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把话说完,忍冬自嘲地一笑,打断了她:“妈妈莫非也嫌弃我是个没时运的?”
“那倒不是……”许妈妈见推辞不过,只好笑道:“你能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是担心你在细辛那边不好说罢了。”
“妈妈不必担心,那咱们就说定了!”忍冬闻言立时露出了一个笑,“我去叫个小丫头,帮我搬东西。”说罢她就转身匆匆走了。许妈妈见状,自己也回了屋去。
……与此同时,在西厢房里。
见她二人散了,顾成卉这才将窗户悄悄地掩上,走回了桌旁。桌上放着那本压根就没动过的书——她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门外响起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姑娘——细辛姐姐叫我跟姑娘回一声,大少爷正往这边来呢。”
倒是比自己预计的要快多了——顾成卉忙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荷包,揣进了袖袋里。走出门,她朝那小丫头笑笑,赏了她一角碎银子,那小丫头忙千恩万谢地走了。
顾成卉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加快了脚步往院门口走去。
正巧,才一出院门,她就瞧见顾明松和细辛二人,远远地正朝关月山居走来。顾成卉朝前迎了几步,笑道:“好久不见大哥,大哥好像倒胖了些。”
顾明松穿了一身竹青色的书生袍子,比两月之前看着果然有些不同了。他闻言笑道:“五妹妹上个月给我送了那么些好吃的,想不胖也难。——五妹妹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
“按理说,我实在不该在这种紧要关头打扰大哥。只是这个忙除了大哥能帮我,我再想不到别人了……”顾成卉长叹了一口气。
顾明松脸上浮起了一丝疑惑,随即笑道:“妹妹客气了。成日关在屋子里看书,我自己也闷得很——若是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只当是散心了。”
他生性温和体贴,从这句话里可见一斑——顾成卉顿时感激地一笑,道:“那就拜托大哥了!我这儿有件东西,需要你出府替我交给巡防司的沈骑都尉,以及一封短信……”
一边说,顾成卉一边掏出了方才的那个荷包,从里抽出了一块黑檀木精雕木牌,上面以阳刻写着“沈二”两字。一旁的细辛一眼瞥见,顿时惊讶得几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张着嘴,傻傻地看着顾成卉。
那不正是那块消失不见了的腰牌吗?姑娘是从哪儿拿回来的?细辛一肚子的惊讶、疑惑简直快把她的胸膛都涨开了——
顾成卉没空理会自己丫鬟的神色,将腰牌交进了顾明松手里。——初听见“沈骑都尉”的名号时,顾明松面上只是一派惊讶——毕竟任谁听见自己养在深闺的妹妹,突然和巡防司这样的衙门机关打上了交道,都难免吃惊。可是等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腰牌上的时候,顾明松脸色却勃然变色。
“妹妹说的这位沈骑都尉,莫非魏国公沈家的二公子沈晏安?”顾明松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沉沉地问道。
第146章 出发途上
魏国公?
听了这个名号,顾成卉反倒一惊。
……她早猜到沈晏安的来头不小,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是“五公一候”中首屈一指的魏国公家子孙。
身为从龙功臣里的六人里,只有魏国公沈达、成国公朱能二人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其余的公爵、侯爵,都只能够袭三代。拿安平侯府来说,自从老夫人的侄子承了爵,如今府里已经再没有了“安平侯世子”,安平侯的儿子也只能同顾明松一样,参加科考挣一个科场出身。
可魏国公沈家却不一样了。他们家受封时是领了丹书铁券的——只要沈家不篡位弑君,一等公爵为他们带来的荣华富贵,将永远传递下去,与王朝伴始终。这么说来,沈晏安瞧着年纪轻轻,却已经身负四品官职,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虽然不能承爵,但毕竟是嫡次子,沈家为他安排一个前途并不难。
不过现在这些还不是重点——顾成卉疑惑地看了看顾明松。怎么会想到顾二?
“确是沈晏安沈公子不错——只是大哥怎么脸色这样差?莫不是大哥认得他?”
顾明松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忽然换了一种十分严肃、甚至有些疏远的口气问道:“五妹妹,你这块腰牌是从哪里来的?你托我办的这件事,可是与二妹妹有关?”
这审讯犯人一般的口气叫顾成卉立刻愣住了。过了几息工夫,她才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何有此一问。”
二人之间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沉默。顾明松看着手里的腰牌,没有答话,反而又问了一次:“——你只管告诉我,这件事与二妹妹可有关系?”
顾成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顾明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二妹妹生性温柔良善,与太太截然不同。她又才刚刚从江州回来……五妹,我知道你向来心思手段过人,可她是你的姐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件事与二妹妹无关。”
从他有些戒备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在保护着顾成华不受自己损害似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明松会突然联想到顾成华身上去,可顾成卉心里依然燃起了一股怒火。她以为,看在兄妹二人共同经历了许多事的份上,顾明松会对她有些起码的信任罢?过去顾明松或许的确是这样——可这信任未免也太脆弱了!不知道哪里牵扯到了顾二一点点,顾明松就立刻搬出了一副盔甲戴上,将质问的枪尖对准了自己——
这件事的确与顾成华有关没错,可自己却是被逼自保的!
顾明松只想着保护顾二了,怎么这个时候却忘了,自己也是他的妹妹?
顾成卉脸色越来越差。恨不得立时劈手从顾明松手中夺下腰牌。她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冷笑了一声儿抢白道:“哥哥这话问得好没来由。只有你是爱家护家的人。我这等都是成天做阴谋、算计人的。不过是托你办件事儿,为了什么这样审我?实话对你说了罢,这件事与另一个人有关。那人犯了事,我自然要告诉官家。使人拿了。就算这件事终究追到了二姐姐头上,哥哥也不该来问我!”
她越说越快,显是心中激愤得很了。一席话说完了,顾明松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想要说什么——顾成卉脑子里一冲动,嘲讽地道:“哥哥将腰牌还我罢,我不敢叫你在这个时候分心。我的事也不算什么,只要二姐姐好好儿的,我心里也安稳了。”说罢。也不等顾明松回应,已经从顾明松手中抽出了那块腰牌,转身就走。
“五妹——”顾明松叫了一声,却见顾成卉停下了步子。她没有回头,只有一道清洌的嗓音像泉水似的流淌而出:“大哥回去罢——秋闱近了。父亲对你抱了很大的期望呢。”
顾明松眉头紧锁,望着她带着细辛,走进了关月山居。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终究还是走了。
“姑娘,姑娘……您慢点!”细辛小跑了几步,赶上了怒气冲冲、越走越快的顾成卉。饶她聪明灵敏,可对刚才发生的状况却一点儿都不明白,只知道姑娘手头上有一件事,现在无人去办了。
“姑娘,若我能去替您办的,您只管同我说一声……”细辛焦急地道。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忽然顾成卉抓住她的胳膊大力一拉,待细辛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蹲在了院里一个大水缸的后面。这个水缸平时是用来养鱼和莲花的,要紧时刻还可以用来救火——因此体积很大,挡住两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姑娘躲的是谁呢……细辛心里打着鼓,却不敢探头去看,生怕叫那人发现了——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出了院门,顾成卉又听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这才从水缸后头站了起来。
一直到回了屋,顾成卉的脸色都不太好。细辛为她倒了一杯冷茶,顾成卉一口气饮尽了,这才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苦笑道:“今儿个运气还真是不好!都赶到一块儿去了……”
细辛忙低声问道:“姑娘心里装的,到底是件什么事儿?若我能去办的,您吩咐我……”其实她也知道,若是一件她能办到的事,只怕姑娘早已吩咐下来了。
果然顾成卉摇了摇头。她斟酌了一会儿,刚刚开口道:“其实……”
“五小姐!老夫人叫我来请您去垂花门呢,马上就要动身了!”一个清脆的小丫头声音打断了顾成卉。
屋内二人顾不上说话,忙应了一声,又去叫了半夏,将要带的行李拿出来。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顾成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叫了忍冬来,细细嘱咐了好半天。
众人走出院门的时候,顾成卉偶然一回头,看见何姨娘正站在屋子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出了门。
当她们来到垂花门的时候,见马车已经排好了,等候着主子们登车。
才仅仅过去了一夜。可老夫人、孙氏眼里好像只容得下一个顾成华了——她一手挽着祖母、一手挽着母亲,三人面上尽是暖洋洋的笑意。远远地只听老夫人对顾成华笑道:“……这件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隔上一阵儿我还真必须吃上一两个,不然……”
顾成华露出了小女儿的神情:“所以我才给您带了一车回来呢……母亲每回给我写信,都要说上好久祖母的事儿……她也知道我记挂您,特地告诉我,好解我对您一片思念之情。”
老夫人听了哪有不喜的道理——她充满善意地看了一眼孙氏,笑道:“真是没想到,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
顾成卉花了这么长时间,在老夫人和孙氏之间加深的裂痕。好像一夜之间已经冰消。
此时见到顾成卉一行人走近了。顾成宛先朝她扬起了手:“五姐。你来得晚了,只能独自一辆车了!”
顾成卉先是笑着向老夫人、孙氏行过礼,才回道:“怎么说?”
“祖母和二姐一辆车,太太和七妹一辆车。四姐和我一辆车。可不就剩了你一个?”顾成宛笑道。
“那也没事——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一个人坐车又能怎地。”顾成卉其实巴不得一个人坐车呢——她身上委实有太多秘密,不能叫人发现了。
目光一扫,顾成卉发现一点异样。顾成华见她来了,仍旧像昨晚似的——一派笑吟吟的和善模样。可顾成燕却绷着张脸,将目光放在另一边,只不肯去看她。
顾成卉笑着叫了一声:“四姐姐,嫁衣绣得如何了?”
顾成燕顿时满脸不自在,敷衍地应了声:“哦。哦……还好。”随即飞快地扫了一眼顾成华,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这副模样,显然是顾忌着顾成华,要与自己保持距离。周姨娘在正明居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想来是昨晚或今早给顾成燕透了口风——
顾成卉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和善可亲、端庄大气的二姐。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知肚明一件事:她们两人之间,迟早都会有一场交锋的……
说了几句话,孙氏便张罗着要众人上车。顾成卉因为是一个人坐车,因此拣了最末尾一辆车,带了细辛、半夏二人登车。没想到半夏目光一转,笑着和那车夫打了个招呼:“来保叔,是你驾车呀,有劳!”
那叫来保的目光在半夏头上一根碧玉梅花钗上转了转,点头笑道:“半夏姑娘客气了。”
待众人都坐好了,打头儿的一辆车像是一条长蛇蛇头似的,打了一个弯,缓缓朝府外驶去。
及至听见了街上那悠扬的叫卖声:“大红果儿的冰糖葫芦儿嘞——”半夏忽然一笑,轻轻掀起了一角车帘子,笑道:“姑娘坐在车里时最爱瞧个街景儿,我替您把帘子挂上。”说着将一半帘子卷好了,系了起来。
顾成卉虽然心里装着事,依旧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车外。街上车水马龙,乱党纵火的余波似乎已经消褪了——街上卖豆腐脑儿的、卖脂粉的,琳琳琅琅。一个卖包子的,甚至还追了几步她们的车,笑着吆喝问道:“贵人们来不来两个大馅儿包子尝尝?”结果叫来保给轰走了。
正瞧着,忽然见街上人流一分,一个黑衣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正从对面行来。
第147章 初次亲见
那人朗眉星目,刀刻一般的深邃五官,轮廓优雅又充满力量感,更显得他俊美无双。虽只端坐马上,可一身黑豹般线条流畅的肌肉却透着一股隐隐的爆发力——所过之处,人人都瞧得怔住了——那种夺天地之势的气质再独特不过了,正是沈晏安。
路边的几个平民少女正说笑着,一抬眼看见了沈晏安,一时竟忘了说话。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竟朝他投去了一只果子——
沈晏安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轻轻一闪身,那果子就扑了空,摔在了地上。
顾成卉猛地一见到沈晏安,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时,顿时心中大喜。她赶快低声嘱咐了半夏一句,半夏听了忙撩开车帘,对那来保急急地道:“看了前面的黑衣公子了吗?去撞他的马,回头姑娘赏你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来保一下子心动了,却尚有些犹豫:“这——”
眼看沈晏安越走越近,半夏急道:“快!就现在!事后绝不罚你!”
来保暗暗一咬牙,喊了个口令,手上一拽,马顿时转了向,直直朝沈晏安撞去——
沈晏安反应速度岂是常人可比,就在马车直冲而来时,他往右一拉缰绳,坐骑猛地掉头,从顾家马车旁险险地擦身而过。
来保也忙拉住了马,马车正好挡在了沈晏安的去处。来保早留意到他气势不凡,想来非富即贵,忙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公子见谅,我的马正好惊了……”
马惊了?沈晏安微微一皱眉头,他瞥了一眼对方的马,压根不信这话。正要开口的时候,只听这架拦路马车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来保,你是怎么驾车的?”
沈晏安立时想起了琉璃墙前,那位乌发素肤,红唇如樱。眼波如水的姑娘。一晃儿,这景象又被那夜里明亮如星的一双大眼睛取代了……
马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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