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裴文远撞上。
进了屋,孙继祖道:“这裴文远瞧着倒是个君子,比这客栈里旁的人强多了。”
陆可儿却道:“我却瞧他有些轻浮,刚一见了我,略有些失态。”
孙继祖揽她在怀道:“我家可儿国色天香,只要是男人见了,想必都要失态,这实是人之常情。”
可人皱了皱眉道:“甚国色天香,如今我只盼着跟公子好生的过踏实日子,若此一次没造化,奴家就跟着公子回老家,耕田织布度此一生,倒也安生。”
孙继祖道:“瞧你说的,你这般待我,怎么也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待我得中,三媒六证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也让你不白跟了我一场。”
可儿目光一柔,倾身倒在他怀里:“只盼着公子记的今儿的话才是。”“自然记得,若可儿不信,待我赌誓。”说着举起手道:“若我孙继祖辜负了可儿,教我不得好死。”
陆可儿急忙捂住他的嘴:“好好的,公子赌这样的誓做什么,可儿信公子。”
孙继祖见她脸犯桃花,在灯下愈显得容颜娇美,不可方物,顿时心里一荡,低声道:“时候不早,娘子与为夫安歇了吧。”两人携手上榻寻那枕畔的乐子去了。
再说楼上的裴文远,可动了心思,举着书半天硬是没看进去一个字,眼前晃悠的都是孙继祖旁边的女子,他们说是夫妻,可瞧着却不大像,即便那女子刻意装扮成良家妇人,身上那股风尘气也透出些许来,再说,若真是正当夫妻,哪有这般的一起来赶考的,不定是半截私奔的。
想着又不禁暗道,孙继祖倒比自己有造化,遂叹了口气,狗宝忙道:“眼瞅就到京城了,公子怎倒叹上气了,莫不是小的哪里服侍不周了?”
孙继祖自是不能把自己的心思跟他说,忽的想起今儿那对夫妻说要赁房子,倒生出一个主意来,便跟狗宝说:“楼下的夫妻也要赁屋子,瞧着这对夫妻是正经人,不若咱们跟他们赁在一处,也能便宜些。”
狗宝目光闪了闪,心说,怪不得大公子要处处堤防着这位呢,这还哪儿都没到哪儿呢,就惦记上人家老婆了,这要是考中了,哪还记得起大姑娘呢,却想起临行前,大管家嘱咐他,事事依着裴文远,他要什么给他什么,只一样儿,花的一分一厘都得记清楚。
狗宝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大公子就没打算把大姑娘嫁给裴文远,想想他们家大公子的手段,恐怕这会儿裴文远过怎样的熨帖日子,将来就得受什么样儿的罪。
大管家可说了,这一趟差事走完了,回去就提拔他当铺子里的三掌柜,想起这些,狗宝都兴奋,都说他这机灵劲儿像大公子跟前的牛黄,牛黄过年可都娶了媳妇儿,自己也跟着凑了回热闹,那媳妇儿俊的,牛黄都乐歪嘴了,还是大公子跟前的丫头,那嫁妆单子列出来,寻常小户家里的姑娘也比不上呢,回头要是自己也捞这么一个过小日子,还不美死了。
想到此,更要把大公子交代的差事干好了,便道:“公子说的是,不如明儿您问问孙公子,搭着咱们的车一起进京也有个伴儿。”
这话儿正合了裴文远的心思,转过天一早就来寻孙继祖,把这事儿说了,孙继祖一见这样的好事儿,便满口应了,回屋跟陆可儿一说,可儿虽觉裴文远有些轻浮之态,倒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又是个读书人,若赁一个院子,省银子不说,彼此也好有个照管,更何况,京城到底比通州强些,便应了。
收拾着上了马车,到京先寻个客栈住下,裴文远就催着牛黄去找房子,眼瞅考期到了,天下的举子都汇聚在京城,贡院周围更是一屋难求,偏裴文远说了,就找这附近的,还得要前后两进的,可把狗宝难坏了,寻了两天,才寻见一个,虽不是两进,可带着一个小跨院,虽不大却也清幽。
裴文远看了就说好,偏人主家不赁要卖,这么个小院就要五百两银子,这是看中了裴文远就是个大头,漫天的要价呢,狗宝待要说什么,裴文远已先一步应下来,让狗宝拿银子。
狗宝苦着脸把他拉到一边道:“公子,咱可就带了三百两银子,路上还使了二十两,不够啊。”
裴文远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对赤金镯道:“把这个拿去当了。”狗宝道:“这是……”
裴文远道:“活当,回头再赎回来就是了。”狗宝顿时就明白了,想裴家穷的那样儿,哪能有这样的东西,想来是大姑娘给他的,这位真使的出来啊,琢磨这样的东西,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便去了四通当。
清儿抽出簪子挑了挑灯芯儿,见亮了些才别回去,跟凤嫣道:“大姑娘快歇歇吧,晚上做活儿伤眼睛呢,二姑娘不说了,回头她去南边儿给姑娘寻最好的料子,请苏州城最巧的绣娘给大姑娘做嫁衣,有二姑娘在,哪用得着您这么点灯熬油的做呢。”
凤嫣道:“虽咱家如今不差这几个钱了,可想想去年的时候,险些没让银子瘪死,凤娣大手大脚惯了,我若再不省着些,纵家里有座金山,也有用完的时候。”
清儿道:“二姑娘可说,这银子不是省出来的。”
凤嫣道:“你听她的,省着些总是好的,再说,这嫁衣还是自己做妥当些,这一针一线……”说到这儿,不禁住了嘴,脸有些热,侧头看了看窗外,低声道:“也不知裴先生这会儿可安置下了,今儿阴了一天,恐夜里要落雪。”
凤嫣刚说完,就见凤娣挑帘儿进来道:“姐姐放心吧,裴文远初六就动身了,如今这都初十了,走的再慢也到了。”
凤嫣道:“他一个人出门,总归不让人放心。”
凤娣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姐姐这般惦记他,那裴文远不知道还想不想的起姐姐来呢,京城繁华是天子之都,却也是堕落之地,以裴文远的性子,瞧见那满眼的热闹,恐早忘了她这个傻姐姐,且今儿一早四通当那边儿就传过信儿来,狗宝在四通当柜上当了一对赤金镯,想来那是姐姐我物件。
临走自己可交代忠叔给了裴文远三百两银子的盘缠,三百两,老百姓若省事俭用都够过一辈子的了,这才几天,又拿姐姐的镯子当了二百两,可见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就这么个男人,若是凤嫣嫁给他,能有好日子才见鬼呢……
☆、第62章
凤娣道:“姐姐不要担心;狗宝机灵;定会照顾好裴先生的。”
凤嫣点带你头道:“我也知狗宝机灵,却难免叫人挂心……”说到此不免脸红,凤娣道:“我们姐妹在一处说话儿;旁人又听不见;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目光落在凤嫣的手腕子上道:“我记着姐姐有一对赤金镯子每常戴着,这几日怎不见了?”
凤嫣脸更红;那日出城送裴文远;想着两人的亲事虽定;却并未过礼;便把自己的两支赤金镯子与了他,横竖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过后想想却又觉不妥;恐给人知道嚼舌头,这事儿也只自己跟清儿知道,不知凤娣今儿怎么问了起来?
想着瞧了眼清儿,清儿忙摇头,凤嫣松了口气道:“这两日做活儿,戴着不妨百年,便摘下收了起来。”
凤娣道:“姐姐可要收好了,别回头给贼人偷了去,倒可惜了。”
凤嫣只是不语,凤娣叹口气道:“姐姐别担心了,两日后我去京里,瞧瞧他也就是了。”
凤嫣一愣:“大哥哥已然入土,铺子也开了,你不说要往南边儿去吗,又去京城做什么?”
凤娣目光闪了闪,她也不想去啊,架不住周少卿天天让人送信催命,她就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应他去京城看灯了,怎到他这儿就成了真事,莫非自己那个狼牙项链惹的祸。
当时忠叔问给四通当的年礼,凤娣足想了一天,才想起这些狼牙来,金银珠宝送去,人家也不稀罕,倒是这狼牙还算个玩意,便自己动手编了两条皮绳,坠上狼牙,周少卿跟许慎之一人一条,就算年礼了。
可这狼牙项链送了去,凤娣想起当初山里那一夜,又有些后悔,许慎之还罢了,只周少卿怕是要多想,不然为什么打从送了项链开始,三天一封书信,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说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往南边儿去等等,顺带的送一些玩意过来。
有时是一方印纽,有时是一块奇石,只今儿早上却是凤嫣的赤金镯,送信儿的人说狗宝当了二百两银子,要在贡院边儿上买房子。
凤娣暗暗冷笑,心说,真拿着自己当冤大头了,这银子花起来流水似的,就不想想,她余凤娣的银子这么好拿啊,现在拿多少,早晚让他加倍吐出来。
本来凤娣还不想去京城,可现在看来不去都不行,这二月里开考,自己得盯着点儿,免得裴文远耽于享乐,荒废了诗书,若是考不中回来,以凤嫣的性子,势必非嫁他不可,那就真完了。
想到此,便道:“我去帮帮姐夫也好。”
凤嫣撑不住双颊烫热:“这丫头胡说,哪,哪来的姐夫,再说,他是去科考,你如何帮他?”
凤娣道:“想这天下举子千千万,若姐夫考个一甲头三名,自然用不上我,若是考个四五十名的,便要寻门路了,不然可当不上官,岂不白考了。”
凤嫣听了一急道:“那你快去……”见凤娣看着她笑,不免脸红:“你这丫头又哄姐姐呢。”
凤娣叹口气道:“不是哄姐姐,是有些事儿姐姐需有个准备,这世上,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便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你没扒开他的皮肉看,又怎知道心里头想的什么,即便此时是真心实意,不定转瞬就变了样儿,尤其这男人心。”
凤嫣道:“我知道你担心裴先生,怕他一朝显贵就忘了初衷,却,他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姐姐信他,不是此等背信弃义之人。”
凤娣道:“但愿他不是,他若是……”凤嫣目光一定,幽幽的道:“若他是这样的人,就算姐姐白认了他,从此再不提他一个字。”
凤娣是正月十四进的京,进了京直奔狗宝说的小院,马方道:“公子,就是这儿了。”
马车停下,凤娣下车,看了看前头不远贡院的墙,脸色阴了阴,心说,真舍得花钱啊,这么寸土寸金的地儿,说买个院子就买个院子,就算自己也得想想呢。
凤娣正想着,大门开了,出来个年轻妇人,凤娣跟那妇人一照面,两人同时一楞,陆可儿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凤娣,凤娣更没想到,想起狗宝捎回去的信里说,裴文远惦记上了个书生的老婆,莫非是陆可儿吗。
凤娣正要说话,听见裴文远的声音传来:“继祖兄,我让狗宝在八珍楼里订了席面,晌午儿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八珍楼?凤娣咬了咬牙,行啊,这小日子过得够熨帖的,怪不得狗宝三天两头要银子呢,当了凤嫣的赤金镯子不够,前儿又从四通当支出了二百两,前后这七百两银子,就让他这么挥霍了。
裴文远走出来一见凤娣,先愣了一下,不免有些惧意,虽知道眼前这位是自己的小姨子,可就是没来由的怵她。
凤娣看着了他半晌道:“八珍楼?先生过得好不惬意,若不是铺子里的应酬,八珍楼我都不敢去呢,我余家的银子,可是一分一厘赚来的,虽不至于扣缩着,也得使到地方,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当以读书为重,去八珍楼岂不耽误了诗书,马方去把八珍楼的席退了,再寻个厨娘来,从今儿起,变着样儿的给先生做,也省的大老远的,先生还得往八珍楼跑。”
裴文远若有若无的瞄了可儿一眼,觉的折了面子,脸色难看之极:“你,我好歹也是你姐夫,你怎这般跟我说话。”
凤娣脸色一沉,也懒得客气了:“就是因为你是余家未来的女婿,我才跟你说话,若你还是过去的裴文远,不过是我余家一个账房先生罢了,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吗,我姐姐瞧上的,不是一个天天去八珍楼的吃货,是指望着一跃龙门的青年才俊,裴先生莫嫌我说的话不中听,我这才是真真儿的实话呢,若裴先生受不得我这些话,咱们这桩亲事作罢,你搬出这个院子,把你使的盘缠银子还给余家,咱们就算两清了。”
裴文远不妨在冀州府还和颜悦色的凤娣,一下子就变了脸,这一句一句话扔出来,比刀子还尖,让他异常难堪。
凤娣看向陆可儿道:“两位是?”
陆可儿忙道:“我们夫妻是赁着裴先生屋子的,这就进去了。”说着一扯孙继祖匆忙进去了。到了屋里,孙继祖道:“你怎把我扯了进来,那人如此对裴兄,我自当帮着说些什么才是。”
陆可儿颇复杂的看着他,想想刚凤娣既然装着不认识自己,自是有她的打算,只自己却没想到裴文远竟是余家未来的女婿,怪不得手头这般阔绰,只不过身为男子,使着未婚妻子娘家的银子,也还罢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挥霍,却着实不该,大公子那么个精明人,不妨却有这么个姐夫。
想到此,便道:“人家哪儿说错了,即便裴文远娶了人家小姐,只若使了人家的银子,就得矮上一截,难不成,使着人家的银子,还让人家磕头不成,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事儿呢。”
孙继祖道:“文远兄怎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这个小舅子瞧着如此厉害,日后还不知要受多少气呢。”
陆可儿道:“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裴文远这般挥霍,总是不该,终归不是凭自己本事赚的银子,你以后少与他来往吧,也快到了考期,明儿咱们搬到客栈里去,别跟这儿裹乱了。”孙继祖点点头。
“继祖兄怎么走了?我这院子大,闲屋子多,我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你们夫妻在这儿还热闹些,为什么要走,莫非文远有怠慢之处吗?”
孙继祖为难的看了陆可儿一眼,陆可儿蹲身一福:“公子心慈,收容我夫妻二人,我夫妻感激不尽,却昨儿出门遇见了相公家里的表舅爷,在京做买卖的,听说继祖来科考,怕他年轻不知事,荒废了时光,让我们去他哪里呢,一个是彼此有照顾,二来也能专心温书,舅爷发话不好推辞,这才要去,公子见谅,容后再聚。”说完又是一福,跟孙继祖走了。
裴文远望着两人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