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长恭与花公公相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彼此熟悉的促狭与玩味,他们早就知道莫流莹的伤势已经痊愈,天天灵药补品滋养着,偏偏还要装弱扮伤一副林妹妹的模样,虽然不确定她的目的,也不着急拆穿她,可她还因此真把别人都当成白痴吗?
“哎?她怎么了,莫非怀孕动了胎气了?”靳长恭的视线十分有兴趣地朝着莫流莹的肚子上浏巡,十分配合花公公,逮着机会就给莫流莹抹黑。
靳微遥与莫流莹同时脸一黑,一口气差点没被她气背过去。
人家明明抚住胸口,她偏偏朝着人家的肚子上看,这已经不是所谓的误会了,分明就是污蔑,强词夺理!
“阿遥~呃~”莫流莹关指用力,双腿一软,痛苦地滑落。
靳微遥冷冷一瞥了靳长恭那幸灾乐祸的神情一眼,弯下腰一把将莫流莹打横,公主式的抱了起来。
“坚持一下,我送你回房休息一下。”
“需不需要寡人请太医给她看一看,万一落下个终生不孕,或者一尸两命的下场,那痴情不移的太上皇您,岂不是就要断子绝代了?”凉凉带着漫不给心地揶揄声,从后面传来。
靳微遥脚步一顿,而莫流莹的身子也下意识地一紧,再贴近了他几分,像是想从他身上汲取安会感。
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过,靳长恭如果摆脱了一切束缚,没有了叫靳微遥这座牢笼的囚禁,她展现出来的气势会是这么强烈,她肯定一直还是在嫉恨她,否则不会说这些话的。
虽然现在她的态度有些奇怪,时冷时势,时而强势时而玩笑,可是她不相信,靳长恭真的能够忘了靳微遥,她对他的爱与她的迁就、退让,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靳长恭!年宴的事情已经谈妥了,你就自行离去吧。”靳微遥额筋突起,冷冷一拂袖,起步离去。
“他倒是意外能忍呢~寡人还以为他肯定会动手,却雷声大雨点小地离开了?”看着靳微遥离开的背影,靳长恭难得疑惑地抚了抚下巴,目露深究。
可她哪里知道,靳微遥在此时,此刻,此地,再经过刚才他旖旎幻想的一幕,根本是一眼都不愿意再瞧见她。
花公公转眸落在她白壁莹润的侧脸,她气色越来越好,以往苍白透着一种死色的暗青色皮肤,也越来越白皙透明,却是一种健康的色泽,离开了靳微遥的她,一个人会活得越来越好,可是……
“陛下,刚才太上皇跟莫流莹……”花公公状似随意提了一句,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
靳长恭目光扫向他,没有一丝波澜,仅有一种诡异的笑意在眼底慢慢蔓延开来。
“他们会去年宴的,就算靳微遥不去,莫流莹都一定会去!”靳长恭一边很自然地回道,一边朝毓秀宫的门边走去。
这一次,她特意下了圣旨给莫族,她不信他们敢公然违背她的意愿,而她也相信莫流莹肯定也在第一时间收到这则消息,于公于私,她都会想去年宴瞧个究竟,更何况这次年宴将会出场三位重量级别的人物。
花公公随步而去,无奈地叹了一声,道:“陛下,太上皇的事情……”
“他自然也会去,寡人之前就在怀疑这次公冶上京的目的是不是与靳微遥有关,武夷山为何能够得到靳微遥的重视,还有公冶与靳微遥在武夷山他们之间的交易,十二区那些被你灭掉的渣滓官员经寡人查证也与靳微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目的为何,想来想去,只有公冶了,不过——这一次公冶被寡人捷足先登接入宫中,寡人不信靳微遥会按奈住好奇,不去试探看寡人跟公冶有什么关系。”
花公公的话被打断,他抚额揉了揉,快步跟上,这些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不过他要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陛下,你对太上皇……”你还爱着他吗?
“花公公,你到底想问什么?”靳长恭斜斜地探入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有着一种焦燥的炙热,就像若果再加上一把火,就是燎原整个天地。
花公公使了一个眼神,摒退了四周,他单独地跟靳长恭站在圜廊中,此时天雾沉沉,云层像被一只大手聚拢,掩盖了天地色彩,一切都被掩盖了一层黯淡。
“陛下,看到莫流莹跟太上皇在一起,你是不是难受了?”花公公探手,抚过她骤然冷漠的脸上,温柔得滴水的凤眸,含着莫测的光泽。
靳长恭双目微眯,她知道她的一切变化,一切突变的态度,都被他尽收眼底,但是他可以轻易接受她的所有改变,只有一点,他一直深深怀疑着,那就是她对靳微遥的感情。
没有人,就算是在一生一死之间徘徊过,都不能够这么容易释怀那么深刻,那么深入骨髓的爱恋,所以他只能猜测,他是在假装,在勉强自己坚强。
不只花公公这么认为,几乎所有看过以前“她”跟靳微遥相处的画面,都会这么认为。
“是,难受了。”靳长恭似真似假地回了一句,既然她说不服他接受,也不愿意暴露她的穿越的秘密,那么何不顺水推舟他的想法,反正时间久了,他自然就能够看明白,但是太突兀的转变,的确有些不适合。
花公公没有想到她这么诚实的就承认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做何反应,是该一副早就知道,还是该佩服她以前演戏得太真实,连他都差点骗过,认为她对靳微遥没有半丝流恋了?
“陛下,放下吧,忘了他,他不适合你的,他只会伤害你……”花公公看着她平静的眼睛,刚才脑子转动了许多念头,但刺痛,泛着酸涩的心,却最真诚地给了他第一时刻的反应,他并不想听这种答应。
“好,我会忘了他的。”靳长恭这次回答得很果断。
而这种果断,让花公公表情一滞,看她似旧很平静的脸,他觉得——觉得,他是不是被他的陛下愚弄了?
“陛下,你刚才说什么?”花公公表情怪异地看着她。
靳长恭以更怪异的眼神回视着他,他说她还爱着靳微遥,她也承认了,他让她忘了,她也答应了,怎么他的表情好像还是……十分不满?
他到底在纠结什么,为何要弄得她也跟着纠结呢?
是的,她对他比任何人都来得纵容与宽限,可是她却没有打算让他任意干涉她所有决定,只是有时候看着他好像不好受的样子,心里也感觉有些不舒服,才停下来跟他好好讨论一下。
可,可他还是不满,他到底想怎么样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忘还是不忘,你给句话吧。”靳长恭一点都不理解男人,她又不是情感专爱,感情方面的事情,说她小白那是抬举了,记得在现代有一个男闺密曾跟她说过,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跟她谈恋爱,那一定得具备不怕死,不怕伤,以一种长征的态度,才能最终上垒,否则最终不是气绝而亡,就是被郁闷得想挠墙。
花公公傻眼,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什么叫他想怎么样,难道他想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吗?
“这种事情……不是陛下您自己作主吗?”他用一双深沉,却憋屈的眼神瞅着她。
“你也知道由我作主,那你还问什么?”靳长恭更郁闷了,当即横眉怒目。有点怀疑他们两个人正说着的事情,是同一件事情吗?
“奴才不过就是关心您,您如果觉得奴才烦,奴才就不问就是了……”被她一凶,花公公立即就像一只焉掉的茄子,耸拉下头,那一身阴暗背景说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靳长恭一窒。半晌才抽动着双唇,咬起牙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想怎么样,太上皇的事情你想怎么处理?”
花公公当即抬眸,弓样的眉睫,荫掩着盈盈的双瞳,不思议道:“您,您听奴才的?”
“别废话了,寡人还有很多事情要理处,你就不能爽快点,再罗里巴嗦,寡人管你……”靳长恭耐心快耗尽了,她皱起眉就准备发飙。
“不要再爱他。”花公公眼睛一亮,立即提要求。难道陛下为他妥协一下,他必须赶紧把握机会。
她本来就不爱他,这个不难,或者说十分合她的心意,立即颔首。
花公公见她答应了,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是却十分高兴,因为不论此话是真是假,她都对他承诺了。
“不要私下跟他见面,见到他也不要开心地笑,不要无条件答应他任何条约。”他想了想,还是再加上一个保险锁为好。
靳长恭没想到还有条件,不过这些倒是不难做到,本来她身边除了暗卫,还有他这个跟屁虫跟着,单独相处本就比较难,而且她看到靳微遥也不想笑,更不会傻呵呵地无条件答应他任何条约的。
“我会尽量,特殊情除外。”靳长恭虽然答应,可是却不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花公公一愣,没有想到她真的会答应了?!
“如果无可避免碰上要离五步距离以上。”他试探地又加了一句。
靳长恭蹙眉,略有烦躁地点头。
花公公大喜过望,他好像知道靳长恭对此事,给了他多大的权限决定了。
“不要被他触碰,他从来不爱干净,也不跟离太近跟他说话,他有口臭,宫中的侍婢都嫌弃跟奴才抱怨过的。”花公公那含笑的眉眼,在蛊惑间流转出愉悦欢快的神采。
靳长恭嘴角一抽搐,这话也太损了吧,靳微遥的洁癖这件事情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也只有他敢睁着眼睛,在她面前公然撒谎。
“够了!”靳长恭懒得跟他站在这里讨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转身步出走廊,走入蝴蝶兰小径。
花公公一慌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腕,感受到那细致得不似男子的细软,心一跳。
“陛下,奴才还有一个。”
靳长恭被迫回头,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陛下,奴才跟太上皇,你现在更喜欢谁?”他那一句急切脱口的话砸进靳长恭耳中,让她脑子一个轰隆发晕。而花公公则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珠时而闪过紧张,凤眸全是认真是执着。
“你——”
“吻我。”花公公打断了她的声音,揽过她的腰肢,红唇魅惑地微启,那娇艳欲滴的色泽,吞吐着炙热的气息:“陛下如果不想回答,您就吻我。”
他不想逼她,也不想听到她可能会撕碎他心的答案,暂时就先这样吧。
慢慢来,他有的是耐心与决心,他会一点一点蚕食了她的心,令她根本无暇顾及别的男人,真正成为他的。
靳长恭本来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他,靳微遥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他却似请求,似以一个男人傲娇而诱惑的态度,要求她吻他,一副任君采撷的妖孽模样,他的手紧紧锢住她的后路。
花公公阖上眼,没有催促她,却也不肯放手。
喜欢,她喜欢吗?靳长恭看着他,有些迷糊了,跟之前一样对这个答应感到迷惑,无解。重要就是喜欢吗?不想他离开她,就是喜欢吗?对他越来越纵容,也是喜欢吗?
她没有比较,也没有遭遇过,所以无法辨识,确定。
可,她知道她愿意亲近他,就像现在,她低下头,微冷的双唇轻碰一下他的柔软,一触即走。
许久,花公公羽睫如蝴蝶扇动张开,眼前已没有了像偷吻一样轻柔触吻他的人了,他张开双臂,仰头望着那阴沉,没有一丝暖意的天空,却笑得若水洗般明艳动人,那明媚的笑容足以感染整个天地为之失神。
当夜幕迟迟降临后,靳宫整个陷入一片华灯初上的美景,每一个房檐下都挂着大红的灯笼,今天年二十九,宫中按照往年习俗只将迎接宾客的国宴布置得喜庆华贵,至于宫中其它地方却没有任何的铺张浪费,只因前身永乐帝对过节,过年都十分排斥,反感,是以渐渐整个京都对于过年都渐渐冷淡下来,没有多少过节气氛。
这种习惯,靳长恭也懒得去调整,她本来也对过年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小时候她的父母都很忙碌,即使过年都难得回来过年一次,所以过年听得最多的则是爷爷奶奶对她父母的埋怨。
入夜后,靳国第一场冬雪终于降临了,雪犹如鹅毛般在天地间翩翩起舞。整个世界穿上了白色的外衣,一片片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莹白了整个世界。
国宴在重阳殿举办,重阳殿是靳国最大的宴会殿,其殿内设计精妙,空旷以纯木质为低板,长长两排的宴桌,中间有一条抵在高台的大理石过道,过道与宴桌中央位置则隔着潺潺流水,水流清澈见底,隐有鲤鱼翻身跃动。
在这古色古香的殿内唯有那金漆雕龙宝座显得尤为显目,此刻上面正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靳长恭依椅惬意拿着酒盏轻啜,此时年宴尚有几个人没有来,她却一点不在意。她身边,设了几个宴桌,分别坐着雪无色、秦舞阳、云莫深与息子丰。
对于息子丰坐在靳长恭身侧,与那些后宫男宠在一起侍奉,底下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眼带鄙视,可心中却更多的则是畏惧与慎重,因为他们知道,靳长恭此番举动就是在警告他们,敢对息子丰作对便是跟她永乐帝作对!
而震南震北与花公公则站在她两侧。
下面是文武百官,他们早早就在宴桌上盘腿安坐,左右两排为武将跟文官,其上坐离靳长恭高座最近的则是十二个附属小国的国主。
其中之一的丽国的国君——雪雄林,他像是这些小国国主的老大一样,虽然他一直低调地掩饰着,可是最终他还是代表他们起身,朝着靳长恭敬酒。
有些事情不可避免,比如他必须挑头做一个作派出来,让那些人信服。就像一个当头的都退缩,隐于人后,别人哪里还敢兴得起反抗的想法。
他以为他鼓动这些小国的国主上京都是一件秘密,可是在靳长恭眼中,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根本就没有蹦达出她掌手的实力。
“陛下,一年不见,您倒是越发俊美强壮了,靳国上下也因为您治理得也井井有条,果然令我等佩服,哈哈哈,来来,让雄林来敬您一杯酒,祝我靳国繁荣昌盛,历代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