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上班了吗?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恩,你再睡会,睡醒了刘嫂会给你做饭的。”
严离斌低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见那人咕哝了一声,重又闭上了眼睛,心里想自己像个要养家的丈夫,而这个睡懒觉的懒虫则是他要疼爱的妻子。
严离斌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今天,早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朝夕之间,什么都变了。这层虚幻温暖的外壳终于轰然倾塌,砸的他自己遍体鳞伤,再怎么用不可置信的眼眸看透这场不可思议的真相,也会唏嘘总有这么一天,他得到的报应……
这一天,外面的风风雨雨也无法破坏这里的平静,在许多人眼里,这依然是平凡的一天。
莫年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任这初冬的冷风吹透全身,彻骨的寒风依然无法僵冻脑海里的滔天骇浪,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到底怎么样了?
本来以为只要能将那个人绳之以法,自己肯定是快意的,可真当这难得的一刻到来时,莫年没有一丝一毫的解脱。该来的畅快淋漓被铺天盖地的担忧所覆盖,这样的不忍,这般的妇人之仁,折磨得莫年的心快要撕成两半,漫长的等待伴随着拉扯的痛,只有这刺骨的冷风可以缓解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回忆起刚刚打通的那个电话,莫年听着话筒里男人最初的疑惑和最终的嘶吼,仿佛是一场仪式,他听得到电话那边喧嚣的背景,可还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阿风。
阿风,你早就不在了,可是我却透过那个男人,再次看见了你。如果你还在,一定会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的。你总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怪我太过善良,这次我终于狠下心了,可是
为什么我依然觉得对自己太残忍?
当时如果死了,该有多好,就不用面对这么多难以面对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恰恰暴露了自己的懦弱,莫年想他这个性格,要是没有杜风,怕是连革命都不会参加了的。
吃过饭后,从黄昏的火红天际到现在的漆黑暗夜,莫年在外面足足站了两个小时。脑子里想了一些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不知不觉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忽然间,莫年脑子里那根要断不断的弦,随着身后那扇房门的猛然打开,在平静的假象中轰然崩断……
闯进来的男人一身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那张明显奔跑过后气喘吁吁的脸,在黑暗中更显狰狞苍白。明明是愤怒的,可是面对转身过来的莫年时,男人怔在当场,显露着剧痛过后的麻木。
没有一个人打破沉默,浑身浴血的高大男人和立于风中的瘦弱男子,不说话前他们依然是60年前的那对生死莫逆的兄弟,许是太怀念之前的默契和友情,谁都知道这一刻什么都一去不复返了。
“呵,我没想到,居然是你背叛我。”
总要有个人来打破这假象,严离斌靠着后面的墙,强势中略带虚弱的语调透出浓浓的嘲讽。
“你,严离斌,我,莫年,根本谈不上背叛。”莫年的声音听起来干涩沙哑,仿佛哑了很久一样。看出对面男人瞬间变得阴蜇的目光,莫年抢着开口:“那一天,你……知道的,对不对?”
那一天,你知道我会被那辆突袭而来的车绑走,你知道我会遭受怎么样的折磨,你也知道我很可能……会死,是这样的吧?
莫年清楚地记得那天男人投来的目光,深深另有其意,原来不是已经知晓自己的逃亡,而是要把他送往地狱。
看着黑暗中那痛楚的目光,原本咄咄逼人的男人登时消了气焰,他明白莫年在问什么,而答案他无法说出口。严离斌没有办法亲口说出如此致命的答复,这不但会击溃那个看似已然支撑不住的男子,也在惩罚他这个始作俑者,他活该承受此时内心的极度疼痛,活该承受那人憎恨的目光。
沉默再一次横亘在这灌满了冷风的卧室里,只是这一次,莫年听懂了这种沉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要这个答案,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不那么痛苦。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过了没有多久,仿佛虎视眈眈过于劳累,莫年的身体靠在栏杆上,眼睛空茫地盯着某处,轻飘飘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卷走的声音,墨色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刹那便要羽化逝去。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只是一缕幽魂了吗,我现在只是想倾诉,我总是一个人想,它化成噩梦来折磨我,真让人受不了。”
严离斌当然想知道这个莫年当年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借尸还魂,可是现在莫年明显语无伦次的样子,让他很担心。
“我前世投身于革命,要说这个,还是杜风拉我回国的呢。我记得那也是个冬天,城里白茫茫的,比这里冷多了。”陷入回忆的某人低沉匀速地说着,有些痴惘。
“那个时候,敌人前线战败要撤退了,局势很乱,组织里人手缺乏得很,于是我就派上用场了。其实总在办公室里也没劲,到外边跟鬼子玩捉迷藏也不错的。”莫年无谓地笑了两声,接着说:
“是个任务交接,要到大山里去,接头的还是个半大孩子,在一家农户里。半道赶上鬼子来抓人,每一家都得上交一个壮丁。那家农户是对老夫妻,有两个儿子,都不大,20都不到,我那年已经28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一家子就此毁掉,反正我一个人无家无室。后来,才知道,我是被送到日本人那个变态的实验室去了。”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感觉依旧鲜明,莫年打着冷颤,不知是因这冷风还是因这回忆。
“第一刀是从这,”莫年指着腹部,语调幽幽,“冰冷的手术刀钻到肚子里去,我一直很清醒,感觉血在流失,感觉哪里没了一块,感觉要命的疼痛……还要怪那剂该死的针,无论多疼都昏不过去。你知道吗?死之前我还看到了我的心脏呢!”
原本平静的人渐渐陷入了疯狂中,严离斌顾不得自己的震惊,双脚先于大脑大步走到跟前,他怕那人会疯掉。
“经历了活体解剖,为什么还要让我活过来!”莫年形神癫狂,双目像是入了魔般赤红,手指着严离斌失控地咒骂:“还有你!你让我不是个男人,我没恨过你……可为什么要侮辱我,让我遭受那样的事!你还是人吗?还是人吗!”
说到最后演变成声嘶力竭的大喊,莫年把压在心底所有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愤怒中带着哽咽。
严离斌再不管其他,上前一把把那个浑身战栗的人抱在怀里,他不知道这个人有过如此可怕的经历,只是听他只言片语的描述,便已经觉得毛骨悚然了。严离斌无法想象,这个人怎么承受再次活过来时,对此事的恐怖回忆,怪不得这人看不得血,吃不得肉。
莫年全身冷冰冰地发着抖,严离斌却什么都不能安慰,因为是他一手造成了今天的结果,曾经想过这人怎么报复都不过分,那就当他是欠他的,只要他别这样。
“我恨你,严离斌!”
男人怀里的莫年拼命攥着染血的衣衫,有些扭曲,有些颤抖,一向温和的人表露出极端的暴力,手按住男人左肩上的枪伤,血水顺着指缝往外冒,严离斌疼的也只是轻轻皱着眉头,他更担心怀里的这个人。
“这颗子弹为什么没打在这里呢?”
莫年盯着男人的左胸心脏处,口里吐出恶毒的话,他现在脑子里被长久的恨意所充斥,什么道德,什么应该不应该,他这两辈子被这些东西害惨了!
“你想希望我死?”严离斌双手紧抓着莫年的肩膀,目光充满了不信和受伤,“那我对你的好呢?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对你怎么好的呢?啊?啊?”
刚刚陷入疯魔的人此时被男人吼得愣住了,仿佛从那场无止境的恨意里拔了出来,你的好?我不能想着你对我的好,要不然我还怎么恨你?
“今天是你给苏芒打的电话,对不对?”
苏芒是谁莫年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这个苏芒肯定是严离斌的死对头,也是那个电话号码的主人。
“不止,110也是我打的。”
“你是想一个治不住我,两个总行是不?人算不如天算,你想不到吧,苏芒到我场子里抢白粉,被警察逮个正着,他说是我的可没有证据,想赖都赖不掉!顶多我的酒吧关门,那个酒吧的法人也不是我。你这招歪打正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严离斌看见莫年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枪伤,继续解惑:“这伤也只是苏芒手下趁我离开酒吧放的暗枪,没中要害,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严离斌心里说,你就是我的报应。“告诉我,为什么给我打那个电话?如果你不打,我不会这么快知道是你干的。”
“……我没想再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刚赶出来的文……但愿没啥毛病= =
没有存文就是不舒坦啊
chapter 34 俱伤
“……你说什么?”
严离斌听清楚了莫年颇觉无谓的那句话,可是他还是不愿相信,难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抓住莫年双肩的手越来越紧,却没有办法抵挡心里一波比一波强烈的无力,活着有万般种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该就已经死了,只是老天不长眼,让我再经历了一次苦痛的命运。遇见你,还是死了的好,那对我来说才是解脱。”
“怎么?被人强|奸了一次就想死了?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懦夫!不是恨我吗?接着恨啊!我还没死,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去投胎?”严离斌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浑,但是除了激将似乎没有别的法子了。
“严离斌!你还是人吗?”莫年气的说话都有点哆嗦,“什么叫被人……整整一个晚上,一个晚上!我被那个畜生翻来覆去地折腾,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玩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不是男人的人,活该被人那么糟蹋?”
“操!不是!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你心里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呵,你一个粗野流氓,我用不着你瞧得起!”莫年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脸色红晕的厉害,仿佛喝醉了一般。
看出他有点不正常,严离斌也没那闲工夫跟他争辩,抬手摸了摸莫年的脑门,明显发烧了。
“都这么烫了,怪不得说胡话。”男人不管莫年如何挣扎,愣是强把人横抱在怀里,“乖,别瞎折腾了,咱这就上医院。”
还没迈出一步,严离斌单腿就跪在地上了,差点把手里的人扔出去,他还当自己是个好人呢,流了那么多血,脚虚的厉害。
听了陶简说今天的事,邵寒知道老大受了伤后不管不顾地就往这里跑,陶简处理酒吧的事没法出来,邵寒听了消息急忙往这里赶。房子里一路的血,看的他是步步惊心,刚到楼上就看到他家老大正跪地上强撑呢。
“我说我的祖宗哟,你就别吓我了行不?”
“邵寒……他发烧了,赶紧给他送医院。”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头还紧紧皱着,仿佛在梦里也在跟严离斌较劲。
“老大!你知不知道你在流血啊!”邵寒恨恨地接过莫年,他现在很讨厌这个人,他们家老大何时如此在乎过一个人,他却背叛他!
“我自己能走,你抱着他,赶紧去魏书落那儿。”
这一夜,在一阵人仰马翻之后,两个人躺在同一个病房里,挨着的两张床。这是严离斌特意吩咐的,他实在是被莫年最后决绝的模样弄怕了,他得看着他。
晨光破晓,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被洗去了痕迹,唯有伤痛深刻在心里。
严离斌肩膀上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腰上也有弹痕的擦伤,白衬衫处处都是血,看上去伤势严重的样子。身上擦干净,换上了病号服,男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惨。他昨夜也有些低烧,经过一夜的修养,今早也已经退了。
此时的严离斌已经醒了,虽然失血有点过多,脸色有点白,但他素来身体强壮,更何况这点小伤,在以前真是小菜一碟,他甚至觉得昨夜碍着警察,根本不能过瘾。
旁边的床上就躺着那个人,还没有醒,严离斌静静地望着他,心里的欢喜和沉重此消彼长。他从来没像这样仔细地,用心地去看这个人,许是心理作用,虽说外表依然是罗渊那个痞子,可装了另外一个灵魂的躯壳,愣是被他看出儒雅的气质……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更何况,这罗渊本身长的就不错。
莫年已经醒了,就是觉得浑身难受,很疲倦。再不愿面对现实,也总该有个终结,于是他慢慢地睁开眼,并不惊讶地对上对面那双深沉的眼。
“醒了,饿不饿?”
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莫年听到男人关心的话语,还有那一直追随的目光,仿佛还似昨天停留在心中最温暖的世外桃源。
“你别忙了,我们把话说清楚。”莫年制止住严离斌,长痛不如短痛,省的这么熬着。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你留着我有什么目的?还想像上次一样送给别人糟蹋吗?”这块伤口,每扯一回都要疼上很久,这疼提醒着莫年,不能忘记。
“有什么目的?”
严离斌问着莫年,也在问自己,明明看不上这个软弱的男人的,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的,男人也不知道。反正,有那么一刻,他开始渐渐注意他,开始在乎他吃得多不多,好不好。但是他依然喜欢欺负这个人,他喜欢看这个人隐忍听话的样子,喜欢他抿着嘴角,明明不愿却得强迫自己接受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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