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妃说要用,长殳一句话也没多问,确定后就把人带来了。
这是他对他们王妃的尊重。
如同对他家王爷一样,哪天柳贞吉开口说让他去死,长殳也知道自己是不会问原因的。
这几年,他的主子,从一人变成了四个人,许多事情还是艰难,日子却要比以前过得要好了,长殳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没多少人领嫁进来的王妃带来的改变的情,他却是最领不过的。
“王妃。”户公公进来,仅弯了下腰,就被柳贞吉笑着指着边上的椅子说,“你们俩坐。”
“是。”长殳拉了户公公坐。
户公公还是仅只坐了半个屁股,不像长殳,一股脑地坐到了铺着长毛毯的软椅上,猫着腰,往堆在他面前的那些薄子看去,“这是什么?”
“咱们的私库。”柳贞吉笑着道,“得挪一半到京里去。”
柳贞吉说着,看向户苗,微笑道,“还要户公公帮我一把手才行。”
户苗眼观鼻,鼻观嘴,不语。
“我想让户公公帮我挑些人选……”柳贞吉说着就把官员名单给了长殳,解释道,“我们这尽管也知道一些京里的动响,但对京官的了解,我想就是王府和你加一块,也不够户公公了解得深,你说是不是?”
长殳点头,接过了薄子,翻了翻,看向身边的户苗,试探地把薄子递了过去。
他手在空中顿了一会,见户公公没接,就打算收手。
就在他收手之时,户公公伸出了手,把薄子接了过来。
同时,低头拿起了桌上的毛笔,拿过一本白册,翻开了薄子……
柳贞吉微笑了一下,转头对长殳道,“你跟我算算帐面,回头我要忙过年的事,装箱的事,就得你去了。”
“知道了。”
“天冷,你多带几个火炉到身边,别冻着了。”
“老奴小心得很,您放心。”
“回头你带辰安也去看看。”
“小郡主还小……”
“让她去看看,见见世面,知道家里有这么多宝贝,还是随便可以花出去的,以后也不会眼皮子浅,被世家公子那点小情小调给蒙了……”
“娘娘……”长殳啼笑皆非,“小郡才两岁。”
两岁能懂什么?
“辰安可聪明了,教教就会。”
在娘娘眼里,小郡主万般的好,长殳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静心算起了帐面来。
这一忙,三人忙到了将近中午要用午膳的时候,辰安跟兄长识字去了,在书房那边跟着兄长用膳,柳贞吉却是要去跟着周容浚用膳,所以,中午她停了一会,跟周容浚用完膳才回来接着算帐。
这一忙,忙到傍晚去了。
王爷那边先前有请户公公,遂户苗一忙好,就过去了。
柳贞吉看着长殳封册装箱,她与他张嘴道,“你帮我问问,户公公想不想回京。”
“啊?”安心烧蜡封册的长殳抬起头,忙不迭地收好了手中的密蜡,小心它滴坏了地方。
“要是不想回,王爷与我就把这事办了。”
“皇上准?”
柳贞吉笑了,甚至有些俏皮地朝长殳眨了眨眼,“没什么准不准,都撕破脸了。”
“娘娘……”
长殳无奈,柳贞吉也就说了正经的,“户公公这些年没少偏心王爷的,他回去,不比之前好过,还不如不回去,皇上那,王爷与我也准备了些交待,我会把给皇后写的那些调养单子,还有为皇后去屈奴收的人参雪茸附在那封把户公公留下的信里,一道禀上去,想来,皇上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怎么说,皇后娘娘的命也要比一个公公要尊贵些。
“皇上不会生气吧?”
“再生气又如何?”柳贞吉眨眨眼,“他已经够生气的了。”
她想得太开,长殳顿了好一会才叹道,“您还真是……”
还真是够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夫妻俩,本质上,还真是一样,只要下定了心,这天下还真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
**
长殳与户公公说了王爷夫妇欲要留下他的事。
也说了他们对皇上的打算。
“没那么容易。”户苗倒是平静得很,听后仅摇了下头,脸上一点过多的表情也没有。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皇上不会放心。
“王妃让王爷写了封信,跟皇上说,只会让你做事,不会问你过去的事。”
户苗半会没有声响,随后,他抬起低了好一会的头,嘴角翘起,露出了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没那么容易,但,多谢王爷王妃好心了。”
“你不回去又如何?”长殳问他。
户苗没答他。
回去了,他就是不再是内务府的掌事,能帮狮王的,还是只会比在西北王府多,不会少。
当然也是免不了一死就是。
但户苗没那么在意生死……
“王爷把你的东西都从容敏那讨回来了,你知道那有人多不容易,何必再回去?”长殳叹了口气。
“换你,你不回去?”户苗淡道。
长殳哑口无言。
换他?
他是肯定要回去的。
能帮一点是一点。
“留下吧,王妃说了,再难,也不至于让些老人去为卖命……”长殳也料到了他是说不过户苗的,内务府的总管要是心性不坚,有那么好被说动,户苗也就不会在内务府当这么多年的掌事了,“你要是觉得不行,王妃说,让你跟她去说一声。”
户苗点了头。
长殳见他干尸一般枯瘦苍白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那轻快了几天的心间,又沉重了起来。
他之前就说在过年王府往京中往过年礼的时候一道回京。
现在,眼看就没几天了,真是留不住?
户公公确实是留不住。
户苗在改日早上见柳贞吉的时候,就说了他要一道回京的意思。
他道,“宫里已经来信催过了。”
说罢,眼垂着,闭嘴不语。
“留下不好吗?”柳贞吉静默了半会,无奈地挑了这句话问。
“挺好。”
“那……”柳贞吉说了一个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问不下去了。
挺好,但又不能留下,你能说他心里没有不舍?
可就雏鸟长了翅膀往外飞,人长大了就得出外讨生活一样,这世上,太多就算不舍也不得不去为的事。
柳贞吉知世事残酷,也知道,再问下去,不过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让人再痛上一把罢了……
“你不回去,长殳也有个伴,有你陪着他,我们也放心。”最终,柳贞吉低了声音,“王爷也跟我说过,你们这些帮他的人,也累一辈子了,该到你们享享清福的时候了,他护得住你们。”
户苗还是头垂着,腰板习惯性地佝偻坐着,身子从与进门坐下后,就一动也没动过。
狮王妃的这句话,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佝着腰垂着眼看着眼前的桌面,就像一个没有活气,不会动弹的死物。
第185章
“你过年完再走。”户公公去与周容浚说事;狮王抬了头,看着他道。
“老奴还是随后日那送礼的大人们一道走吧。”户公公躬了躬身。
再久留;也无意义。
恰好;王府要抬这么多东西进京;他管不了那么多事;但多少也可看着点。
“王妃说要留你过年。”
“多谢王妃好心。”户公公又欠了欠身。
周容浚的视线又重回了书案上,一会;他抬头与户苗道;“王府不会少你口饭吃;你留下。”
他没有客气,两次三翻说的都是他留下,户公公知道,这是狮王诚心让他留下。
狮王从来都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他不会给人好脸色,但他都会有心活着的人一条活路。
别人都假慈悲,狮王却是看着真残忍,那手指间却是宽的。
他就是他当从他手间活出来的人命,多活了这么些,这趟出来,也是过了好长一段平静日子了,也算是值了。
他该回去了。
“老奴想回去。”户公公淡淡道。
书房内静默了好长一会,直到有人要进书房禀事,周容浚才挥手让他退下。
“户苗,你百年之后,要回哪?”在户公公走出门之时,周容浚叫住了他。
户苗回头,迟疑着……
“回老家,还是回我这?”周容浚淡淡道,“回我这,我给你在长殳旁边多挖个坑,到了地底下,你也好陪长殳说说说话。”
“你要回老家也行。”
户苗这次没迟疑,朝他道,“多谢王爷了,请您多为我挖个坑。”
他知道,长殳有的,狮王并不会少给他。
至于老家?
从早年入宫后,他早没有家了。
他这样的人,回去了,也是孤坟,不会有后人祭拜他。
但埋在长殳身边,好歹,世子郡主在清明节的时候,能记起那个他们不怕害怕过的丑公公,曾经也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过。
**
户公公就要起程回宫,小世子不解,逃学带着妹妹找到户公公,满脸不解问他,“你就要走,为何不告知我一声呢?先前答应找你去敲冰洞钓鱼的事,还没有作数呢,父王说高阳湖的冰,要到过年的时候敲着才好玩,为何不过完年再走呢?”
小世子很不解,甚至有些责怪地看着急着去京里的户公公,嘴巴都嘟起来了,“京里有什么好呢?我父王去几天都想急着回来的,没什么稀罕的。”
周辰安已经自动自发地坐到了户公公的膝盖上,把她哥哥让给她的梅糖掏出了出来,塞到了户公公的嘴里,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依还是那个不喜好说话,安安静静的小姑娘。
有时候,她还能陪无事的户公公坐上大半天。
户公公对她千依百顺,却从不敢仔细看她的脸。
怕他认真看她了,她也认真看清了他的脸,从此不敢与他亲近。
这一次,他难得地低下了头,看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你很漂亮。”看了一会,见她抬起小脸,对上他的眼,户公公轻声道。
她确实很漂亮,跟她的娘长得很像,尤其眼睛,清澄又明亮。
她们没有艳绝天下的风骨,但却能长在人的心坎上,能让爱着她们的人,死心塌地,无所不能。
周辰安定定地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的公公,想了一会,道,“我这里有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给你吃。”
她母亲说,小孩子不用想太多,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就是。
“好。”她难得说长话,户苗也难得很快点了头。
“京里很稀罕吗?”没得到回应的周裕渝很失望。
“不是的,”户苗与他轻声解释,“我要先走一步去准备打点,等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回来了,我就在那等着你们。”
“这样你很辛苦的。”
“等你长大,我就不辛苦了。”
户公公贴身跟着他们这么久,再明白不过王妃与他们说话的方式,也知道要怎样说话,才能说服得了他们。
“唉。”知道自己离长大还遥远的周裕渝轻叹了口气。
他每天都很努力学习功课,但却发现,他不知道的,永远比知道的多。
长大在哪里?
“我不想让你走……”老长殳要跟着母亲没法照顾他们,户公公是他们有事了就会出现的人,是他总带着妹妹来寻他,每晚拖着夕阳带着他们回去与母亲一道用膳的人那个人……
周裕渝舍不得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们还没钓鱼,我跟你说好了的。”
“等来年。”户公公淡淡地说着谎言。
“唉……”周裕渝又大人样的叹了口气,满脸希翼地看着他,“不能不走?”
“总有要回京里做事,前些日子王爷去了,现在该我去了。”
周浴渝无话可说。
“哥哥……”周辰安突然叫了周裕渝一声。
“嗯?”周裕渝朝她看去。
“去湖边,今天钓鱼。”
“还没结好冰呢……”
“没结冰,也钓。”
“好的。”辰安说的话,周裕渝都听。
那厢柳贞吉听了他们去高阳湖的事,微笑着久久不语。
好一会,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与前来报事,打断她沉思的长殳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教小世子他们太知道大人的感受,是不是好事。”
太早懂七情六欲,少了童真的懵懂,他们长大后,不知道会不会遗憾,会不会觉得辛苦?
“不会的,奴婢觉得好。”长殳沉稳地答,“有些人就是想这么让人教着,还难。”
这有什么不好的?王妃教的每一样,都有用,现在不教,等到孩子再长大一点了,定性了以后再教就难了。
“为人父母后……”柳贞吉说到这,叹然地摇摇头,“才知长者的难处。”
想想,当年为了保护她,孔氏不知道是如何的愁肠百千,哪怕现在,怕也是为着她牵肠挂肚着。
“到了什么年纪,就有什么体会……”长殳附和,道,“小世子小郡主总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哪怕现在不理解,以后也会的,他们的性子随了您和王爷,成不了什么混帐的人。”
看着直言不讳的长殳,柳贞吉笑出了声来。
长殳也是变了,换以前,他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现在,还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就是有这样的人还跟在他们身边,柳贞吉才觉得生活就算崎岖,也还是充满着温暖与欢愉。
**
户公公走后,周容浚也启程去了冻河。
府里前院的众多事务,又落到了狮王的心腹和他的王妃身上。
这时京中的消息,基本上都要在柳贞吉这里过一个道,再转到周容浚那边去。
户公公回京的三天后,柳贞吉收到了自他回去后京里来的第一封情报:皇次孙被封为孝王,由祖母皇后放在膝下养育,同时,万皇后又被加封,封为“慈宁皇后”。
得到消息后,柳贞吉也没震惊,这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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