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垠双手举起往后退几步,眼底浮起一抹楚楚动人的水光,“当初你为了一截软骨香把我赶走,现在显然是在怀疑我要用你对他不利,姐姐,你可真是伤我的心。”
顾云曦眸光狐疑的看着姬无垠,继而缓缓的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心思,可为了我才来大燕这一句我是怎么也不信的,世子,我并非是大燕举足轻重之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现在也没有很多的精力来应付你,请回吧。”
看着郑重的顾云曦,姬无垠眼底的光忽而一灭,他颇为无奈的摸摸鼻子,轻咳两声,“咳咳,是这样子的,我呢,是真的想带走你,这里有什么意思,你上次,就是上次,上次吹得那个曲子,驱蛇的那个曲子,能教教我吗?”
顾云曦眉心一皱,这样子的姬无垠她还真是少见,言语虽然和香君卖乖的时候有点像,可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竟然让知道他真面目的顾云曦有几分相信了,可是谁会相信他这么大动静的来只是为了一首曲子?
顾云曦摇摇头,“据我所知世子并非喜好音律之人,那曲子乃是我临时起意吹得,现如今已是记不得了,世子请回吧。”
“你——”
“更深露重,世子请回吧。”
忽而插进来的一道冷凝之声让顾云曦和姬无垠二人面色齐齐一变,二人相视一眼,姬无垠转身看向了内室入口,公孙墨一身白衣刚好再那处站定,姬无垠呵呵一笑,“哎呀,遇上了皇上真是巧哎。”
公孙墨眸光扫过顾云曦,点头,“这是朕的宫。”
姬无垠摸摸鼻子,点头,“不错不错,皇上的宫真是大气奢华无与伦比绝世无双……嗯……我是来向我的故友讨教音律的。”
公孙墨面色如常,“嗯,可讨教完了?”
姬无垠回头看一眼顾云曦,顾云曦自顾自站着并没什么表情,他受伤的瞥她一眼,“嗯,差不多了已经,这个……皇上这么晚了来这里……莫不是……也是向我这故友讨教音律的?”
公孙墨摇头,眸光深沉,“不,朕来这里不需要原因。”
姬无垠恍然大悟般的“奥”一声,继而脚步极快的走到公孙墨身边,“既然没什么事儿那就请皇上送无垠回去吧,无垠顺便跟皇上说说我和云曦是怎么认识的,那会子在云宋,云曦她跟着一个男人一道,说来真的奇怪……”
顾云曦倾身自顾自抚着楚衣的背脊,只觉得头顶上一道凌厉的光一扫,继而那聒噪的声音便随着二人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眸色深沉的站起身看向内室的入口,他到底为何而来,那曲子——
即便宫中带了外使,即便外面再如何的热闹,可是对于顾云曦来说,那些与她而言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关系,晨起之时红袖十分诧异自己竟然睡着了,进的内室一看,顾云曦已经梳妆整齐,她不由得懊恼,赶忙转身出门传膳。
早膳时间已经到了,传膳的宫女等在宫门口已经有一阵子,红袖走出门去,挥手命身后人接过装着早膳的几支食盒,揭开看了看问那御膳房领头宫女,“可用的最上等的燕窝?莲子用的可是颍州贡品?”
御膳房领头宫女自然知道现如今这毓秀殿之中的人才是整个皇宫最让皇上上心的地方,寻常时候哪里敢怠慢一分半点的,听到红袖这样一问当即点头,“姑娘请放心,御膳房不敢大意。”
点了点头,红袖带着众人向正殿而去,待摆好了吃食红袖才进门去请顾云曦,“姑娘,出来用膳吧。”
顾云曦放下手中书册带着楚衣出了内殿,外殿的临窗塌几上满满摆着精致的小碟粥品,顾云曦如寻常一般的走过去端起桌上的一碗燕窝粥,正要喂进嘴里跟着她出来的楚衣却忽然对着红袖嗤嗤两声,顾云曦转过头去便看到红袖面无血色的站在门口整个人微微有几分颤抖,楚衣每天早上一见到红袖都会发作一阵子,她嘴角一勾,端着那燕窝粥上前两步拍了拍楚衣的头。
怒发冲冠的小家伙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回转过头来将侧脸噌在顾云曦手心,忽然,放松下来的楚衣再次龇牙咧嘴开来,顾云曦正待不解,站在原地的楚衣忽而猛的暴起,在红袖骇然的惊呼声中,只见现如今体格已然不小的楚衣猛的朝着顾云曦端着燕窝粥的那只手扑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顾云曦几乎被楚衣扑的仰倒在地,同时,她手上的那碗燕窝粥随着青瓷小碗的碎裂尽数洒在了地上,手肘碰在地上猛的一痛,顾云曦眸光微变,楚衣却好似觉得自己扑到了主人有些不妥,只低着头嘤咛着碰碰她的衣摆。
楚衣即便对陌生人有几分排斥却从来不会忽然的胡闹作弄她,顾云曦起身将楚衣拦在怀里,看了看右手,她的手指适才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那燕窝粥,她没有发觉,可是楚衣噌她手心的时候却是发觉了,即便便将她的粥碗扑落在地,眸光一冷,顾云曦抬头看向一脸惊愣的红袖——
“姑娘,你还好吗?”
红袖想上前看看她如何,却又害怕她怀里的楚衣,三两犹豫便踌躇在了当地,顾云曦看尽她的眼里,并无任何异样神色,她蹲在那粥碗旁边,捡起一片沾着燕窝粥的碎瓷片放在鼻端闻了闻,除了燕窝莲子和上好富贵米的糯香之外,似乎淡淡的还有一层不知名的味道,清香当中带着一丝让人窒闷的甜腻。
“这粥可试过毒了?”
“试过了!”红袖看着顾云曦的动作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面色微微一白,赶忙跪倒在地,“姑娘,皇上特别交代过,这里用的东西都要好生检查才能让姑娘用,这几日送来的吃食都是用皇上那边用的银针试过才给姑娘送来的,红袖绝不敢大意!”
顾云曦点点头,银子虽然是极好的试毒之物,可世上之毒万千,并非每一样都可以用银子试出来,她虽然广识天下之药品,对毒也算是了解一两分,可这粥里的东西她却是一点边角都不知道,微微沉吟一瞬,顾云曦抬头看向红袖,“殿里可有什么活物?”
她需要确定,这粥里到底有没有毒。
红袖看了看地上的东西,似乎明白了顾云曦的意思,她点点头,“偏殿里有几只郯城送来的雪兔,本来打算给姑娘解闷的。”
“不要惊动其他人,去拿来吧。”
红袖转身出门,顾云曦看着地上的粥眉头紧皱,这边厢楚衣两只前爪子上都沾了几分粥品,顾云曦皱着眉头用自己的帕子给它擦了个干净将帕子扔在了一边,不多时红袖便提着两支笼子进了殿门,随手掩上门,红袖也不怕楚衣了,径直走到她身边来,“姑娘。”
笼布掀开,六只巴掌大的雪白小兔子正蜷缩在角落里,亮光惊动了它们,一个个的发出轻微的嘤咛声在笼子里不安的走动起来,真真是雨玉雪可爱——
顾云曦掩下眸子,“喂。”
红袖打开笼门抓出一支在手中,就用那掉在地上的断勺子沾了一点粥品往兔子嘴边凑了过去,小兔子不知是何物,却还是舔了舔,红袖将兔子放回笼子里,一双眸子紧张又带着惊惧的直盯盯看着。
小兔子初时还因为被抓出去又被关回来有几分不安的耸动着,可没多时,小兔子忽然浑身轻轻的颤抖了起来,红袖捂着嘴双眸骇然的看着兔子的异样,没多时,兔子便像是无骨之物一般的瘫软在了笼子里,若非肚皮上的皮毛还在微微耸动,看起来就如同死了一般。
一时半会儿并看不出这毒到底是什么毒,可是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顾云曦眸光扫过案几上的其他食物,又看了看笼子里剩下的兔子,“一个个的喂。”
红袖深吸两口气才站起了身来,将桌上剩余的七八样食物一样样的喂给了笼子里剩下的兔子,让顾云曦意外的是其他的菜品竟然都没什么事,可即便兔子没什么状况,顾云曦怎么都不会吃那些东西了,她眉头一转,“这附近的宫禁守卫可还是羽林军?”
红袖点点头,“是。”
顾云曦想了一想,“很好,不要将此事对外提起,你亲自去御膳房,就说我这两日口味变了,随便拿点点心什么的就好,另外,找个机会帮我送一封信给羽林军统领肖扬。”
前一件事自然是红袖该做的,可是后面这一件却有几分为难了,顾云曦看出了她的犹豫,眸光微微一眯,“你大可拒绝,然后将这件事上报给皇上,可是你们竟然将这些有问题的东西送上了我的饭桌,还差点让我吃了下去,红袖,到时候即便是你不会死,你在外殿负责我饮食的妹妹也会死,你觉得呢?”
红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顾云曦从来不会和她们多说一句话,也从来不会如何的使唤她们,似乎从来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可她竟然知道她妹妹在外面当值,如她所说,这一次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她妹妹,还能活吗?
顾云曦站起身来,红袖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内室,一颗心忽而狂跳不已,“只要姑娘不是要出宫门,红袖就帮姑娘送信。”
顾云曦嘴角微勾,脚步不停,“放心吧,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想要害我。”
红袖眉头微皱的看着顾云曦的背影,她这些日子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性子虽然不热络却也十分淡泊不会苛待下人,她若真的做自己的主子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忽然,红袖对于那幕后之人也痛恨了起来,顾云曦自顾自走到内室的书桌边上,抬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几个字,写完,她折起来交给红袖,“若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红袖收在袖子里,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走出去收拾外面的狼藉,顾云曦静静的在内室坐了片刻,眼底忽而闪过一抹寒光。
当再一次的夜幕沉沉落下之时,红袖气喘吁吁的走上了摘星楼,顾云曦一身月白披风,正定定的站在栏杆边上,红袖低着眸子走过去,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短信来,“姑娘,这是那位肖统领要我送过来的。”
接过,打开,顾云曦一目十行的看完,面无表情的将信纸折好放在自己袖子里。
红袖站在她身后,本以为她看完了信应该说些什么才是,可她却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一时间让她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楼顶的风渐大,顾云曦目之所及大燕宫之中此地的亮起了灯火,身后有下人上楼的声音,继而,她周遭的几盏宫灯也亮了起来,世界瞬时变得透亮,她微微眯着的眼睛忽而一动——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东面的含光宫之处正走过来一人,距离并不远,只是顾云曦是居高临下的看过去,而宫道上的人只要不将脖子高高扬起来自然发现不了远处的小楼之上有人,那人一身白袍,身形挺秀却有几分消瘦,顾云曦眸光几动,忽然想起来他说过的那句话,上位者只看得到自己的光芒,却忽视了万民的愿望——
赵晟,顾云曦心底低低的念出这个名字,不由得想起了在柳家的那段时光,彼时的赵晟是为了求亲前去,之后求亲未成,他现如今来大燕的目的是什么?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赵晟身后只带着两个亲随,他的身上并没有寻常天家贵胄那般的凌人盛气,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官家子弟一般,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忽然缓缓走在宫道之上的人似乎有所觉的步子微顿,继而转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顾云曦眉心微皱,脚步却并没有动作。
赵晟眯着眸子向那三层小楼之上看过去,然而顾云曦整个人都背着光站在,赵晟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灿然灯火之中的一个身影,略略一怔,他只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太子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赵晟回过神来,手中握着的书信已经温热,他眸光微沉,并未做他想的继续大步向着南边的宫闱而去。
萧玉楼抬步走在最前,身后的轮椅轻微作响,良久,她站定在一处廊桥之上,这座廊桥是外使会馆去往大燕内宫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也是一处能看到那三层小楼之处,萧玉楼驻足,抬眸看向那站在三层小楼上的侧影。
“听人说那人每天暮色时分都会上楼,果然——”
虽然说得不清不楚,男人呼吸的频率还是有一瞬间的停滞,萧玉楼转过头去,便看到男人抬手解下了自己眼上的带子,萧玉楼眸色微变,“这带子现在还不能拆,不然你以后一辈子都做瞎子!”
男人的手并没有停滞,玉白色的绸带被他解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去看站在自己眼前的萧玉楼一眼,直直的将并不是那么清晰的视线落在了三层小楼之上,待适应了眼前的光影,视线终于变得明快敞亮,他定定的看着那楼台之上侧身站着的身影,眼底的一抹亮光忽而寂灭。
女子身量纤细,此刻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有几分出神,被那璀璨的灯火照着,她的侧脸全然清楚的落在了男人的眼中,如墨的发丝,抿着的嘴角,还有那浑身上下笼罩着的冰冷又漠然的气息,男人呼吸顿住,拢在袖子里的手猛的握拳,不是,不是她。
失望又疼痛的气息似乎只是一瞬,男人只觉得眼睛一痛,他复又抬手将绸带系好,然后整个人的气息再度变作了腊九寒天冰封着的长河,明明内里应该有着激流汹涌,可是却没有人能透过那锋利的冰层窥得见其中一二。
“不是?”
萧玉楼也猛然皱了眉头,她觉得有几分不妙,他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才终于开了口说话,她想着若真是他要找的人,那她从此也就可以与他有话可说有交易可做,可是现如今竟然不是她,那他从此会不会再变成从前的样子?
男人果然不再回答,萧玉楼眉眼一沉,“即便不是你要找的人,那就再找便是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食言。”
男人沉默着,萧玉楼气急,却又知道眼前之人油盐不进,她烦躁的转身,眸光忽而一眯,在她目之所及,一道身着黑袍的人影正慢慢悠悠面带笑意的向着他们走过来,萧玉楼转身,抬脚便要离去。
“哎呀,真巧,我还以为只有自己要迟到了,却不想公主殿下也不快。”
带着戏虐之味的话落地,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