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又被猛地敲击了一下,看着杜若宣那张清秀明亮的脸庞,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杜若宣侧头看看我,又叹口气,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
“几时动身?”我几乎僵掉的语气。
“十一月。”
“要去多久?”
“不知道。”
“下午聚会时你怎么不讲?”
“本来想讲的,没想到大哥说要走,已经走了一个了,我不想再说出口。”
我一怔,这个阳光少年,没想到也有心细的时候,只是,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
“你总是要说的,难不成你走还要瞒着我们吗?太不够意思了!”我挤出一个笑容来看他。
杜若宣一愣,随即笑了:“我原想晚几天再说,没想到现在碰到你,看来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又重重的拍一下我的肩膀。
回去要上点跌打膏药,这边肩膀今晚肯定紫了。我暗自想着,又问:“皇上派你戍关,就没封你个官职?”
杜若宣笑了:“好大一个官,以后你可以叫我杜校尉。”
我也笑了:“那么在下见过杜校尉。”
“免礼免礼。”
两人同时大笑,悲壮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笑是笑过了,心下却恻然。
“宁武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举荐你?”我奇怪的问。
“因为虎父无犬子啊。”杜若宣先玩笑了一句,又道:“这宁武侯和我爹一向不是一路的,我是独子,我爹一直犹豫不想让我再赴疆场,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末了又加上一句:“谁让我在王公子弟中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呢!”
我嗤之以鼻,又恍然大悟:“原来是公报私仇。还好是跟着你爹,多少他会照应你周全。”
“这上了战场可不一定谁护得了谁,还是指望自己吧。”杜若宣笑着说,“时候也不早了,我骑马送你回去。”
“呃……这个不用了吧。”我不好意思,除了上官豫,我还没有和别的男子一起骑马呢。虽说这个时代男女风气还是比较开放,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人家还是十七八的少年,我实在很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这样快啊!不要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一样。”杜若宣先上了马,俯身一拎,不愧是武将子弟,我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已经在马上了。
“坐好了!”杜若宣朗声说,催鞭向前。
快近上官府的时候,我扯扯杜若宣的衣角:“喂,停下来,我就在这里下去。”
“干吗?还有一小段路呢。”杜若宣勒了马儿。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总得还要偷偷溜回去啊!”我只得说。
“哦,也是。那你下来吧!”杜若宣点点头,一手扶住我腰间微一用力,我顺利着陆。有武功就是好啊好!
“你不要告诉大哥哥我偷偷出来的哦!”我说。
“嗯,你放心。”杜若宣点点头。
“你也早点回去,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冲杜若宣说。
“知道了!改天请你们再细说。”杜若宣阳光灿烂的一笑,对我挥挥手,掉转马头,策马扬鞭。
好一个英武少年。
不知道上官府的戏演完没有?据老规矩是要演过亥时的,应该还正热闹吧!我想着。
靠近上官府,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我松口气,还好。
正要轻手轻脚溜进去,黑暗中,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去哪里了?”
我一呆——上官豫,我立刻垂头丧气。
“怎么不说话阿?”黑暗中还是可以看到上官豫眼中的危险光芒。
“我,随便出去走走。”毕竟理亏,说话都不怎么有底气。
“先进来再说。”上官豫转身走进府内,我耷拉着脑袋跟进去,直接到了我和上官豫院子的交界处。
“去哪儿了?”上官豫的语气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怒意。
“就是出去走走啊,我不喜欢看戏。”我小声说。
“你一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你又不会武功……”上官豫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却依然听得出愤怒。
我第一次看到上官豫这么生气的样子,不由有点害怕。但转念一想,立刻骂自己没出息,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一骂居然就心虚了。于是我立刻挺直腰杆说:“怕什么,人家都认为我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而且我也有跟你学武啊~”
我话音未落,手臂立刻被反扣住,动作干脆流畅。
“你学过武?你反抗给我看看。”上官豫冰冷的声音在背后。
我吃痛,几乎没掉下一行老泪。还好我神经足够坚强,只是冷静的说了句:“你放手,我痛。”
上官豫松了手,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瞪着他。
半响,上官豫叹口气,一转身走了。
我揉揉有点酸痛的眼睛,也叹口气,正打算回院子,眼睛一瞟,余光看到有个影子在月门处一晃,不知是那个丫头倒霉看不了戏守门的,我也懒得去理会,毕竟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够我消化的了。
第十九章
是年十月,北齐内乱,反兵自西南起,蜂拥向京,难民纷纷逃离,一部分更在北齐南纪交界处占山为王,时常扰乱边界。
十一月,南纪崇武大将军率军戍边,我们的杜校尉也随父远征,边界秩序渐好。
转眼一年过去了。
高征阅杳无音讯,杜若宣偶尔会有书信传回,主要是北地风光和一些军中轶事,常看得我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虽是领军出师了,那明朗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我很欣赏。
凌宜晗医术早已名动京师,只是坚持不肯受封。
上官豫父命难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轻轻巧巧摘了个状元,任大理寺少卿。
这天聚会,当然是老地方,只不过人数少了俩,只剩三人,冷清了不少。
凌宜晗感慨道:“想当年我们五人结拜,还是小杜吆喝的,一晃已是六年,真是快啊!”
上官豫也点头轻叹:“不知道小杜在北疆好不好?”
看着两个清俊少年都是同样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我笑道:“四哥好着呢,前儿接到他的信,说北地风光无限,惟有不足是……”我拖长了声音,意料之中的看到两个少年眼光都转向了我,我才笑道:“女子太少。”
凌宜晗连眸光都闪出笑意:“这个小四,怎么给你写信说这个?”
我得意洋洋地说:“四哥说,北疆的士兵们最骄傲的就是收到心爱女子的来信,他只恨没在京城找好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的信飞来飞去,自己可怜得很。”
上官豫倒吸口气不说话,凌宜晗忍不住笑出声,好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那你怎么回答他?”凌宜晗笑问。
“我说,什么醉金楼、望月馆里多的是美丽女子,要不要我想办法托人给你修书一封聊慰相思?”我笑盈盈地说。
“咳咳咳……”上官豫被呛了一大口水,咳嗽起来。
“小五你怎么知道醉金楼、望月馆的,莫非你去过?”凌宜晗眉梢轻轻挑起,笑问。
上官豫的咳嗽声更加厉害。
“去是没去过,但听人说起,这个月又是哪家花魁斗赢啦,下个月又是哪家清倌红啦,来来去去就是这两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撇撇嘴。
“我说呢,小五也没这个胆子。”凌宜晗笑道。
上官豫赶紧说:“二哥你可千万别激他,这人犯傻了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我白了一眼上官豫,这孩子纯洁得紧,要让他知道我在现代连a片都看过,他还不要杀了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大学寝室八个人围成一圈看a片,关门上锁严阵以待,一个个紧张的大气不出,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翻来覆去如此而已。)
凌宜晗轻轻笑了。
我忍不住问:“对了,二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考虑一下传宗接代的大事啊?”上官豫也不小了,这两个都十九了,如果我没记错,这年纪在古代已经可以当爹了。于是,又怀疑的看上官豫一眼。
凌宜晗愣了下,看我认真,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扬,一个温柔笑容浮上来:“我还有些事没完成。”
“成亲还要完成什么事啊?”我奇怪的问,难道凌宜晗他爹还为凌宜晗设置了重重障碍?
“现在不能说。”凌宜晗笑了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这眼神看的心中一热,心想不成亲也好,看着这种如花少年嫁作他人夫,还是很不爽滴。
“大哥哥,你也是,眼看是咱们上官家的长子,还不早早成亲,早生贵子,爹和娘可是等着呢!”我转头对上官豫说,顺便也能断了上官璃那小丫头的念想。说到上官璃,真是的,我越来越弄不懂这个爹了,这么大一个美女养在家里,谁来求婚都不同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上官豫脸黑线。
我乖乖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宜晗看看我,又看看上官豫,笑道:“你们俩兄弟还真有意思。”
……
话归正题。
“北齐现在内乱闹得很,你们猜会不会是大哥……”我小声说。
“难说,现在想坐北齐那把椅子的人多着呢。”凌宜晗说。
“皇上迟迟不出兵,也就想探个虚实,把北齐的真正实力人物引出来。”上官豫说。
“何必呢,南纪现在不是好好的,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当心把碗也砸了。”我摇摇头:“不过似乎男人天性就是如此,对江山,对女人,都这样。”
凌宜晗、上官豫同时喷了口水出来,表情怪异的看着我。
我看回去:“难道我说的不对?”
回家的路上,上官豫脸色一时发青一时发紫。
“大哥哥,你怎么了?”我关心的问。
上官豫看着我,转回头;又看着我,又转回头,再看着我,再转回头。
“干什么啊?”我莫名其妙。
“我在后悔。”上官豫终于沉声说。
“后悔什么?”我问。
“后悔带你一起去上学,”上官豫终于忍无可忍,瞪着我:“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如果我穿着男装,又很有女孩子的样子,会不会显得有那么点奇怪?”我思考了一下,问。
上官豫呼了口气,平静了一下,说:“你应该跟璃儿好好学一下了。”
“璃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上官豫把我和上官璃相提并论,我就特别不是滋味。话又说回来,谁愿意老是被别人把自己和一个明显各方面优于自己的人比啊?我祝小渔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最恨老妈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看人家高祺如何如何。”高祺是高祺,我是我。就像现在上官璃是上官璃,我是我。
因此我也白了脸,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怎么能和璃姐姐比呢?大哥哥若是认为琪儿不如人,就请自己去找好的,琪儿不奉陪了。”说罢用力一夹马肚子,迅雷还没被我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当下扬蹄长嘶一声,急驰而去。
身后,上官豫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上官豫即将开始被虐,开心阿开心……
第二十章
冲动是魔鬼。
如果我能理智的分析一下自己骑马的能力,就不会策马扬鞭,帅是很帅,酷也够酷,千不该,万不该,上官豫的小厮融墨不该出现在上官府的外面,我也就不会受惊勒马,迅雷也就不会急刹车,最后我也不会从马上飞下来,还那么好巧不巧的撞上一棵大树,最后壮烈“牺牲”在上官府大门前。
融墨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响,才大叫:“不好了,二公子从马上摔下来了!”真是好小厮,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记掩饰我的身份。
我“哎唷”了一声,很偶像剧的昏死过去,被众人七手八脚抬进府。
上官豫和凌宜晗几乎是同时赶到我的床前。上官豫是自己走回来的,凌宜晗是被快马加鞭请来为我看病的。
下面一段场景是发生在我昏迷之后的事情,当然,这是我多年后才从凌宜晗口中得知的。
我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左额上鼓起一个大包,被青鸾先包扎上了,现在还在渗出血来;惨白的脸上因为摔下马的时候擦上树皮,现在是五彩斑斓,甚是滑稽;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来,一头乌黑长发早散开了乱乱的拖在枕上。雅夫人守在我前面,握着我一只手,泪眼婆娑。青鸾也滴着泪,静静拿热毛巾小心的帮我擦拭脸上的伤痕。
上官豫和凌宜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融墨甚是善解人意,小声对雅夫人说:“夫人,凌公子来了。凌公子是有名的神医,又是二公子的同谊,有他在,二公子不打紧的。”
雅夫人转头向凌宜晗,泪眼朦胧:“如此,就有劳凌公子了。”
凌宜晗微一点头,对雅夫人说:“劳驾夫人移步,小生这就为二公子看。”
雅夫人点点头,轻轻让开。
凌宜晗拿过我一只手仔细号脉,又将手搭上额头,略一沉吟,道:“万幸没伤及肺腑,略有些发热,倒无大事,恐是受惊昏厥,但还须检查一下周身筋骨。”
雅夫人和上官豫脸色都是一变。
凌宜晗淡然一笑,道:“在下有位师妹,摸筋接骨手法是极好的,不如由她来看?”
雅夫人神情复杂的瞅了凌宜晗一眼,点了点头。
摸骨下来也是好的,我的手脚都健全。凌宜晗龙飞凤舞开了药方,又重新给我上了外伤药粉,包扎了伤口。雅夫人渐渐放心。
“不知小儿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雅夫人问。
“二公子只是受惊,并无大碍,用不了多少时辰自会醒转。”凌宜晗笑答:“二公子既无大碍,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雅夫人道声谢,又说:“豫儿送送吧。”
上官豫和凌宜晗一起走出门外。
“你不用担心,她没什么大碍。”凌宜晗看着上官豫说。
上官豫眼神黯然,道:“我没想到她会如此任性,而我竟然没有追上去,是我不好。”又道:“你已经知道她是个女孩子,还烦请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凌宜晗点点头,说:“你放心。”
两人一时无语,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半响,凌宜晗叹了一声,上官豫侧目看他,问:“你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