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要管这些个。我们还是商量爹爹过两年告老还乡后,我们在姑苏老家该怎么过日子?”林融不愿意姐姐把心思分给慕辰半点,赶紧岔开话题,谈起将来的谋划。
“还能怎么过?吃吃喝喝睡睡啦。你还能想出其他好点子不?嗯,不如你给我弄个解元公回来光宗耀祖下。” 黛玉很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要弟弟弄个功名回来。
林如海大笑着揶揄:“这倒不错!融儿那,就听你姐姐的,弄个解元公回来当当。”他对儿子才学挺有信心的。
听出姐姐和爹爹的话中都含有取笑的意思,林融很是生气,当场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等着,我定会把解元摘回来,而且我还要同爹爹般考取探花郎,然后,把那顶帽子给姐姐你当针线篓子用。”
一听弟弟要把官帽子给她针线篓子用,黛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伸手搂住大言不惭的弟弟,强忍住笑意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爹爹,你可得作证那!”她冲着无奈摇头的林如海眨眨眼,要他在火上加油,把火催得旺些。
不等林如海表示,林融跳出来,口口声声发誓:“不用爹爹作证。我说话也会算话的。姐姐不许小瞧人。”
黛玉正容说道:“怎么敢小瞧我们家未来的解元公,探花郎?姐姐那,等着你的好消息呢。”跟着,她歪过头,对着笑而不语的林如海建议:“爹爹,等过了一两年。你就告老还乡吧。不要再同他说的一样官复原职了。那个官职是块人人眼红的肥肉,我们家再经不起这般折腾。”
林如海点头同意:“为父正有此意。”
一家三口谈着谈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微蒙,如黛玉之前说的一般,一家三口在没人服侍的环境下,自由随性的畅谈了一夜。
这一夜,三人对彼此的了解更深。同时也明白,林家头顶的乌云暂时散去了,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再度聚集起来。
期间,林融撑不住睡着后。黛玉安置好他。坐回原位,与林如海谈及江南甄家甄宝玉遣人暗地里来说书房里的一副洛神图失窃之事。听到这,林如海大感意外,后踌躇了一会子,透露一件内幕,说是去岁甄家的老太君曾派人过来说媒,想聘黛玉做孙媳妇。不过,被他用夫人临终遗言为由,婉言谢绝了。
黛玉对此事不敢兴趣,心里有点忧心那幅画会沦落到哪个权贵的府上?能从甄宝玉的书房里窃走画的人,绝非是单纯的仆役。说不定是有些人为了邀宠,故意窃走,献给某位权贵当礼物的。这件事可大可小,主要是林家日前落难,难保有人不会乘机落井下石。
林如海筹谋片刻,问女儿可是将此事托给隔壁的人去办了?黛玉正色点头。他见此,心里大约有了主意。看来女儿对那人的印象还算可以。不然,她不会不同他商量一下,就直接把这等重要的事拜托与他。林如海抚须笑道:既有他出马了,大概也能逢凶化吉了。朝廷里,能与他抗衡的不多。且他今儿在门口演了这么一出。相信这会子,整个京中都传遍了。他们林家是由他罩着的。其他人即便打听出画中的洛神是黛玉,也会稍稍掂量下东平王府。
闻言,黛玉默然不语。
☆、东边火旺
过一些日子,风清日朗,黛玉遣了甘草到隔壁去送帖子,请启蒙恩师张友士过来一叙。又派雪雁去厨房说一声,命她们多备些时令的酒菜。后换了一袭湘妃色绣缠枝锯莲平纹花的袄裙,带着紫鹃去到刘伟所住的院子,亲自探望他的伤势,语气亲切的嘱咐小毛子好好服侍他,有什么需要就去找紫鹃拿,不用专门来找她过目。刘伟一见到随在黛玉身后穿绛紫色比甲的紫鹃,心里欢喜的连连点头,估计连黛玉到底说些啥,他都没记住。净顾着偷瞄紫鹃了。
黛玉不小心瞥见这一幕,不由得感叹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真是抢手,不少人看上眼了,托人辗转的来试探口风,想娶回家过日子。倒不是她小气,一般般的人,她是不会舍得给的。起码,人品要过得去,懂得过日子体贴媳妇儿的人,才值得托付终生。她跟前就这两个贴心人,雪雁找了户好人家。紫鹃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倘使这个刘伟做得到一心一意对紫鹃,她倒是可以考虑俩人的事。
紫鹃并不知道自家姑娘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心思转到她的终生大事上去了,她见刘伟放在炕桌上的衣物破了,也没多想,走上去拿起来翻看了下,叫一旁的小丫鬟去拿针线过来,欲帮他缝好。刘伟见状,赶紧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说,针线他有的。不敢劳烦紫鹃姑娘动手做这些个,他自己能缝好。
垂手伺立门边的小毛子瞅见了,看黛玉似乎乐见其成,忙帮腔说,刘爷的衣服破了坏了,都是他自个儿动手缝的,从不让府里的丫鬟们碰的。紫鹃姐姐,你看看那针脚缝的,一点也不比姑娘家缝的差吧。
黛玉从旁听了,很是感兴趣,移步上去,就着紫鹃的手仔细察看了一回,故意笑着赞道:刘管事真是个心细的人!紫鹃姐姐,你说对吗?
见自家姑娘都称赞,紫鹃也不好意思说不好,看手上衣裳的针脚缝得虽不是很细密整齐,但这活计要是出自他一个大男人的手,还真是不错了。起码,比一拿起针,能戳到十根手指头的雪雁强不少。当然,她从没想过自家姑娘,小毛子,刘伟心里面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俱是一门心思打她的主意呢。
刘伟一听她的夸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过世的老娘死时交待过他,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作践的。将来要是讨了媳妇,定要好好对待,不可以对人家不好。他当初一眼就瞧上了性格沉稳,容貌端庄的紫鹃,碍于人家是黛玉的贴身丫鬟,将来有可能是半个主子的人,只得按下心里头的奢望。如今看到黛玉貌似并不反对紫鹃出嫁,且他往后也是林府的人了,心里强行压下的念头,一下子窜的老高。
他一时间不禁得意忘形,唯恐紫鹃不相信他的话,连声催促小毛子取了针线出来,当场给紫鹃表演起他的针线活来。见他兴致颇高,又因他身上的伤势刚刚好一点,紫鹃无可奈何的回望了一眼看好戏的自家姑娘,低下头,一脸认真的盯着刘伟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穿针引线,一针针缝起他自己的衣裳来。后见他的确是会做针线活,且缝起来蛮像样子的。知道小毛子说的那些个,不是虚话,心里对他印象大为提升。
黛玉淡淡笑着看眼前郎有情妾尚无意的一幕,心里涌上一阵不舍。然为了紫鹃的幸福,她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亦会舍弃。在刘伟的屋子里耽搁了一会,雪雁办好差事赶过来通报说,张先生过来了,老爷正在小花厅里招待。问黛玉是否也一同去陪坐?黛玉歪过头,略一思考,心想张友士整日里在这个那个府上附庸风雅,谈天说地。说不定消息比较灵通。不如,找他打探一下,近来是否见过一副洛神图?思罢,她柔声嘱咐刘伟好好休养,不用急着教林融骑射功夫后。带着紫鹃雪雁两个丫鬟转出下人们住的院落,往小花厅奔去。
刚至小花厅门前,瞥见张友士的随身书童周全,和林如海跟前小厮桂枝黄芩伺候在外头的石阶上,三个人挤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见黛玉带着紫鹃雪雁来了,忙分开来,恭恭敬敬的请安,说老爷和张先生在里面等着呢。黛玉微笑点头,问了周全几个日常问题,略微晓得一些事,吩咐他们好生看着,若有所思的步入小花厅内。
进入花厅,紫鹃和雪雁不等吩咐,立即关上门,退出去,同周全他们一起伺候在门外。黛玉见爹爹和张友士长篇大套的在说些京中近日流行的物事等,而一旁小炭炉上的水似乎快烧滚了,不禁摇头轻笑,踏步上前,拿起矮几上的棉布,拎起水蒸气直冒的小铜吊子,为俩人添水泡茶。顺手,也为自己泡了一杯女儿茶。
张友士看黛玉来了,停下与林如海的闲谈,转脸笑问:“大姐儿这会子回来了,是不打算回贾府了吧?”
他这话是替慕辰问的,出自对黛玉的尊重,慕辰并不强求见到她,然心里总觉着住在隔壁,总比住在贾府的深宅大院里要好。何况黛玉住过去,是同贾宝玉一块跟着贾家的老太太一块住的,姑表兄妹住在一个院落里,慕辰很是吃味。遂叮嘱张友士想法子,令黛玉和林融留住在旧居中,不要住过去。
黛玉根本没意识到张友士的话里隐着这一层意思,她微笑着回道:“家里的事挺多。住过去了不大方便。已让爹爹亲自修书告诉外祖母,我和融儿暂时住在旧居里,不过去住了。且平日惯用的东西,都遣了紫鹃去收拾过来。若是没有重要事,大概不大会过去常住的。”
家里的那群管事好不容易才震慑住,倘使她住到贾府里,不能亲自过问,时间一长,他们一个个免不得又会生出得过且过的念头出来。长此以往,她先前的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黛玉前后仔细考虑了许久,才同林如海说了不去贾府住的事。听了女儿的话,林如海亦表示赞同。这个家没个女主人打理不行那!看看底下那群人的嘴脸,就晓得心里的想法有多活络。人人想着拣高枝攀。
林如海经历的多,大概了解张友士问题背后藏着的意思,他笑而不语,免得心思灵敏的女儿察觉到。这趟来京中,由于走得匆忙,他并未见到贾家那位含玉出生的哥儿,然稍微一打听,知道那位哥儿被贾老太君宠坏了,年纪不小了,还留在内院里同姊妹丫鬟们厮混,一点点也不长进。倒不是他觉着整日与自家姊妹们亲近不好,而是人应该有个度,不该太过。想想他们家林融也是他姐姐一手带着的,就不曾养出这等脾性来。
张友士很满意女学生的回答,笑着抚须道:“不回去也好。融哥儿如今大了,心也野了,更需要有亲姐姐在旁边督处着。”
听他这么一说,黛玉立时明白过来,是谁托他问这事的,大约理解问题背后隐的意思,心里边顿时又气又恼,心道:这人也真是的。她和宝玉虽住在同一院落里,但俩人是清清白白的,除了亲情,并无一丝私情存在。
当下,她眸色微冷,语气淡淡地泼冰水:“原是想随着爹爹去桐城县的。只是爹爹执意不允。非要我和融儿留在京中,说是有外祖家的人看着,他心里踏实。但我这几天左思右想,爹爹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正想……”她不想给张友士难看,而是想借他的口,转述她的不满。
林如海一旁瞅见张友士的面色似有些尴尬,忙笑着打圆场:“大姐儿,你的孝心为父晓得。既然说好了,由雪雁和修善陪我去,你就不要再操这份心了。”跟着,他转过头,岔开话题道:“友士兄,听闻近些年京中的清雅之士,皆喜欢去北静郡王府里畅谈。不知道你在那里可曾遇到什么稀罕事?”
张友士很知趣的不再提起涉及到隔壁那人的话,沉吟片刻,正色说起一件事来:“不瞒如海贤弟,大姐儿,今儿过来是替王爷传话的,大姐儿前些时候托他寻的那幅画有消息了。他现今正在赶去那家的路上。”他并不明说是哪家,但黛玉和林如海都是明白人,念头一转,便知道能让慕辰亲自赶去的那家是哪家了?
“那画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要不回来,我们就来个死不承认。我已婉言转告甄家的师兄不要透露出去。只要他不承认,谁也不敢指着画中人说是我的。”黛玉面色微凝的做出最坏的打算。要从北静王手中要回那副洛神图,并不困难。难得是那位郡王的心思。她心里总有股子不详的预感,极其不愿意与那位郡王有过多的牵扯。
张友士面容一肃,点头同意:“大姐儿说的不错。只要叮嘱好甄家的哥儿,任谁见了画,也不敢随便乱嚼舌根子,说画中洛神是你的。不过……”他犹豫片刻,说出一件令黛玉脸色大变的事来:“据闻,有一回薛家的那位大爷偶然瞥见了那幅画,当场惊呼出口,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后来,那位大爷倒也识趣。说画中的洛神,他昔年在江南地界上,远远的瞥见过一次。这件事才算勉强蒙混过去了。”
“但经过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画中的洛神是真人。不是出自绘者的臆想。大姐儿,你往后出门须小心些,不要让人瞧了去。还有,家里下人的嘴巴也要封得紧点。”张友士左右观望一眼,低声叮嘱。
闻得他的叮咛,黛玉混乱的心绪立即定下来,想到一条对应的计策,抬头回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安排。”林如海见她似成竹在胸,也安下心来。已经惹来一府的王爷了,可不能再惹来其他的了。
张友士素知她极有主张,看她眸色从容,言词稳当,知道今儿慕辰慎重拜托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只要林家这边不乱,他们那边行事就容易了。遂笑着放下了这个令人心烦的话题,转到其他的琐碎事情上来,三人坐在花厅里说说笑笑,不一会工夫,紫鹃在外头回话说,厨房里的饭菜备好了,是否可以摆饭了?黛玉扬起头,回了声摆饭。门打开,一群小丫鬟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鱼贯而入,忙乎了一阵子,鱼贯而出,留下紫鹃雪雁贴身伺候。一顿饭吃的也算是欢畅。饭罢,黛玉先回大花厅里去处理家务事。林如海和张友士转向书房里,下了一会棋,深谈了会。看看天色不早,揣摩着慕辰该回了,张友士起身告辞,返回隔壁王府里。
他前脚刚进王府的门槛,等在门口的下人迎上凑着他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他的脸色突地难看了不少,当即大跨步朝着慕辰的书房跑去。来到门口,就听见慕辰在里面摔了不少东西,王府里的大管家钟诚苦口婆心的劝他息怒,不要伤了身体。斟酌片刻,张友士略微整理衣冠,笑呵呵地推门而入,见到震怒中的慕辰,他也不行礼请安,反对着大管家钟诚说道:“大管家,你先下去。我与王爷有话要说。”
钟诚见来者是他,晓得自家王爷极为买他面子,有他在,大约也生不出啥大事情来,遂感激的谢了几句,领着小厮们出去回避,关上门,亲自在门口守候。
慕辰抬头看到笑容满面的张友士,不觉讪然,瞅瞅一地的狼藉,心里冷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