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猛地死死盯住了说话的人,仿佛是想叫她意识到谁才是当家主母一般——不过很快孙氏就放弃了。这两个婆子,看起来是老夫人陪嫁里的人,怪不得对她是软硬不吃。
孙氏不愿在院门口僵持着丢人,终于气恨难平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叫她嫁进卫家!”
就在孙氏咬着后槽牙,狠狠挤出这一句话的同时,有人像是给自己鼓气似的,轻声对自己说出了同一句话。
走下了汉白玉砌的台基,对面就是宏丽广和的倦勤斋了。许世岚微微有些不安地停住了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身边一列小太监停下了脚步,低头行礼,肃容道了一声:“许侍卫。”待许世岚点点头后,小太监们脚下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朝着倦勤斋走去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皇上此时正在数十步之遥的宫殿里。
就在许世岚刚刚来到倦勤斋前的庭院里时,一个宫女忽然从后方轻声快步赶了上来,走到他身边低头道:“许侍卫,烦请您移步。”短短的一句话,没有透出半点多余的信息来,可是已经叫许世岚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姨母有什么话,不妨等我出来再说罢。”他看也不看那宫女一眼,沉声应了一句,自顾自地又朝前迈步走去。那宫女登时急了,连连低声道:“许侍卫、许侍卫……”
“你现在就给我过来。”一道冷冷的女声,猝不及防地从身后响起。
许世岚身子一僵,垂下了眼睛。他水润的桃花眸子被莫名的神色掩住了,睫毛的投影下露出了几分悲伤之意——他轻轻地转过身,道了一句:“姨母……”
陈昭妃精致厚重的妆容仿佛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盛满了严厉的光芒。突如其来的陈昭妃,今日难得地轻车简从,身边仅有一位宫女跟着,遥遥地立于汉白玉石桥上,沉默地等着。
天子宫中,不比其他地方——许世岚微微叹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去,恭谨地行了一个礼:“见过昭妃娘娘……”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陈昭妃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了他。“你今日来见皇上,是有一事相求,是不是?”
许世岚没有说话。他微微扭过了脸,不肯正视自己的姨母,精致俊俏的眉目之间浮起了一种不服输似的神色来——陈昭妃一向最疼宠这个侄子,甚至连自己的皇子恐怕也略有不及,可是今日她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肃。
“岚哥儿,你好好儿想想,这件事到底敢不敢做!”她的声音厉了起来,常年养尊处优的气势一下子爆发了。“且不说那个顾家五小姐本身如何,就凭皇上曾经有意召她进宫一条,你就应该死了这条心!”
许世岚脸上突然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喃喃地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皇上也早就忘了……”
“皇上忘了,是因为没人在他面前提起来。”陈昭妃的声音忽然放得极低极低。“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早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顾家的五小姐这天下谁都可以娶得,唯独你娶不得。”
“你别忘了,当时仲山父给的评语,是许家递上去的。如今你再去求皇上赐婚……你自己想想,整件事经不经得起皇上的推敲琢磨?”
“我今日,是绝不会让你去的。”
“你若是心里还惦记着你们许家、还惦记着我这个姨母,你现在马上回去,只当从来也没有来过。”
“你可听明白了?”
陈昭妃一席话,如疾风骤雨一般,没有片刻间歇,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似的。——想想也不出奇,定是母亲早与昭妃娘娘通过了声气……
许世岚低下了头,看不清楚神色。往日闲适风流的姿态好像一下被抽走了,独自站立在那儿的少年,突然单薄干涩得叫人不忍多瞧。虽然他的模样仍是那么精致漂亮,可好像每一根线条,都失去了光彩。
陈昭妃直直地盯着侄子,再一次加重了语气逼问了一句:“你可听明白了?”
随着这一问,许世岚身子不由一震。这一次,连陈昭妃身边的宫女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许世岚抬起眼睛,一双桃花眼里头一次显得这样空洞。过了半响,他才张开口,却哑哑地说不出话来。陈昭妃皱着眉头,沉声道:“回家去罢,岚哥儿。”
许世岚无言地点了点头,眼角的皮肤忽然微微有些泛红。他连礼也没有行一个,直直地冲过了陈昭妃的身边,大步地离去了。
一直到侄儿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陈昭妃端着的肩膀才忽然一下松垮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逐渐远去消失不见的白色身影。
“娘娘,我们回罢。”一个宫女低声道。
陈昭妃有些疲倦地抹了抹额角,叹气道:“都到这儿来了,如果连一面也不请见就打道回府,怎么和皇上交代?走罢,去请个安。”
“是。”两个宫女轻轻地应了一声,跟上了陈昭妃的脚步。
然而才刚刚下了桥,一声女子的尖叫就忽然响彻了宫廷上空。
那是宫里近来十分受宠的梅才人的声音——陈昭妃脑子里有些空白地想道——只是梅才人所尖叫的内容,她却怎么都无法理解了:
“来人呀——!传太医!皇上、皇上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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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linda李的一票粉红~托了大家鼓励我的福,我的烧已经退了~
虽然还是有点头晕无力,不过码字倒是没问题了,
毕竟不能叫大家失望嘛……
更何况还有太后娘娘的加更!!
擦!生一场病,险些忘了!
我现在基本上算是被太后娘娘包养着的小太监吧?
这么健忘的小太监,会不会活不长……
第228章 皇帝驾崩之后
一向身体健旺、精神十足的成祖文武义睿圣皇帝,毫无征兆地薨了。
圣皇帝死得十分突然——据梅才人当时对太医的说法来看,皇上一开始只是脸色不太好,后来对她说自己“胸口闷痛”,就在她问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的时候,皇上却不说话了。她正要再问一次时,却只听咕咚一声,皇上的身体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梅才人吓得忙上去扶起了皇帝,却发觉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宫中登时大乱。还没有走远的许世岚,作为御前侍卫长被急速召回稳定局势;皇后一连几道懿旨,朝中几位重臣拍马赶进了宫中——半个时辰后,随着国丧的钟声敲响,皇宫像是一颗心脏,向全京城弥漫出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这一切都是因为元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现今的皇太子,此刻并不在京中,而是在离京城疾行快马也要二十天的广袤西北。
而现任皇后出身于朝里最位高权重的武将世家,在大盛朝三支最雄壮的军队中,有一支便是牢牢地被皇后父亲所把持着,在皇旗军等其余二军中,也是布满了他深深的根系。——而想一想,现任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也已经二十八岁了……
霎时间,举朝上下的眼睛,都盯在了皇后的身上。
大盛朝的最高处,彷如被漩涡一般的云雾遮掩住了,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
在这种时候。顾老爷反倒体会出来了一点游离于政治中心之外的好处:虽说自己这职务与皇宫脱不开关系,可是所卿掌之事不过是祭祀朝会、酒醴膳羞——在这节骨眼儿上忙是忙了点,不过那些个站队杀头的事儿与他一概沾不上什么关系。
顾府中真正被这消息所压倒了的,还属与圣皇帝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夫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成卉正好在寿安堂与祖母说话儿。顾老爷派回来的长随才把话一说完,老夫人的脸上就猛然失了血色,一时情急之下,马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顾成卉、林妈妈都慌了手脚。忙是又拍背顺气、又是传召大夫,忙活了一通,只听沉闷的“呃呜”一声,老夫人吐了一大口血。
血染湿了老夫人的膝头,以及顾成卉伏在她腿上的手臂。
月白色的衣袖上,一块污血的痕迹缓缓地晕开了;顾成卉愣愣地盯着血迹,过了不知几息的工夫,她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连声喊道:“大夫呢——!大夫!快叫大夫来!”
声音嘶哑得几乎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林妈妈虽然慌,可条理却不乱,早在老夫人咳嗽的时候。已一连派了几个小丫头去请大夫了。不一会儿的工夫。顾成卉曾经见过几次的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就气喘吁吁地到了。
吐出了这一口血以后,老夫人就好像精力不支似的半合起了眼;经过一番施针急救,那老大夫才终于吐出一口气道:“这一下,起码是没有危险了。我先开一个养神清心的方子,速速去熬了来喂下去。叫老封君先歇一觉缓一缓神。”说罢,便拿起了纸笔,飞快地写了一个药方。
“祖母她……是什么毛病犯了?”顾成卉轻声问道。
老大夫瞧了她一眼,又伸手拿过了一张纸,摇头道:“老封君本来年纪已高。又有沉疴,这一次急火攻心。痰淤塞堵,引起邪气上涌,当真是好险。”
……全是中医言论,与顾成卉心里的医学常识完全对不上号。她怔怔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咬紧了下唇,头一次感觉这么茫然。
一旁的林妈妈已吩咐了小丫头去煎药,又叫人赶快去请了顾老爷回来,一转头瞧见她的模样,不禁也有些心下恻然。她轻声安慰道:“五小姐,您留在这儿也是白担心,如今老太太已是好些了,您不妨就先回去罢。待忙过了这一阵儿,再请您来服侍……”
顾成卉也不由觉得自己有点儿碍手碍脚了,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柔声劝慰了一番才刚刚有了一点儿精神的祖母后,便起身离开了寿安堂。
日后每当念及此处,顾成卉都要后悔一遍——若是当时没有走就好了!
可在这一刻,顾成卉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隐隐预感——到底是因为皇帝驾崩,还是因为祖母病急,她却说不清了。
回到了关月山居以后,剩下的半天,顾成卉都是在提心吊胆的忧心中度过的。不光是为了病情突然加重的祖母,还是因为她想到了沈晏安。
以她的灵慧,结合了如今局势稍微一想,便能明白现在的皇旗军里,只怕剿匪平乱已经不是首要任务了。现任皇后在军中的根系到底会不会有动作、又会有什么动作,还不得而知;可是有一点是确认的,那就是身在皇旗军中的沈晏安,毫无疑问地已经被卷进了这一场风波里。
不过身为魏国公之子,堂堂骑都尉,总该有置身事外、保全自身的余地罢?
在躺进自己的被窝中时,顾成卉这样暗暗地祈祷着。
因为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工夫,到了夜深时分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只是顾成卉却睡得极不踏实,睡梦中似乎总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叫她十分不安。翻了两个身,那轻微的杂音仍然在耳边回响。
终于,顾成卉一个没忍住,猛地翻身坐起——
水一般银亮的月光漫过了窗台,洒在床前的地上。屋子里头虽然一如往常,可她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屋外极细微的一句话声:“莫把……吵起来了……”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她迅速地下了床,白罗绫袜子踩在地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顾成卉为了不叫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窗户上,小心地贴在门后,附耳去听。
好像另一个人正在出声回答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声音听起来稍微清楚了一点点,可是还是很细弱:“……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根本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只不过这一次,伴随着说话声一道传入顾成卉耳中的,还有隐隐约约、更加飘渺的杂音——好像是脚步声、话语声混在一块儿后的产物。顾成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终于一下子拉开了门——
从屋子门口望出去,只见自己的四个丫鬟、还有一些小丫头,都聚集在院子门口。明明已是半夜了,可没有一个人脸上存有一点儿睡意。几人听见主屋的门开了,都吃惊地回过头来看;不光如此,院子门也没有锁上。
没理会丫鬟们的轻叫声,顾成卉眯眼朝半开的院门空隙中望出去——外面火烛、灯笼的光芒亮堂堂的,映得院门内更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从外头还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说话声——就像刚才听见的一样。
忍冬有些惶然地道:“定是咱们把姑娘给吵起来了!”说着,忙走到了她的身边,一低头,不由惊讶道:“姑娘怎么连鞋也没穿!”又忙进屋去给她拿了鞋子出来。
顾成卉任她将鞋子给自己套上,目光在其余的丫鬟们身上转了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脚上忍冬的动作僵了一僵。
她的问话声在空中响起,回应却只是一片静默。半响,才只听“咣”地一声,原来是细辛把院门推上关紧了。她急步走上来道:“姑娘,本来您睡得正好,我们也不敢去搅扰您。既然您醒了,这事儿就非得说不可了——”
顾成卉目光严肃地看着她。细辛吸了一口气,这才道:“大概几刻钟以前,老夫人的病又犯了一次……这一次,据说比今儿白天的时候还要严重得多,老夫人如今已经说不出话了。好在今天下午来瞧病的大夫为了以防万一,早吩咐了林妈妈她们备了许多药,吃下去了以后,如今虽然意识仍昏迷着,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这值得庆幸呀——这个念头还停留了不到一瞬,顾成卉就意识到了不对。已经是两更时分了,她院子里的丫鬟们按理早该睡了,怎么会对寿安堂所发生之事一清二楚?还有那院外的火光和人声……
细辛瞧了瞧她的神色,继续道:“这消息是长莺送出来的——”顺着她示意,顾成卉这才看见,几人里竟有一张长莺的脸。不光是长莺,罗巾儿、田螺儿,甚至还有勾帘,此刻都在关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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