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青黛往大门走去,迎面碰上华韶启从外走进来,刚走到院子中央时,廊子上却突然蹿出两个丫鬟来给他行礼。
听那两位娇滴滴俏生生地给华韶启问安,青黛不由蹙眉,睃了眼身旁的亭嘉。
亭嘉脸色微变,只不过眸色暗沉如冰,隐隐藏着怒气。
青黛拉住亭嘉的手,“你可要沉住气,有事你和大哥先商量后再做决定。”
亭嘉长舒了口气,笑望着华韶启,“伯蕴,你回来了!”
华韶启本没在意这突然冒出来的俩人,听有人请安,随意地瞄了一眼,发觉得面生,这才停了下来想问一句。不想听到亭嘉唤他,他转头看见青黛也在,便提步走了过去,“弟妹和叔澜出门回来了。”
“大哥!”青黛福福身,“叔澜喝多了酒在屋里歇着,和王妃托我带了些东西给大嫂,我刚送过来这便回去。”
“劳烦弟妹了。”
青黛没多停留,辞别了亭嘉和华韶启,回了清澜院。
刚进了内院走到正房门口,青黛就看见香橼端着托盘正要往屋里走,眉头微微一蹙,开口问道:“九少爷醒了吗?”
香橼一回头看见是青黛,“回奶奶的话,醒酒汤熬好了,奴婢想先把备上,爷醒来便能用。”
那就是华韶彦还没醒了。刚看到人家屋里母亲大人送的小三小四,没想到转头回了自己院子。自己屋里的也跟着活泛起来了。
香橼本就生的不错,一双大大的杏眼盈盈动人,说话时总是半垂着眼帘。带着那点子未语还羞的韵味。
青黛盯着香橼紧看了两眼,香橼只觉得那双静若春水的眼眸似能看破一切,没由来地有些发慌,轻轻地低下了头。
“主子既然没醒,哪个告诉你可以进去打扰的?”
青黛的声音亦如她的眼神一般没有波澜起伏。
香橼低声辩解:“奴婢,奴婢是担心爷难受,备在屋里方便些。”
“几时我屋里的丫鬟学会擅作主张,连规矩都不懂了?”青黛睨了眼香橼,“汤先放倒座房去温着。”
青黛鲜少教训人,香橼脸色一变,慌乱地应了句:“奶奶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说完。没等青黛再吩咐,便转身就往耳旁跑。
“这小蹄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您还没让她走,她这就跑了。”桃花看着香橼离开,心里暗啐了一口。
青黛打帘子进了屋,华韶彦已经醒了,靠坐在炕边,黑眸望着自己满是笑意。
青黛知道他是听见刚才自己在屋外教训香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去,把香橼叫回来,给九少爷奉汤。”
华韶彦急忙跳下炕,拉住青黛,对欲出门的桃花说:“别,那汤倒了!爷酒已经醒了,没事了,没事了。醒来不见你,刚哪里去了?”
“遵命。”桃花低头偷笑,朝两人福福身便出门去了。
……
倒座房里,火炉上小砂锅里温着醒酒汤,香橼坐着锦凳上对着炉子上发呆。
“不过挨训,又没把你怎么着。早给你说了,让你等爷醒了再去。”
香橼斜睨了香茹,拿着火钳随手拨弄了两下炭火,不服气道:“主子要做的自然要做好,主子没想到的也要提醒主子。我也是为主子着想,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香茹见不得香橼那般自以为是,嘲讽似地轻哼道:“有些事抢在头里做是好,有些事……冒头反惹得一身骚。你看着奶奶没拦着咱们俩进正屋伺候,可哪次近身伺候不是她带过的丫鬟?”
难怪这些日子没见她在爷身边晃悠,每次伺候都躲得远远的。
香橼放下手里的火钳,拍拍手上的浮灰,“这府里当家作主的是公主。本来公主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九奶奶进门了总要掂量掂量,顾忌公主的面子。就算如今不能近身伺候,你我尽了本分伺候好主子,九少爷……和奶奶总不会薄待了你我。”
“九少爷是什么人?这府里哪个人能左右得了爷的心思?远的不说,单看娶少奶奶进门这事,把公主那边瞒得死死的,府里上下没传出过一点风声,最后直接请旨赐婚了。可见奶奶在九少爷心里非同一般。奶奶不愿意,只怕九少爷他……”
香茹的话没说完,看香橼那有些暗沉的脸色,也知道香橼听懂了,接着叹了口气,“光看爷平时对谁都是个冷脸子,你看看他对少奶奶……我以前是没见过爷那般笑过……”
虽然知道她一个奴婢与九少奶奶不能比,香茹忍不住冒酸气,九少爷那般天人般的人物最后怎么就瞧中了少奶奶,少奶奶年纪也不大,家世也不算上乘,唯独人长得清丽脱俗,偏偏就入了九少爷的眼,还让他那么个冰人那般体贴呵护,这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说起华韶彦的笑容,香橼心怦怦猛跳了两下,脸不自觉地微微泛红,“是啊,九少爷笑起来比画上的人还好看……若九少爷也能那般对我笑,我……”
“你待怎样?”
杏花刚从小厨房拿点心出来,行到耳房,听见香橼和香茹的话,顿时怒上心头,这帮贱蹄子惦记上自家姑爷不说,还明目张胆的议论,于是气冲冲地推门闯了进去,指着香橼骂道,“香橼,说这话你不觉得臊得慌?主子如何是你能议论的?”
香橼憋红一张脸,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挺直了脖子反驳道:“我怎么了?难不成还不让人说话了?再说了,这屋里是奶奶做主,几时轮到你来训我?”
香茹见势不妙,忙上前劝阻道:“杏花姐姐,我和香橼刚才不过说些玩笑话,切莫当真,万没有对主子不敬的意思。香橼是个直脾气,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杏花是个直性子,见不得暗藏心机的狐媚子,昵了两人一眼,冷哼道:“玩笑话背后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旁人都瞧不出来。奶奶心慈,懒得计较,结果有些人就蹬鼻子上脸,难不成还真妄想有天攀上爷做姨娘了?”
“你胡说,我哪里有说要做姨娘?”香橼被人说破了心事,惊叫道,实则心里发虚。
公主送她们来的除了服侍少奶奶起居,还有一重意思人人心知肚明,只是明面上不能说出来。哪怕公主暗示过,自己心里也想过,但真正做却是另一回事。凭她这些日子观察,九少奶奶虽然没有苛待她们,但私下里还是防着她们。若让九少奶奶主动为她们俩开脸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是慢慢来。她盘算着先寻机会与九少爷亲近亲近,待到时机成熟了再行事,哪里会想到并没想这么快就说破。
杏花扯着唇角,斜睨了眼死撑的香橼,“你敢发誓说你没想过?”
香橼咬着唇瓣不语。
“心虚了?”
“你,你……”
两人对面站着,一个叉腰,一个气愤。
就在这时,桃花进来了,看着香橼三人,沉声道:“这是做什么呢?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香茹一看桃花,忙喊道:“桃花姐姐,快来劝劝她们俩。杏花姐姐误会我和香橼了。”
杏花横了眼香茹,“误会,我要她发誓她怎么不发?”
香橼狡辩道:“你就是无理取闹,这是忠毅侯府,不是上官家,你这呼来喝去的算什么意思?”
杏花冷笑,转头对桃花说:“哪个没脸没皮的说想让九少爷像对奶奶那般对她笑的?”
香橼语滞,香茹一旁看着不言语。
桃花脸色一沉,“哼,九奶奶刚教训你,这一转头就忘了。杏花,你跟着奶奶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奶奶的脾气。就算有什么事,也该回了主子们再定夺。九少爷最见不得那些居心叵测的。”
说着,桃花白了眼香橼,“刚才奶奶进屋,九少爷就醒了,特意让我过来说,不用那劳什子的醒酒汤,让全部倒了。”
桃花说得很慢,吐字清晰,一字字听在香橼的耳中,如同巴掌打在脸上,生疼。
杏花虽不知自己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透过桃花的话似乎也猜出了几分,打眼一扫,看见了炉子上的砂锅,噔噔走过去,掀开锅盖,果然是醒酒汤。
杏花拿起桌上的布垫在锅耳上,将小汤锅端了起来,“就这锅东西,我去倒好了。”
被杏花揭了暗藏的心思,又被桃花传话无情地打击,香橼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抬头看着杏花脸上讽刺的笑容,低头看着那锅早上少爷出门时就准备上的药汤,只觉得羞愤不已。
“不敢劳动杏花姐姐,我自去倒了就是。”
香橼冲了过去气势汹汹地便要抢夺,杏花躲闪了一下,眼看就要碰到旁边的香茹,胳膊肘忽然碰到了什么,手肘处微微一麻,左手软了一下,那一锅热腾腾地醒酒汤便要洒了出来。
杏花下意识地松手躲避热汤,不想左手还是被汤淋了个正着,砂锅脱手正好砸在了飞扑过来的香橼身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叵测
香橼的惊叫声惊醒了众人。倒座房里乱成了一团,众人皆慌了神。
桃花先反应过来,“快,香茹去弄些凉水。”
香茹出门了,杏花看着桃花,“我……”
“你自个也烫伤了,先歇着,我去让人请大夫来。”桃花安抚杏花,出门上了正屋,派了竹韵去请大夫,将这里的事告诉了青黛和华韶彦。
听到香橼被烫伤的消息后,华韶彦一直看着青黛,见她没什么大的反应,唯独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小下。
华韶彦道:“我陪你过去看看。”
“你今儿吃多了酒,就在屋里歇着吧。后宅的事还是我去处理。”青黛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杏花性子虽然直些,但为人率真,做事也稳妥,断不会因口舌之争而动了歹心要教训香橼。
“我先去看看。”青黛没有意思让华韶彦跟去,华韶彦也没再坚持,知道她不想事事处处要自己出头,便也顺了她的意思,“去吧!”
青黛过去时,香橼已经在隔壁屋子里躺下了,嘴里一直哼哼着“疼”。杏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香茹站在一旁抹眼泪,“香橼,你且忍忍,大夫马上就来。”
桃花喊了一声,杏花和香茹站起来行礼。青黛扬手道:“不必了,我看看香橼。”
香橼躺着床上,左脸、下巴直到脖子皆是一片红肿,湿衣裳贴着身子,倒是曲线玲珑,只可惜此时无人欣赏。
“等大夫看过以后再说。”青黛回头看了眼杏花,见她的左袖子湿漉漉的,想来也是被烫了。
不多时,竹韵请了大夫过来。看过后开了烫伤药。
香茹在一旁看着,哭哭啼啼地小声嗫嚅道:“香橼被烫成这样,会不会留疤啊?”
没人问这事。香茹像是自说自话,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香橼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紧张地看向大夫。她不想毁容。
大夫说:“先用药,保养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香橼松了口气。香茹扯了扯唇角,“那就好。”
青黛瞥了眼旁边闷不吭声的杏花,对大夫道:“杏花,过来让大夫看看。”
杏花沮丧的脸顿时有了生气,“奶奶,奴婢没……”
“你也伤了,有什么话等看完大夫再说。”青黛扫了眼炕上对杏花怒目而视的香橼。“这院子我做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杏花不言语了,乖乖让大夫看了伤,虽然左手被烫,但没有香橼的严重。
送走了大夫,青黛扫了眼众人,“桃花,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桃花随口将听到二人争执的事情简要的说了说,然后又道:“奴婢按照九少爷的吩咐让把醒酒汤倒了。香橼没动,杏花便说她去倒。刚把锅端起来,香橼就忽然冲上来争抢。杏花被吓着了,慌忙躲闪。手没拿稳,那砂锅便掉了,香橼这时候刚好上来,便被烫伤了。”
香橼恶狠狠地瞪了眼桃花,对青黛道:“奶奶,不是,是杏花故意将汤泼到奴婢身上的。那砂锅她端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脱手?”
青黛看着香橼,问道:“起初桃花叫你去,你为何不去,杏花端汤时你又为何要冲上去接手?”
“我一时……”青黛问题直指关键,香橼心虚,咬着唇瓣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香茹伶俐,急忙接口道:“香橼她是看杏花要去屋里伺候您和九少爷,怕给耽搁了。”
“嗯嗯,嘶……”香橼点头应和,脖子上的伤隐隐作痛,心里将杏花骂了一百遍。
“香橼这次受伤,杏花有责任,香橼你自己也有错,杏花罚你一月的月例,香橼罚半月的。你们可有异议?”
杏花心里虽然委屈,但砂锅脱手烫到人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青黛说要罚她,她也没反驳,低头认错了。
香橼气恼,可是当着青黛的面将自己的心思都说破了,青黛怕根本就不会再给她进正房的机会,所以只能忍痛咬牙认下了。
青黛见二人无异议,站起身,“你们都是我屋里伺候的人,这一院子人都看着,传出去还道我和九少爷连手里的丫鬟都管不好。以后把心思都用在做正事上,下次再闹出这样的事必定重罚了。香橼,伤得重些,大夫让她好生休养。这些日子好好歇着,不用去正房了。香茹,你和香橼在一起时日长,养伤这段日子你多照顾照顾香橼。”
香茹一听,香橼养伤,连带自己也要暂时被排挤出正房,这一出来,几时能回去。
“屋里人手本就不多,香橼这一躺下,奴婢再出来,桃花她们几个怕会忙不过来。”
“你能事事以我和少爷为先,我心里记下了。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少,你就安心照顾香橼。”青黛笑了笑,又道,“爷再过几日就要出门了,屋里事情不多。好了,少爷那边还等着我呢。”
香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青黛便离开了。
出了门,青黛没回正房,把四个陪嫁大丫鬟都叫到偏厅。
青黛看着杏花,“杏花,把今儿的事从头到尾重新说一遍。”
杏花不明所以,但青黛问起,她还是将香橼二人的对话告诉了青黛,“香橼她不地道,打歪心思,奴婢听不下去,这才起了争执,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奴婢当时也不知怎的,手一软,那锅子便飞了出去。”
青黛蹙眉,“嗯!锅子飞出去的时候,香茹在你身后?”
“是。”
青黛看着垂头丧气的杏花,“我罚你,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