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还是狠了心,喂他喝了完参汤,不等他笑开颜,就道,“我是来叫你去灵堂陪你父皇的。”
周容浚脸上那点刚扬起的笑顿时就没了。
“我想你去。”她道。
周容浚定定地看着她。
“你就是觉得我在为难你,我也要你去。”柳贞吉说着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我不管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辩谅解她,你都得去,就这一次,你得去。”
“怎么哭了?”见她哭了,周容浚脑袋彻底清醒了,口气也无奈,伸过手去抱了她,“我没说不去。”
柳贞吉抽着鼻子,不语。
她是真不想哪逼迫他的那个人,可她得当。
“他逼你了?”周容浚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没人逼,她从来不舍让他做不想做的事。
“没,就是我想。”柳贞吉睁眼说瞎话,知道他不会信,拉着他的袖子擦完了脸上的眼泪,还抽泣着声音叮嘱他,“你别跟他再顶嘴了,都到这步了,顺着他些吧,归根结底,他们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他们不在乎的,你在乎,别跟他们一样,行吗?”
第215章
柳贞吉也知;唯有她示弱,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去。
他毕竟为人子;皇帝就差明言让他与他一道去守那下半夜;他只得去。
她软着点;他也没脾气;这对他们都好。
虽然现在朝廷上下,他至少接手了一半的权力;但皇帝君临天下这么多年不是摆看的;而且他现在还是皇帝;他要是想换个太子,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这时候,能不起争端就别争端了。
死了两个废太子,又死了皇后,这宫里,该太平下了,既然没有人愿意当这对帝后的孝子,那就由他来当。
“行。”周容浚点了头,拍拍她的脸,“别哭了。”
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她怎么想的,他如何能不知。
要说皇帝也只是带着太子为皇后守夜尽心,太子过去后,他问几句话,太子简言,但也句句皆答,父子俩半夜说了几句话,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明,太子要送皇帝回德宏殿。
“去你母后宫里。”在太子让人抬轿子时,皇帝说了一句。
太子沉默了一会,就点了头。
太子妃怕他住凤宫伤心伤身,但皇帝要找死,他是不怕的。
**
给皇后哭灵的事,柳贞吉还是去找了皇帝说。
周文帝点了头,她这才让太子去跟臣子们说,这事太子开了口,臣子们倒是愿意着。
同时也是想着,先让妻子媳妇带着家里的闺女进趟宫也好,博个眼熟。
柳贞吉也大概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是这时候,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这皇后的丧事要紧,她必要当得妥当。
贾家那边也递了帖子进来,贾家要来五个,柳贞吉姐姐柳贞雯是其中的一个,带头的是贾老夫人,还有贾大夫人和贾家的两个嫡女。
柳贞吉说是只要两三个就可,但各家也如贾家一样,都多添了人。
柳贞吉想了想,也没删人。
只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梨云她们没一个不急的。
太子太招眼,以前哪怕底下的奴婢丫环个个都是她们亲自挑出来,但再好也挡不住她们想荣华富贵的心,平日看着再乖巧不过的丫头,养个几年,在还是王爷的太子面前没少作妖,这贱奴贱婢的都有着这份心,何况那些有身份的官家小姐。
要是一见太子,发现他不是外头说的那能一口吃一个人的凶兽,那心思,怕不比他们父兄存的少。
她们觉得太子妃这是在养虎为患。
柳贞吉知道她们的心思。
她也是个防微杜渐之人,但是也不能防得太死了,这给皇后办个“风光”的丧事都忌讳着这个,想来她的妒名不久也能名扬天下。
说透了,她可以与一家两家不长眼的,非要出头作对,但她不可能与全京城的王公贵族大臣作对,总得缓着点,给人点希望,要不然狗急了跳墙,天天在朝廷中不干正事,找她这个太子妃的麻烦,也耽误太子的正事。
柳贞雯是跟着贾家在头七这天来的,这天宫中大作法事,柳贞雯到傍晚快要出宫的,才受到妹妹的召见。
尽管来了不少贵妇贵女进宫,但柳贞吉也不是谁都见,这一天,也不过在三家四族中挑了再忠心不过的那两家女眷说了几句话,轮到柳贞雯,也不过第三家。
柳贞雯一见到妹妹就叹气。
“你不知道,中午随皇上从祭坛那边走过,不知看花了多少人的眼。”
“早晚的事。”姐姐叹着气,柳贞吉倒是不在意。
她杀怪多年,这心里水平不一般,对这种事倒淡定得很。
“你这是作甚?”柳贞雯苦笑,“男人喜新厌旧是天性,你不看紧点,他就不是你的了。”
“看是要看的,不过,姐姐,太子和我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别的人,现在他在孝期中,至少也要三年,姐姐即便不信他,也要信孝道吧?”
见妹妹这个时候还顾得上想这个,柳贞雯惊讶得很。
随即,也是明白她为何敢放下到眼皮子底下来了,她不禁有些汗颜,这妹妹都能想得到的事,她这个局外人却还没想到……
这果真是好日子过得一久,脑子就锈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柳贞雯想通,也就松了口气。
尽管妹妹地位牢固无比,但太子已与她成亲多年了,要是厌了她,迎了新宠,这事也毫不奇怪。
她知道妹妹是对太子用了心的,要是真遭了此事,哪怕地位不变,难过也是肯定的。
虽说哪个女人都要走上这么一遭,但她私心里,还是不愿妹妹遭这一道。
“嗯。”柳贞吉浅浅一笑。
又问了姐姐们外甥们的事,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见,就让人送了她出去。
贾家五人,太子妃也就见了柳贞雯一人而已。
贾老夫人候在宫中等她这五儿媳,见到柳贞雯,脸色讪讪,往日那婆母的架式也摆不出来,怕落到太子妃耳朵里,又给贾家添灾。
那贾家两个姑娘是柳贞雯的侄女,不断看她们这个婶娘的脸色,见柳贞雯扬着脸一身的倨傲,也没一人敢靠近,问个仔细的话。
现在贾家由柳贞雯掌家,哪怕她上头还压着个贾太师,但家中女眷,到底也没谁再敢招惹她了。
**
周文帝要与皇后合葬,地宫还在修,皇后的棺材是暂入皇陵天窟下葬,然后等皇帝归天,夫妻再入葬双穴。
这事,文帝跟柳贞吉仔细提了提。
修地宫的事,由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礼部尚书操办,但银子,文帝当着周容浚的面,把叶苏公公交给了柳贞吉,“银子我放到你媳妇手里,祈尚书要银钱,你找她要。”
他指着柳贞吉。
柳贞吉看着跪的叶苏公公捧到她面前的盒子,眨眨眼。
等周容浚“嗯”了一声,她就接过了盒子。
夫妻俩也没对视一眼,就把这事定了。
周文帝看不到,但也知道这两人,打不散也挑不破,现在,他更是无心再拿她作文章,只想在活着的这段时日,把身后事安排清楚,“你现在安心了?”
他把私库都交给了他媳妇,这能让他尽心了吧?
“儿臣明天再去守天灵堂。”太子也痛快。
皇帝要松手,要把东西给他,他也可以俯小做低点。
就像贞吉儿说的,对着干不能得好,讲和能得好?那就讲和。
既然不恨,那么,有那么的不甘愿又如何?
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让他把权力悉数掌握在手中。
周文帝交待完了他的私库后,大病了一场,再好起来,已是全然苍老。
皇后要出殡那天,他在周容浚带着人刚碰到棺材要抬的时候,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慌得周围内侍扶了他,这才没倒下。
就是如此,皇帝也一路送了皇后进了皇陵。
回后来,彻底卧床不起。
皇后出殡的日子是皇帝定的,赶在了三月底了结了此事。
四月,照常春闱。
仕林学子,无不感恩皇帝仁举,太子厚德。
皇后出殡那天哭声震天,浩浩荡荡十里地的送葬人,外面的人谁也不知柳贞吉为凑这些人所花的心血,这时候把周家宗族和周边旁系彻底摸清了一遍的柳贞吉确实也觉得周家活着留下来的血缘能不过五代的人不多。
周家皇族,现在不过三公六侯,还比不上寻常贵勋人家的人数。
这皇亲多少了不好,这少了,也是不好。
所以太子把和王跟开王能留下,再英明不过。
把皇后送到了皇陵“暂住”,柳贞吉也不过休息了几天,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先前有皇帝的宫妃说想家心头不好受,想找娘家人进来说说话,这一说说话,到了傍晚,说聊得了忘了时间,就把人留了下来,之前柳贞吉忙于丧事,实在没抽出心力来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皇后的事一完,她元气大伤,更是要休息,也没管,可这一没管,人就蹭鼻子上脸,要留下来了。
这要留下来,不是说要陪着那宫妃,而是要个名份。
那宫妃姓刘,是原本九族里的大姓刘家中人,而且,跟章家沾着亲,是章家大夫人的亲表姐。
这三品的宫妃身份也不高,其实也不是个什么人物,就是开口要名份,也只给她那侄女要了个尚宫的女官职位。
这尚宫地位在周朝不高,但也是个中等等级的宫女女官,而且这宫妃提这要求,没提对时间。
前晚太子还跟前朝的人说现在守孝,没空选秀,至少五年里不要再跟他起此事,现在国务要紧,宫里的事,是太子妃的事,她要增减宫女也好,旁的也罢,皆由她处理后宫事务……
柳贞吉这当晚还想自己男人果然给力,任何时候都力挺她,这还没美上半天,那刘妃就来给她添堵了。
要说有名有望的世家小姐进宫当个服侍人的尚宫,这事也不见得不行,但这事,得宫里的主人说了算,而不是一个宫妃自个儿提出来,柳贞吉好笑,当天把人撵出了宫,然后又下了令,让指定的几家送上品德上佳的女子来让她过目。
她这话一出,几家欣喜若狂。
太子在前朝乍听此事,还扬了扬眉。
他身边的苏公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太子妃这是闹哪一出。
第216章
说是过目;但也不是选秀,不过这是太子上位后;太子妃第一次透出口风;松了嘴;朝臣们心里有了个底;加上过了几天又有人在朝会上提起太子子嗣之事,当场被太子扯了金珠子;把人头上砸了个血窟窿;就没人想再提起了。
太子威胁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但太子也不是平常人,他说要杀你,不用等明天,眼下片刻他就能送你回老家——再有一身傲骨的人,也怕。
再说太子妃那边没以前堵得死了,这事,就不招太子了。
柳贞吉听了前朝没人拿这事烦太子,这心里略略舒适了一点。
她把这事揽过来,如果没点成效,她还真是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间了。
她现在陪儿女的时间都少了,就为了把这麻烦事解决。
柳贞吉指定的是五家送了五个人进来,柳贞吉把她们安排在了以前秀女所住的林秀宫里,头几天她没打算见,就让梨云带人过去看看。
梨云现在也是宫里的大掌事姑姑,又是她的贴身侍女,可以说是翩虹姑姑之外的另一个宫里地位超然的女官。
她年少时候姿色一般,但少年老成,现在更是沉稳严肃,见着她者骇怕居多,那几个世家小姐讨好她无门,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哪日才能见得了太子妃。
柳贞吉前去给周文帝请安,周文帝咳个半死,还要挤出话来道,“你这算是想开了?”
“哪儿啊,”周文帝现在是条病龙,柳贞吉是亲眼看着他因皇后的死去一点一滴灭了生气,这人活着连精神气都没了,她也就能对这个没少折腾她的老人平心静气了些,“给您和母后挑殉葬的呢。”
周文帝立马咳都不咳了,那灰白的头颅转向了她这边。
想着他隔三天就要叫太子过来一趟,教太子私底下那些不能与人说道的事情,柳贞吉吓了他一句,也就不吓第二句了,“说笑呢,您放心,不给您带人进去,再跟母后吵架。”
文帝哑然。
他这媳妇这嘴……
而且也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果真把他当死人看待了。
他转过头,又咳了几声。
这时内侍送来了药,柳贞吉喂他喝。
文帝一天咳嗽不止,就喝药的时候能少咳些,太医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宋涛敢跟柳贞吉说实话,说皇上这是心病,他不让想自己好过,谁也拿他没办法。
柳贞吉听了也没说什么,皇帝隔三天叫太子过来教东西,她就过两天过来给他喂趟药,跟他说说话,不管这之间周文帝是不是觉得是等价交换,她也就当自己尽心了。
“咳咳,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往□□你,你都不松口。”周文帝咳得少了,话就多了些。
他与太子也会说话,但说的都是国事,谈及一句家事的,太子那嘴,就一个字都不会吐了。
倒是因为柳氏老爱跟他说话,他现在与她说的反而要多。
国事家事天下事,样样都说。
可能也是这些天心放得平了,柳氏的长处,就显得出来。
不像过去,只觉得她讨得太过于谄媚。
柳贞吉觉得自己这人也挺不像样的,说她是个心善的吧,她再过一百年不杀生,哪怕蚂蚁都不踩死她也算不上个好人,她这人就是个天性要自己过得好了才有闲心管别人死活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说不心善吧,她看着这挣扎着安排身后事,等待地宫完成跟皇后同穴的老皇帝,心里也是有一些不忍的。
哪怕他从不喜她,而且想让她死。
而她没死成,他如今成这样了,她还是能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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