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煌在那刹那停了下来。
她终究还是知道，自己错想了这一层。
过了小会儿。
“对不起。”端木煌一声溢出，充满着抱歉的味道，“那些尸体，是皇兄们扔在那里的……我每次来闭门思过，他们便扔几个，我也惯了。母妃那时候，总是一边哭，一边去求先帝减免我的惩罚，可是每一次，她都是哭着回来，然后在门外陪着我。”
端木煌说着倒是嘴角抽了抽，“我每每到这里来，闻到那腐臭的味道，听到那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就可以听到耳边母妃在哭……我听着她哭，我就知道，她不曾离开过，她一直在我身边。”
所以，他才没有让人处理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凤无忧惊愕了，满身悲凉与哀恸从脚底燃起，然后集聚到心口。
“阿六。”凤无忧良久，才缓缓道，“忘记过去，可不可以？”
“无法忘记。”端木煌长叹一声，“我已经让一个爱我的女人为我流干了她的眼泪……”今生，绝不能让阿九为我再落泪。
凤无忧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阿六……”
端木煌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稳定了心神之后，抬起脚步，继续登楼，“对不起，阿九，对不起。”
“我该怎么办？阿六，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才能够让你走出你的……心牢？”凤无忧忍不住喃喃。
“心牢？”他倒是一怔。
“是，心牢。”凤无忧哽咽了一下，“我该如何做？”
端木煌不语，抱着她继续往上登楼。
终于到了最顶处。
凤无忧被他抱着坐在那高楼处，凤无忧若是想往下看，便可以看到整个王府。可是此时当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
他负担如此的重，他的心如此沉重，自己还有什么心情去看什么夜色？
端木煌抱着她，裹了裹紧她身上的披风，“冷不冷？”
凤无忧摇了摇头，她看向端木煌，上前就抱着他，安静又无法心安。
端木煌听着这夜风，轻轻地揽着凤无忧，“阿九，不要多想。”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倒是天际一朵灿烂的火光冲上天空，然后散开五颜六色灿烂的花儿来，“嘭”了一声巨响。
凤无忧和端木煌顿时都惊了惊。
☆、163 何时穿上嫁衣？
“满金城皆贺赤王大婚。”端木煌倒是轻声道，他下意识地就将凤无忧紧紧地抱在怀中，低声道，“阿九，你喜欢怎么样的大婚？是要满金城皆贺，还是我们安安静静找个地方就成亲？”
凤无忧听着他说的话，明白他仅凭着声音就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此时天空中还燃放着烟花，但是声音不似之前的那么大声了。
“只要能够嫁给你，无论什么样子，我都开心。”凤无忧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将之前的事情都暂时抛之脑后，“嫁给你端木煌，是我这辈子最想的事情。”
端木煌听着薄唇微微翘起，“我一定给你一场举世仅有的盛世天婚。”端木煌寻着她的下颌，然后轻轻地捏着，“阿九，我一定能够做到。”
“我知道。”凤无忧嘴角一笑，将头枕在他的怀中，“阿六，能够遇见你，这是我这辈子感觉最美好的事情。正因为有了你，我才感觉，我的生命多了一层意义。”
端木煌薄唇也扬起一分微笑，“有了阿九，我就有了整个世界，如果失去阿九，我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凤无忧闭上眼睛，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窝成一个姿势，慢慢地睡下。
端木煌抱着她，然后将她身上的披风裹得更加紧了。
司马奕和凤秋旭两人站在这静心阁下面，然后仰起头来看着在那顶楼上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
司马奕看着凤秋旭，“今夜，你恐怕无法带四小姐回府了。”
凤秋旭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端木煌侧耳，听着下面的风声还有司马奕以及凤秋旭的脚步声，嘴角冷了冷。
良久，端木煌抱着已经熟睡的凤无忧一步一步往下走。
等到走了下来，端木煌抱着凤无忧，听着这周围老鼠的声音，还有呼吸着半带着腐臭味道的空气，端木煌心中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母妃……”端木煌一声呜咽，他抱着凤无忧出去。
照顾好凤无忧，让她在床榻里休息之后，端木煌再次走了出去。
他重新伫立在静心阁的门前。
站了良久，然后忍不住地重重跪下来。
“儿臣不孝。”端木煌哽咽一声，泪水不禁落下，却是合着之前不曾清除完毕的毒，而变成一些血泪。
“至今过去九年，仍未找到凶手……儿臣不孝！”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他在这冷风中站了良久，终于，从手中拿出一把火折子，燃起，手中一挑，顿时火折子点在那静心阁里。
火势越来越大。
是放下，她说，要放下以前的事情。
自己时常在这里缅怀过去，用过去来麻痹自己，自己知道是不对，可是，终究觉得，已经无法自拔。
可是他更不想让凤无忧担心自己。
自己要朝着她所说的方向去改变，这样，她会更加开心，才会少一些担心。
可是，这里，曾经是母妃的哭过的地方……
端木煌再次跪在那静心阁前。
由于起火，很多的下人侍卫银奴都赶紧来了，司马奕和凤秋旭也来了。
可是当看到跪着的端木煌的时候，都明白过来，是端木煌自己烧掉了那静心阁。
司马奕和凤秋旭都不明白，刚刚端木煌不是抱着凤无忧上了这阁楼顶上去看夜色听夜风吗？怎么却是突然他亲手烧掉这静心阁？
周围的人都不敢靠前，但是也担心端木煌。
火势越来越大，但是端木煌跪得这么前，若是如此高的静心阁烧掉，一定会倒下来的，端木煌若是不走开一些，定是会伤到他。
凤无忧睡得也不太安稳，听着耳边似是有噼噼叭叭的声音，她猛地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却看不到端木煌，凤无忧心中一惊，赶紧下了床榻穿着鞋子就往外跑。
但是当打开房门的时候，却看到了那最高的静心阁竟然失火！
“阿六！”凤无忧呼喊一声，那是他想起母妃的地方，若是被烧掉，他该是多美伤心！
凤无忧飞快地往静心阁那，可是没一会儿就感觉喘不过气来。凤无忧捂着胸口，然后稍稍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继续往前走。
当看到前面一堆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凤无忧惊了一下，“怎么不去救火？”凤无忧说着上前去。
凤秋旭和司马奕来不及阻拦，凤无忧已经走到前面。
当看到端木煌跪在那里的时候，凤无忧惊了一下。
端木煌起身，然后往凤无忧的方向走来。
她的纱衣在这夜风之下的声音独有不同，遂端木煌能够准确无误地上前来。
凤无忧惊愕地看着他，“阿六……”
她的声音有些颤颤，不是很明白，是他阻止了别人去灭火的吗？
“大冷夜，怎么不安寝跑出来？”端木煌此时语气很平静，他说着将自己的外袍就脱下来，披在凤无忧的身上。
凤无忧才注意到自己由于走得太急，没有披上披风就跑出来了。
“阿六，你……”
“无碍，我们回去休息。”端木煌指腹抵在凤无忧的小唇上，不让凤无忧说话。他知道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人，但是他当做不知道，一拦腰就将凤无忧抱起来，然后往自己的房里走。
凤无忧看着他的神色，“静心阁……”
“无碍，烧了也好。”端木煌淡淡道，“乖，不要说话，躺我怀里睡下。”
凤无忧看着他，有些怔愣，但是他既然说不要说话……凤无忧只好不说话，窝在他的怀中。
端木煌抱着怀中的凤无忧，进了屋里，然后直接又进了内室里。
凤秋旭和司马奕等人都怔愕地看着端木煌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凤无忧说，“我们回去休息”，这是如何赤果果的话！
凤秋旭更是惊得僵化，那个“回去休息”是何等的层次？
司马奕手拍了拍凤秋旭，“回去吧！”他侧头，“秦翎，把火灭了。”
“是。”秦翎听着赶紧去办。
凤秋旭被司马奕拽着然后往偏院那边走。
凤秋旭回神，撇开司马奕的手，“王爷他们……”
“放心，王爷他不会对四小姐怎么样的。”司马奕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放心。”
“况且，你四妹一两年内，是不会有孕的。”司马奕低声撇下一句，然后转身自己就离开。
凤秋旭怔愕，赶紧追上去，“为何？”
……
凤无忧抱着端木煌，几乎不让他动弹一分，端木煌感受她抱紧自己，终于忍不住一笑，“阿九这是为何？”
“你半夜跑出去了，我抱紧你，不再让你跑出去。”凤无忧认真道，然后继续勾着他的手臂。
端木煌薄唇一笑，“我就在你身边，不会再走开，你放心睡下。”
“你陪着我一起睡。”凤无忧说着给他解腰带，“一起睡。”
端木煌感觉到那放在他腰间的手。
他轻轻地拨开凤无忧的手，在凤无忧呆愣之际，他自己解开了，然后脱了上衣。
锦被盖上，他将她牢牢地揽入自己的怀中，手臂就圈在她的腰间，“这样，可否？”
凤无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以及他此时正光果的结实胸膛。
“嗯！”凤无忧重重应了一声，然后抱住他的腰，“好了，晚安。”凤无忧说着才稍稍安心的闭上眼睛。
端木煌大手袭上她有些瘦弱的肩膀，在她的腰际停下。
翌日清晨的时候，凤无忧醒来，已经看不到端木煌。
“阿六！”凤无忧赶紧呼喊，立即下了床榻穿鞋。
“我在这里。”端木煌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凤无忧听着才稍稍心安，她赶紧穿好鞋子就走出去，正看到端木煌正坐在那书案前，摸着那些字。
凤无忧赶紧上前去，“我给你念。”
“用膳。”端木煌轻轻地摇了摇头，“阿九饿了，稍后用膳完毕，就喝药，喝药完毕，你跟你二哥回府。”
凤无忧看着他，点了点头，“听你的。”
出来这街道上，当真的是热闹。
赤王即将大婚，他在百姓中的名声极高，自然更加多的百姓的心都向着他。
凤无忧一直撩开着车帘子，看着外面的一切，凤无忧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回端木赤雪一份大礼！
凤秋旭侧头，正好看到凤无忧正探头出来，想了想，便道，“四妹。”他策马过来。
凤无忧抬眸看着他，“二哥。”
“昨夜，睡得可好？”凤秋旭忍不住还是问道。
凤无忧点了点头，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意思。
凤秋旭听着眸色微微点了点，“这几日，就在府上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了。”
“我就去看看阿六。别的地方都不去。”凤无忧看着他，“请二哥莫要拦着我。”
凤秋旭微微紧了紧拳头，“好。”
凤无忧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帘子来。
凤秋旭看向凤无忧的马车往前方驶去，才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拳头。他踢了马肚子，跟上凤无忧。
相安无事的过了些日子。
今日是三月十二，黄昏。
凤无忧坐在自己的内室里，缝着一件大红的嫁衣。
等到来年二月二十二，自己就及笄嫁给端木煌。
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凤无忧将最后一针缝制完毕。她放下针线，然后看了看外面的夜色。
春天的雨水有些多，昨晚才下了一夜的雨，而今，地面上都是湿漉漉的不曾干。
弄月端着药进来，见凤无忧正抱着那大红嫁衣坐在窗口下，呆呆地看着外面。
“小姐。”弄月放下了碗，赶紧上前来，“您的药来了。”
“阿六现在怎么样？他应该好了很多是吧？”凤无忧问道。
弄月点头，“是的，王爷现在很好。”
凤无忧听着嘴角一笑，眸光低下，看着这大红的嫁衣，“我很想穿上这嫁衣，站在他面前，让他看看。”
“一定可以的。小姐放心。”弄月道，然后端着药碗上来，“小姐，您先将药吃了吧！”
“嗯。”凤无忧回神，将大红嫁衣放下，端起药碗来就喝完。
弄月收拾着然后就下去。
外面已是一阵热闹，明日赤王大婚，这金城中似是那过年节，欢声笑语不断，烟花炮竹不断。
凤无忧收好了那大红嫁衣，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路过庭院的时候，正看到袁夫人正在张罗着院子里的事情。
袁姨娘成为夫人之后，尽心尽力处理后院的事情，不仅得到凤久麟的赞赏，而且，后院中一片祥和，跟之前那乌烟瘴气乃是天壤之别。
袁夫人此时感觉身后有人看着，便赶紧回头去看，正看到凤无忧站在那里。
袁夫人想了想，上前，“四小姐怎么站在那里？”
“见过母亲。”凤无忧回神，赶紧行礼。
“好孩子，别多行礼。”袁夫人笑，若非凤无忧对自己手下留情帮着她，自己怎么可能成为夫人？
袁夫人牵着凤无忧的手，一同进了房里，“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袁夫人就进了内室里头。
凤无忧心中疑问，但还是决定看着她到底进去要干什么。
袁夫人从内室里捧出个小匣子来，凤无忧看着立即起身。
“四小姐坐下。”袁姨娘说着坐在凤无忧身边的凳子上，“来，这是给你补补身子用的。”袁夫人说着便打开了手中的小匣子。
“是千年人参？”凤无忧道。
“嗯，看看能不能补补你的身子。”秦夫人说着就将小匣子合上，然后给了凤无忧，“听旭儿说，你的身子不太好，倒是让人担心的。”
“谢谢母亲。”凤无忧看着她，嘴角一笑，然后给她行礼。
“不必行礼了，乖乖的。”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凤无忧的肩膀，“这两日，可都闷在无忧阁中？”
凤无忧点了点头，“我按照母亲和爹爹的意思，缝了嫁衣。”
“缝好了？”袁夫人立即问道。
“嗯。”凤无忧点头，含羞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