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悦再次看过去,娘亲已经在同刘能敬酒了。
蔡萍本来不想跟一个外人敬的,可是大夫人说的她不能不敬了。眼神微敛,蔡萍抿了一小口,只觉得肚子火辣辣的。
大夫人笑着道,“这刘能为米店做事这么多年,相当于半个安家人了。就是啊,这娶妻的事情一直没能解决。阿眉,你有没有可以介绍的啊。”
柳眉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再说即使有,谁又会看得上这么个大老粗呢。
大夫人一直用眼神打量着蔡萍。
安悦看的心底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从凳子上跳了下去,跑到娘亲身边,拉着她的手,“娘亲娘亲,悦儿肚子不舒服,想回去了。”
蔡萍有些犹豫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没法,只得道,“那弟妹就领着悦儿赶紧回去吧。”等到她们娘俩一离开。大夫人就对刘能问道,“怎么样?”
刘能红着脸,但笑不语。
安悦牵着娘亲的手,心里百转千回。没想到大夫人还有这么一出,感情是想把娘亲介绍给那个粗人啊。可是,抬眼看看娘亲。
接下披风,抖了抖身上的雪。房内烧起了碳,瞬间暖和起来。倩儿又把烧热的茶壶端了进来。手里捧着茶杯,身子暖了一些。
眼神瞥到窗外,在记忆中,这场雪似乎会下的格外的长。
“悦儿怎么了?娘亲总感觉你有心事似的。”蔡萍把这些天自己内心的感觉说了出来。
收回视线,对着娘亲关心的眼。安悦缓缓开口,“娘亲,我最近做了一个梦,真的好真实好真实啊……”
她把上辈子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当做一个梦讲了一遍。在娘亲离去后,自己所遭受冰冷待遇。以及后来被夫君休了回到安府,到后来甚至被逐出了安家。安悦眼底泪光点点,“娘亲,我好怕啊,娘亲……”
蔡萍听完后,心里也是一片震惊。怎么会,怎么会,安慰的拍拍她的后背,“悦儿不怕不怕,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安悦抬起眼,反问道,“真的吗?娘亲,真的不会吗?”
蔡萍心里一抽,真的不会吗,她也在心里问着自己,安家的那些真的不会这样对她的悦儿吗。忽然想到什么,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做不出来。心里越发的悲伤了,揪着手帕咳嗽起来。
安悦心底一硬,她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娘亲认清事实。能够变得坚强起来。不要相信大夫人的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娘亲肯定有一部分财产在大夫人手上。而那个时候她的言辞是自己根本没有从她家那里拿过一分钱。这么些年来都是看在亲人的面子上,无偿的收养她。
“娘亲。”握住了那双很难热和起来的双手,“我们不能靠他们了,我们只能靠自己的。”眼底满是认真,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蔡萍震愣了会儿,她没想到一直木讷胆小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她忽然发觉,有些不懂眼前的小女孩儿了。
安悦接着说道,“娘亲,我知道,你很诧异我的转变。你一直把我当做一个小女孩,觉得我很弱小需要人保护。可是,悦儿懂了,悦儿已经懂得许多了。不要再把悦儿当做小孩子了。”
蔡萍惊异之余是欣慰,点点头。摸摸她的头,“恩,恩。悦儿是大孩子了。”
安悦对着她开心的笑着。
午睡的时候,安悦一直都没睡着。她一直想着大夫人要跟娘亲和刘能做媒的事情。虽然刘能人不错,可他毕竟是安家的下人。如果真的成了,那么娘亲的身份就变得尴尬了,而且娘亲也不会答应的。万一……安悦心底越发担心起来。不停想着办法。
从床上起身,偷偷溜了出去。院子里还下着飘飘洒洒的大雪。安悦没有穿披风,雪花偶尔钻进脖子里,痒痒的凉凉的。
溜到了后门,瞥见熟悉的身影。
“陈嬷嬷!”大声一叫,吓得前面手上挎着篮子的蓝袄婆子身子一颤。回过头来,“哎哟,小祖宗哦,突然吓我干嘛?”
安悦嬉笑的跑到她身边,“陈嬷嬷,我想出去买点东西,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啊。”
“这可不行……”赶紧摇头,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还了得。
揪住她的衣角,“求你嘛,陈嬷嬷,你人最好了,求你啦……”
陈嬷嬷没法,只好答应了。给了她一个草帽让她带上。路过门口的林老头的时候,就假称是跟着一同来的小石子,小石子是她的外孙,在安家做帮工。
“谢谢你拉,陈嬷嬷,记得到时候在街口等我,把我带进去就可以了。”
“诶诶……”陈嬷嬷正要说些什么,安悦已经交代完后溜之大吉了。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安悦走在街头。两边皆是做生意的小贩,红红的冰糖葫芦,热腾腾的包子,似乎都在挑起路人的食欲。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安悦决定了,现在她要去找她的父亲,安家的二老爷安致远,原本是一读书的秀才,据说还才情不错。只是恋上了一个伶人。
老夫人爱看戏,总是把戏班子请到府上听戏。而这个时候,他有才多情的爹,边恋上了那个扮演杜十娘的女子,为她,跟家里决裂,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同她一起去过苦日子。
安悦走过几条街,忽然注意到前面的吵闹声。
一群看热闹的人围在一起。
一个胖胖的女子指着一个柔弱的女子道,“你们瞧瞧,这狐媚子不要脸,勾引我家夫君。都过来看看啊!”似乎要昭告天下。
柔弱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裳,低着头,低声辩解道,“我没有,是雷公子要调戏我。”
“放屁!”胖女子气的跳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子,“臭狐狸精,你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不就是前面唱戏班子的小贱人吗,听说你勾引了别人的夫君不算,居然还想勾引我夫君。”旁边一个被揍得眼睛红肿的男子大声喊道,“没错没错,就是她勾引我的。”
女子泪水涟涟,一下子被胖女子一推,坐在了地上。
“还卖什么字画,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我给你全砸了!”说着就把摊子一翻,开始用脚踩,用手撕。
“不要,不要!”女子吓得赶紧爬过去,用手抱住她,却被用力踩了几脚,“求求你了,不要……”女子可怜兮兮的哀求着。
安悦看着这一幕,良久无语。这个女子,她认识,她就是扮过杜十娘的女子,罗倾,也就是她爹如今妻子。
第五章 诗贤
摊子被掀翻在地,那些字画也被撕乱在地,一张张的宣纸都破碎、揉皱,上面还有污泥和黑色的印记。围观的人凑成一团跟着议论纷纷,对此还不时的投去白眼。
“看上去挺柔弱本分的小娘子,没想到竟然勾引别人的夫君。”
“是啊是啊,我得提防着点儿了,别让我家夫君往这儿走了。”
“对、对!”
罗倾一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一面在地上收拾着那些字画。
安悦在不起眼的地方静默的站着,等到她收拾完东西起身离开。她偷偷跟了上去。
绕了几个街道,最终在一个土房子前面停驻了脚步,推开破旧的木门,走了进去。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坐着一名衣衫破旧的男子,骨瘦如柴,还端坐在木头粗略做成的桌子前,专心致志的画着画。头发一律被布条系起,一心投入在自己创作中,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致远……”罗倾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对着作画的人喊了一声。
并没有对她的喊声做出回应。
罗倾站定在他跟前,但是他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手中的画。她气了,心里的怨恨犹如吐着红信子的毒蛇。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笔。用力一摔,“让你画!让你画!”
安致远抬起头,诧异的望着她,“倾儿……”
那些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脸上布满了泪,“安致远,你说说,我跟着你,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我做牛做马,把家里的事情都包了,还要出去看着别人的脸色做生意。而你呢,你整天就知道题词作画,家里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管过。就连劈柴你都不愿意做!”
安致远慌忙解释道,“倾儿倾儿你别急,等我把名气弄出来了,一副画就值好多钱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好生活了。”
“够了!”罗倾大叫一声,“好生活?好生活!”眼底是逼人的光,“都是骗人的,安致远,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后悔了,这种地狱般的生活我过够了,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跟了你!”恶狠狠的道,把袖子一甩就要离去。
安致远吓到了,脸色煞白,紧紧揪住她的衣角,“倾儿倾儿,你相信我,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倾儿。”
回头冷冷的看着他,“放手!”
“倾儿倾儿,求你了,再相信我一次吧!”
扑通一声,安致远跪了下来。
罗倾眼底没有一丝的松动,直接把拽住的衣角那边呲的一下撕了下来。撕如裂帛,凉到了人心底。
“倾儿……”安致远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会,倾儿怎么会这样对他,他们不是很相爱的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不分离。这不是倾儿对他说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倾啪的一下关上了门,并且用栓子把门紧紧的拴住。投向院子的目光里全是怨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刻的安致远,在迷茫与伤痛中,低声抽噎起来。
躲在门后的安悦,眼底一片冷清。比起娘亲所遭受的痛,他这又算的了什么。古有卓文君为司马相如背离家族,俩人私奔。卓文君当垆卖酒,两人是举案齐眉。可最终的结果,司马相如还是负了卓文君。在她看来,私奔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
时间不早了,她不能让陈嬷嬷一直等着她。看了最后一眼,安悦离开了。
陈嬷嬷搓搓手,身上都盖着一层雪了。总算看到远处安悦的身影了。“哎哟,小祖宗哦。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这回去少不了被骂一番了。”
“对不起啊。”安悦见她冻得嘴唇发紫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
陈嬷嬷一笑,哪能真的怪她啊。替她把帽子戴好,“走吧。”
倩儿双手插进袖子里,站在房间门口,正左顾右盼的张望着。
直到安悦熟悉的水红袄子在白雪地里出现,倩儿吸吸鼻子赶了过去,“悦姐儿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啊?”
安悦看看她红红的鼻子,“倩儿姐姐一直在这儿等我?”
倩儿一笑,把她领进屋。替她把外面的披肩脱了下来,抖下上面的雪。见安悦冻得脸发青,赶紧把屋里捂手的小笼炉拿了过来,让她捂在手里暖手。
倩儿又把桌上盅里的汤舀了一小碗,让安悦赶紧趁热喝。
“这个是乌鸡红枣汤,可以补血的。冬天喝了补身子。”
安悦慢慢的喝着,“对了,娘亲呢?”
倩儿正纳鞋底,抬头道,“刚刚被喊道大夫人那儿去了。要说,最近夫人的气色好了一些,还可以走动走动了,着实让人心宽不少啊。”
安悦听了,把碗底的汤全倒进嘴里。擦擦嘴,“倩儿姐姐,我喝完了。去找娘亲了。”
到了大夫人院子,院子里几棵梅花树开了花,在冷冽的寒风中傲然开放,清洌的香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不自觉的,安悦就慢下了步子,在梅花树下停了下来。她如今的身高,还不能触碰到那梅花树的指头。只能扬起头,看着那娇小冷傲坚强的梅花。
“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自觉的低喃出声。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清洌坦然的声音吓得安悦肩膀一颤,过后又开始想,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陌生的男子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呢。
随着一阵脚步声,来人站到了她身边。
安悦回过头来,注意到那人。一身简单白衣搭着青色夹袄。面如冠玉,是个书香气十足的俊朗青年。
男女终有防备,安悦退后一步,低头道,“打扰了。”就要转身离开。
“且慢。”青年阻止了她。
安悦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这一望不要紧,她猛的忆起了什么。面前男子眉角有一颗痣。他不就是享誉盛名的,被称为诗贤的俞临鹤吗。内心一怔,目光变的呆滞起来。
“你怎么了?”俞临鹤有些疑惑了,刚刚还避着要离开,此刻怎么忽然像中了魔障般,呆滞了。
安悦忽的忆起自己那时躺在床上,对现实感到无望。每每在床头读他的那本诗集,总是潸然内下。觉得天地之大,也只有这些诗能给她安慰了。俞临鹤于她而言,是可以跟神媲美的存在。她安悦何其有幸啊,可以在重生之际,遇上她景仰膜拜的人。
一下子激动的心情满溢,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倒是俞临鹤面色一变,被她突来的反应弄慌了。掏出了手帕,“小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之前被梅花的姿态所吸引,等到走过来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她竟脱口而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种才情和感悟把他惊讶到了。于是他也随即题诗一首。可怎么她就哭了呢。
安悦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擦干泪。“对不起,我、我……”脸上瞬时一红,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随即冲着他一笑。
冻着红彤彤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俞临鹤瞬间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趣的,见她如此喜欢梅花,伸出手就要摘上一枝送给她。
“不要!”安悦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立刻跳起身来,双手抱住了那白皙如玉的手,紧紧抓在手里。摇摇头,眼底是祈求的光。
俞临鹤心里一颤,低眼瞥见那双抓住自己的小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特别是那双纯粹乌黑的眸子。瞬间挂上了笑,“好,不摘就不摘。”
安悦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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