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犹豫着不肯接剑。
起初我以为她是胆小,便在她耳边使了激将法,还说出包全才的名字。
她咬牙接剑,最终却在众弟子的呼喊下,落荒逃离。
我追过去,瞧见她躲在巷子角落哭泣。
她哽咽着说,自己不配做一个江湖儿女,不配当西陵派的弟子。
我一边安慰她,一颗将悬着的心落下。
这种傻呼呼的丫头,即使真拿了剑,也不会闹得满城腥风血雨吧!
我终于下定决心。
重返西陵,在我的刻意安排下,她撞见了偷溜出关的师傅。
我对着久未见面的师傅说,请师傅将青木人形剑交给她。
师傅勃然大怒,说难道你已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么?
我笑,将自己与山神的约定告诉了他。
师傅听完大哭。
我见他这样子,也十分心酸。
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可是路一早选好,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纵使师傅百般刁难,我最终还是带着她上了山。
她果然是命定之人,只是随意一句话,大门便轰然而开。
我不禁觉得好笑,笑自己的荒谬,笑自己的逞强。
当初那么努力是为什么呢?
不管如何挣扎,终是逃不开这命运。
我目送她进洞。
临进门前,她似有心灵感应般,忽然回头看我。
“师叔!”她叫了我一声。
我静静的笑。
这怕是,最后一次听她这样叫了吧!
她顺利拔剑出洞,师傅接过了剑,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将她打发走,然后对师傅道:“师傅,徒儿不孝。师傅的大恩大德,徒儿来世再报。”
我带着剑,进洞。
山神缓缓道:“你终于来了。”
我点头:“怎么说,也是时辰已到。”
山神叹一声:“这样好吗?难道你不后悔?”
“既然已经尝过了武学的至高境界,也算是不虚此行。”我微笑。
“我本以为……她不会活着来到这里,我以为……你会杀了她。”山神喃喃自语道。
“实不相瞒,我曾打算杀了她。”我回答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她?”山神好奇,穷追不舍。
——为什么不杀了她?
我有一霎那的失神。
其实,我也这样问过自己。
“咦,莫非你爱上她了?”山神做大彻大悟状。
“怎么可能!”我仰天大笑,直到笑出泪滴。
“当初与你结约,我已暗自发誓,此生只愿与武学为伴,终生远离爱情。”
——十岁那年,山神告诉我,青木人形剑的命中人会在二十年后出现。
而在这空白的二十年间,他可以将剑灵灌入我体内,让我天下无敌。只是,那位命中人一旦出现,我便要将剑灵归还。
归还的方式,是将宝剑插入自己的心脏,直到人死,剑灵方可复位。
山神当时很犹豫的问我:“愿不愿意用八十年的阳寿,去换二十年的天下无敌?”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
那时我便明白,情爱于我,不过是过眼烟云。
纵使相亲,终不可接近。
时辰到,我拔出剑,依约朝自己胸口刺去。
鲜血渐渐染红宝剑,剑身散发出极其美丽的光。
透过五光十色的绮丽,我忽然睹见神龛后的石壁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甘小乔、阮似穹”。
旁边刻上了一个硕大无比,极其丑陋的丝瓜,足足有常见的十倍那么大。
我顿时疼的笑出声来。
意识逐渐涣散,眼前的景物变得一片模糊,我忽然想起,西陵午后那些散漫的阳光。
“公平!”有个小姑娘曾这样俏生生的叫我。
我将自己最喜欢的鹦鹉送给了她。
一只叫马纳,马纳因我而死。
一只名小乔,我因小乔而亡。
我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这才是,我一生真正的公平。
(西陵篇,全文完)
午门囧事 午门篇 饭冷宫
章节字数:6585 更新时间:08…08…31 11:46
一天早晨,冬喜·潘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虫。
她仰卧着,那坚硬的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她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
……
……
……
以上,当然都是骗人的。
我们的作者不是卡夫卡(实际上两者差距不止三点五万亿光年)。
冬喜姑娘也并不是格里高尔·萨姆沙。
她虽然确实变成了一只虫,但却是一只跟屁虫。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吻上面颊的时候,她痛苦的意识到,自己去掬芳轩报道的时间又到了。
——我的杜尚仪大人呀,今日你又会心血来潮做些什么呢?
洗漱完毕,她战战兢兢的走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上。
亭台楼阁,雕栏画栋,这些奢华精美的建筑曾让她的嘴半天都合不上,然而如今她却看不也想多看,心心念念的,是盼望这位新上任的尚仪大人能安分一点,不要再出什么妖蛾子折腾她。
“……无论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紧紧跟着她!哪怕是她跳河,你也得跟着跳!倘若遗漏了她的半点踪迹,那么等着你的不是死,而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狠厉决绝的话语又在耳边回荡,她闭上眼,咬牙推开掬芳轩的墨色大门。
吱呀——
随着木门徐徐打开,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哟!你来了!”
掬芳轩的院子里,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在枫树下舞剑。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如行云流水般轻柔舒畅。宝剑于晨辉下散发出冷冽幽光,剑舞风起,红叶落地,真可谓人剑双壁。
“拜见杜尚仪。”冬喜朝那女子深深一拜。
“免礼。”女子站定立身,收剑屏气,背脊如青松一般挺拔。
“——今天崔尚宫不在,你可以叫我小姐。”
少女转头朝她噗嗤一笑,满脸明媚,如同阳光拨开了层层乌云。
还未等她回答,少女忽然侧过身,叉腰对着树上大喊起来:“喂!你怎么搞的?树叶撒的一会多,一会儿少!我不是说过了吗,要均匀,均匀!”
八丈高的枫树上,闻声冒出一颗愁眉苦脸的头:“回禀尚仪,这树上枝繁叶茂的,小的实在看不清尚仪的舞姿,只能揣摩着撒一些……”
“……你这样是不对的。”少女语重心长开始教育对方,“作为一个好的幕后人员,你应该懂得什么叫配合的天衣无缝——当我的剑指左边时,你应该从左边撒;当我绕到右边时,你应该往右边撒;当我一剑指天时,你就应该手脚并用全方位多角度无微不至的撒……如果我动作轻缓,你就该少撒些,如果我动作急促,你就应该抓起叶子大把大把往下扔,企图制造一种风中凌乱的美感……”
“可、可是……树这样高,小的已经快站不稳了,现在还要腾出双手来撒花,实在太为难……”树上人满脸踌躇。
“不要害怕!”少女上前一步,双手握拳高举过头顶,目光如炬做鼓励状,“小二子,我们日常练习的口号是什么?更高,更快,更强!没有最强只有更强!你原来不是连树都爬不上去吗?只要勤加练习,你一定可以的!”
“小的明白了。”树上的红衣人朝她深深一鞠躬,“小的会勤加练习,好好揣摩这门撒花功。”
“嗯,嗯。”少女点点头,似乎深感满意,“回去再练练啊,咱们明早再来一次。”
“……小姐,你又偷懒了。”
眼看着那红衣人走远,冬喜无可奈何叹口气:“原来小姐对一个月后的御花园比试,做的是这般打算。”
“我也不想呀。”少女将剑仔细收进剑鞘,爱惜的摸了摸,“都怪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子,硬要我在妃嫔面前展示这把宝剑的威力,我哪知道怎么展示!只好请侍卫教几个花架子,再让小二子暗中配合一下……”
“但是小姐学的很快,架势还是有的。”冬喜脑筋转的快,赶紧赞美。
“嘿嘿。”少女摸摸后脑勺尴尬一笑,似乎有什么不便说明。
“杜尚仪,杜尚仪!”远远的,有青衣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过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娘……娘……”
“娘娘们又怎么啦?”少女脸色微变,显得有些许不耐烦,“是安妃娘娘由于孤独寂寞绝望割破了手腕?还是琼妃又赤足狂奔在凌乱的雨夜里?”
小太监哑然,冬喜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还记得小姐第一次见到四妃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月前了,有位身穿官服的神秘人忽然出现,说她家小姐说如今改名换姓,有了新的身份,问她愿不愿意和小姐见一面。
她慌忙点头,跟着那人来到陌生的地方,这才发觉小姐已经成为皇宫里掌管礼仪教学的司仪大人。
又哭又笑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她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小姐了。
“怎么会呢?我就算要远走高飞,走之前也一定会来看你们一眼,我绝不能扔着爹爹不管。”
小姐看着她笑,眼中是发自真心的温暖。
“……小姐真有本事,如今已经是皇宫女官了!”
擦了泪,她絮絮叨叨的赞美小姐。
机灵如她者,断不会冒失开口问小姐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都去了哪里——也许,一个不小心,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说是尚仪,其实也不过是后宫妃嫔闲暇时的陪伴。”小姐牵起她的手,“如今我寄人篱下,有口难言,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
小姐安排她在宫中下来,于是她再次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如今她是宫中的宫女,可以陪着小姐一起去拜见四妃。
他们第一个见的,便是安妃。
安妃娘娘很瘦,出奇的瘦,不喜绸缎,偏爱素白的棉布裙。当初小姐带着她上门拜见时,安妃正在小口小口喝着茶。
风吹过,拂起白裙,露出安妃光洁小巧的足踝。
“不好意思。”安妃察觉到她们的诧异目光,淡淡一笑,“我喜欢光着脚穿鞋,皇上也是允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现着一种任性、高傲、尖锐、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倔强神情。
冬喜注意到小姐的眉毛抽搐一下。
然后小姐送上皇帝御赐的礼物,二人寒暄应答。安妃说自己本名安梨,是皇上早年下南疆时看中的。皇上宠她至极,怕她思乡心切,这才在册妃大殿上保留了她的家姓。
“转眼之间光阴飞逝,如今他身边已有了容颜更盛的新人……”安妃说到这里,眼神空洞,“遥想当年,他将我搂在怀中,安梨宝贝、安梨宝贝的声声唤我……”
冬喜注意到,小姐的肩膀开始微微抖起来。
接着去见琼妃。
琼妃是一位相当美丽的可人儿,尖尖的瓜子脸,云雾般的的发髻,还有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
一时间,冬喜和小姐都看呆了。
“你就是太子殿下亲自找来的杜尚仪?”琼妃亲热拉起她的手,“殿下说你聪慧过人,能文善武,在皇后娘娘面前一个劲儿的夸你呢!”
“殿下谬赞,实不敢当。”小姐拜倒在地。
“宫中常年未设尚仪一职,来去的都是太监和宫女,个个目不识丁,日子过的也寡淡,往后有你陪我说话就好了……”琼妃叹一声,口气幽怨,“一入宫门深似海,皇上不来的日子,我也只是在这里虚度光阴……唉,不知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姐赶紧送上皇帝御赐的礼物,琼妃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丝质手帕,上面绣着几个字:
“鹅,鹅,鹅,好大一只脚。”
琼妃痴痴凝望着手帕。
“……他还记得我对诗词的特别喜好。”好半响,她抬头静静一笑,容颜凄凉,“可是光记得有什么用呢?他不来的日子,我也只能睹物思人。”
泪水源源不断从她的眼里冒出来,大颗大颗,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什么,为什么?他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疼,疼的快死掉了……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明知故犯,一次又一次……我好痛苦好痛苦,好伤心好伤心……”
琼妃忽然按紧紧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为什么?!他为什么还不来看我,明明已经过了一天零四个时辰了!”
冬喜诧异发现,小姐白眼一翻,身子开始轻轻晃动,几乎要昏厥了。
等到出门右转,听宫女介绍说琼妃单名一个瑶字时,小姐终于没能站稳,整个人从石梯上摔下来。
“……还有另外两妃,你快说说他们都是谁?”小姐狼狈爬起来,抓住宫女的肩膀咬牙切齿道。
“回、回禀尚仪,分别是亦妃娘娘和席妃娘娘,不过两位娘娘最近去别处吃斋,暂时未在宫中,不便拜见……”小宫女吓了一跳,花枝乱颤。
“够了!”只见小姐大手一挥,踉踉跄跄站直身子,面色变得惨白,“不见也罢,我大概……都知道她们是什么样子了。”
“哎呀,杜尚仪名不虚传,真乃神人也!”小宫女欢天喜地拍拍巴掌。
“呵、呵、呵。”只见小姐干笑三声,踉踉跄跄走开,嘴里喃喃自语着,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隐隐约约的,冬喜听见小姐一直都在重复同一个词:“……恶趣味啊……恶趣味……绝对的恶趣味……”
——————————————恶趣味偶尔也可以高雅的分割线—————————————…
“……是、是琼妃娘娘……”小太监断断续续的声音将冬喜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琼妃娘娘怎么啦?”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没个好气。
“……回杜尚仪,昨儿个安妃娘娘忽然那心血来潮去琼宫拜访,却不知为何与琼妃娘娘争吵起来……后来安妃娘娘气冲冲的走了,留下琼妃娘娘一人坐在院子里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现在,任谁劝也不肯进屋呢!”
小太监答的战战兢兢。
“——得,我明白,又要我去做思想工作吧?”
少女翻个白眼,阴阳怪气:“我得建议皇后娘娘再多配几名尚仪,这妇联主任的位置可不好当,一个光杆司令哪管的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