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绍辉的建议显然是有其实用性的,最后在萧清岩的作用下,此事总算达到了个中间值:即罪臣暂且不召回,而另派朝中大臣去平乱,自然也是起监视曲翔国的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萧清岩甚至想自己去,然而他却在维系着魏辽脆弱的同盟。不久之前,正在南朝传出内乱的时候,辽国却在北线传来了初次捷报。
辽国毕竟是个中原大国,经济实力虽然不如魏国,综合国力却远远超过游牧草根起家的金人。
先期边境防御吃力也不过是因为辽国同时又在进攻魏,多线开战压力不堪承受,金人铁骑骁勇善战一时被打了个措不及。但辽国毕竟是国力强盛的大国,如今只要缓了一口气,南线无战事,那么集中优势,要对付外侵也容易——辽国军事实力并不弱,更何况金人此刻也没有取得中原补给壮大实力。
取得了胜利,压力稍缓,朝内则就必又有人说些事后的聪明话,例如,既然金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那么当日辽军在南边只要再熬得一时就能统一天下了。
对此李兆丰却觉得可笑至极。
金人不过万余人,边关辽军却实际要有二十万人。这么多人,却常常受到敌方以一当百的攻击,到了这一刻也只能在敌军实力损耗疲敝的时候反击。
“金人原系出虎部,游牧草原因时节草料而迁徙。”嘉福殿中李兆丰便这么与高津予分析密谈,“他们做不得长久之战。”
游牧文明本来就不能供养许多人口,这边是农耕文明的好处,农耕文明在最大程度上满足了民众吃饭的问题。
在草原上放牛羊,就这么些粮食够养活多少人呢?金人人口少,也属于自然规律,游牧文明的粮食是个大问题,不能像中原文明一样养活大量的人。
北朝内政如今在担心后勤补给的问题,到底大国底子厚也不会迫在眉睫。而金军的损耗只会比中原两国严重得多。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日如果陛下置金人不理,此刻我朝未必有今日之局面。”
以一当百,灭亡西域诸小国的时候,不过几百几千骑的出虎部落就能灭亡对方几倍的兵力。
实在不可预测,如果北朝不重视的话,边境会遭受怎样的重创。
李兆丰便建议,“如今我军大捷,正可趁胜追击。”
“便如卿言。”高津予对此决策也很是果断。
一连着追击,辽军骑兵虽然未必如一生马背上度过的金君强悍,但重视了对方后,以数量相逼总算把金军逼得狼狈不堪,其部落首领(即“大汉”)也在逃亡路途上箭伤发作而死。
日后这也造成了金辽世仇的主要原因,盖因此战。
辽军边关大捷,继而金人在北边被打跑也无处可去,只得继续西南而下。
数日间,彦蓝关陷落,若照此速度一路向东,南朝局势堪危。
在此时刻,魏国朝中仍有对盟友寄予幻想之人,“可遣使至辽。辽,我翁婿之国也。主翁有难,儿婿岂不来助?”
辽帝不但是魏帝女婿,更何况咱们大魏的公主还颇得辽帝喜欢,此刻还怀着身孕。
“幼稚至极,”萧清岩却这样对主上分析,语气相当不屑,“辽,虎狼之国也。遣猛虎而趋豺狼?实在是荒谬。”
这不是驱虎吞狼,这是引蛇入室。
魏帝秦石昌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担心的只是自身的安危,“卿有何计?”
金军东来,秦石昌和上次江陵对峙辽军一样,早吓得六神无主,想要逃到海边去了。
萧清岩对他家主君的脾气也摸得清楚,这一次若不是他拦住,魏帝大概又要来个“迁都”了。
萧清岩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怜萧郎一身才略,风雅若子都,此生却是来给魏帝来收拾乱摊子的命。
“陛下且稍安勿躁,总之决不能引辽军南下。”
上一次都被人打着进门户到了江陵,这一次决不能再让人进家门了。
找盟友赶走外敌?做梦呢,要辽军刚打跑战胜了金军,转眼就趁机南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算不趁机南下,辽军平白无故的,凭什么不得半点好处给南朝收复失地呢?就为了所谓的结盟?所谓的大义?或者,所谓的翁婿情?
辽、魏之前还是兵戎相见的敌人,都负有吞并对方的野心。
其他人萧清岩不知道,高津予这位表哥他生来就不是做慈善的。
南朝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不可能靠得了任何他人。
萧清岩想得也很透彻,这会儿逼得萧郎都感染上了些亡命之徒的暴戾。
志士仁人,大家都尽心地为国而争吧。朝中中流砥柱们更不放着魏帝去“迁都”——真的到了亡国的那一刻,哪怕拖着这位皇帝自杀,也总是个皇帝“殉国”,而不是皇帝扔下民众逃跑。
秦石昌实在被逼得无法,干脆也铤而走险:约定与金人结盟一同打辽国。
结盟消息未大范围传播,北朝在南却亦有眼线内应,魏帝欲要舍弃辽国而与金人结盟的消息也最终被北朝上层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战事概括——我已经尽力把这些步骤省略再省略了去看看《宣穆皇后》,本文的战争描写简略得和过家家似的作为一篇小说的话,某一些步骤是必须要和读者解释的。然而写网文,其实大家要的不过是个爽 = =
不写步骤,亲们会说“剧情好莫名”;写了步骤,大家又要说“剧情好没劲”
后面基本来来说,等小秦孩子生下不久后,本文就会完结了。
完结大吉!
☆、中宫的出路
“实在是异想天开。”当高津予首度知道这消息时,竟一点也无任何被背叛的气愤,继而只是觉得可笑,“南面州县对金而言已是唾手可得了,魏帝还竟想着与他们结盟……实在是可笑至极。”
对金人来说,他们不过再坚持一会儿的功夫,南面的土地便尽入囊中,还哪里需要南朝先“合法”地结盟,支了他们打北朝。
就算是想渔翁得利,那也要得看金人愿不愿意作鹬、蚌。
要说因盟友背叛而气愤,高爷也早不在乎这个了:秦石昌的信誉于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连人主都能出卖,此人尊崇的不过是利益法则罢了。
秦方好到这一刻还不知道自己娘家将要出的昏招,事实上魏帝与金人结盟之事目下也不过是密谋罢了。更因高津予的吩咐,不要透露这消息使得中宫娘娘担心事,故而她根本就蒙在鼓里。
事实上她一生都没能知晓这个秘密,这个时代并没有维基解密——在更迅速的时候,魏帝的计划被迫中止。
只要有萧清岩一日在,他就还不会放任主上出此昏招。
“与金人盟约打北朝?”萧清岩实在不知他家的主君如何脑进了水才能突发奇想到了这一步。
虽然萧清岩不建议找辽军来收复失地,但这也不等于他就愿意和外来侵略者合作。
自然作为外来侵略者,南朝如若邀请结盟便是变相地等于打开了家门,驱外敌而入。
在众多忠贞之士的反对下,魏帝的这一项计划最终并未实施,但兵临城下的险境已是迫在眉睫。
自身兵力不强,这个时候,也只能向北朝盟友求助。
和先前想得一样,如果没有好处辽国也不是做慈善的,白白给人出血出力扫除侵略者,然后等战后乖乖地奉上战果,南朝收了失地,再慢慢积蓄国力——北朝人则傻傻地滚回去,一边负着战亡士兵家属的抚恤金,处理一系列战争后遗留下的内政,一边等着南面坐大打回来。
区区岁币或是财政早已经满足不了辽国的胃口来了,三十万岁币对魏国来说无关痛痒,对辽来说也不见得是如何大的一笔财富。
北朝的上层要的无疑是更实质的好处。
联盟至此,好处尚待进一步商榷,辽军却已经应盟军要求南下了。
倒不是这群玩弄政治的人忽然实诚了,救兵如救火,这般瞬息万变的时刻,北朝如果再迟迟地和南朝扯皮开条件,最坏的结果还未等这些文官们扯皮出结果来,南朝已经被金人灭了。
在这一点上辽人也把握着尺度,如果救援得太晚,那么盟国已然覆灭,那他们行军到一半的军队返还连报销路费的人都找不到。
高津予不想与金人东西而治,更不想与金人划江而治!
留下一个时常要与他们打口水仗的魏国,总好过留下一个军事实力更强大的金人建成的富庶南方经济地域好。
而与此同时的北朝皇宫中,秦方好却已然进入待产期。
妊娠后期,便是宽松的汉服都被隆起的腹部呈起。
身边的宫人老嬷嬷们整天地和秦方好念叨着古代孕妇保健一二三,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中宫腹中胎儿的性别。
中宫之子便为嫡,虽然目下更以战事瞩目,但权贵却也不会忽视这个中宫之子在日后立嗣时的作用。
其实早些时候正有了高津予的态度支持,此刻秦方好却是一点都不担忧。
生男生女早无所谓,她甚至和周围之人开起玩笑,“都说男孩早产,女孩拖得晚,我这孩儿都足月,许是个女孩吧。”
在封建时代,生男孩自然是一种祝愿,特别对于秦方好这样没有其他孩子头胎的情况。
早些的月份,对中宫有着善意的人都会用着各种的玩笑祝愿着她所怀是个男孩,最显见的就是肚尖肚圆的讲究。
然而更科学一点说,大多数情况下男孩会早产,而女孩会晚过预产期。当秦方好肚中胎儿足月未降生时,她便猜测这是个女孩了。
秦方好现下是一点压力也无,“估摸这是个女孩了,往后有和英慧一起,姊妹间也算结伴。”
“娘娘要生的是皇子呢?”忠心耿耿的宫女舒云仍旧带着些自欺欺人地安慰,“宫外的夫人们来看您时可不都说是看着像男孩吗?”
这就和过年祝别人家的小孩健康聪明,考试第一名一样,纯粹地祝愿罢了。
说人能考第一,不等于就能考第一。
“总之无论如何,这都总是我的孩子。”想到曾经甚至被暗中剥夺的生育权,到如今能够在生命中有一个亲生的孩子,秦方好觉得也已满足。
有时人就是因诸般理解了不顺与艰辛,从而便学会了平静。
然而连着贞贵妃都是对她此类想法表示震惊,并极力地欲扭转回姐姐错误的心态,“在宫中……姐姐怎能不要个亲生的皇子呢?”
四下都是心腹,姊妹俩在北朝宫廷业已有了几年的资历,此刻也早不如曾经时时刻刻被盯梢汇报的时刻,她们也逐渐被北廷接受,而不在是需要被监视的南朝公主。
在这样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刻,贞贵妃说得自然是核心宫斗普通模式,“姐姐您是中宫,您若无子,将来后继者……若是生母太后不在,还会敬您这位嫡母,若是新皇另有生母,那您的位子便尴尬了。”
更何况,如今北朝后宫是一中宫一皇后的制度,她是中宫,又怎能保证日后不会再有一个皇后?
一般宫斗模式下,后宫无论哪一身份的女人,生了儿子才是最保险的,高位妃嫔多生儿子能投资夺嫡,普通妃嫔生了儿子好歹能有个王爷儿子养老,就算宫女生了儿子,也说不准就恰好做皇帝……而皇后生嫡子更是大杀器。
回望了下宫殿,富丽锦绣,正是荣华之所在。
这样的时刻,秦方好却只淡笑道,“你说的,未若可呢。”
“阿姐,您怎么不懂……”
“我怎么不懂。”说到宫斗,秦方好索性与她算起了笔账,“中宫有子,就是福分?若我腹中是男嗣,你觉得又如何?”
便是关起来门,贞妃如今说话也总讲究这禁忌,夺嫡这一类的话无疑正是后宫可以想而不能明宣之事——毕竟这是在图谋皇帝死后,便不算咒,也总有着巴望现任皇帝去死的意味在。
贞妃所想的,只可能是中宫有了嫡子,将来再进一步的当皇太子……然后再进一步的,中宫顺利地为皇太后。
姐妹俩都知道对方所言之意,有些话既然双方都知道,那么更不用挑明了禁忌。
秦方好看了眼妹妹的表情,“勿在说此事,祸福旦夕,塞翁失马。事态永远在想着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没有绝对的静止,绝对的好态势——这世上只有变化才是永久的主题。
“我能所图的也只是在目下,以及尚能触及的未来方向,”秦方好抚着小腹,“至于更远的方向,无法预期的,无法人力所控的……你除了放手,别无选择。”
贞妃苦笑,“姐姐,咱们最苦难的时候过去了,您往后不会再如此辛苦。”
“多谢你的吉言,”秦方好思路还是清晰的,“中宫之子为嫡,真的是好事吗?事态总是不断地变化,勿忘了,如果此子将来并未能……那么,新皇有一个礼法上更正的兄弟在……”
以嫡子的身份最终未能继承大统的人实在太多了,在皇室中也不算稀少的旧案,这一个个的嫡子都是悲剧。
立嫡立长,素来是封建王朝皇帝选择继承人的主要考核条件,然而说实在的,一个继承人的最终选择还是要依赖其父的看重。
如果秦方好好不容易生下了嫡子,到了最后这个嫡子要么成为继承人就业罢,大家也能天命富贵下去。如果偏偏没能成为继承人,那么新皇要同时面对嫡母与身份更正的兄弟在,中宫母子俩的日子反倒要难过了。
秦方好不想在目下的阶段就牵扯到立嗣事件中去。后宫的经验教训,太远的事她不想谈。
此刻甚至连她的孩子都没降生,是男是女未知。都未掌控到真正的资历,在现下这个时候就吵着争着,和人强调这“嫡庶”,不正拿了自己去愈发的“面目可憎”吗?
这会儿孩子连个影儿都没,就强争着,到时候等生下是个女孩,那乐子可就大了——她不但连名声也坏了,皇帝哪儿的影响也差了。
自然在宫廷中混,秦方好也早做好了准备:如果她所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