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寅看书,时不时和阿蕙抬杠;小禹拿了个豆神和小狗的玩偶,一个人不声不响玩得也开心,只要在阿蕙身边即可。
老二兆慎闲不住,在医院里也是到处跑,后来就索性不来了,让副官带着他到处野。
赵家人也怕打扰阿蕙养伤,老太太和二太太来瞧过阿蕙一次,带了大家的问候。
下午的时候,宁雍一家人也来了。
宁太太看到阿蕙瘦的厉害,眼睛就有些涩,道:“吃了很多苦吧?总算回来了……”不甚唏嘘。
宁雍也是照例寒暄了几句,不曾多言。
临走的时候,宁雍对阿蕙说:“你的案子,我有了些重要的证据,交给廖督军可靠吗?”
阿蕙心头一动。
“是什么?”阿蕙问。
她直觉跟周薇有关。
“小心隔墙有耳。”宁雍声音很轻。
阿蕙就没有再问,道:“廖督军很可靠。”
宁雍微笑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廖士尧照例来看阿蕙,兆寅和小禹也在一旁玩。
阿蕙也不避开两个孩子,把宁雍的话告诉他:“倘若他要见您,请您屈尊见他一面。”
廖士尧笑起来:“行,屈尊就屈尊吧!”
他的口气似开玩笑。
从前阿蕙也很尊重他,他就接受得坦然。如今阿蕙再恭恭敬敬和他说话,他却拿来开玩笑。
阿蕙心底就咯噔了一下。
她转移话题。问起案子如今怎样了。又说:“咱们来茂城也有六天了吧?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她记得在杭州府的那一个月,廖士尧整日忙得不归家。他这次南巡,绝对也是真的有公务在身,并不是专门送阿蕙。
所以阿蕙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耽误了他的正事。
她已经欠了廖士尧很多。
廖士尧坐下来,拿了手边的蒲扇扇风,鬓角仍有汗。
可他依旧紧扣衣裳的扣子。在公共场合。他一向举止严谨,哪怕此刻没有别的人。
扇了几下,觉得凉爽了些,廖士尧才道:“孟宇轩赌气不见我,驻地都是他的兵力。我总不能越过他……如今倒是闲得很。”
孟宇轩就是这样的脾气。
他才不把廖士尧放在眼里。
“那案子的审理,还如期举行吗?”阿蕙有些担心。孟宇轩撂了链子,军政府不出面的话。市政府是不能审讯曲峰林的。
曲峰林没有服罪之前,他还是军人,市政府没有资格审判他,虽然他犯的并不是军纪。
“当然!”廖士尧扬眉,“孟宇轩如果不出席,那是最好不过的,我连证据都不要,审判长用我的人。直接给曲峰林定罪!”
假如孟宇轩不出席审判,案子就全部在廖士尧手里。
廖士尧指鹿为马,都随他的心意。
市政府不能审讯曲峰林。军政府却可以。孟宇轩不出面的话,四省总督廖士尧可以暂代茂城军政府。
孟宇轩是不会这样便宜廖士尧的,所以他必定会如期出席的。这个阿蕙是白担心了。
她笑了笑,说知道了。
两人正在说话,外头的副官进来禀告说:“督军,外面有人要见赵**。”
廖士尧浓眉一拧,声音不怒自威:“医院入了夜就不准探病,让他明日再来。”
入夜了不能探病,您老人家在这里做什么?兆寅听到廖士尧的话,就抬头看了眼他的二叔,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阿蕙没有听廖士尧的,问那个副官:“是谁?”
“是我!”门口,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声音年轻,带着几分低沉,很迷人。
阿蕙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了一袭长袍的颀长身影。他有些黑了,也瘦了很多,从右边额头到左边眼角,有一条不长的疤痕,很是狰狞。虽然面容俊朗,双目炯炯,阿蕙的视线却只落在那疤痕上,半晌没有挪眼。
“我是孟子楠,孟宇轩是家父!”打量了屋子一圈,来客看到屋子里坐着闲聊的廖士尧之后,上前自我介绍,然后笑着道,“您是廖督军吧?”
居然是孟子楠回来了。
廖士尧对孟子楠早有耳闻,因为第一次见面,赵嘉蕙就说她是孟子楠的未婚妻。
看到孟子楠真人,廖士尧觉得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孟子楠并没有那么年轻,至少看上去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可能是他刚刚从驻地回来,人晒得黝黑,看上去比较成熟。
当然,他也不失英俊。
廖士尧微微颔首,并没有起身,面无表情说了句:“原来是孟少帅。可有事?医院夜里不给探病的……”
他对孟子楠强行闯进来很不快。
小禹趴在阿蕙床的另一边,此刻戒备打量着孟子楠。对于每个陌生人,小禹都很害怕,害怕本能就生出了戒备。
兆寅目光则在孟子楠和阿蕙身上打转。
阿蕙情绪有起伏,虽然她极力控制住,不动声色,还是能看到她眼角隐约有水光。
廖士尧的反应,让孟子楠愣了愣。
继而,他眼角有冷笑一闪而过。
他不看廖士尧,只看阿蕙,说道:“我不管多晚来,都不会打扰吧?”
廖士尧严肃的面庞就阴沉下去。
“不会!”阿蕙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孟子楠上前,走到了她的床边,看着她闪着水光的眸子。笑道:“瘦了好多啊。伤得很重吧,伤口还疼吗?”
阿蕙心头又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孟子楠额头的伤痕。
这伤疤很深,差点就能毁了他的左眼;伤痕尤新,看得出受伤不久。阿蕙出事之后。在淮南驻军的孟子楠一直没有音讯。
果然,他受伤了。
“我没事……”阿蕙说道。
一直坐在窗口看书的兆寅起身,招呼小禹出去。
小禹不肯动,拉着阿蕙的被角,似只受了惊的小猫一样。拱起身子瞪着孟子楠。
兆寅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抱起他。
小禹表情还是不情不愿,却跟着兆寅出去了。
廖士尧目光似利剑。扫视了孟子楠和阿蕙之后,起身走出去。
走到门口,看到站岗的副官,他眼眸似锋刃劈面,问那个副官:“我说了可以放人进来探病吗?”
那副官一个哆嗦:“孟少帅说……”
孟子楠抬出了他的身份,才能硬闯进来。
“哦,你成孟督军府的人了?”廖士尧越发冰凉狠戾。
那副官低垂着脑袋,再也不敢狡辩了。道:“是属下失职!”
廖士尧收回了目光,大步走了出去。
兆寅抱着弟弟跟在身后,看着廖士尧发怒。他却挑眉笑了笑。
出了病房的贵宾区,兆寅放下小禹。
小禹就问兆寅:“大哥,蕙姐姐的什么秘密?”
刚刚兆寅抱小禹出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跟他说,会告诉他一个关于阿蕙的秘密。
小禹很好奇,才被兆寅抱了出来。
兆寅蹲下身子,替小禹整了整衣襟,对小禹说:“以后蕙姐姐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她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小禹,只要小禹今天乖乖的不哭,好不好?”
小禹大喜,一双明眸璀璨看着兆寅,问:“真的吗?”
兆寅很肯定的点头。
病房里的孟子楠,俯下身子搂住了阿蕙。
他搂得很轻,生怕弄疼了阿蕙的伤口。
放开的时候,他看到阿蕙眼角越发湿了。
他笑道:“喜极而泣?”
“没有,被你身上的汗气熏着了。”阿蕙吸了吸鼻子,对孟子楠说道。
孟子楠佯怒,举起手要敲阿蕙的额头。
阿蕙忙偏头要躲,却被他的手箍住了。
他的唇落在阿蕙的唇上,有些干,很炙热。阿蕙的心口被什么烫了一下,心尖微动,眼泪却夺眶而出。
孟子楠的吻并不深。
看到阿蕙的泪痕,他眼睛也发涩,替她揩泪:“不哭,咱们都还活着,是不是?”
阿蕙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孟子楠何尝不是?
“你的伤口……”阿蕙问他。
他笑:“我差点就看不到你了……”
看到阿蕙的眉头蹙了起来,孟子楠又解释:“我手下的人发现了一个古墓,说可能是淮南王的,结果整整八十人困在墓地里。我去救人,炸墓地的时候失了准头,醒来的时候,眼睛看不见了……”
阿蕙大惊失色。
第135章 自损
阿蕙情不自禁伸了左手在孟子楠眼前晃了晃。
孟子楠被阿蕙的动作逗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已经好了,我现在能看到你……”
自从孟子楠进来,他的表现的确也不像个盲人。
阿蕙是关心则乱。
她仿佛被绳子勒得紧紧的心,轻松下来,让她暗舒一口气。
“没钱吗,怎么跑去盗墓?”阿蕙缓过劲来,就怪孟子楠。
她知道,这个时期的军阀盗墓成风,可人家都是盗前朝皇陵。谁会像孟子楠那样,妄想去盗淮南王的墓地?
那墓地,都一千多年了,早就被盗了吧?现在留下来的,也是空壳。亦或者,盗出来的东西保存不下来,会被氧化,转眼成灰。
孟子楠低笑:“偷来的比较香嘛……”
阿蕙微怒。
这话,根本就不是用来形容这个的吧。
她板起脸:“冒着性命去偷东西,这贼做得代价也太大了吧?孟子楠,你脑子进水了吗?”
孟子楠却被她骂的哈哈大笑。
他心情大好,不管阿蕙说什么都觉得有趣。
见阿蕙真的有了怒意,孟子楠止住笑,跟阿蕙解释:“不是我……是手下的人擅自行动,后来他们被困,我才去救人……到了一个地方,总不能让将士们空手而归。”
很多人当兵,就是为了升官发财。
打战的时候,每侵占一座城池,他们会烧杀抢掠。
可孟子楠领军过去,仗没有打成。
他的手下,并不是他的兵,而是他父亲的。那些将领不服孟子楠的管束,擅自行动也是可能的。
看,重生也不能能翻云覆雨的,孟子楠就处处告诉阿蕙这点。
重生了。孟子楠也不能改变他父亲的性格,让他父亲相信他,把部队交给他。因为孟宇轩的不信任,孟子楠在孟家军里面没什么威信,这是阿蕙知道的。
想到这里,阿蕙就有些心疼孟子楠。
和阿蕙的重生路相比。孟子楠的路更加难走。
他爱阿蕙,阿蕙毋庸置疑。只是,他的父亲性格顽固,又恨死了阿蕙,他是不可能让阿蕙进门的。现在。阿蕙连给孟子楠做妾的机会也没了。
想到这些,阿蕙又觉得心头不忍。
她从孟子楠的掌心挣开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叹道:“下次别受伤,好好爱惜自己,没人值得你不要命的相救……”
就像他的手下。
就像阿蕙。
孟子楠顺势吻了吻她的手。
“回家了吗?”阿蕙又问他。估计是没有,否则孟宇轩肯定不会放他出来找阿蕙的。
“没。”回答不出意料。
“回去吧,医院晚上不给陪宿。”阿蕙道,“我的事……你爸爸很生气,别惹了他。他身子一直不好,对吧……”
“打住吧!”孟子楠听出了阿蕙的语气里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打断了阿蕙的话,“又怎么了?从前说得好好的,我爸爸不喜欢你。你也愿意攀我这根高枝的,这又是说的什么话?”
他的语气虽然是嗔怪,眼神却有些抖。
阿蕙的心被狠狠刺痛。
她笑起来:“你现在成了婆娘吗。怎么如此敏感多疑?”
孟子楠愣了愣,继而伸手,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阿蕙佯装吃痛。
孟子楠又叮嘱了她几句,就走了。
阿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孟宇轩那张愤怒的脸,滔天的怒意冲阿蕙而来。
结果,做了一晚上噩梦。
阿蕙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将来要不要嫁给孟子楠。可真的等到明知嫁不成的时候,她又有些许的失落。
从前孟宇轩不喜欢阿蕙,廖士尧出现之后,孟宇轩就恨死了阿蕙。
难道要孟子楠为了阿蕙去忤逆父亲?
只是,孟子楠兴头很好,阿蕙不知道如何去开口。
孟子楠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孟督军官邸已经就寝。
孟督军前几日夜里咳血,三姨太交代不管什么事,入了夜都不能去禀告督军,打扰督军休息。
孟子楠回来,副官先把情况说明了一下,又问:“要不,属下去通报一声吧?”
少帅不是旁的事,回来应该让督军知道。
孟子楠却笑:“没事,别打扰督军……”
于是孟子楠回府,只见到了孟夫人。
孟夫人又惊又喜,问他:“不是要到十月底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回来了?”然后看到了儿子眉心的伤痕,孟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敛,伸手摸孟子楠的脸,“怎么还受了伤……”
孟子楠也不瞒母亲,把手下的大将带着一个团的兵力去盗墓,然后被困、孟子楠去救,结果差点被炸死,一一说给母亲听。
孟夫人那张慈祥雍容的脸消失不见,眉宇噙了几分凛冽:“是不是胡一添?”
胡一添是孟宇轩手下的一个军长,孟宇轩很器重他。
这次孟子楠会师北上,孟子楠是总司令官,胡一添是副司令。
孟子楠有些沉默。
孟夫人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妈,胡一添不除,人心不稳……”孟子楠沉了沉心思,才低声对母亲说,“所以我故意引爆了**。我伤的不轻,胡一添却断了两条腿,回来也只能颐养天年。爸最近身体如何,明日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
孟夫人微愣。
她眉宇的凛冽消失,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