端起来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真他妈苦啊!苦的晓晓一张小脸都扭曲了,心里说,这太医跟自己有仇吧,这是搁了多少黄连啊!
她那表情把丁香逗乐了,丁香倒了碗水递给她:“至于就苦成这样吗,漱漱口就好了。”
晓晓忙喝了一大口水,咕嘟咕嘟吐了,觉着还是苦,丁香扶着她躺下,用两床厚被子给盖上掖好,临走还说了一句:“不许霍腾被子,得发汗,不然你这病好不了。”
晓晓打了哈气,深刻怀疑这药汤子里放了安眠药,怎么刚喝完就犯困呢,晓晓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夜给热醒了。
吃了发汗的药,身上又裹了厚厚的两床被子,现在可都进五月了,盖这么多不热才怪了,晓晓觉得,自己跟坐在火山口似的,热热的温度烤的她浑身难受。
忽感觉额头上有个凉丝丝的东西游走,晓晓下意识哼了一声,睁开眼就看到黑暗中一个影子坐在她床边上。
晓晓还以为遇上了鬼,吓得张嘴要喊,却给来人一把捂住嘴,接着黑影凑到她耳朵边儿上,小声道:“别叫,我是小白。”
晓晓眨眨眼,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才看清楚真是小白:“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给人发现了怎么办?”
看清楚了,晓晓开始着急,傻小子太胡来了,当皇上的半夜跑一个宫女屋里像话吗,更何况,他这么一个毫无实权身边儿都是眼线的皇上。
晓晓发现,这傻小子真不让自己省心,大概小白感觉到了她的不满,忽然张开手臂一扑,连人带被的抱住了她,有些费劲儿,毕竟是个才十岁的孩子,又长得比同龄人瘦小,晓晓虽然也瘦,可身上裹着两床厚被子,体积面积都很可观,所以小白抱住她真不容易。
重点是本来晓晓就热,出了一身黏糊汗,刚才还想把胳膊伸出来凉快凉快,不想给他这么紧紧抱住,一动不能动了不说,被子粘着里头湿透的中衣,贴在身上,别提多难过了。
晓晓刚想让他放开自己,小白却又开口了:“大妮,你不知道我多怕,我今儿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想问,又不想跟那些宫女说话儿,我怕极了……”
声音里待着浓浓的恐惧,仿佛还有些哽咽,晓晓的心唰一下就软了,面对这么个黏糊蛋一样的傻小子,她的心实在硬不起来,后来晓晓就开始怀疑,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跟她这儿装王八蛋呢,知道这一招儿好用,就翻来覆去的用,花样儿都不知道变一变,拿准吃定了自己就得心软。
不过,这会儿晓晓没感觉,她觉着傻小子真是可怜极了,让她心里又酸又涩的,她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怕什么?”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哑,说出的话极其难听,像个讨人厌的老鸹叫,只不过她没来及嫌恶自己的声音,就被小白可怜巴巴的姿态秒杀了:“我怕你嫌我没用,丢下我跑了。”
他死死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不会不见似的,晓晓的心都快化了,这小子总是能让她心疼,她努力咽了口唾沫,尽量放软声音道:“傻不傻啊,我是你的宫女,你忘了吗,我能跑哪儿去……”
安慰了他一会儿,晓晓实在忍不住了,这小子别看人不大,力气倒不小,而且执拗起来跟头小牛犊子似的,持久性耐力超乎寻常的好,抱了她大半天都没见有松开的意思,热的晓晓恨不得跟狗似的吐着舌头散热。
不过,后来晓晓终于印证了这小子其他能力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真是一语命中,这小子持久性耐力在某些方面上更好的出奇,好的她一看见他腰就酸。
这是后话且不提,就说现在,晓晓热得都快说胡话了,推了他一把:“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热。”
小白这时候终于发现,大妮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张小脸看上去油光水滑的不是月官照进来的关系,是她的汗。
小白忽然记起上次自己生病的时候,太医说就得发汗才能好,他生怕自己一松开晓晓就霍腾被子出来,闭住汗,病就好不了,病好不了,自己就看不见她,这么偷偷出来的机会,今儿是侥幸,明天就不见得成了,所以,最好就是晓晓好起来,去东暖阁陪着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看见她了。
这么想着,小白哪会放开,更紧的抱住她道:“太医说了要发汗,我不放。”大概又怕晓晓不满发脾气,软着声音道:“大妮,我好怕你的病好不了,你忍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等汗出透了,病就好了。”
这小子的声音又软又绵又可怜,说的晓晓实在不忍心拒绝他,想着算了,忍忍吧!
后来晓晓发现人的忍耐力是无极限的,你觉得忍不下去的时候,其实还有无限忍耐空间,她就是例子,被傻小子那么抱着,热着热着就习惯了,最后竟然睡着了。
第28章
又是一年五月端午;正是榴花正盛的时节;唐朝王维有诗云;夕雨红榴拆,新秋绿芋肥,宋朝王安石说,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不须多,慕容兰舟还是觉得;东坡居士的词句最妥;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榴花少了,体会不出这个燃字的贴切;若有那么几株正盛的榴花,开了满枝,连成一片,远远望去艳色如云,正似那燎原之火,瑰丽之姿便有国色之誉的牡丹,搁在榴花之旁,恐也要黯然失色了。
只慕容兰舟偏不喜这如火如荼的艳色,这座府邸,原是礼亲王的宅子,风格跟宫中多有类似之处,宫里多植石榴,礼亲王府的石榴树也不少,由此可见,他跟先帝一样盼着多子多孙,子嗣昌隆,以保朱家万世江山。
慕容兰舟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立国至今也不过二百年,他倒是要瞧瞧,朱家的龙脉能不能延续万世。
当年抄了礼亲王府,先时把这王府封了起来,不想去年竟传出闹鬼之说,老百姓多愚昧,不知从哪儿听了这些谣传,便私下里说礼亲王死的冤枉,这是冤鬼出来平冤来了。
慕容兰舟听了倒笑了起来,次日便把相府挪到了这里,旁的还好,只府里这些石榴惹他厌烦,命人砍了不少,倒是这慎思堂前的一株,有些缘由。
慕容兰舟刚挪过来时,这里原是个偏僻的楼阁,见这院里光秃秃,只这株石榴还添些颜色,便留了下来。
去年府中书阁遭雷击失了火,师爷周子归,精易经之卦,卜了一卦,说书阁所处方位不好,正应了雷火劫。
今年一开春,慕容兰舟便把慎思阁收拾收拾辟做书阁,偶尔来这里看看书,倒是个清净的所在。
却进了五月,院中这株石榴到了花期,满枝桠的榴花开的热热闹闹,扰了这一院清净,慕容兰舟负手立在树下,举目瞧着这一树火红的榴花,眉头皱了皱。
府里人都知相爷不喜石榴,这会儿远远瞧着相爷的脸色的大管家赵丰,暗道,得,这两棵石榴恐也保不住了,却不想相爷皱着皱着眉,忽就舒展开了,又瞧了一会儿问了句:“这石榴几月可得果?”
他身后的元忠愣了一下道:“想来该是中秋时候。”
慕容兰舟点点头却忽叹了口气道:“现在才五月,到中秋还有三个多月,也不知那丫头等不得的及。”说着摇了摇头,又问:“东西可送过去了?”
一边的大管家赵丰忙上前一步道:“回相爷话儿,一大早就使人送进去了,灶上的婆子们一共包了十六种馅儿的粽子,每样捡了两个,姑娘特意要的八宝桂圆馅儿的拿了六个,满满装了两大篮子呢,若信着吃,够姑娘吃上半月都有富余。”
慕容兰舟道:“你真当她是自己吃啊,那丫头鬼精呢,在宫里的人缘怎么来的,还不是拿着她夫子的东西送人情换来的,那是个财迷丫头,自己的俸银,恨不能串在裤腰带上,倒是我这个夫子活该,遇上她只当遇上打劫的强盗了,什么好东西只别让她看见,入了她的眼就甭想拿回来了,倒不知哪世里欠了她的债,这辈子跟她夫子讨债来了。”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赵丰见爷高兴,忙凑趣道:“姑娘一瞧就是个有福的,那聪明劲儿,可惜不是个小子,若是个小子,生生就是个状元的材料啊。”
赵丰这张嘴最是能说,只能讨相爷的好儿,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更何况,宫里头那位,的确聪明。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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