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浩宇怔了一刻,轻轻说:“我也想你,妮子。”是的,他想她,从她离开视线的那一刻就开始想念。这两年多来,他和她从来没有相隔得这么远。
“我会尽快回来。”
“好,我等你。”
蒋言言放下电话,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布满泪水。
第二天早上,蒋俊华见蒋言言拖着行李箱下楼,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快就走?”
蒋言言说:“同学会已经完了,我得回去,出国前有很多事情要办。”
“你七八年没回来,我让采霞陪你好好玩两天吧,以后你结了婚,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谢谢爸爸好意,还是不了。”蒋言言铁了心要走。
蒋俊华叹口气:“那好,先吃早餐吧。”
两个人默默吃完早餐,蒋俊华终是忍不住,说:“其实,爸爸有话想和你说。”
☆、吃饭
果然还是来了。蒋言言不动声色,坐回椅子上:“您说。”
蒋俊华深吸一口烟:“你妈妈要和爸爸分开,你知道的吧?”
蒋言言点头。
蒋俊华问:“你希望爸爸和妈妈分开吗?”
蒋言言避开话题:“这是你和妈妈之间的事,我不好说。”
蒋俊华有点生气:“言言,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不好说?”
蒋言言看着他:“难道爸爸想让我指责你们哪一个对哪一个错吗?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所以才更不应该干涉父母的选择。爸爸妈妈都是做大事的人,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吗?”
蒋俊华抱住头,沉重地说:“爸爸知道,这事是爸爸做得不对,可是爸爸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妈妈分开。言言,爸爸我这么多年容易吗?刚开始你妈和我一起创业,你妈也吃了不少苦,爸爸也知道。可自从你生病,你妈妈专心陪你,公司的担子就全由我一个人扛。七八年的时间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我一个人管,你妈妈还疑神疑鬼,说我在外面有外遇。”
蒋言言冷冷地说:“我记得我那个弟弟快十岁了吧?”
蒋俊华被她噎得一顿,“我只是想要个儿子,对那个女人真没有一点感情。言言,若你是儿子,或是你妈妈还能生,爸爸决不会做出半点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来。”
蒋言言本就平时与黄薇相处得多,蒋俊华向来很少回家,与蒋言言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而黄薇虽然后来渐露女强人的一面,但对蒋言言的感情不可谓不深,蒋言言对黄薇的感情自然便深些。这时听了蒋俊华这话,想起自己同为女人,也不禁悲愤,说:“您就直说您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就是了。”
蒋俊华呆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多有不妥,急忙说:“言言,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你爷爷奶奶早逝,爸爸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自古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爸爸也是没有办法。言言你自小聪明,怎么就不明白爸爸的苦衷?”
蒋言言反问:“那爸爸怎么不明白妈妈的苦衷?妈妈难道就不想为您生儿子吗?”一个女人不能生育,做丈夫的却偏偏还要一再拿生儿子的事来戳她的心窝,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忍受。
蒋俊华见女儿一心为黄薇说话,气也不是,发火也不是,只好动之以情:“言言你说的是,这事爸爸做得有欠考虑,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可是言言,难道你就真的希望爸爸和妈妈分开吗?”
蒋言言知道这才到正题上。
“要说爸爸这一辈子爱的女人,也只有你妈妈。别的不提,单就说你妈妈当初放弃前程,义无反顾地跟着我去南方吃苦受累,这份情义爸爸若是忘记,那就是猪狗不如。爸爸一时糊涂,铸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可是爸爸却从没想过与你妈妈离婚。言言,你回去跟你妈妈为爸爸说两句好话,万事好商量,只要你妈妈不提离婚的事,爸爸什么都答应。”
其实你是害怕失去外公这个大靠山吧!蒋言言虽然这么想,却也不能说出来,怎么说这人也是蒋言言的亲生父亲。
蒋俊华紧张地看着女儿。她相信,一旦女儿不许他们两个离婚,在黄薇面前闹起来,黄薇爱女心切,肯定狠不下心来。为了表示诚意,又说:“言言,你放心,以后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爸爸肯定不会给别人。至于你弟弟,爸爸只要有后,死了也好跟你爷爷奶奶有个交待。”
蒋言言觉得好笑,她从来就没想过做什么女强人,偏偏她这个父亲还自以为是。不知道那个为他生儿子的女人最终会怎么处理,多半会为了表明决心而牺牲掉吧?真是可怜的女人,大概还以为给有钱人生了儿子会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蒋言言淡淡地说:“我会尽量劝妈妈的。”
蒋俊华高兴起来:“爸爸一直忙着打理公司,还没好好陪过你呢。要不今天爸爸也不去公司了,咱们父女俩去转转,下午爸爸再送你去机场。”
蒋言言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看看,是周子菁,想了想,便接了,顺便和她道个别。
周子菁说:“言言,你昨天走得早,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可琪在W城开了家美容会所,明天开业,咱们是同学,得去捧个场。”
蒋言言说:“子菁,你也知道我不大出席这种场合,你就代我跟可琪说声抱歉。而且,我准备今天回北京。”
“什么,你要回去?言言,这可不行,她们听说你要出国,还商量着给你送行,时间都定好了,就在后天晚上。”
蒋言言一个头两个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这么隆重。大家的心意我领了,送行仪式还是免了吧。”天天和这些富二代在一起,名义上是聚会,实际上是斗富炫耀,想想都头疼。
“言言——”周子菁用了嗔怪的口吻,“平时也就算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拒绝大家的一片心意呢?我不准你走,你要走了,他们可都要笑话我,我以后在他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她拿了面子上的事来压蒋言言,又跟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蒋言言一时倒不好拒绝。
蒋俊华倒是很高兴,一连声吩咐家里的阿姨:“快来帮忙把小姐的行李提回去拣好,中午做些家里的拿手菜,我回来陪小姐吃。”他知道蒋言言喜欢吃W城菜,便刻意讨好女儿。
蒋言言很是无奈,如果她后天去参加送行宴会,那明天的开业典礼就不能不去。
第二天在美容会所呆了一天,因为她肤质出众,理所当然被当成广告一样的,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也不好生气。回到家累得什么也不想做,洗完澡就扑到床上。
迷迷糊糊间,手机铃响。蒋言言摸过来,半梦半醒地“喂”了一声。
“妮子,你今天可没打睡前电话。”金浩宇声音带着三分嗔怪,七分心疼,“做什么这么累?”
“还不是子菁,非要拉着我去给颜可琪的美容会所捧场,兼当了一整天的广告模特,坐在那儿不但不能随便动,还得一直保持微笑,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蒋言言嘟嘟囔囔地抱怨。
金浩宇笑起来:“傻妮子。”顿了一下又说:“我今天完成了一项大事。”
“什么事啊?”
“紫茉莉又叫宫粉花是不是?在古代和蔻丹花一起都是用来做化妆品用的。我查了一些古代化妆品的配方,做了一些调整,今天终于完成了一整套纯天然的化妆品成品。等你回来,在我们的订婚仪式上,就用这套化妆品。”
“原来你一直在捣鼓这个,怪不得种了那么大一片别人看不上眼的花,真是商人本色。”
可是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讨你欢心啊。金浩宇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愉悦地勾起唇角,“你都不问这套化妆品的名字吗?”
“什么名字?”蒋言言眼皮又开始打架。
“蔻语。”
“明明凤仙花的花语是别碰我,你取这个名字,怎么能讨女孩子的喜欢?”几乎是无意识的,蒋言言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记起昨晚的事,蒋言言赶紧给金浩宇打电话:“浩宇,对……不起,昨晚睡着了。”
金浩宇轻笑:“对啊,你昨晚还打呼噜来着。”
“啊?不是吧?”这也太丢人了吧?直到听到金浩宇压抑不住的笑声,才明白过来。“你又骗我!”怎么会一直上他的当呢?
“傻妮子,我是喜欢你才逗你。”
蒋言言呼吸一窒。想到那夜见到高宏的失态,内心便充满了愧疚,因此便轻轻地说:“我也喜欢你。”
金浩宇在那头傻愣愣地拿着手机。刚才蒋言言说什么?说喜欢他啊,喜欢他啊!他几乎欢喜得要跳起来,觉得偶尔分别一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趁着上午阳光还不算烈,蒋言言去楼下慢慢逛。W城的空气算不上顶好,但比起北京来还是好了不少。走到以前她的专属花圃,那些凤仙花紫茉莉居然还在,这时繁花点点,生机勃勃。蒋言言蹲下身拔一根草,又碰一碰花瓣,忍不住笑起来。要说蒋俊华讨好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费了这么多心思,也真难为了他。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蒋言言看看,W城的手机号,很陌生,大概是哪个同学的,便按下接听键:“你好,我是蒋言言。”
“丫头。”
蒋言言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高宏,还有谁会这么叫她?
“丫头,你在听吗?”
蒋言言定定心神:“我在听,高老师有事吗?”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
高宏温和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我想,请你吃顿饭。”
吃饭?“这怎么担当得起?您是我的老师……”
“这没什么。”高宏打断她的话,“怎么说,我们也曾有过五年的师生情谊,你要出国,老师觉得开心。当然,如果你觉得我这个老师不够格,也可以拒绝。”
有哪个学生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蒋言言当然也不能。“不,不是这个意思。说起来,我还得谢谢老师。高老师,这样好吗?我请您。老师一向对我寄予厚望,我上大学却一直没机会感谢老师多年的教导之恩。这一顿,就当我向老师陪罪。”虽然说得客气,但隐含埋怨。
高宏沉默一刻:“好。”临挂电话时又说:“你走之前,我也还要请你一次。”
那就是打定主意非请不可了。难道是有话跟她说?蒋言言可不指望,笑着答应。
可是,她怎么能跟高宏单独见面呢?思来想去,给夏采霞打了个电话:“采霞。”
夏采霞听到她的声音连手都在抖,勉强稳住,尽量让声音保持自然:“言言。”
“过两天我想请高老师吃顿饭。以前你也是他的学生,所以我想,我们一起去吧。”
“好。”不管蒋言言说什么,夏采霞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十年一梦(一)
到了那天晚上,夏采霞开车来接蒋言言。她穿着时下流行的花裙子,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年华,看上去美艳又不失爽朗,比穿职业装更多了几分女人味。
蒋言言说:“采霞,你很漂亮。”
夏采霞一点也没觉得别扭,说:“大家都这么说。”所以,如果她想结婚,很容易找到般配的男人。
蒋言言还是坐在后座。因为有求于夏采霞,自然要主动找话题。问她娘家的情况啊,工作顺不顺心啊,老公对她好不好啊,以及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夏采霞的弟弟也已经上了大学,家里这几年条件渐渐好了起来,本来她想把父亲接到城里来住,但父亲说不习惯,便在老家盖了楼房,时常回去看看。秦阿姨感激蒋家对自己的恩情,遵照从前的诺言,和夏采霞一起为蒋家做事。
丈夫对她也不错,在一家合资公司工作,能力出众,有望在今年做到W城地区总栽的位置。至于孩子,两个人都忙着工作,暂时没打算要。
到用餐地方时高宏还没到,因为餐厅空调开得有点低,蒋言言便从包里拿出披巾披上。
夏采霞知道她体质畏寒,便问:“很冷吗?要不我们找个包间。”
蒋言言摇头:“不用,包间太冷清,还不如这里热闹。”她特意订的大厅一角的雅座,用竹帘子隔开,几株大型绿色盆栽作点缀,很有几分意趣。而且,她下意识地不想让三个人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高宏进来时见到夏采霞,似乎也不怎么意外,笑着打招呼:“采霞也来了吗?几年不见,变得像个女孩子样儿了。”
夏采霞热情地让座:“谢谢高老师夸奖。高老师快请坐。”
蒋言言只是点了点头,倒杯热茶,放在高宏面前,默默地听两个人寒喧。
服务生拿了菜单进来,蒋言言递给高宏:“高老师点吧。”
高宏也没推辞,点了两个菜:清蒸武昌鱼,蚝油生菜。既是W城的特色菜,也是蒋言言以前爱吃的。点完他又把菜单递给夏采霞。
夏采霞也点了两个,又递给蒋言言。蒋言言装作不在意,又点了两个这间店里的招牌菜。
高宏继续跟夏采霞闲聊,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聊到蒋言言身上:“你们两个从小就好得不得了,做什么都粘在一起。言言那时候还没长个,你长得快,高她三四十公分,在一起时从后面看就像大人牵着孩子。”一边说一边就笑起来。
夏采霞说:“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好就行。小时候我可羡慕言言了,她成绩好,又会弹钢琴。每当她弹琴的时候我就特失落,感觉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那时候,蒋言言每天不知疲倦地弹琴,只是为了弹一首最动听的《致爱丽丝》,博得高宏的欢心。
“是啊,言言的钢琴弹得很好听,是我至今为止听到的最好听的钢琴。”高宏问蒋言言,“言言,你现在还弹吗?”
蒋言言微微垂下眼睫,说:“偶尔。”只是,再也不弹《致爱丽丝》。
“有一年生日,你特意弹琴给我听,真想再听你弹一次。不过,”高宏顿了顿,“大概是没机会了。”
那时候的蒋言言急于表白自己的心思,以为能打动高宏,却最终只得到他大人对孩子似的理解和宽容,却根本没有明白,那一次的事对蒋言言有着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