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路走来,她已经留意到顾府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也是进退有据——比之上一次来见顾老夫人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本以为孙氏定是病得不重,仍在料理家务。想不到竟是顾成卉!这个庶女,能力确实还是有的……她没说话,垂下了眼皮。
此时的正明居,无疑聚集在了顾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
除了一个人之外。
换上了一身轻便简装,只带了细辛一个丫头,顾成卉轻手轻脚地迅速出了二门。门外已经有一辆马车正在候着了,一见她出来,来保立刻跳下车,给顾成卉摆上了一件脚踏。
顾成卉冲他点点头。当先上了马车。细辛落后一步,回头朝守门的婆子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最好也有个谱!听见了没有?”
顾成卉掌家没有多久,就把二门上孙氏的人都换了下来,如今守门的,哪一个不唯顾成卉马首是瞻?不消细辛把话说透。那婆子早已赔着一脸的笑道:“我自然晓得……”细辛嗯了一声,转身也上了马车。
随着来保的一扬鞭,马迈开了蹄子。磕嗑哒哒地离开了顾府。
“姑娘要去哪儿?”出了府不远,来保这才低声问了一句。
车帘子后头,顾成卉微微沉吟了一下,随即道:“带我去京杭码头!”
来保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应了一声“好嘞!”,便掉转了个方向。细辛轻声问道:“姑娘,消息也不知道准不准……”
“准不准,咱们都要去看看。”顾成卉叹了一口气,“大不了白跑一趟呢!我担心的。反而是落了个空,没堵着她,倒叫她绕道回去了……”
“可是。就算咱们堵着了二小姐,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她回府呀……”细辛忍不住问道。
根据陈放然的消息,顾成华的船队,大概会在中午抵达港口。一共五艘中等大小的船,叫顾成卉很有些不明所以——上一次带了那许多的下人,也不过才一两艘船就回来了。这一次,本该“卧病在床”的顾成华突然之间玩的又是什么花样?
顾成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口应了一句:“到时候看看罢。你放心,我心里自有打算。”
国公夫人现在正在顾府里坐着,顾成卉绝不能冒险让顾成华回去——还不光是因为顾成华以前的那一码事闹得有多么不堪。可想而知顾成华若回了府,见了自己母亲、弟妹的境况,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到时她必然又要掀起一番风雨。与其再花时间与她缠斗,还不如将祸芽儿掐灭在根子上!
如今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的关头,顾成卉不能容忍任何人来破坏。
过了不知多久,码头上独特的声音渐渐地响亮了起来。
扛活儿的、搬货的吆喝声和号子声,第一个被顾成卉的耳朵捕捉到了。当它不再断断续续的时候,叫卖的、拉纤的、有官船进码头时,大声唱官名的,纷纷杂杂,混成了一片。马车停在了桥边上,掀开车帘望去,正好儿看得见进码头的每一只船。
好在陈放然的消息准,顾成卉才不过在车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趴在窗边的细辛就猛地“啊”了一声。
顾成卉放下书,揉了揉额角。“她到了?”
“应该是二小姐的船队罢!您瞧那边,船帆上都写了一个顾字儿的……”细辛指了指外面。在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队五艘左右,不大起眼的沙船,正缓缓地随着水波前行,排在队伍里等待着进港。
“怎么写的是顾字?”顾成卉一愣。已经嫁了人的,哪有出行的时候不打夫家名号的?这么说来——“莫非夫姓已经不能用了?”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顾成华被“病”了一把,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只怕真就要如顾成卉所想的那样,莫名其妙地“病死”了。倘若她为了脱身,自愿请去,恐怕她的婆家还乐见其成呢……
这样一来,为什么顾成华会突然带着船队回来,也就不难理解了。想必是请去了以后,便将自己的所有家当仆人都统统带了回来……可是细辛听了顾成卉的猜想之后,却还有一点儿疑问:“姑娘,我听说当年二小姐出嫁时,所陪的嫁妆可远远不止五艘船呢!”
“人能出来就不错了,哪能连东西都能全保住?我瞧能保下来这么些,也已经算她有本事了。”顾成卉微微带了些嘲讽地一笑。
细辛又抬眼看了看外边,忽然轻声道:“姑娘,那些船靠岸了!”
“来保,你驾车上去!”顾成卉扬声吩咐了一句,把书放在了一边。顾成华这次狼狈地逃出来,连家里人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便是连接人的马车也没有,还得去雇。再加上下人、卸东西,得足足在码头上忙活好一会儿呢。
驱赶散了周围的人,马车靠近了码头。
船才刚刚停稳没有多久,从第一艘船上就下来了一个方脸白面皮的中年妇人,一边张望着,一边往外走。
她的目光在顾成卉的马车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即便转开了——车子如此气派,又只有一辆,必然是哪一个大户人家家里的,不是拉活儿的。
不过那妇人才刚刚迈出去一步,只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方妈妈留步。”
妇人的身子顿时一僵——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车窗中露出的笑颜,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了。半响,到底还是诧异和不解占了上风,方妈妈结结巴巴地道:“五、五小姐……怎么在这儿?”
“看妈妈这话说的。”顾成卉笑眯眯地道,“二姐姐不远千里地回家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怎能不来迎接?只是我可也没想到,二姐姐这回竟像是把全副家当都带了回来呢!”
方妈妈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她也顾不上问顾成卉是怎么知道的了,只拉着一张脸问道:“五小姐在这儿等着……到底是有何贵干?”
顾成卉笑道:“我来这儿,自然是为了见一见二姐姐。方妈妈别去找马车了,还是先回船上去,通知一声儿二姐姐罢!我们姐妹俩也有许久没见了,不妨就叫二姐姐来我这马车上坐一坐?”
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方妈妈却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行过了一个礼,转身回了船上。
一会儿工夫,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妇,就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下了船。
顾成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面对这个妹妹的时候,身体是紧绷着的,好像有什么会一触即发。她走到了马车前站住了,没有进去,反倒是转头扬声嘱咐方妈妈道:“……方才老丁他们找到了马车,你先去照应着,雇人把东西都搬下来!”
吩咐完了,她才站在车外冷冷地问道:“五妹妹怎地知道我今儿个回来?”
一只手从里面将帘子掀了起来,挂在了车门旁。顾成卉端坐在马车中,微微低垂了眼睛望向顾成华,笑道:“二姐姐,你回来干什么?”
ps:
谢谢夏沁姑娘的2票粉红、小小胖丫儿~的2票粉红、双红豆(milkie同学快出来,红豆来了)、其实很不矜持姑娘、小猪懒洋洋的各一票粉红~~!
感谢名单是个好东西,打完了名单就有一种作者感言写完了的错觉
今天更新晚了一点,对不住大家
(明天可以请假咩?)
第266章 突然被抓
一个个手抱肩抗的下人和仆妇陆陆续续地在背后走过,由方妈妈指令着,将大大小小的箱笼都装在了马车上。顾成华对身后的情景似乎胸有成竹,掀起面纱一角,对顾成卉微微地露出了一个充满冷意的微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我思念父母亲,这次可要在家住得时间长一点了。”
顾成卉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想想顾成华之前在家的时候,所闹出来的那些事,顾成卉就知道她这一次回来是绝不会太太平平的——才想到这儿,似乎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一般,顾成华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顾成华看起来正在极力保持着平静,不过胸口起伏的速度却渐渐地快了。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笑道:“好呀……好。我还没有恭喜妹妹呢!踩在咱们所有人的头上,把我们都踩进了泥里,就你一个爬得高高的。真是有本事的很!”
顾成卉静静看着她的眼角肌肉,由于心情激动正不住地抽搐着——顾成华的逻辑太奇怪,竟叫她觉得有点好笑了。
见到妹妹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顾成华更是险些没控制住自己,手指深深地陷进了一旁丫鬟胳膊上的皮肉里,咬着牙笑道:“你若以为我只是在说空话,那你可就错了。你还记得我身边一个叫念奴的丫头么?”
顾成卉心中一跳,面色却很平静地道:“记得。”
“是呀,你怎么会忘呢!毕竟你与她里应外合,这段时间以来,害得我好惨!亏我还战戈待旦、草木皆兵的,一双眼只往外看,却被人叫背后扎了一刀!”顾成华的声音越发显得有些癫狂了,一点白色的唾沫星子从她的嘴角渗了出来,她也好像没发现似的。
她哈哈地笑了一声,声音怪异得叫后头的仆妇都忍不住转头朝这个方向瞧了一眼。
“那个娼妇。以为拉下我来,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姨娘了!春兴儿,你告诉告诉我的好妹妹,念奴姨娘怎么样了?”
顾成卉脸色逐渐地阴了下来。——虽然念奴与她合作,也是互利互惠的一件事,可顾成卉一向护短,哪怕不是自己的下人,只要帮过自己一点,她都不愿看着对方倒霉。在顾成卉冷冷的目光下,春兴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包……包姨娘她……”春兴儿的语气。仿佛像是舌头下含着什么。随时都能吐出来似的:“她犯了错……叫奶奶给她脸上的皮……皮……给剥了……”
“呛啷”一声,原来是细辛失手打破了马车里的茶壶。
顾成卉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嗳哟?你也知道怕了?”顾成华笑嘻嘻地没事人一般。“你放心,也没有全都剥了。只是切开几条,剥掉了几条皮而已。现在她脸上。一条白嫩一条红肉翻着,晚上看着跟鬼似的。想寻死没死成……这一回,我把她也带回来了,送给妹妹,叫她往后伺候你,好不好?”
最后一个“好”字还含在口里,顾成卉猛地拔身而起,抡起胳膊,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下用力太猛了。顾成华压根没反应过来,直叫她打得转了半个圈,帷帽都落在了地上。
露在阳光下的,是一张瘦骨嶙峋、苍白消瘦的脸。往日的黑亮头发,如今枯黄毛躁像野草似的。往日的美貌,几乎寻不到什么痕迹了。顾成华捂着半边通红的脸,不敢置信地骂道:“好你个贱妇养的,今日竟敢打嫡姐了?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说着就要扑上来回手,却被春兴儿给死活拦住了:“奶奶……奶奶,这可是在外头……”话没说完,却先被迁怒的顾成华给砸了一巴掌。
顾成卉懒得看她们闹得丢人的样子,将马车帘子一甩,扬声对远远候着的来保喝道:“来保,我们回去!”
来保早看着这边情况不对,正往这儿走呢,此时听了顾成卉的话,忙小跑两步,拉过了马。马才迈开了两步,顾成华主仆二人就没法儿不躲开了——顾成华忙着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干不净地,仍在不停地骂,一句一句地,极尽粗野之能事。
便是一个乡野村妇,恐怕骂起人也不过如此了——来保想到车里天人似的顾成卉,只觉这污言秽语若是落进了她的耳里,便像是叫她被脏水泼了一般,忙忙地就赶了马,掉头就要走。
顾成卉沉着脸,听着车外的咒骂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细辛……你瞧她这一次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头?”
细辛还没有缓过神来,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顾成卉一连问了两次,她才反应过来,忙道:“是不同了。从前不管和谁,二小姐起码面子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哪里像现在……”
马车走远了一些,顾成华疯狂的骂声也逐渐地小了下去——似乎到底还是被春兴儿给劝住了。
“也不知道在婆家是遇到了什么事,怎地竟变成这样了?只是可怜了念奴,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顾成卉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只听不远处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随之扬起的,是一句断喝:“前方码头上的人,保持原位不许动!”
来保猛地拉住了马——只见从远处呼啦啦地涌来了一群手持刀戈的兵丁,俱都穿着巡防司的服色,结成一列一列,迅速将码头包围住了。咚咚的脚步声仿佛冷空气一般,冻住了码头——众人不安地望着士兵,缓缓地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
顾成卉透过竹制的车帘子朝外望去,隐约看见间一个百长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马分众而出,走到中间,他四处扫望了一眼,扬声问道:“江州宋顾氏可在?”
“来了!”顾成卉低低地说了一句,朝细辛使了一个眼色。细辛忙一点头,马上就掀开车帘露出一个头,对不远处的顾成华叫道:“宋夫人,他们是找你的!”
少女清亮的声音一响起来。顿时所有人都顺着细辛的目光而望向了顾成华。
原本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还想瞧瞧情势的顾成华,顿时被这么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厌恶地瞪了一眼细辛,还没开口呢,那个百长一驱马,已经大步来到了她面前。
“你就是江州宋顾氏?”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顾成华紧皱着眉头,强挤出了一个笑:“虽说我夫家姓宋,可也未必是官爷要找的宋顾氏……我的娘家可是京里——”
不等她把话说完,百长已经厉声喝道:“江州宋家的大奶奶。到底是不是你!”
瞧对方这样来者不善的势头。顾成华本能地就不想承认的身份——可是一想到旁边马车里虎视眈眈的顾成卉。生怕自己若是没有认下来,她又要闹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