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就一言不吭。
等太子妃要走,又让她带走皇后的一些首饰,几样珍宝。
吃人嘴短,拿的手软,再说了,跟个死人置什么气,所以太子妃这个没什么原则的人,没打算把上一代的纠结,再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去,太子那里,她不会太勉强,但裕渝跟辰安,她还是希望他们在有生之年念着他们祖母,毕竟,万皇后也是曾真心对他们好过,也确实护过他们,给她上柱香,跟他们以后的子孙讲讲他们曾祖母的事,也是应该的。
而皇帝图的,不过也是如此。
说来柳贞吉也有点心酸,等她死后,才会如此为她打算。
生前,要是有这份心,何至于就那么过了一辈子。
皇后早逝,心脏是枯竭得最厉害的,让皇后心衰而亡的除了她自己是罪魁祸首,但她这种连自己都不饶过的性情,何尝不是因有皇帝在其中推波助澜。
皇后一生,给予她最深伤害的,都是皇帝这个说最爱她的人。
**
春闱期间,长殳替了户公公大内总管之职,不再盘旋于柳贞吉身边左右。
户公公病了。
皇太孙怜惜他,接了他到他与妹妹的宫殿住着。
太子妃也多派了两个人进去,照顾户公公……
长殳也得等到不忙了,就带户公公出去踏春,往卞京各处到处走走看看。
之前长殳也是陈疾在身,但还好这几年,被精心照顾着,身体好了一些,比前些年犯疾时稍稍强上那么一些。
柳贞吉却是想让他再在身边多呆几年,还是跟太子要了苏公公,这次放在了长殳身边,跟着长殳忙……
如若不是把小果子放在了西北,和丽果儿呆在一块,宫里自己人,能干的其实还是可以多上一个。
户公公那边也不是没他自己的人,只是户苗觉着毕竟不是狮王身边带出来的人,那为着主子着想的心太少,私心太重,不适合呆在高位被太子谴用,大内总管这种位置,还是太子自己的人坐才好。
内务府那边,他也是安排了以前跟他去过西北王府的大弟子坐镇。
明白了太子与太子妃的性情为人,他才能当好自己的差事,以后也出不了错。
宫里忙着的这段时日,辰安也不再去跟着哥哥一块儿念书,而是留在了殿里与户公公呆在一块。
户公公这次是大渐弥留,没多少时日了,在宫里这些年,他杀过不少人,也被人杀过许多次,加上阄人的身体,这弥留之间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恶臭的味道,往日那苍白无色的脸,呈现出了一块块的紫黑,他的眉头与头发也都掉光了,可怕恐怖得厉害。
户公公的血坏了,就是骨头,也是坏的,即便是把血都换了,人也是活不了多少时日的,宋涛直言不讳,让长公公准备着户公公的后事,他能做的,就是加大镇疼的药的剂量,让他在死去之前好受点,再多的,他也是不能了。
户公公身体变得让人不敢靠近,宫女们也皆都害怕她,但辰安小郡主却是不怕的,她也不怪罪宫女不愿意服侍户公公,药来了,由她来喂。
她不害怕,户公公也不赶她。
吃完药,户公公睡觉,辰安就在一旁绣她的花,练她的字,一老一少,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辰安陪着户公公这事,柳贞吉是默许的,女儿愿意,她也是愿意,平时她也抽点空去陪他们一会,坐一下,但她着实忙,往往就是几盏茶的功夫,就得走。
但有了辰安陪着,户公公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户公公实在不行了的那几天,柳贞吉去见他,问他还想要什么,户苗朝她摇了头,只道,“我有两个箱子,旧的那个,随我一起烧了,新的那个,给小郡主。”
柳贞吉点点头,眼睛有点红。
户公公走得这么快,跟他们家不是没有关系,之前王爷封太子,他就当了大内总管,身子本就不行了,虎狼之药喝着,替他们清扫大内,这才把本就虚空了的身子彻底拖垮了。
她是觉着有些对不住他的。
长殳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这个老伙计。
他一生做得最多,得到的却最少。
他跟太子告了假,拿了木头推车,带了户苗出去,说要踏春,跟他出去走一走。
户公公死在了跟长公公踏春的路中。
死时,有辰安小郡主给他哼歌。
她说将来有一天,他们要是相遇,她就带他走遍天南地北。
户公公带着笑,就这么去了。
长公公与辰安没带他回宫,带他去了狮王府。
依着户公公与她曾说过的话,把箱子与他烧了,埋在了狮园。
“他是不嫌弃我的,我也是不嫌弃他的,我以后走了,就把他跟我埋在一块,我跟他还是能一块儿作个伴,也能说个话。”长殳跟他的小郡主讲道。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周辰安点了头,看着户公公睡着的那个小石山,不想看老长殳那张泪流满面的老泪。
哭得她的心都疼了。
“五十年了,五十年。”长殳还记得户苗刚进宫的时候,不过六岁,那时候的户公公饿了哭天喊地的喊娘,可宫里哪有娘来救他们,他不过是给了一块发了馊的馒头给他,就让户苗记了他一辈子的情。
他们王爷,不过也是在井边拉了他一把,他也记了半辈子的恩。
这世上看着最冷酷无情的那一个,用一生还了别人对他那一点点好而欠下的债,就这么走了。
他们都对不住他啊。
第220章
当晚;柳贞吉去跟周容浚说户公公走了,她也亲自去跟皇帝说了。
周容浚听了半晌无话;完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是再无声响。
皇帝那听了之后黯然道;“难为他这些年了。”
柳贞吉说完就走了。
她跑个腿;报个信,当是为户公公尽点心。
其实说到底;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是奴;他们这一群人是主。
对得住;对不住,没有那么好分明。
只能但愿如果还有下一世,他不再是奴,有好的人生,遇上好的人,得以补全这一世的辛劳。
**
世事人物更叠的脚步从来不停,有人长大,就有人老去;有人出生,同时就有人在死亡。
裕渝一个人带着人回了狮园,把妹妹和长殳带回来后,柳贞吉看着已有担当的儿子,就那么猛然之间,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曾经那个喜欢扮可怜的二八少女,已经消失在了过去的时间里。
她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曾经有那么轻快的时候,那时候,就算孔氏每天打骂她,她都能笑嘻嘻地钻进她的怀里,再得孔氏一句小混帐,她还能乐不可支地笑。
而现在,竟是有一些身不由己了。
不仅是世事的身不由己,还有命运给予她的。
她一路不断得到,眼看着,也要一路失去。
万皇后走了,户公公也没了,还有她的母亲,长殳……
在她生活里印下重重痕迹的,她要眼看着,他们一一离去,尤其母亲与长殳,要是失去他们,她人生中,不可能再遇到像他们那样对自己好的人。
爱她的人,失去一个,就会少一个。
这让人如何能不悲伤?
与户公公聊得来的小女儿,想来怕也是如此。
辰安回来后,夜夜都睡在父母的寝殿,睡了三四天后,她又抱着她的小枕头,回她与哥哥的宫殿里去了。
她来,她走,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柳贞吉看着女儿迎上她那清朗明亮的双目,就知道这一次,辰安还是不需要她多加过问。
她也就不问了。
周容浚与周辰安却没有这样不用言语,也能明了对方心意的默契,在当夜回来得知女儿回了他们的寝殿后,他自己提了灯笼,去了隔壁儿女的寝宫。
他回来得晚,辰安已经睡了。
不过宫门被打开的那刻,那一声声响,还是让她醒了。
她听到她父亲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在轻声地叫她,“娃娃?”
那是她母亲私底下叫她的小名,她父亲最爱学她母亲,她叫她和哥哥什么,他总爱学了去,比母亲都还要爱叫他们。
他是个好父亲。
这几夜她睡在他们那边,起夜都是他抱了她下床,交给姑姑。
“父王,我在。”辰安嘴角有了点笑。
她这世过得不错。
想来,每个人,都会遇到好事情,哪怕这一世不能,下一世也会的。
户公公想来就会如此,这辈子他过得糟糕,下一辈子,老天爷还是会弥补他的。
就像老天爷弥补她一样。
周容浚推门而进,一进去,其后的内侍领着人快步点了灯,他把小女儿捞到怀里坐着,拿被子盖住了她,这才问,“能一个人睡了?”
“嗯。”辰安点头。
“不多陪父王母妃几天?”
“我可以自己睡了。”周辰安摇了头。
她睡在那边,父王不安心,要给她盖被子,还要给她母妃盖被子,她偶尔要是起趟夜,他也得跟着醒,一个夜要醒好几趟,睡了跟没睡一样……
“那想过来时,自己抱着枕头过来?”
“好。”
周容浚摸摸她的头,低头看了她的小脸,见她小红唇在灯光中微微翘着,嘴角隐隐有点笑,样子就跟她母妃一样漂亮可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给小女儿盖好被子,他起身出了门,走到宫院中,看到儿子站在他的寝宫的门前,叫他,“父王。”
周容浚回身,快步走向了他,“父王吵醒你了?”
“没有。”周裕渝摇头。
周容浚看他还赤着脚,伸出手去抱了他起来,带着他往殿中走,“父王来看辰安,这就走。”
“父王我今天开始学韩策论了。”
“这么快?”周容浚有些讶异,“经史上个月不是还在学着?”
韩策论他记得是帮儿子排在了经史后头学。
“我已经学会了,许太傅说,他这几天要监考,让我先看着,看完了有不明白的,再跟他讲,父皇,你要不要考我经史?”
周容浚听了笑,“要,不过要改天,今晚你先睡。”
“父王,母妃来了没?还是在妹妹那?”
“没来,我让她先睡着,等我回去。”
“嗯,那父王你回去吧,”周裕渝打了个哈欠,“妹妹你就放心好了,我今晚会起趟夜,去看看她的,有事孩儿会办妥,您回去跟母妃说,让她尽管放心就是。”
周容浚给他盖好被子,嘴角不自禁地翘起,温和地回了一句,“嗯,我会告知你的,你睡。”
他轻拍了几下他的胸口,见儿子闭上眼睛,有规律地呼吸了起来,这才起身。
等回了殿中,见她在忙着给他备明天的王袍,也还没睡,这次,周容浚连眼睛都柔和了下来,上前从她身后抱了她。
底下人皆低头退了出去。
柳贞吉回头,见到他的笑眼,也是一愣,笑问道,“今天出了什么喜事?”
又是哪个倒霉催的臣子要被他抄家了?
周容浚笑而不语,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也不说话。
柳贞吉放下了手中的衣裳,直起了腰,反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放松,也笑了起来。
她没有动,声音在夜里也放轻了些,显得格外的轻柔,“今天我倒是把朝廷诰命夫人的册子缕了缕,打算分个册,等缕好了,就给你看。”
缕清了,总归对他有益处。
“你又忙了?”听到这,周容浚松开了她,拉她上床。
“不洗漱了?”
“等会,先躺会,明早不上朝。”
柳贞吉见他是想跟她说话,这眼睛又笑弯了。
难得太子爷有空赏脸跟她说话。
“前朝的事我有数,你只管管着后宫就好。”
“这不,这几天不闲着。”
“等忙完五月,我带你出去走走。”
柳贞吉听了还真是哈哈笑出来,趴他胸口,问他,“你真有空?”
太子爷想想,“五月揭完榜了,六月就差不多了。”
“六月不是要任命官员?你哪走得开?还是说,你要带我卞京一日游?”柳贞吉不无调侃。
“一日游不行?”周容浚挑眉。
“看不上。”
对着胆大包天的太子妃,周容浚哼笑了一声。
“一日出个宫门,随便走一圈,就没了,还要把护卫吓得饭都吃不好,这时候还是别给他们找麻烦了……”
周容浚摘了她头上的凤头,嗯了一声,又道,“今年都没什么时日,我想七月过后,就进攻西域。”
“要打了?”
“要打了,八月全国的新粮就能入国库了,粮草跟得上。”
“唉,这些年的粮草,都花在打仗上了,就不能歇歇?”
“西域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的,”医术,农业,都要比他们好,周容浚也不是急于攻打西域,至少之前他是盘算要等他确实坐上那个位置后,兵权全在他的手里,才打算开打,但捉了那个西域的异姓王回来后,探子也带回了西域国各地的情况,又加上他父王那边已经打算接管他的兵力了,他就又开始心动了,“他们的麦子,也比我们长得好,说一亩田能多出二十公斤的亩产。”
难为他,要会带兵打仗,现在连田土里的事都懂,柳贞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么勤勉,她哪忍心碍着他的路。
“西域毕竟不是世敌,往西那边又地大,不好打吧?”
“嗯,我只打到他们王都那边,把富庶的这边占了就好,以西那边,暂没打算攻过去。”
“西域人能答应吗?”
“嗯,能答应,”周容浚摸摸她皱起来的眉头,笑了笑,“那个哈赤王,打算当西域王。”
“什么?”柳贞吉惊讶。
“他说是异姓王,但一直都是西域的王族,祖上是当年西域王的结拜兄长。”
“你的意思是说,”柳贞吉会意过来了,“两结拜兄弟打天下,当哥哥的没当上王,当弟弟的倒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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