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一,身,正,气!!!
还不等老太监接着问,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扑哧”“咳咳”的声音。两人不禁转头往声音源头看过去,只见几个亲卫脸蛋憋得黑红,说哭不哭说笑不笑,有几个还像呛住了一样干咳不止,见两人看过来,一部分人心虚地低头,令一部分人立马佯装望天。
“怎么了这是?”老太监还没从震惊中出来,满腹疑惑。
后面兄弟往黑虎腰上一推,几人有默契地后退一步。黑虎反应慢,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看着自己王爷冷冰冰地警告目光,简直恨死那几个出卖自己的混球了!他浑身发毛,一张黑红脸扭得跟肉包子似的,嘴唇抖了半天才颤巍巍道:“嘉平公主殿下死得冤!!!!”
“……我们,我们兄弟都觉得心情很沉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太守府一片缟素。
太守夫人面容憔悴,鬓上除了别着一朵白色绒花,并未插戴其他珠宝。她今年四十二岁,看着那眼角的皱纹和黯淡的眸光,倒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个女人生活苦闷,又不受丈夫宠爱,活得不痛快,自然老得快,这未免不是一种悲哀。
推开门,里面床上拥被坐着的是儿子。二十六岁的司徒平长相不算出众,容易湮没众人矣的普通类型,不过身形适中,眉目周正,看着倒也顺眼。
现在他脸上的浮肿已经消去不少,黑发梳得整整齐齐,虽坐在床上也是披麻戴孝。两条腿伤得厉害,不敢下床,此刻正握着一本书,是前朝佚名人士著作的《天下游记》。里面记载着各地奇景与迥异不同的风俗,司徒平虽然很少能出云州城,却很喜欢看这种书。
司徒平本来安安静静地看书,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把书放到床头,抬眼便看见神情憔悴的母亲。
“娘。”
“平儿!”
太守夫人让屋里伺候的丫头们先出去,带上门,然后坐到儿子的床头边,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神情怔怔地,有些发呆。
司徒平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这种忧郁的神态,只安静地任她抚摸,过了一会儿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问道:“娘,看你的神情,是不是夏家来人了?”
太守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听说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到云州了。是御史台冯元伦大人。此人是当年秋闱的探花,也是你爷爷的门生。记得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他每年都要来夏府拜年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司徒平微微一笑:“那时候娘一定很年轻,一定很美。”
太守夫人不由得摸摸自己难掩皱纹的松弛面孔,苦笑一下,摇摇头:“娘长得可没你冰珠姨娘美,不然你爹也不会到死都惦念着她,却连看也不愿意多看娘亲一下。”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个女人如果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辈子就会很少快乐。
司徒平不愿意母亲陷入往日的感伤中,故作轻松一笑:“娘,那个贱人怎么能和您想比?现在她和那个贱种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们却快离开云州这个牢笼了。娘,虽然爹往日对不起您,可您还有儿子,以后儿子一定好好孝顺您,让您一辈子富贵闲适,尽享天伦。您不要老想着不开心的事情,想想往后的日子,好么?”
太守夫人听着儿子的安慰,每句话都熨烫到她冰冷多年的心坎上。激荡之余,却忽然捂脸大哭。
司徒平连忙抱住她,用手轻轻击打她的后背,一瞬间,儿子与母亲的位置好像交换了过来。
太守夫人哭道:“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害你做出这种……事情!”
司徒平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疼痛,却又很快湮灭在眼底。他柔声道:“娘,不怨您,怨爹!他从未把咱们娘俩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冰珠姨娘和那贱种。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打算呢?就算事情重来一次,我仍会这么做。就算上天有报应,我也认了!”
“是冰珠这贱人教会儿子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儿子生前抢走了父亲的关爱也就罢了,连死了也不放过我,竟撺掇父亲说那司徒墨是被我克死的,简直是要置我于死地!”司徒平声音低哑,忽然又冷笑起来:“既如此,我为什么要选择坐以待毙?”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冰珠说他克死了司徒墨,哼,那他干脆就如她所愿,岂止“克死”司徒墨,连她和司徒云也一并克死算了!既然他们三人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他索性凑齐了三条性命,送他们去地府团聚!
只要他和他娘能清清静静地活着就行了。
司徒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看着被自己设计生生砸断的双腿,直到现在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剧痛。
“娘,等会儿冯元伦见完了该见的人,一定会来太守府。您记住要说的话,以后咱们能不能受到爷爷的庇佑,可就全看他了。”
×××
睿亲王府,后花园。睿亲王和黑虎一前一后地走。前面昂着头表情沉重,后面低着头只看脚尖。
眼看到了门口,睿亲王却一下子止步。黑虎低着头差点儿撞上去,亏得眼角瞥到王爷深蓝色的衣角才生生止住。粗手尴尬地摸摸鼻子,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睿亲王忽然对黑虎说:“你进去想法子告诉嘉平公主,让她在这里小住几日,不要出门。”
黑虎吓了一跳,摸着鼻子支吾道:“属下,属下该怎么说?”
睿亲王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儿磨牙,半天才冷冷道:“没长脑子么?什么都让本王想了还要你们干什么?!自己想办法!”
黑虎大叹倒霉,冥思苦想半天却不得要领,一双脚就跟钉子钉在地上似的,一步都挪不动。
睿亲王抱着膀子,皱着眉,明显一付“很少见的”心焦气躁模样。
黑虎看王爷都怂了,心里更是叫苦,嘉平公主的剑术他可是见识过的,要他怎么开口给她说“王爷不仅莫名发疯,一口拒绝了爱慕她的男子的求婚(那人身份还很显赫),甚至还害她‘被葬身崖底’了……”公主还不得一剑劈了他!
黑虎脚尖在地上划拉了半天,最终还是心一横,噗通一声跪下来,憋红了脸蛋道:“殿下,属下没用,想不出来,要不,要不还是您自己去吧!”
睿亲王没想到亲卫统领会抗命,一时没说出话,又急又气,半天才挤出一句:“……瞧你这出息!”
“是,属下是笨,是没出息,可嘉平公主‘葬身崖底’这事儿也不是属下先说的啊……”黑虎有点儿不服,还有点儿委屈,直肠子的家伙用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殿下您还不是成天跟我们说好男儿要敢作敢当,怎么关键时刻也往后缩……”
大眼瞪小眼半天,勇敢的亲卫统领表示他竟在王爷‘恼羞成怒!冷如寒冬!’的目光中顶住了,呜他真为自己感动,简直快要流泪了。
睿亲王脸色阵青阵白,抽抽了半天,才貌似淡定地冷哼一声。
“哼,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明天你就去给本王扫三个月的院子!”
“哎!”某人丝毫没有引之为耻,反而如释重负,特欢快地答应了,倘若后面再加条粗黑的尾巴,怕早摇得跟最忠实的大笨狗一样了。睿亲王立即扭过头不再看这“面目可憎”的家伙,他觉得上火,心口疼,简直憋死了!
黑虎临阵脱逃了很高兴,未免还有一点儿良心不安,于是鼓励着睿亲王殿下往“火坑”里冲,安慰他说嘉平公主平日那么尊重他,他还是有希望活着出来的。
睿亲王大怒,一脚把这乌鸦嘴的叛变者踢树丛里,不顾他的哀嚎,自己整了整衣襟,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走向合拢的门前。
——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唉,他一时妒火攻心,也没问过静君的意见就先行替她做主了,心里着实怕她恼火,这事儿还真没胆子说。算了,不然到时避重就轻,先把话题引开?
岂知手刚搭上去,还没敲呢,木门忽然无风自开,里面闪电般伸出一只素白的小手,一用力就把他给拉进去了!
然后雕花木门再次紧紧关上!
静君等在里面这么久,早急得不行了,一双杏核眼紧紧盯着睿亲王,问道:“你和秦公公说什么了?!我在这里觉得你心里不安宁,好像一下子特别生气,是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快告诉我,该不是和我们家有关?”
睿亲王先干咳了一声。他发誓这辈子他的脑袋都没转地这么快,忽然一把抱住静君,按着她的脑袋,小心不让她看着自己的脸,用无比沉痛的声音编道:“静君,刚才实在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夏家出手这么快!你知道这次的钦差是谁么?正是御史台冯元伦。我还记得他是当年秋闱的探花郎,也正是夏家老侯爷的得意门生。司徒云不是死了么,这次是你爹爹派人去城门口迎接的他!”
静君身子果然一僵。
睿亲王心里都不敢松气,连忙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好啦丫头,先别怕,我当时也只是情急,没顾得上多想。其实这次皇上派钦差来办案,冯元伦最终如何还是要看我的意思,一时之间他不会和你舒家撕破脸的,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准备对策!”
他心里一动,忽然顺势将静君推开一些,眼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丫头,之前我问你那件事情想好了吗?”
静君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明显有些反应慢,呆呆地“啊”了一声,才道:“这么短时间,我,我还没想好呐!”
睿亲王难得见她反应这么迟钝,心中暗喜,觉得上苍庇佑,自己蒙混过关的机会变大,根本不容她思考接着问道:“这事儿怎用想那么久?静君你听我说,你喜欢我,是不?”
静君脸霎时变红,低着头不说话,脑子更乱了。
睿亲王催着问,她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睿亲王心中大喜,紧接着又问:“我方才那瞒天过海的计策也没有什么纰漏,是不?”
静君用她暂时迷糊的小脑袋仔细想了一下,似乎是没什么纰漏,睿亲王又急着催问她,静君迫于压力,又不由自主点点头。
“所以,你现在只担心你家里人不同意。要是他们也愿意这门亲事,你就可以嫁给我了,是不?”
——是……哎?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静君绯红着脸蛋,迷惑着眼睛刚刚抬起头,还没开口呢,那人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搂着,薄薄的温热的嘴唇胡乱亲着她的额头和脸颊,静君惊讶惶惑至极,刚升起的一丝疑惑又被丢到了爪哇国里,只觉得心跳如鼓,快被这男人亲得喘不过气了!
“你,你,你干嘛!!”
“别这样!“
男人高大的身躯紧紧笼罩着她,鼻息间也尽是他的气息。静君被抱得很紧,好像天地间都幻化成这小小一方天地,只有他和她。他温热的呼吸就贴在她的耳侧:“静君,我真的喜欢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家人同意,你就愿意嫁给我了?啊?快告诉我?难不成你还想嫁给别人?”
健壮有力的手臂用力一勒,静君纤细的腰肢感受到压迫,慌乱间只记得说:“不,我不想嫁给别人!”
“那你家人同意以后,你是不是愿意嫁给我?!”
他一连问了好几遍,静君脑子都成浆糊了,也不知怎么就胡乱点点头,说出那句“是”!
睿亲王得偿所愿,大喜过望,捧着她的小脸就用力亲了下去。静君唇舌遇袭,如遭雷噬,简直被亲得七荤八素,恍惚间只听那男人说:“好,我这就去你家提亲!静儿,你乖乖呆在王府,千万不要出门!冯元伦是夏家的人,要是见了你难免会拿你开刀,无论你家人还是我都会担心的,知道了么?”
“哦。”
静君呆呆答应。那男人便高高兴兴地出门。
等不知过了多久静君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被自己蠢哭。
XXX的!就算真答应嫁给他也要慢慢图之,先相处一段时间再和家里人慢慢说啊,哪里这么快就成事了?!这速度快得简直和抢亲有的一拼了好么!
还有那死混蛋竟然对自己使美男计,呜呜真是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所以表问我为啥静君没发觉睿亲王说谎,啊不~~其实只是诱导和隐瞒~~
她那时心里乱成一团,根本就分不清两人的心情了~~
而睿睿却好像刚刚相反,“骗”人的技能那是蹭蹭蹭往上涨啊 ╮(╯_╰)╭
☆、第一百零四章
睿亲王先找了舒卿哲。他认为求亲是一件大事,况且他提出的时机太过紧凑贸然,需要先找一个帮手同盟。
秦大福本来要去找冯元伦汇合,睿亲王怕到时候再掺和进去这老太监,事情变得更麻烦,便找托辞把他留在睿亲王府,并且严重警告府中下人,万不能让老太监和嘉平公主相见,甚至连公主在这儿的消息也不可以说。
彼时舒卿哲陪父亲接见钦差大臣冯元伦,谈得很不投机,脸色有些阴沉难看。年轻人城府不够深,他父亲怕他当场忍不住,一下子把话说僵了,便找个借口把舒卿哲打发到外头。
想起临走前冯元伦那老狐狸般得意洋洋的笑容,舒卿哲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张俊脸拉得老长。周围仆从见他气场不对,都比平时更加小心。舒卿哲也没走远,一直在正厅附近的回廊处溜达。忽然听下人说睿亲王来访,立马先把心事放到一边,亲自出去迎接。
穿花拂柳,脚步生风,不多一会儿便见着笑吟吟的睿亲王。两人多年的交情,早已经混得很熟。见面也不多客套,略寒暄了几句,睿亲王便随他一起走进舒府。
舒卿哲对睿亲王藏不住话,且睿亲王也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论起来他家老二实属于无妄之灾,平白断了腿,受了折磨,还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舒卿哲再大度也难免替弟弟鸣不平,更何况他平日还是个最为护短的脾气。一路走着便一路抱怨道:“这钦差大人是不是和夏家有什么牵扯关系?说着话儿总有意无意偏向司徒云,尤其是听说司徒云死了以后,话语态度更加严厉,把我们家老二当罪魁祸首似的。爹怕我和他吵起来,先把我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