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长长的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
他轻轻抱起她,不再看杨念晴,缓步走出了门,一道鲜血顺着洁白的衣襟淌下,滴落在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
☆、心碎的赌局(上)
别宅之内,今晚人人忙碌,却始终死寂。夜色吞没一切,整个花园冷沉沉的,灯笼的光芒显得那么微渺,完全对这无边黑暗无能为力,永远只能照亮那么一小块。
风露越来越重,春天已至,寒意却并未减却多少,依旧其冷无比。
遥望夜中那道静静伫立的白色身影,杨念晴抱膝坐在石头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
他已经站了很久,自如玉楼回来,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没有想到,一场恶作剧会给江湖谣带来这么大的打击,大到可以让她放弃生命。
更没有想到的是,会出现这样一个李游。
印象里,那双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欢快明亮,那张脸永远都会带着惬意的笑,他整个人永远都是那么潇洒张扬。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李游都是冷静而机智的。
第一次看到他激动失态,是因为黑四郎,他的朋友做出了违背原则的事。
如今,却是为一个女人。
杨念晴发呆。
无论江湖谣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总之,她的死因始终与自己有关。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缘故,全身仿佛都已麻木了,头很沉,胸口很闷,却没有哭的想法。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尝到。
记得当年父母离婚那天,看着爸爸开车绝尘远去,也曾有过这种冰冷害怕的感觉,不过,那次没有这么严重。
“你不要怪他。”声音响在身畔。
杨念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何璧却自顾自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一只手依旧放在刀柄上,望着远处那个白色的人影,也沉默。
真的很奇怪,冷漠的语气的语气听在耳朵里,杨念晴非但不觉得更冷,反而生起一丝温暖。
许久,何璧忽然开口道:“她原本不叫江湖谣。”
乍听到这句话,杨念晴扭头看他。
何璧依旧望着远处那片白影,道:“她原该叫江语诗,或者叫诗诗,也是江湖世家之女,她父亲与李家老爷子是多年的故交。”
杨念晴明白了些。
原来他们早就是认得的。
“以她的家世和模样,本该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的,谁知天意弄人,让她遇见了老李。老李这样一个人,连李老爷子也拿他没法,诗诗又有世家身份,更不能随意出门,自然难以引他注意,后来她想出了个法子。”
说到这里,何璧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竟甘愿自堕身份,委身风尘之中,化名为江湖谣。你知道,那样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在青楼不出名也难,老李果然很快听说了她,寻上门去,从此她便成了老李的红颜知己。”
难怪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难怪她并不为生计发愁却还甘愿留在那烟花之地,虚度最宝贵的青春,原来都只为了心中那个人。
杨念晴苦笑。
一个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做出这样可怕的决定,连自己都觉得佩服,李游又有什么理由不感动?
何璧道:“她这番决定实在太轻率,不计后果,江老爷子见她败坏家风,一气之下与她断绝了关系,从江家除名,永远不许她再回去。”
为了他,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在绝望之后,才会选择这条路吧,还记得听到玩笑时她的表情,那是近乎绝望的伤心。
杨念晴道:“要是有人能为我这样,我会感动,李游就真的没有考虑过接受她?”
何璧皱眉看着她:“你还是不明白老李。”
杨念晴默然。
原以为两个人很近了,谁知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江湖谣,聪明的人,从来都是把别人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别人几时又真正明白过他?
“他虽然……”何璧停了停,话锋一转,“老李知道她的来历,也十分敬她,因此只见了几面便不愿再去了,想让她回去,哪知诗诗十分聪明,很容易便打听到了老李帮我查案的事,所以……”
杨念晴笑了笑。
所以她就将如玉楼作为一个获取江湖秘密的渠道,为他们打探消息,李游绰号好奇懒猪,对任何事都好奇得很,对于查案来说,这些消息无意最宝贵,自然又要去找她了。
何璧道:“她在南山阵跟老李打了四次赌,踩了老邱四次花,也因此中了迷药,掉在坑里四次,中间是有缘故的,当初老李被萧玲儿她们缠得紧的时候,曾开玩笑拿南山阵打赌,若谁走过去,便纳她们作妾,后来诗诗知道此事,也说要去试试,我们只当她是玩笑,谁知她果真拉着老李去了。”
何璧摇了摇头,语气亦有一丝黯然:“她生性善良,却还是踩了那些花四次,只因她知道自己虽走不出去,但若是掉进坑里,老李必定会去救她。”
他一字字道:“她踩花,只不过是想要李游去找她。”
一个女人执著到这种程度,付出到这种程度,算痴了吧。
太沉重的爱,岂不也是种负担?
半日,何璧站起身,看着杨念晴,俊脸上也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所以他如今才会伤心,你不必怪他。”
他这辈子只怕还没有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的记录,他不是神,他是人,他有朋友,李游就是他的朋友,朋友忽视了的事情,他想到了,所以才会来向她解释。
然而,作为一个女人,在得知另一个女人比自己付出更多时,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杨念晴起身朝那道白影走过去。
深沉夜色中,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衣仍无一丝褶皱,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凝固了的冰。曾经的明朗,曾经的张扬,都被错误地以为那是永远。
杨念晴明白,这种时候自己连安慰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原该回避才对,只不过外面太冷,站久了容易着凉,她想要劝他回房间。
李游背对着她,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杨念晴迟疑许久,正打算开口,转眼却发现两个人已站在了身旁。
南宫雪的脸半映灯光,越发立体好看,只是颜色有点苍白,隐隐可见悲伤与担忧。
邱白露倒仍是一如既往的超然,带着淡淡的骄傲,仿佛这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嘲讽,他是神,他不屑这些情感。
几个人都静静地站着,并不言语。
李游却忽然转过身来,也不看南宫雪与杨念晴,而是直直地盯着邱白露:“她并不喜欢踩花。”
邱白露淡淡道:“我知道,你送她去吧。”
李游点头:“她实在……已无处可去。”
从她自贬身份,被江老爷子逐出江家的那天开始,她就已无处可去了,然而李游始终没能爱上她,爱情实在很奇妙,不论你付出多少,未必就有回报,却偏偏又不能说谁错了。
她可是真的无怨无悔?
南山阵是他们打赌的地方,她不喜欢踩花,为了心爱的人,却还是狠心踩了四次,如今将她葬在那里,永远被花儿拥抱,也算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李游又转过身去了:“多谢。”
邱白露没有回答,走了。
南宫雪担心地看看杨念晴,最终叹了口气,也缓步离开。
“是我不该去找她。”
听到这句话,杨念晴一愣。
李游依然背对着她,衬着无边的黑夜,仿佛寒潭中一块寂寞的白石,只听到他机械的声音:“她不是自尽。”
杨念晴闻言松了口气,心中负罪感减轻不少。
其实当初见江湖谣的第一眼,看到那双迷人眼睛里闪现的那丝坚定之色,杨念晴就有感觉,她绝对不像表面那么脆弱,何况执著的人,通常不会轻易选择死亡。
只是杨念晴曾经仔细查看过现场,并没发现任何线索。
如今李游判断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了,尽管这样有减轻自己内疚的意思。
杨念晴暗忖。
不是自杀,必是他杀。江湖谣并没有过多涉入此案,论理自己更该杀才对,难道又是凶手的警告?
犹豫再三,杨念晴轻声道:“你……”
李游打断她:“你先回去。”
杨念晴默然。
他也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又多一篇长评,多谢蓝子:)
☆、心碎的赌局(下)
曾为唐可思的执著感到不值,原来是自己肤浅,有时候感情并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正如那个美丽女子飞蛾扑火般的爱,她其实早知道李游不爱她吧,明知道放下就可以不必那么辛苦,到头来还是选择不顾一切,执著地付出与等待,只为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她的死自己终究有责任,若不闹那么一场,李游就不会跟着离开,或许凶手没那么容易得逞。
一个人为了你付出这么多,又为了你而死于非命,纵然对她没有感情,你又怎能真的泰然处之?是自责,还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没有好好爱她?
如此沉重的爱,已无机会回报,你是否放得下?需要多久?几个月?几年?或者,永远。
女人果然自私,杨念晴自嘲,生在破裂的家庭,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尤其是感情,从小对亲情的患得患失已经让自己厌烦了。
刹那间,杨念晴竟开始羡慕江湖谣。
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吧?几十年后,活着的人已白发苍苍,人老珠黄,死,却可以让记忆停留在最美丽的那一刻,恒久停留。
江湖谣,不,是江语诗死了,然而她的美丽善良,她那执著的爱,都永远留在了李游心上。
永远,这个词是多么美丽而又可怕!
回房间的路上,杨念晴觉得越来越冷,可能是天寒的缘故,到最后,她全身几乎都已失去知觉,脚步也变得分外沉重而艰难起来。
她不由自主抬头,望黑沉沉的夜空。
来自另外一个时代,饱受那个时代的教育与熏陶,见惯了分分合合的场面,感情上更自私,从来是期待别人付出的多,而没有把握为别人付出多少。
其实,还是那个时代最适合自己。
再回过神,杨念晴发现头更沉,脚步几乎已迈不开了,她急忙伸手扶住墙,这才稳住身形,心知不好,是坐得太久着凉了,无奈下人们都在灵堂那边忙碌,四周见不到人影,视线反而越来越迷糊。
“小念,怎么了?”
听到这温和的声音,杨念晴如见救星,虚弱地冲他笑:“南宫大哥……”
俊美而忧郁的脸,令人倍感亲切,南宫雪皱起眉道:“怎么了?”
目光逐渐涣散,面前那张脸开始模糊,杨念晴摇晃着扶住他的手臂,轻喘道:“好像……发烧了……”
南宫雪一惊,连忙伸手扶住她。
他好像在说什么,但那柔和动听的声音越来越远,杨念晴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刹那间,那双凤目中所浮现出的从未见过的焦急紧张之色,让她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和依赖的。
终于,她倒在他怀里。
一幕幕清晰而又模糊的场景如电影镜头般闪过。
十岁的她躺在病床上,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床边故作和睦的父亲与母亲,生怕一闭眼,他们当中哪一个就会消失不见。
再长大些,某日她从病床上醒来,身边果然只有母亲。
终于,母亲旁边又多了位叔叔。
……
独立的人,未必真喜欢独立,坚强的人,也未必愿意坚强。
杨念晴忍不住发抖,或许女人天生对亲人、对那个叫“家”的东西都有种渴望,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努力适应环境,只不过是种无奈的坚强罢了。
梦中,有人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着什么。
声音如此的轻柔美妙,像是安慰,哄小孩子般,如同那次郊游时见到的秋日阳光,淡淡的,薄薄的,照在身上却很温暖,很舒适。
杨念晴紧紧抓住那只手,再也不肯松开,人渐渐地安静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房间里光线明亮。
睁开眼,杨念晴便觉天眩地转,脑袋沉沉的,忍不住呻吟。
“醒了?”一只手轻轻从她的手中抽出,随即端过一碗药,“先喝药,这次不比上次,倒是严重了些。”
“南宫大哥?”杨念晴意外。
一夜未眠,他没有习过武,俊美的脸看上去略显憔悴,惟独微笑依旧动人。
南宫雪在床前坐下,用小匙送药到她唇边:“先喝药,好了再说。”
想不到是他亲自照看,杨念晴连忙道谢,挣扎着要坐起。
南宫雪按住她:“你……”
杨念晴道:“我没事,躺着反而不舒服,这样喝不下药。”
南宫雪无奈依从,见她起身吃力,待要去扶,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我去叫……”
“叫人来扶我?”杨念晴打断他,笑道,“我知道南宫大哥是君子,不用那么麻烦吧。”
南宫雪抿嘴,亲自扶起她。
不等他喂,杨念晴接过药碗一气喝完,将碗递还他:“对不起,粗鲁了点。”
南宫雪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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