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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留着齐脖的短发，戴着金丝框的眼镜。ADA先放着PPT给三个新员工介绍维莱牛仔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花朵听着看着，发现ADA一个特点。
ADA讲话的时候，眼镜会忽然从孟哲移到APPLE，再忽的从APPLE移到她身上。透过眼镜片，那双不大的眼睛倒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朝他们仨砍来砍去。孟哲第一个被砍伤了，不敢再正视ADA。
91。考察
花朵屏气看了一眼PPT的目录。
1、微笑和感恩
2、真诚和共赢
3、该和不该
4、成就和失败
前面两项，字面上就能理解，后面两项不知道ADA会讲些什么。
关于微笑和感恩，ADA讲了一个维莱例子。
有两个同时来的新员工，他们的职务都一样，工作都很勤奋积极。但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总是满脸微笑。愁眉苦脸的那个员工最后被辞掉，虽然她的工作成果要好于满脸微笑的那位。
“这个不难理解吧？”ADA笑着目光砍向花朵，“谁都愿意在快乐的氛围中工作。你的情绪往往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如果你不希望看到别人愁眉苦脸，你最好保持微笑。”
花朵盯着ADA的眼睛，呲牙一笑。
ADA接着说，“其实干任何事情都是有窍门的，提醒大家一点，30天之后，公司所有的人都应该收到你们的感谢信。”
听ADA说到这个，花朵很庆幸自己在思博就是这么做的。
“这如果是公司的传统，那岂不是很程式化？”APPLE斗胆问了一句。
“APPLE，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这就说到了第二点‘真诚和共赢’。你的感谢必须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这个留给你们自己去思考。我继续讲。”
一个半小时后，培训完毕。花朵从会议室出来，急忙拉着ANNE出发。
“都跟你们讲什么了？”ANNE一路上挺爱说话。花朵大概说了一遍。
“不过我怎么觉得ADA的目光就像刀子，砍人的。”花朵的双子座性格让她暂时忘了这样和一位不太熟识的人背后议论部门领导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HR本来就是一把刀。说实话，本质上HR是公司地位最低的，但他们掌握低级员工的生杀大权。但你要是到了中层，就可以对他们不屑一顾了。不过现在我的小命还掌握在他们手里。”ANNE直言不讳。
“公司很复杂么？”
“其实并不复杂。我觉得这其实是中国和外国意识形态的问题。比如说，在中国，对自己的上级或长辈说话的时候，死盯着人家是不礼貌的。但对于咱们公司的那几位领导，你要不看着他们，他们会认为你藐视他们。说白了你得按照他们的习惯和思维去做事情。”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花朵恍然。
车到了工厂，在停车场停下。
“我的话还没说完，”ANNE拉开车门，走出来，“领导也知道这种文化差异。所以公关部的人除了SELINA，都是中国人。他们外国人干不了面对中国的公关。”
“听你说话，真是受益匪浅啊。”
ANNE一笑，“学会分享经验，被HR的人洗脑好久了。走吧，咱们还得抓紧。”
ANNE带着花朵进了工厂，有个行政的主管负责带着他们到处参观，一边参观一边介绍。
ANNE此时开始说开了英文，因为公司业务工作都是英文对接，好多单词短语也不知道中文应该怎么说。幸好花朵大学四年没白学，服装行业专业英语还没全忘光，听懂了百分之八九十，不懂的就问。跟单跟办流程极其复杂，翻译成中文大概包括：接单，备料、开裁、扫粉/排花、车缝、手工、后整、查货、包装。花朵以前在国企制衣公司干过一年，基本全懂。
本来花朵就是在公关部工作，ANNE看花朵差不多都知道，缩短了在工厂考察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工厂考察结束，两个人又飞奔回城里，开始门店的考察。
ANNE和花朵从最后一个华贸店出来，已经晚上8点。花朵觉得ANNE陪自己忙了一天有点过意不去，要请ANNE吃晚饭。
笑了笑说，“心领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写写报告吧。”
花朵说了一堆感谢的话，等ANNE走远了，撒腿就往利嘉大厦方向跑去。
一进公司的门，公关部这边一个人也没有。花朵问利嘉广告的一个外号叫“迷糊”的文案，迷糊说你去大会议室看看，可能开会呢。
花朵走到大会议室门口，里面传出邢一郎的讲话声。大会议室后门虚掩着，花朵蹑手蹑脚的凑过去往里面看。
只见思博公关所有员工都在里面，邢一郎正在白板前拿着水笔比比划划。一旁的魏霄抱着胳膊，扬着下巴瞧着，神情似乎有点不耐烦。
斜对面的诸神一抬头发现了花朵，冲花朵一眨眼。花朵也冲诸神挤挤眼睛。
诸神忽然站起来，手捂肚子，面目狰狞，“去趟厕所啊，肚子有点给劲。”
诸神出来，和花朵跑到茶水间。
“进修生，你怎么跑这来了？工作很闲吧。”诸神嬉皮笑脸的问。
“闲？快忙死我了。你知道我一天干了多少事儿么，维莱的人真把我当新员工用，哦，不对，比新员工还狠。让我一个月了解和掌握维莱所有的工作流程和市场情况。下午还去了趟廊坊他们的工厂，从工厂回来又去了三个店。今天晚上我还得写考察报告呢。”花朵终于找到了一个倾吐对象，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我靠，是吗。那你跑这干嘛来了。”
“放松放松啊。我晚饭还没吃呢。”花朵一脸可怜相。
“哎呦，瞧给我们这朵花折磨的。来，让我抚平你的疲惫、”诸神伸手要去摸花朵的脸蛋，花朵笑着闪开。
“有烟么？给我一根。你们干嘛呢？”
“在会议室呢，没拿出来。”诸神开门往外瞅了一眼，“我去给你上小白那儿要一根。”
诸神推门出去，花朵忽然意识到不对，往外一瞧，只见小白竟然坐在利嘉广告那堆人里。
“小白怎么跑广告那里去了？”诸神回来，花朵忙问。
92。老外
诸神把烟点上，“倒戈了呗。广告那边比咱们这轻松多了。咱们干活动的时间都不是定死的，老改来改去。他们广告都有计划，到时候把活弄完了就行了。”
“哦！”花朵吐了一口烟，笑，“我一走出了这么一大事。魏霄她没发飙么，自己这儿出了叛徒。”
“没有。”诸神的回答让花朵很吃惊。
“她什么也没说？我不信。”
“这个我也没搞懂。”诸神皱眉往垃圾筐弹弹烟灰，“不过宝爷很郁闷，我更郁闷，设计部就这么一个快手。”
“那你们开会干什么呢？邢一郎说什么呢？”
“这个啊，新官上任三把火呗。邢一郎说关于机构调整之类的事儿呢。不过他这个人我还没看出门道儿。”
“又机构调整啊？怎么来领导就调整一回啊。”
诸神一笑，“你想想啊，邢一郎是策划出身，当然对客户为中心有点意见了。‘以人为本’嘛，哈哈。”
“晕。你这理论倒挺有道理。不过我发现维莱倒是以职务和工作为核心，什么都有详细的流程。表格、工作单就一大堆。”
“哎，各有各的好处。”诸神捻灭烟头，“怎么着，今天请我吃饭应该算是没戏了。会刚开，还不定几点完事呢。等领导们先斗争完，尘嚣落定吧。”
“那好吧，我就先回家了。哎，本来想找你们吃顿饭的，这一天紧张的。你快回去吧，要不一会儿派人去厕所捞人了。”
诸神和花朵从茶水间出来。
花朵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眼睛大大的盯着诸神，露出灿烂笑容。“师傅，我觉得你看事有点消极，这样不好，要阳光一点！”
诸神愣住，花朵说了一声“再见”，转身连蹦带跳的走了。
一星期以来，活泼的性格，勤恳的态度，还有脸上一直洋溢的微笑，让花朵在维莱牛仔很多同事那里得到了认同。Ms。FLOWER，逐渐成为大家吃饭时谈话的一个小插曲。
不过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花朵的顶头上司SELINA每次对花朵工作成果的评价仅停留于“成了”“可以了”“继续干别的吧”。花朵底下请教ANNE，是否SELINA开始对谁都这样。ANNE摇头说不是，至于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周一，正好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接近正午时分，维莱CEOJACKSON召开全体大会，首先总结了一下这一个月的工作，然后说自己在大陆的任期已满就要回美国总部，明天会有新的CEO上任，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接着，人力资源部的ADA说要提报员工职业测评结果和新一版的员工薪酬福利待遇，因此不属于维莱员工的花朵被请出了会议室。
花朵带着一丝小怨念独自一个人去楼下的员工餐厅吃饭。
下午还有个小新闻稿要写，因此花朵一边吃，一边低头把自己构思的大纲往便签上记。
“Excuseme；anyonesittinghere？”
“What？”花朵抬头，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外国男子端着餐盘站在他对面。外国男子头发黑白色，一脸黑白胡茬，不过相貌很帅。
“对不起，这里有人么？”外国男子以为花朵不懂英语，用比较生硬的中文又说了一遍。
“没有，请坐！”花朵也懒得用英语了，冲外国男子一笑，接着低头写字。
花朵记完了，放下笔，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韭黄炒鸡蛋塞在嘴里，又啃了一口大馒头。
“请问你吃的是什么？”外国男子没话找话。
“这个？还是这个？”花朵左手筷子指着韭黄炒鸡蛋，右手举着大馒头。
“这个！”外国男子用叉子指了指花朵的右手。
花朵哈哈一笑，“馒头，这个叫馒头。刚来中国吧，北京欢迎你，WELLTOBEIJING。哈哈。”
“馒~头~”老外很很认真的重复一遍，又说，“YoucanspeakEnglish！”
“会。不过你到中国了，得说中文。你在这吃饭，说明你是在这里上班的。所以中文要多练啊。不要见到一个人就问CanyouspeakEnglish。虽然北京也算国际化大都市，但你出了三环，说英语绝对不灵了。”
花朵说话从不认生，这是赵子慧给她总结的。除了吃饭、睡觉之外，说话事花朵第三大爱好。
“哈哈。你很热情，也很有意义。”老外挺开心，扶着眼镜笑。
“瞧，又错了不是。”花朵晃悠着筷子，“不是有意义，应该是有意思；意思。Inserting！”
“意思，有意思。”老外鹦鹉学舌。
“对，这回对了。”花朵眉开眼笑，很有成就感。
老外忽然伸手指着花朵便签上维莱的LOGO，“你是这个公司上班的？”
“算是吧，怎么，你知道这个牌子。”
“是的，很有名。看来你很出色，在这样的大公司上班。”老外看着花朵。
“嘿。”花朵笑了笑，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不用解释那么多。
“你觉得这个品牌怎么样？”
“还可以吧。就像你说的，在中国挺有名。”
“除了有名呢？”老外穷追不舍。
“嗯，”花朵啃了一口馒头，仰起头作思考状，“都差不多。我感觉所有的牛仔服装基本上都差不多，只是分为有名的和没名的。有共性没个性。”
“有共性没个性，什么意思？”老外很认真的问。
“这个啊，”花朵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有关“牛仔服装的共性和个性”就是花朵大学毕业论文的题目。
“你看啊，首先说共性。牛仔服给人的感觉就是野性，挑战，激情什么的。即使换个样，裤子变成了裙子，也是这个感觉。这就是共性。但是，牛仔服装由于它本身面料的局限性，其实这也是它的共性之一啊，反而就限制了它的个性。比如我问你一问题，你能说出野性有几种么？怎么分类？不成吧。所以顶多就是颜色深浅，长短，褶皱之类的区别。很难再分出什么个性来。”
93。总裁
老外认真的听着，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得走曲线道路。因为牛仔服装本身改变不了多少，你就只能改变人了。因为每个人的个性是不同的。这样就涉及到了广告。”
花朵说到这儿其实挺悲哀，因为就是论文到这里跑题了，从服装设计跑到了广告。最后这个论文答辩没通过。花朵又重写了个别的题目才拿到学位。
“嗯，我觉得呢。一般的牛仔服装广告就是请点名人或者一群感觉挺另类的人摆个POSE。但是我觉得可以有这样几个形象，比如一帮登山的，上边的一个人用牛仔服拽着下边的一个人往上爬。再比如，一个沼泽或者荒漠，前面的车用牛仔裤拉着后面坏了的车。这样一来呢，个性就出来了。坚韧，不屈，思考，有创意。我觉得都比纯站着摆气质强。哈哈。”
花朵一通说完，洋洋自得。老外听得津津有味，等花朵全说完了，手摸着自己的黑白胡茬不住点头。
“你赶紧吃饭吧。我吃完了，得赶紧上去了。认识你很高兴。”花朵过完嘴瘾，端起餐盘。
“SEEYOUTOMORROW。”老外很有礼貌的站起来目送花朵离开。
早上的全体大会，当中年老外神一般的介绍自己是维莱新来的中国区总裁的时候，花朵震惊的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花朵以为老外最后说SEEYOUTOMORROW，是觉得她有意思，期待下一次见面。现在想来，这个名叫JAMES的中年老外早有预谋。花朵急忙回忆自己昨天和老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从侧面也表达了维莱没个性的感觉。事已至此，花朵也无所谓了，看着这个玩“微服私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