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我是她的主人啊,她没说给我拿毛巾竟说给他拿,她怎么忘了是谁付她的薪水呢?
可是毛巾只能擦头上的水,耿墨池全身都湿透了,我只得拿了两件祁树礼的衣服给他换,开始他还不乐意,我就说应该是他不乐意吧。耿墨池点点头,表示认可,末了还扔下一句话:“也对,女子如衣服,我穿了他的衣服,就等于拥有了他的女人……”
我抓了个靠垫就朝他砸过去:“滚吧你!”
“哦,上帝,他好性感啊……”
莉娅看着耿墨池上楼的身影眼睛发直,简直要流口水了。
我也上楼换了衣服,出来耿墨池已经端坐在沙发上,我上下打量他,忽然就想笑,祁树礼的衣服虽然也是顶级名牌,可是他的衣服都比较庄重,颜色也很深,配上耿墨池艺术家的气质简直不伦不类。
“笑什么,再笑我就脱。”
“你脱啊,就在这脱,莉娅正巴不得呢。”
“那你呢?”
“我没什么啊,反正你脱了衣服更像螃蟹。”
他有些色色地看着我笑:“你脱了衣服也像螃蟹。”
吃过午饭我们一起出门。我提议到议会山大街转转,他同意了。议会山地区可能是整个西雅图里最不象西雅图的地方了,它没有西雅图其他地区一贯的低调,而是处处都突出着“个性”二字。在这里,商店、餐厅、咖啡馆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每一家精彩的小店都别具特色,在路边的个性咖啡馆里面也可以尝到在别处喝不到的味道。
我们在各种小店里穿进穿出,好多精致的小东西让我爱不释手,可是这里的东西都死贵,虽然我手袋里有好几张卡,每张都足够我去刷,但我还是有犹豫,并不是看上的都买。而耿墨池就不同了,他也很喜欢那些东西,看上的就要买,不是自己掏钱,而是直接把我的卡拿过去刷,在一家男士精品店里,他先是看中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全手工制作,确实很精致,可是我一看标价就打冷颤,3800美元,老天,一个破打火机要3800美元!
我拉耿墨池走,可是来不及了,他的卡,不,我的卡已经到了热情的店员小姐手里,刷的一下,3800美元就没了。我真替祁树礼心痛!
耿墨池却眼睛都不眨,我还在发愣,他又看上了一根皮带,也是手工制品,我还来不及看标价,他就指使店员小姐刷了,接着又刷了两根领带,一根男士项链,铂金的,我站在门口已经发抖了,就在我扑过去拽他的当口,他手一指,又刷了一块瑞士手表。
我的心在颤抖,我的卡在哭泣……
“一共……多少?”出店门的时候我用英文问店员小姐。那位漂亮的金发姑娘还没回答,耿墨池就先说了:“不多,估计没超过18万美元。”
我踉跄一下差点栽倒。
“先生,是二十二万美元。”店员小姐纠正道。
我两眼发黑,大地都在旋转。
“干嘛这么小器,又不是花你的钱。”耿墨池瞧着我的样子很不以为然。
“可花的是祁树礼的钱……”
“对啊,他的不是你的吗?你的,就是我的!”
这个男人真是厚颜无耻!
我哭丧着脸说:“难怪你会破产!”
可是耿墨池的兴致还很高,一点也没回去的意思,想想他能没兴致吗,穿着祁树礼的衣服,刷着祁树礼的卡,带着祁树礼的女人,他没有理由不流连忘返,幸好祁树礼不是千里眼,否则让他看到了真要把我们当螃蟹蒸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这种状态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他在放纵自己的忧郁,象一个濒临绝境的未亡人,把这仅剩的卑微可怜的快乐当作最后的晚餐,我理解他内心的感受,他知道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耿墨池了,他没有能力再去争取什么,或者赢回原本属于他的爱情,只能象个单纯的孩子,故意捉弄他的对手,刷他的卡,穿他的衣服,带着他的女人,他脸上笑着,可眼底忽闪而过的悲哀如掠过旷野的风,凛冽,苍凉,寂寞……我也笑着,心却象立在旷野的一块碑,荒草丛生,过往的爱情已成记忆,这爱情耗尽了我的所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祭奠,只能陪着这个未亡人继续他卑微的快乐。
墨池……
我在心底唤着他的名字。
我们转到了议会山附近的百老汇街。
这可能是议会山地区最重要的一条街道了。它从Epike街一路延伸到北边的Eroy街,和西雅图的大部分地形一样,这里也是一段小小的上坡路。百老汇街道上的人文景观很值得一看。在这里,你会诧异人们的头发颜色可以如此变化多样,从黄色、金色、绿色、红色、蓝色到紫色,只要想得到的颜色,都会出现在百老汇街上。更奇妙的是在百老汇街上,还陈列着议会山地区最有名的舞步地砖,那是一块铜色的地砖,上面刻着不同的舞步,有伦巴、探戈、曼波、华尔兹,只要随着地上的舞步顺序,就可以跳出正确的舞姿了,我有时侯没事就会来这跳舞,很多人都在跳,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子,露天下没有音乐,一踏上那样的地砖浑身就仿佛上了发条,不由自主地舞动起来。
“想跳吗?”耿墨池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就跳吧。”说着他就拉我去踩地砖,选的是伦巴。
老天,我第一次看他跳伦巴,他根本就没看地砖,非常潇洒自如地跳了起来,王子,东方的王子,难怪莉娅看到他要流口水!我神思迷离起来,仿佛领着我跳舞的就是王子,而我是灰姑娘,我们踏着人世间最幸福的舞步,跳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忘了要记住这美好的一切,忘了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我们宁愿什么也没发生,哪怕是从未相识,我们就在这一刻认识彼此,爱上对方,我们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旁边传来人群的掌声和喝彩声。
一支伦巴后,又是一支探戈,最后是华尔兹……
跳到最后我们都没力气了,他毕竟是个病人,气喘嘘嘘的,可眼中却很有神采,我们放慢了脚步,也不讲究什么舞步了,搂着,对视着,越来越慢,世界越来越安静,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天地都空了,我们眼里只剩下彼此。
时隔八年,几度生离死别,没有想到在美国西雅图我们还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我箍着他的脖子,踮着脚,象很多好莱坞电影里演的那样,忘情地跟男主角吻着,这是我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亲近,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激动,他的投入,他的喜悦,他的不舍,甚至是他的悲伤。是的,我也很悲伤,时至今日才知道拥有的可贵,今天的相拥,也许明天就是天各一方,这爱情如此脆弱,如同他不堪重负的心脏,一丁点的摧残都会要他的命。我想我是哭了,因为我吻到了咸咸的味道。他也是。
我们松开了,他看着我,久久无语。
“走吧,天快黑了。”他牵起我的手步入夕阳中
我们坐巴士回湖区。经过市中心第三大道和Seneca街上的时候,我的目光被矗立在夕阳下的华盛顿交互大楼(WashingtonMutualTower)吸引了,这栋大楼的特色是四面都是同样的造型,四边高大的墙面上采用大量的玻璃帷幕窗户,可以随时反射天空的景象,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这面漂亮的镜子,落日的余晖打在上面又反射回来,流光溢彩,格外的耀眼。但缺点是四面造型一致,很难分辨出相关的地理位置,要将它当作路标恐怕只会更加迷糊。我现在就很迷糊,没有方向,找到不出路,原本以为会在西雅图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就象祁树礼经常描绘的那样,生两个孩子,快乐地生活,闲暇一家人开游艇出去度假,享受天伦之乐……我并不拒绝这样的生活,所以我一直平静地生活在西雅图,平静地接受即定的人生,可是命运也太奇怪了,在我趋于平静的时候又将这个男人送到身边来,又一次带给我毁灭性的爱,这爱毁了自己不要紧,只怕还会毁了无辜的人。就让我在心底为他立着那块碑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将他送到我面前?
一路上我都在流泪。
耿墨池一直视而不见。也许是装作看不见。
到了湖区天已经黑了,我们的手还舍不得分开。他拉我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抽烟,我欣赏夜色中的灯火港湾。电影《西雅图不眠夜》中TomHanks不眠时,就是面对这样的港湾,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人间仙境,置身其中人会觉得很渺小,会将你所有的情绪无限放大,喜悦的时候无比喜悦,悲伤的时候无比悲伤。
“你不要太难过,我会跟他解释的。”耿墨池安慰我,因为我看上去真的很悲伤。
“你准备在这待多久呢?”我抽泣着问。
“怎么,想赶我走?当我是恶棍了?”
“是啊,你这个恶棍,我痛苦的时候你不会给我快乐,我平静生活的时候你又来捣乱,你真是个恶棍……”
他伸手一把搂住我,“是,我是恶棍,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不是恶棍呢?”深吸一口气,又说,“可我舍不得走,原本来的时候没打算走进你的生活,我租下船屋,只准备偷偷看你几眼就走的,可是看了一眼就想多看一眼,停留了一天就想多停留几天,好几次见你在湖边喂鸳鸯我真想从船上跑出来抱住你,晚上我在你家楼下徘徊,看着你房间的灯,想着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真的好难过,我拼命跟你的邻居套近乎,向她打听你的一切事情,知道你的事情越多,就越舍不得走了,直到在报纸上看到你家招聘钢琴教师的广告……”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会伤到他的。
“你很在乎他是吗?”
“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这个我知道,我听说了,也看到了,他对你很好,这也是我很欣慰的事情,如果哪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你至少不会没有依靠。”
一听这话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从来就不敢想你离开这个世界。”
“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会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他把我搂得更紧些,感觉他的手在轻微的抖,“正因如此,我才强烈地渴望多看你几眼,放心,我不会逼你离开他的,我没资格这样要求你,我会求他,让我留在你身边一些日子,静静的看着你,人活到我这份上真的已经绝望了,绝望到对什么都无能无力,只能赖在这,一步也舍不得离开,怕一转身这辈子就看不到你了,考儿,我真的好绝望,尽管我知道自己很无赖……”
“墨池,别说了!……”我掩面而泣,根本不敢看他。
“舍不得啊,很多东西都舍不得,包括我的老邻居,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对手,原以为我会赢他,但事到如今,我拿什么去赢他呢?可能我还要……求他,让我留在你这里,教你弹琴,可能还要给他作保证……”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作保证的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
我们几乎同时回头,看见一身家居服的祁树礼近在咫尺地站在我们身后,目光犀利,表情悲伤……
“Frank!”我挣脱耿墨池的怀抱,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重要吗?你大概希望我永远不回来吧?” 祁树礼盯着我,夜色中的目光格外刺人。
“不关她事,是我!”耿墨池站起来,象是早有准备,很镇定。
“我真想把大卫杀了,竟然招你来做钢琴老师!”
“没办法,这叫缘分,”耿墨池耸耸肩,一如既往的傲慢不羁,“但我可是个君子,你可以问她,我一直守身如玉……”
“是啊,你守身如玉穿着我的衣服!”
我咯噔一下,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祁树礼的T恤长裤,我顿时难堪得恨不得跳进湖里去。
耿墨池说:“这个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还需要解释什么?穿着我的衣服,带着我的女人,你想解释什么?” 祁树礼很不客气地逼视他,“如果你真的想看Cathy,正大光明的来看,我好酒好茶地招待你,可以跟你拉家常,扯闲话,我祁某不是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可是你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来到她的身边,竟然还说自己是君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害死她吗?两年前她只剩一口气了,是我把她带到西雅图,花了好多心血才让她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你又想她重蹈覆辙吗?”
“我很感激你……”
“你凭什么感激我?她是你的吗?你自己有太太,有资格拥有她吗?”
耿墨池哑口无言。
我想这世上大概只有祁树礼能让他沉默。
“别说了,Frank,我跟你回去。”我上前拽住祁树礼的胳膊,哀求道,“他的身体不好,别刺激他,我跟你走,马上跟你走……”
祁树礼看着我,样子几乎崩溃:“你怕刺激到他,却刺激我,你觉得我的心脏比他好很多吗?早就是千疮百孔了,可是我没有他幸运,他比我幸运,他拥有你的爱,而我象个傻子似的守候你两年连爱的边都碰不着……”
“那你想怎么样呢?如果你放手,我马上带她走!”
“耿墨池!” 祁树礼吼。
“我现在叫史蒂文。”
“我现在就解雇你,你不再是我家的钢琴教师!”
“请便,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这个学生是不会把他的老师赶出门的。”说着他微笑着把目光投向我。
“跟我回家!”祁树礼拽起我就走。
耿墨池则在后面喊:“Cathy,明天不准睡懒觉,我还要来上课的。”
祁树礼回到家,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我知道这次是真的伤到了了他,尽管事先早有预料,可看到他心灰意冷的样子,心里还是很不好过。我楼上楼下的跑了好几趟,始终没勇气去敲门。莉娅直打哈欠,主人没睡,她是不敢睡的。到后来我自己也困得要死,没办法,只好去敲门。一下,没声音。两下,也没声音。三下,还是没声音。
可能他已经睡了。
我推开门伸进脑袋一瞧,里面漆黑一片,看样子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