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曦缓缓低下头,低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顾云曦的兴致不高,公孙成霖便拣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马车到了相府门前之时公孙成霖跟着顾云曦下了车,看着公孙成霖打算跟着她进府的样子,顾云曦嘴角抽了抽,“你这是要——”
公孙成霖看看相府气势宏大的门楣“啧啧”一声,“这丞相府倒是能比得上我的王府了,可惜我还从来都没有进去过,今日里不妨进去瞧一瞧。”
顾云曦抚额,莫名其妙的瞪了公孙成霖一眼转身向着相府走去,一进门便有许多双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顾云曦一眼扫去,便看到是府中各处管事的嬷嬷,看到顾云曦独自一人进得门来,身后的越娘手上一件东西都没有,众人顿时面色精彩了起来。
越娘回头担忧的看了看公孙成霖,再回头看向府里众人之时心中已经明白了那些人的面色为何几番颜色,越娘怒从心起,忍不住轻斥一声,“一群迎高踩低的东西!”
越娘话音刚落,顾云曦的脚步便顿住了,在她身后的大门口,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正飘飘然走进门来,公孙成霖故意东张西望的看着府里的陈设,一边还指着那门口高大的壁影赞叹,“这东西好,听说是成祖时期的东西,可有些年头了,难怪顾相一族长盛不衰!”
府中众人见到顾云曦身后跟着个男子,面色当即一变,顾云曦眼尖的叫过来一个外院的管事,“父亲可在?”
那管事暗地里打量了公孙成霖一眼,“回禀二小姐,老爷刚回来又出去了,现在不在府中。”
顾云曦一叹,“成王殿下来府中做客,准备请王爷去外院的花厅吧。”
“成王殿下”四个字一落,众人面上的颜色更是多彩,有些因为看到顾云曦空手而归而面生不屑的婆子当即便打了个寒颤,心说这二小姐虽然没有领回来那赐婚的圣旨,却是由着成王送回来的,这倒真是如外界传言一般,看来二小姐还是飞上枝头了!
顾云曦自然没有忽视众人的眼色变幻,当即心中便是一暖,公孙成霖哪里是来看相府的,分别是来帮她压阵的,这么一想,对着公孙成霖便是微微笑了笑。
公孙成霖见她面色放晴当即抬手止住了此前那管事的安排,只说到,“不用准备什么花厅了,我去你们二小姐的院子里坐坐便好。”
管事张口结舌,那那那,是内院啊。
顾云曦也有几分意外,奈何看到公孙成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命人送些点心到碎月轩去吧。”
说着便要带着成王往碎月轩去。
府中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是肯定无虞,当即管着厨房的婆子不敢怠慢的前去安排了。
公孙成霖一路走一路看,等到了碎月轩的时候兴致更是高,碎月轩本来是个三进的院子,正中间三间上房,两边是三间厢房,门廊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倒坐房,过了穿堂便有一个抄手游廊一直绕道正方门口,院子里花木葱郁,却又不显得繁复,几张青石桌椅摆在一小块草坪上,不远处是垂帘一般的藤萝架,院子里皆是以白石板铺地,上面印着天青色的纹路,又显出几分不同来。
公孙成霖便笑出来,“若真是将那孔雀鸟儿给你送来,这院子里定会生气更浓!”
顾云曦嘴角一撇,这厢越娘已经当先回来了,此刻听到院子里的人声便站出来打帘,门帘刚掀起来,一道雪色的影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顾云曦二人冲了过来。
“小心!”
一声断喝公孙成霖拉着顾云曦便往后急退,顾云曦心中好笑,却是抓着公孙成霖的手臂推了推,“无碍。”
公孙成霖停下步子,只见到顾云曦迫不及待的甩开自己向着那雪色影子奔了过去,面色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是那只狼!
顾云曦拉着楚衣笑了一番,转过头来看到公孙成霖愁苦的模样一笑,“你说我这院子少了几分生气,那现在呢?还少吗?”
公孙成霖苦笑的摆摆手,走到顾云曦的身后,见那雪狼神色颇为安顺才放下心来,“你竟然真的将它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我还以为你只是带回来就不管了。”
顾云曦一笑起身让他进屋,“当时我还对着皇上说要带着楚衣当值呢,可是后来也没带,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不怕楚衣的,宫里又有规矩的很,行差踏错一步都不好。”
公孙成霖赞同的点点头,这便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简单精致,公孙成霖到没有再四处打量,毕竟是女儿家的屋子,只安然落座在左下手位子上,“挑眉道,你竟然给它取了名字?是那两个字?”
顾云曦接下最外面的披风,抬手让人送茶过来,这边厢随意的道,“楚国的楚,衣服的衣。”
公孙成霖听着那“楚国的楚”心中有一丝异样一闪而过,继而却是被紫兰送上来的茶吸引走了注意力,那茶并非平日里喝的龙井碧螺春之类,而是自制的花茶。
顾云曦见公孙成霖在看,便笑着道,“这是我娘做的,我自己平日里不喝别的茶,你将就一下吧。”
公孙成霖摆手便喝了一口,舒服的倒抽一口气,“真香,这梅香真是沁人心脾!”
顾云曦也不管他说的真真假假,只是受用的笑着点头,公孙成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了顾云曦一会儿,试探着道,“云曦,等二哥大婚之后,我便带着你去天牢看你娘吧。”
顾云曦一怔,随即眸光里迸射出巨大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公孙成霖原先害怕顾云曦有所顾及,现在看她这模样当下便点头,“其中关节我到时候会打点的,等二哥大婚之后还有一番变动,那个时候二哥的情势稳定了,若是连这个都办不到,那他就别争了。”
顾云曦一笑,心中满是希翼。
夜凉如水。
万俟宸站在开着的窗棂之前静静的凝视着外面空茫的夜色,卫忠站在万俟宸的身后,想不通自家主子为何在进了一趟宫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俟宸忽然轻声开口,“公孙烈要给我赐婚。”
卫忠嘴角一抿,“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我们不会给他赐婚的机会!”
卫忠看不清万俟宸的面色,只觉得他又静默了下来,卫忠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道,“主子,现如今一切都要准备就绪了,您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趁着还有时间我好交代下去才好。”
窗外夜风呼啸,卫忠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看着万俟宸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那里眸色便更沉了一分。
“你说,若是一个人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她会如何?”
卫忠想了想,“得看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性格,还得看她是什么处境。”
“不同寻常。”
卫忠皱眉,这个四个字实在算不上好的回答,不同寻常的性格尚可,可是处境也是不同寻常那就很难说了,想了想,卫忠才谨慎的道,“但凡一个人有几分魄力,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被夺走,自己怎么都应该会想办法再夺回来的,就算不夺回来,性格狠辣一些的宁愿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夺取。”
万俟宸似乎听进去卫忠说的话了,良久,就在卫忠以为万俟宸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万俟宸却又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最看重的人被夺走了呢?”
卫忠脑海之中带着几分警醒,“自己最看重的人被夺走,自然是要追回来。”
微微一顿,卫忠又道,“不过,若真是这样,既能夺了人家十分看重之人,这两人之间只怕也会生出仇恨来。”
万俟宸一阵屏息,到底道出两个字,“不怕。”
卫忠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问万俟宸,“主子说了什么?”
万俟宸回神,一双眸子光彩迸发,“去叫慕言、慕枫来,计划有变,进出都小心些,府外守着的那些人可都是火眼精金的。”
卫忠心中陡然一震,看着万俟宸有些犹豫,“主子可得想好了,这一次的计划不容有失,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卫忠拼死也只会维护住主子一人,除非,除非另一个人和主子生死相连——”
万俟宸眼角绽出一丝笑意,“卫叔不必再说,去叫他们来吧,我有把握。”
卫忠眼里一阵失望,又是一阵期待,自是应一声出去传话去了,若是带着顾云曦回去他是没什么意见的,可是听着自家主子这意思,根本就是要带着旁人回去,这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可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了。
月黑风高,慕枫、慕言进屋的时候万俟宸正在看一张泛黄的巨大地图,跟着慕枫来的除了慕言,还有两个浑身上下都罩了黑袍的人,两个人进得门来才将黑袍脱去,四个人齐齐走到万俟宸身前,行礼。
万俟宸头也不抬,“起来说话。”
黑袍人之中的一个上前两步,“听说主子计划有变?”
万俟宸这才抬头看看四人,见四人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这楚侯府已经不安全了,他们二人能安然无恙的进来,实在是不易之中的不易,“与原来的计划倒是没什么冲突,只不过,我打算再带一个人走,咋们的人员安排便要注意些了。”
先前那人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几丝意外,“主子真的要带她回去?人家同意了?”
万俟宸不言语,来人便知道了,当下一叹,“虽然主子的心意咱们不好说,可是这一次当以主子为大,增加一个人便要增加一个人的风险,更何况,那天她的身边肯定人多,我们怎么好下手,别说那几天,就说明天后天,我们都是没有机会的。”
万俟宸抬起头来,“我竟是布置你何时变得如此聒噪了!”
来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慕言、慕枫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的,自然不会多说,而另一个黑袍人却是自始至终的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万俟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从安排。
万俟宸看着大家,“我们原计划不变,只有增加两点,第一,不是将公孙墨围在王府,而是将他留在宫中,第二,我们原先兵分两路,现如今,得兵分三路才好。”
第二点大家明白,既然是多了一个人,那么分开走也是应该的,可是第一点是怎么说的?
万俟宸沉着眉头,“公孙烈对赵湘澜起了杀心。”
众人面色一变,少不得目露凶光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卫忠守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嘴角扬了扬,他清亮的眸光带着几分兴奋,好似看到了十里长安锦绣花。
——
帝国历四七六年三月初九。
宜婚嫁。
宜出行。
清晨的第一缕白光如同一支带着眼镜的利剑,从层层的黑云之中迸射而出,这一刻对于许多平头百姓来说不足为奇,东西两面的城门缓缓开启,随着涌进京城的人流,大街小巷渐渐的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叫卖之声,贩夫走卒们的平淡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有人知道,这个像往常一样的一天对于大燕来说将会成为一个浓墨重彩的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日,从一片喜庆的红色开始。
德王公孙墨的婚典放在从前或许只是一个亲王的大婚,虽然华丽尊贵,却到底是比不上皇帝和太子的婚仪,可是现如今的德王,他不再是那个被父皇冷漠对待的皇子,也不再是只会在边境打仗而不知京都政治风向的战神王爷。
现如今的德王,凡是在京都有几分心思手段的都知道,未来的大燕是要交到他的手上,未来的大燕要为他是从,繁华的京都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样一个日子。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所有人的巴结和讨好都少了逢迎献媚的味道,人人口中都能在今日里吐出一大串的珠玉之词,许多人瞅准了这个机会,能和未来的大燕的主人说上一句话,甚至打上一个照面都会是功德无量的事。
德王府之前的安宁道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一个红艳艳的“喜”字趾高气扬的立在灯笼之上,大红的帷帐将安宁道至荣华道一路上的白墙尽数围了起来,一路吉祥如意,步步喜庆生花,婚宴的流水席安排在德王府之前的宽敞大街道上,从正午才开始流水席天未明就有人排气对来等着入场,京都百姓们并不差这一顿吃食,他们看重的,不过是未来天子的大婚喜气。
也正是在这一日,刚刚升任为京都巡防营左统领的秦允一大早就将自己手边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副官,只说今日里全城上下一定要好生戒严,没有他的特制令牌,任何人都不能带着大批人马出京,而他自己,却是早早的来到了一片喜庆的德王府,就这几位京畿卫小官不放,非要与他们说说自己在川西军之中的光辉事迹。
京畿卫的人都知道秦允是成王的人,是成王的人自然就是德王的人,是德王的人自然就是应该巴结讨好的人,几个分管着东南西北四所小兵马的副将都尉们喜不自胜,小心翼翼的陪着这位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的未来新贵说话,不管是秦允怎么说,他们总能用十分好听又十分好看的话接上,让秦允越说越高兴,甚至有几分飘飘然起来。
与此同时,巡防营右统领宋涯却是早早的登上了自己所辖的朝阳门,宋涯的严苛向来让手底下的人半分差错都不敢出,虽然知道今日里的京城有一处热闹十分好看,所有人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当值,绝对不敢轻慢半分,宋涯左右巡视了一圈,一丝不苟的挑出许多处错处。
此前的宋涯即便是严苛,也不会动辄治下谁的大罪,可是今日里,宋涯不过凭着几处外来人员户籍登记差错便赏了两个得力副将五十大板!
两个副将平日里是他的左右手,对他也颇为敬重,为人也颇为耿直,对朝廷的忠心更是无人能及,谁都没有想到,宋涯会在今日里发难,一人五十大板下去,两个副将即便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是奄奄一息的晕了过去。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却是一声不敢吭,宋涯顺势将手下众人敲打了一番,又着人将两个最为得力的副将送回各自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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