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生嫩,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而斯媛美那厢则懂了,护着小鸡似的不落痕迹笑着说:“别理她,疯、丫头!闻杰,谢谢你这么费心。”
“那儿的话,有两位美女相伴,小生三生有幸。”他装作满面春风的潇洒姿态,做了个“请”的手势。
斯媛美和陈美美彼此深有默契的同时左右站开,挽着江闻杰前后推开“芭雅”的木门。
迎面立即扑来震天骇地的热门音乐,宛如巨浪狂涛般地将江闻杰仅存的微弱抗拒彻底的席卷而去。
几分钟前的谷雨洁幻影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舒适的冷气在房间内缓慢来回浮游着。
宿醉初醒的江闻杰,隐隐约的听见房外走动的人声。
有人低语,有人问话,有人聊起家中琐事……他这才真切的意识到昨晚那放浪的灵魂终究还是潜伏未离,跟着他污浊的躯壳尽情虚掷了一晚上。
她们走了他抬头不见人影。
枕畔尚留余香,那是属于成熟女性的妩媚香水。
强烈的慑魂、麻醉、昏沉的味道,就像昨晚被陈美美与斯媛美逼迫喝下的多杯烈酒,除了“死亡”可比拟那份快感,其他的形容皆不足以取代。
他不敢“回味”,但白床单下精光滑溜的身子,仍提醒他。
江闻杰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一部份已经随着昨夜的酒精而死去了。
“死”多么奇怪的字眼。
自己的死谷雨洁的死
自己是背叛真情的丧失之死;那谷雨洁她呢她应该是绝望愤怒的消极而死。
逝者不可追,谷雨洁则不能让她知道!此刻,他只能这么认为在某些时刻,欺骗的本意还是希望对方快乐。
他伸了个懒腰,面对宾馆精心设计的大型明镜站直身子。
床单从他身上滑落,江闻杰这才完全明白,原来陈美美和斯媛美“迷恋”他的真正原因。
从小到大,贫困的生活使他鲜有机会如此打量自己。
当然,洗澡或清理时的局部视察是有的,但像今天全裸的站在一个华丽的房间内,自头到脚,彻彻底底地观看自己的身体,还真是头一遭。
他发觉,镜中的男人的确英俊挺拔。
结实勾称的臂膀,凹凸有致的腰臀,健康修长的大腿,壮硕漂亮的胸膛……江闻杰学着电视上的广告动作,拍拍两颊粗硬的胡渣,满意地左右端详。吸口气,小腹深陷,胸膛鼓胀,他忍不住伸出手捏捏自己的肌肉并抚摸那茂盛的胸毛,不禁回想起昨夜那贪得无厌的两名女子……
思绪乍起,孤芳自赏的江闻杰马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有着草木萎枯的难堪。
他不禁对着镜子发出一口窝囊的长叹,急忙找回方才滑落的床单,将自己紧紧围得密不通风,深怕再露出一丁点的肌肤,而令自己难堪至死。
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江闻杰在喷泻不断的水波下痛哭失声。
“你混蛋!卖身求荣的家伙,你怎么对得起痴痴等待你的谷雨洁”温热的水珠顺着头顶、眼眶、嘴角滑下身体;他不断咒骂,不断刷洗,直到身体反应出被水滚烫过的通红才颓然罢休。
几卷弯曲的发丝掉在额前,他无动于衷。
就这么坐着、坐着,江闻杰恨不得能如此坐到生命的尽头,那么他便可以不必走出宾馆,不必假装若无其事地哄骗谷雨洁,不必为了金钱、前途苦苦烦心,更不必再为名利与陌生女子翻滚。
谷雨洁亲手编了两顶大草帽送给张老爹父子。
趁着上超市之便,特别跑进茶馆找张弛,希望他们能戴着它做活儿。
张弛正在包装烘焙好的茶叶,没料到白花花的阳光下,会跑进来一位女子,吓了他一跳,手上茶叶也因此散落了一桌。
“咦!雨洁,这么开心”他招呼着谷雨洁,搬了张长板凳给她坐下。
“送你和老爹,一人一顶。别忘了一定要戴哦!”谷雨洁从背包中取出草帽;实实密密的交错线条,看来还真是两顶遮阳挡风的好帽子。
可是,这样好的礼物拿在手上竟然如此沉重,张弛没来由地想哭。
望着谷雨洁一派天真、甜美稚气,张弛心中的话冲到喉咙边却再也吐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他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喜欢不喜欢”谷雨洁替他试戴,冰凉的小手触碰到他的耳垂,张弛想,就这样静止了吧!时空永不前进,也别再后退,一切都静止下来,那该会是多么美好。
“好看耶!弛哥。”她柔软的声音,满意的神情,看得张弛心生惭愧。
“你怎么会想到替我们编帽子”张弛牵着她,为她沏上茉莉香片,压着她坐好才开口问道。
谷雨洁先喝了一口甘美的茶水才眯眼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想通了。”
“想通了怎么说”他不解地问。
“弛哥,我觉得自己太自私了!这些日子以来,闻杰早出晚归,回来时也话少得可怜;起先,我以为他是想念以前的恋人或者工作太累,后来,我费尽心思推敲才恍然大悟。”谷雨洁止住口,眼睛瞧着地面,有些难言之隐。
“悟到什么”
“悟到我太一厢情愿,没为他设想。”谷雨洁抬起头来,眼眶已湿。
她忍着不让泪水滑下,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对着张弛咧嘴一笑。“弛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难过,如果能早点想通,为闻杰,为我们的未来多打点、打点,他也就不必那么辛苦的挣钱了!”
“那你所谓的‘想通’和送我们草帽有何关连”张弛开始骇怕,他怕等会儿谷雨洁会说出他曾经问过她的事。
“有关!记不记得有一回你问我,为什么不走商业路线”
果然!她放弃了创作。为了江闻杰她甘心扮演一名“生产线女工”。
“我记得。”张弛等待她的后续动作。
“现在,我已经和罗俊辉讲定,以后若是有大量编织的产品订单都交给我做,价钱方面他会替我争取,我只要依样画葫芦生产便是。收入像上班族一样固定,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存点钱,闻杰也不需负担那么大的压力了。”她说着,脸上渐渐发散出希望的光采。
张弛默默为她再倒上一杯茶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弛哥!你好像不以为然”
“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只要出自纯善,符合个人需求就都值得尊敬。但是,雨洁,我晓得接订单的工作对你而言是痛苦的,你的手在动,心却死了.!”张弛真的感到心疼,他不敢想像她一件一件地编织,辛苦换来的钱如果被江闻杰拿去做生意,做成还好,万一做不好那该怎么办她现在还年轻,万一结了婚,又要带孩子,又要煮三餐,她哪来那么多的体力再做手工
张弛深知,江闻杰是看不上小钱的,他要“大”,要“多”;小小的谷雨洁,少少的银两,岂能满足江闻杰
“你告诉闻杰了吗”他问谷雨洁。
“还没有,我想等工作固定之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你怎么知道他会惊喜”张弛不客气地丢了一句。
“这——”谷雨洁经此一问,突然傻傻地答不上来。她偏着头想了想。“能分担他的压力应该是件好事啊!”
张弛阴阴冷笑,索性给她一点暗示,看她是否还会毫无警觉。
“闻杰是那种‘升斗小民’吗雨洁,他不像我们,他的理想远大,说得好听些是胸怀千里,你的一针一线、一点一滴对他而言,根本不够看!与其如此,你还是回到纯创作的领域上,日久天长,总还有机会闯出个名堂!记着,只有坚持下去才能伟大。”
“弛哥,你和闻杰吵架了吗”她想错方向,以为张弛这番话只是对江闻杰不满。
“怎么会我只是提醒你,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常常有时候,你的好意会造成别人的负担及痛苦。”
“哦!我明白了。”谷雨洁认真的想难道自己错了吗
小熊摇着尾巴,高兴地从屋外飞奔进来,它远远看到谷雨洁和张弛在屋里,一路上“汪汪”叫个不停。
张老爹放下竹篮,取出一串芭蕉交给谷雨洁,两人亲热地聊天,小熊也跟着扑跳个不停,谷雨洁忙得不可开交,几度笑倒在桌沿。
张弛目睹此一情景,有些感慨。
若是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就这么一辈子欢喜地过日子,虽不富裕却是满足开心的。
那该有多好!张弛想,但愿江闻杰能知足惜福,珍爱谷雨洁这朵四季绽开在山谷的山花。
####他不再爱我了吗
108.他不再爱我了吗
从屋主黄太太的住处出来,斯媛美有事已先离去。
临上车前,她从豪华私人轿车中探出头来,意味深长地对江闻杰说:“希望能带给你一个好兆头,往后越做越发!我知道这是你好不容易才成交的案子,也就不再坚持价钱;反正,出钱的人不是我,无所谓!而你,总是‘第一次’嘛!应该永远忘不了!”
江闻杰有些尴尬地立在马路旁,心里想着,他和这个女人说亲不亲,但又已经与她裸裎相对。论客户,她算是干脆爽快、好商量;论关系,她是什么自己又算是什么
“斯——美琴,你是个爽快的女人,要不是必须立即回公司,而我又骑摩托车,我想,我……”
江闻杰正想提出建议,斯媛美那头已截断他的话,直接告诉他:“否则你会想上我的车,或找个小咖啡馆好好的跟我聊一聊,对不”
她描绘精细的眉眼闪过一丝温柔,很短,很短的一秒钟!随即她又扬起头笑着对江闻杰说:“我知道你的困惑!基本上,我会先调查对方的背景,之后我才会参加‘这场游戏’;而前天晚上——算是我一时大意!一来,先前看你是个帅哥,心生欢喜;再者,美美认为你有固定女友,以为你是有经验的男人,谁知道你是第一次”
被一位女人直截了断的评头论足,谈的又是“男女之事”,江闻杰真想立刻逃走;但好奇心驱使他继续驻足不去,耐心听完斯媛美的真心话。
“要不是‘养’我的男人今天请客,闻杰,我可能会一时冲动犯了‘妇人之仁’下车和你喝一杯。”叹口气,斯媛美的红唇牵动一抹轻笑。
她说:“何必问那么多人生不就是各取所需老板雇用你为他赚钱,你领了薪水过好日子;老百姓选民意代表为的是什么当选的人努力冲刺又所为何来别以为他们真的忧国忧民,还不都是各谋私利!男人想女人,女人要男人……都一样各取所需!想开一点,人生在世有几个春秋道德、真善美、爱情值几个钱你饿死了谁管你都是狗屁!”
“你——和别的女人不同……”江闻杰为之语塞。
“没什么不同!充其量我只是学历比她们高,想的比她们多。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会钻牛角尖折磨自己;如果一定要比较,依我的经验,像美美那种不懂打算的女孩,真的算是在‘玩’。青春一去不复返,我是要玩,但我也要钱、也要人!你说我狠好了,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这也正是你所不足的地方,你不够狠,等到有一天,你学会了‘狠’,我们再来比一比谁的口袋有钱吧!”她向江闻杰挥手道别,油门一踩,漂亮的车子便如燕子一样地飞走了。
江闻杰咀嚼着斯媛美的一番话。
他突然有了打算,如释重负的骑上摩托车驰向公司。
进入冷气间,办公室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陈美美比过去更爱打扮了;她今天穿的是米自网洞罩衫,里面则是黑色迷你背心及一件宽松的黑色宽腿裤,十分前卫新潮。
她还真了不起,和男同事调笑时,手脚仍然利落;不一会儿工夫,会议室的长桌上已堆满欧式甜点、水果、广东炒面、冰镇红茶,看来十分丰富可口。
“来来来!各位请入座!”总经理神情愉悦地从会议室门口走进来,他的身后紧随着各组人马,陆续地坐下。
总经理满意的扫瞄室内一圈,语带欣慰地对大家说:
“当初,董事长不喜欢这栋大楼,更讨厌四楼,说什么风水不好.‘四’和‘死’又同音,坚持要换到长安东路的办公室,我偏不信!现在各位果然都很杰出,不辱使命达成预期成长目标。”他举起陈美美为他倒入的香槟酒,面对所有同仁道:“敬各位!让我们一起打拚!”
办公室一片祥和欢乐,人人喜上眉梢。
老板都是一样的。
当公司业绩不好时,他那张臭脸使得人人噤若寒蝉;如今鸿运当头.吉星高照,公司同仁不分男女老幼嘻笑嘲讽,老板也都乐得随他们胡闹。
这一切看在江闻杰眼里,有些落寞之感。
此乃拜“钞票”所赐!
总经理耳聪目明,瞧见江闻杰的格格不入,便故意上前拍拍他的肩,说了一堆鼓励嘉勉的话,并且“老弟长、老弟短”地极为亲热。
这一招颇具神效!
纵然江闻杰反应淡淡的,但其他人同时也顺着情势对他表现友好;很短的时间内,江闻杰已身陷笑语之中。
不过,他的心智却越加清明起来。
江闻杰想起中午在马路旁与斯媛美的一席话、老家低矮潮湿的违章建筑、被“京华茶庄”速战速决的解雇、被魏含笑抛弃的命运、屋主趾高气扬、又挑三拣四的嘴脸,以及他挥汗如雨沿街开发客户的辛酸、低声下气陪尽笑脸的自尊,还有最最令他心痛不舍的谷雨洁……
他脑海中一团纠缠的线圈,终于在今天得到解放。
江闻杰回忆儿时,很小很小的他被强壮的父亲高高举起,放在肩上逗弄着,父亲的好友“袁大帅”是一位终日泡在酒精里的老军人,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此刻如暮鼓晨钟般的响在江闻杰心中。
“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江闻杰轻轻一笑,暗自发誓:“不错,我的枪就是‘野心’!失去这股原动力,江闻杰你永远上不了金字塔的顶端!”
于是,他也和别人一样搂着陈美美,放开一切顾虑与牵绊,开始呼朋唤友;在众声暄嚣的办公室里,他大喝一声:“干杯!”
很久,很久了,人儿何处
很深,很深了,夜凉如水。
谷雨洁抚顺着猫咪浓密的软毛,心头直惦挂着那终日汲汲营生的江闻杰。月亮爬累了,赖在云层里,是在忧伤她的痴情还是懒得理会她这个多情女
她瞪视着银色光华,喃喃自语。
“他实在太忙了,忙得连和我说话都懒洋洋的,就像战场解甲的士兵一样,眼神空洞,漫不经心。”
长久的一段时日,他变得陌生,是事业盘据了他还是出现了第三者
他不再想我了吗
为什么以前,他总黏在我身边绕来绕去,跟猫咪吃飞醋,恐吓我要丢了猫咪,说我是他一个人的。而现在他却变得生疏起来,看我的时候,眼神老是闪避不定,好像我是严厉的老师,而他是做错事的学生。
他不在乎我了吗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