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想的法子,儿臣都想了。”
“你得了太子之位,”周文帝不知是指出还是陈述,“就没一点欣喜?”
他父皇还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周容浚还是要稍微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依旧要仰视他,但在他心里早已经不了。
“该我的,就是我的。”周容浚淡道,“觉得不该是我的?放马过来就是。”
周容浚良久无声,许久后,他道,“治好你母后。”
说着就挥手让周容浚走。
第二日早朝,周文帝没上朝,却派来了新任的大内总管户苗来宣旨:“宣天承运,皇帝召约,朕年老体衰,加之眼疾,未能勤政于民,特命太子代朕监国,理政务,钦此。”
就此,定康二十七年元月八日,周朝史书载,文帝因疾退居后宫,由太子周容浚代政监国,从此,定康于盛旺转为极盛时期。
**
太子监国。
消息一传来,武才宫带来的狮王府的人都乐疯了,就是门外的护卫都乐得大开了喧楚,柳贞吉在宫里都能听得到一阵阵的欢呼声。
狮王妃嘴边也是抑制不住笑容,但还是在咳嗽了几声后,让长殳去告诉外面的人都低调点,别无视皇宫不许喧哗的规矩。
等她知道丈夫已经上了宝座,当际就代皇帝监国后,她起身,准备去凤宫。
一路走去,遇上众多内待与巡逻的御林军,看他们皆向她行礼,恭敬叫太子妃,柳贞吉这才恍然觉得,早在这么些年间,他们王府的势力已经渗透了皇宫的边边角角,只等他们坐上位置回收。
这些小兵小卒,看着不起眼,不但不过皇帝一个移权的举措,他们就能取皇帝的人而代之,中间无需过渡。
柳贞吉进凤宫后,道谢的话还没出口,仅请了下安,周文帝就让她坐了。
这待遇,简直不可与往日同语。
以前站到要走,都未必有座。
“多谢父皇。”柳贞吉谢了恩。
“如今底气足了?”周文帝在她落坐后,朝她说话的这边看来。
“未曾,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周文帝看向她的眼睛,无神又淡漠,“要朕帮一把?”
“不用。”柳贞吉犹豫了一下才打。
自然,他们的仗自己打,但,如果皇帝袖手旁观更好。
自古以来,新的掌权者代替旧的掌权者都有这么一出,那就是扫清旧权,然后给支持自己这边的人论功行赏,简言之就是把老的彻底干掉,换自己的人上。
他不可能再当一次太子。
皇帝这次让位,就应该明白,他哪天就算眼睛复明了,他的江山就不再是他的江山了。
柳贞吉不知道他为何让位让得这么痛快,但接下来,她知道肯定是有事让皇帝不痛快的。
这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朝廷,接下来,将有另一个人把它变得面目全非,谁能喜欢?
换位思考,柳贞吉觉得换成是她,她也不可能觉得这是件什么值得愉快的事。
但皇帝都让位了,柳贞吉也不想再厚颜无耻,只要不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是个希望别给她留底限的人,同时她也会给别人留底限,这世间事再龌龊,还是尽量收着点手好。
“你要什么条件?”周文帝嘴角冰冷得很。
“无需,我们自己的仗自己打。”柳贞吉说到这,也觉得不需要再说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让母后醒来的,您放心。”
说罢,她道,“儿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周文帝无声。
她也没走。
等周文帝“嗯”了一声,柳贞吉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离去。
**
柳贞吉出了凤宫,就飞快回了武才宫,走到半路,有宫轿过来抬她,到了武才宫,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她下令搬东宫。
“不去了,把东宫的名匾跟武才宫的换了就行。”柳贞吉在路上就听了禀告,就已经把事情想好了怎么解决。
东宫太晦气了。
不算之前的,光他们这一辈,就死两太子了。
长殳一听,微怔之后也道,“那地方确实太晦气了,我找大总管去说一下。”
“嗯。”柳贞吉点头。
父王变成了太子,许先生他们也被人拉去议事去了,周裕渝和周辰安无人教学,便跟着长殳的屁股走,柳贞吉说话时,周裕渝就牵了妹妹好奇地听着,等长殳领命去了,他抬起小脸,问,“母妃,我们以后就这住了吗?”
“是呢。”柳贞吉嘴边全是暖笑,一手牵了一个她的宝贝疙瘩,问他,“你喜欢吗?”
“不喜欢。”周裕渝诚实地摇头。
“那你喜欢哪?”
“西北王府,父王和我们的地方。”
“那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今天开始,试着喜欢一下好不好?”
周裕渝有些失望,“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父王和母妃在这里还有好多事没有解决好。”
没有解决好?那就是不能走了。
人要有担当,有事定要解决好,才可辞之。
周裕渝头对着另一边,可惜地朝妹妹道,“还真是不能回了,妹妹跟我一样,试着喜欢这武才宫吧,兴许住的时日一久,不喜也能瞧出几分妥当来。”
周辰安很是乖巧地点头,等到柳贞吉带着他们坐到了寝宫,抱他们坐到了凳子上,半跪着从丫环端来的热水盆里挤出热帕给他们轮流擦脸擦手,她见她的母亲跟过去无异的举动,在母亲细心地给她擦手的时候,周辰安略一低头,粉红的小嘴唇在母亲修长白净的手指上亲了亲,笑靥乍开,“母妃,你在哪,我跟哥哥就在哪,辰安哪儿都喜欢。”
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
柳贞吉听了当下就傻了眼,眼眶都红了,手帕差点都没握住,她把帕子一放,就把辰安抱到怀里,鼻子也酸了,半晌道,“回头,你代娘去看看外祖母好不好?”
“好。”说到外祖母,周辰安也怔了,被母亲抱着,竟忘了动。
**
柳贞雯在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宫里太子妃要见她的宣召。
贾文彪跟贾太师都在宫里,柳贞雯也要去,这种时候,能去宫里的是什么人?傻子都知道,新的太子,要给他的门生和旧臣给赏头了,而这时候,缺得了身为太子妃亲姐姐的柳贞雯吗?
贾府里,不管是往日与柳贞雯交好的,还是交恶的,都当即备了礼,来给柳贞雯贺喜,来的人都快,唯恐落了别人一步。
往日这些人来,再厌烦的人,柳贞雯都好好待之,这时候上门来贺喜,她也接着了,后来还是贾家的一个旁系的夫人说柳贞雯要去见人,让大家先歇了改日再来,柳贞吉这才得了时间打扮准备进宫。
等进了宫,她被人直接领着进了外甥与外甥女的寝宫,看着两个在床上憨睡的孩子,柳贞雯在妹妹的示意下,也没行礼,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床边,跟着妹妹看了孩子们一阵。
等妹妹拉起她的手,走到了门外,柳贞雯才张口,压低了声音道,“还没分房睡?”
“还少,我想着让他们兄妹多亲近些,就没分……”柳贞吉说到这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以后得分了。”
“也快大了,早点分也好。”
“姐姐这一路来,路上可顺畅?”
这时候,新上任的太子妃声音里带着笑。
柳贞雯看着笑得有几许调皮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太子妃是大事,你可别不正经不当回事。”
“我当然当是大事……”柳贞吉挽着姐姐的手,带着她往她的住处走,嘴里也没寒暄了,“我这几日事多,想悄悄把辰安送到娘那边住几日,你看如何?”
柳贞雯沉默了一下,极其小声地道,“我认为不妥,这时候,你们还是别让人有什么把柄可说的好。”
“姐姐不觉得这是检验人心的好时候?”柳贞吉的声音倒没轻,还是带着笑,“这时候还要给我们找不痛快,你说我们这太子太子妃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柳贞雯一愣,摇头道,“这时候,最戒娇戒躁了。”
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可那是皇上皇后的行事,太子说,我大可不必如此,他也想看看,跟他讨功要赏的人,当不当得起他给的赏。”
第202章
柳贞雯还是觉得不妥;但不想说妹妹的不是,眉头皱得死紧。
柳贞吉好笑;故意伸手却揉柳贞雯的眉头;引得柳贞雯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说了声;“胡闹。”
柳贞吉又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她笑了几声,笑颜就淡了;她颇有些几许认真地跟柳贞雯道;“姐姐;没有任何人是能把事情做得完美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有人讨好得了任何人,再则,你也知道,那些迁就讨好别人的人,有几个真能讨好得了人的?人心是怪洞,你越给予,索要者要得就会更多,而且……”
说到这,柳贞吉淡笑了一声,“姐姐也应该知道,人活一辈子,能不辜负自己和身边人,就要花费最大的力气了,于我而言,不管别人是怎么过的,我能不辜负自己的亲人就够了。”
她一介女子,没有心怀天下的雄心,也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力,也没打算伤天害理,也就更不打算,在她已经努力过得来能力的情况下,还让别人来束缚自己。
要不然,之前的辛苦拼博是为了什么?
她不想临到出头了,再要本末倒置。
其实,她也是顾全大局了。
母亲时日不多,她这个时候,不能前往,只能辰安去了。
于辰安来说,她也需要一场与她这个亲人的分别。
但这些,都不是柳贞吉与柳贞雯说得清楚的,她挑了柳贞雯爱听的说了后,柳贞雯果然也想通了。
可不就是如此,委屈求全从来都求不了全,不过是委屈了自己,那些个被施与的,就是没怪你多管闲事,也还会觉得你给得不够……
“我知道了,我也会过去。”
“姐姐就别去了……”
“我让子云去。”
“也好,也让辰安跟表弟好好呆一会。”
就这样,柳贞吉把娘家的处理好了,专心处理起了宫里的事。
**
当天半夜,柳贞吉在改名为东宫的武才宫里迎到了她喝醉了的太子。
周容浚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被柳贞吉拉着去了帝后。
皇帝还没醒,被他们吵醒,叫他们滚。
周容浚就滚去了金殿上朝。
很快,西北军就会大批进宫接赏。
这天周容浚下朝,没有先去内阁和德宏宫议政,而是先回了武才宫。
柳贞吉那时正昂着脖子,看着人换东宫跟武才宫的门匾……
周容浚没让人吱声,他悄悄到来了柳贞吉的身后,与她一声,同看了门匾的换成。
他一靠近,柳贞吉就知道了。
等门匾换好,她转过头,看着他道,“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我。”
“我知道。”周容浚伸手摸着她的脖子,看着他们的东宫。
不知道内宫如何,反正他的大臣们,又要给他送女人们了。
都贼心不死。
他也知道他就一个正妃,四妾位置一个都没。
四妾以后就是四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打破脑袋爬进来。
她是有得烦了。
“你以后有得烦。”太子很淡定给他的太子妃指出事实,“不过,我护着你。”
太子妃扬起嘴角笑,“我以前可最爱狐假虎威了。”
“以后你也可以。”
“嗯。”太子妃笑着点头,肩膀往后一靠,靠在了他牢靠的肩膀上。
像他这样的男人,有人嫉妒她,也情有可原。
但嫉妒归嫉妒,但要是犯了事,那再多的情,也就原谅不得了。
她努力这么久,可不是等着人来分吃她的成熟果子的。
**
周容浚把容敏的事,交给了柳贞吉。
柳贞吉在处理她之前,去见了和王。
她丈夫行事诡异,已经令和王十四岁的嫡长子去监察院去当副史令去了。
那地方,专管考核官员的那些事,是个肥缺,更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这事,周容浚没跟和王知会过。
但和王知道了。
所以柳贞吉去看他的时候,还卧病不能起床的和王硬生生地起了床,站在门边迎了柳贞吉。
“不敢当,三皇兄还是好好坐着吧。”即使丈夫已经做了收了和王嫡长子东世子的决定,柳贞吉也就决定了跟和王的相处方式,这也是她最终还决定来一趟的原因。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有些事,哪怕没转缓之地,也可以先试着商量一下,告知一下。
“三王妃的事,先前我的意思,是不可能如三皇兄心中所想之意……”
柳贞吉说到这,见和王的眼皮跳了跳,她略扯了下嘴角,“我来,也是因为碍于您的面子,先前又把事过了一道。”
“多谢太子妃。”和王吁了口长气,那瘦削得突兀的脸的上有着几分认真的感激。
他其实还真是众皇子间的异数,他活得很认真,对他的家人认真,对他爱的女人也算是认真,当然,对他拿了好处的人也很是尽忠。
最后一点,是柳贞吉愿意为他妥协的地方。
和王识对了时务,做对了事,理应有他的报酬。
柳贞吉点点头,“你想给她求情,行,你的面子在太子和王这里,是有的,但如若她还给人求情,你的面子,就管不了用了,三皇兄明白我的意思吗是?”
意思就是,如果容敏还给孝王他们求情,她不死,也得死了。
“我明白……”和王看着那大开的门外的天空,想起了那天她哭着问他的那句为什么她总是被人辜负。
可这世间事,岂是人的几言几语说得清的。
有人辜负了她,她岂不也是在辜负别人?
而这世上,有谁是真正无辜?
不都是被人伤害,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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