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的啊,可又不像是。
真是糊涂了!
恍然之间,看到沈从端着一杯水走上楼梯口来,楼梯口?那就是她回来了?怎么回来的?沈从把她接回来的?
沈从换上简单的家居服,从容不迫地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问:“口渴吗?喝杯水吧。”
冯家宝一撇茶几上的鸡翅,意思是她想吃那个那个了。
沈从颔首,微笑:“想吃?”
“当然。”
沈从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后背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环抱起胸说:“那你告诉我,昨晚为什么跟云果喝酒?还喝那么醉。 ”
语塞。她怎么说?是说他一夜未归,她心情不好,刚巧云果找她打麻将,打完麻将就顺便把酒言欢?倘若真这样说,不被骂死才怪。
“我是锻炼酒量去了。”脸不红心不跳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是为了隐藏她其实很介意他昨晚对她说话的态度。
“锻炼酒量?那肚子饿吗?”
“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口水要淌出来了,冯家宝咽咽口水,继续盯着茶几上的鸡翅看。香喷喷的香味在诱惑她的神经啊。
“我抱你回来的。还能怎么样回来。”
冯家宝抬头凝视他,“真的吗?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你能希望一个喝醉的酒鬼跟你说正经事?”
“不能吧。”
转移话题,她说:“这鸡翅是你买的吗?”
沈从摇头,“不是啊。”
“那是谁买的?”
“你买的。”
“啥?”冯家宝惊讶了,“我昨晚我买的?”喝醉酒去买?
“喝醉酒买的。”
“啥?那怎么还冒着热气!”
“因为我们刚到家。”
“那现在几点了?”
“早上九点。”沈从有问必答。
“那么早?”
“不然你以为呢?”沈从好笑的看她懊恼的样子。
冯家宝挠头,猛地想起那个据说是她伯伯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里?走了吗?怎么都不来找她了?不是说有事情吗?
面对鸡翅,也没了兴致吃,冯家宝盘腿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
82。走马灯(1)
“你怎么了?不吭声了?”沈从把她冥思的样子看在眼底,茶几上的鸡翅在放下去就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从,你、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蠢事?”
“你认为呢?”沈从反观淡淡问她。
“就是忽然想问问看,最近比较闲。”冯家宝盘腿坐着,曲着一条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换这个舒服的姿势。
“你指哪方面?”
“嗯,就是你认为做过的蠢事。”见她没了吃鸡翅的兴趣,沈从饶有兴致看她,微微笑着。
“有。”沈从挑眉,目光清亮,微微陷入沉思,“当年……险些酿造一些错误。”
“什么错误?后果会很严重吗?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误?”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沈从噙着莫名的笑,“你今天怎么变得那么好奇了?好奇宝宝?”
“不是,你怎么不上班?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
冯家宝故意隐瞒了些事情,她不说,沈从却观察得出来,可他没有急切追问,而是慢慢等着,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出去玩一阵子。”冯家宝犹豫好久才说出她的目的来。
沈从哦了一声,从容不迫地说道:“哪里玩?”
“旅游,已经找到旅行社了。钱也交了,明天就走。”冯家宝垂下头去,好像在不经意间要躲避他的视线。怕他太精明察觉到什么,看出她蹩脚的谎话。
“很着急?”沈从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超出平常冷静询问。
冯家宝心里没底,可还是硬着头皮点头,说:“有点着急了。可还好啦,最近旅行社在办活动,有打折,很便宜。”她的说辞没有让沈从信服。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需要去旅游?冯家宝,你最近是太闲而故意找事情来做?不过,既然你想出去走走,那好。收拾行李,你自个看着办。也不需要询问 我的意见,也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冷笑,沈从的表情有些动容:“我对你来说,真是可有可无。”
她张张口,想解释的,可触及到他那瞬即没有感情的眼神,继而退缩了。所以,什么解释都没有说出来。
一整天,沈从都没有跟她说话。空气都似有似无弥漫一股无声的压抑,令人窒息。冯家宝都不敢动作,无论是下楼时,脚步放得特轻,生怕吵到在书房的沈 从。
冯家宝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可当大伯告诉她母亲种种事情后,她很想去见一面,哪怕远远看一眼都好。无论如何,都是她生母,她们之间唯一存在的联系就 是血缘,甚至是,想顺着这层血缘去认一认她也好。
殊不知,冯家宝对沈从没有信心,她害怕沈从知道她的事情,关于她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说白了,她对沈从还是少了一点信任。是她不敢信任沈从,而不 是沈从的问题所在。
到了晚上,沈从从书房里出来,换了衣服,好像要出去的样子。冯家宝在做饭,难得下厨做一次饭,也是想跟他和解,冷战这玩意,实在不能玩。
“你要去哪里?”冯家宝走到客厅来,刚好看到沈从在换鞋子。
他换鞋子的动作一停顿,冷冷淡淡回答:“晚上不回来了。你明天出去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冯家宝心里一惊,有种不安的预感浮现在心头上,连忙追问一句:“你去哪里?”
“出去吃饭。”
砰地一声,大门被他摔上。人就走远了。
冯家宝失魂落魄去厨房关了火,灶上正炒着菜,然而今晚注定没人会吃了,冯家宝因为今天一整天都不顺心,明天也要走了。其实是借口搬出去,搬到宾馆 住几天,再去考虑要不要去见自己的母亲。
她很没主见,也没有自己的意思。总是在徘徊不定中度过一日一日。
第二天,她搬了出去,真的听沈从的话,把门锁好,出门之前还特地去倒了昨晚没有人吃的饭菜,都是她的心意,到头来都让自己的糟蹋了。早知道就不自 己去做饭了,做出来的东西自己吃不下,更别说沈从了。
也许,沈从根本就吃不下她做的饭菜。
难吃。
第二次跟冯大伯见面是约在了一家茶餐厅,冯家宝喜欢这种氛围,叫了一碗红豆汤水,但她并不知道冯大伯喜欢吃什么,不喜欢甜的吧?不确定。沈从倒是 无所谓,他虽然挑食,可偶尔还是会吃掉他不喜欢吃的食物,按照他的话说,就是不愿意浪费食物。
嗯,真是个节俭的人。
冯家宝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衫,穿着短裤和棉袜子,一双腿套上长长的皮靴,坐得端正,一口一口抿着食糖水。
食糖水是广东话的说法,食就是吃。
红豆加糖水熬住很久,入口绵软的甜甜,却不腻,冯家宝最喜欢吃红豆了,红豆冰,红豆冰棒,红豆汤。还有红豆沙包,一些小吃食。
冯大伯姗姗来迟,仍然穿着他的军装,样子一丝不苟,一板一眼坐在冯家宝对面,看样子有些惊喜。他这几天都住在朋友家,他一度苦恼,要是冯家宝不认 他怎么办?再也不想见到他怎么办?可她终归是姓冯,是冯家子孙。身上流着冯家的血,她应该回去认祖归宗。
当初把她送走这本身就是个错误,如今,他不能再让这错误任由发展下去,而置之不理。倘若是这样,他愧对自己的母亲,到死都想着冯家宝的奶奶。
冯家宝不知道怎么跟他交谈,第一句话就卡壳了,还是冯大伯说:“容容你是愿意跟我去看你母亲了吗?”
冯家宝心绪复杂,还是认认真真回答说道:“我这样说吧。我今天约您出来,是另有一件事情拜托您。”
“你说。”她始终没有称呼自己,冯大伯心里也难受,她小时候可是很喜欢自己的,黏自己。当年年幼,所以今日的她不记得他这个大伯是正常的,可怎么 着,都难受。
“我可以跟你去见她、就是我母亲,这是可以的。可是,我只想远远看她一眼,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去见她,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情。”冯家宝在意的还 是她那么多年都没有来见自己一面,更别说其他的。当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可以喊,可以撒娇,她呢,只有寄人篱下的距离感,因为她不是沈家的血脉,她只是 寄人篱下的。
冯大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场面,转而想想,也是有道理的,谁让她母亲做得那么决然,今日说是报应来了也没错。
冯大伯畏自叹口气,“其实,我也能猜到今天这么的局面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容容你不肯原谅我们也可以理解。不过你能答应我去见一眼你的母亲我也高 兴,起码,这么多年,也能见一面了。”
冯家宝没有特别说什么,而是沉默了半晌,才说:“那你算是答应我了?”
“事情都到了今天的局面,我能不答应吗?”
冯家宝抿唇,不再说话。
最近也许是天气不大好,空气少了一些属于它的原貌。对,好些天没有下雨了,那是空气少了湿气,导致了人们的心情都变得烦躁,A市的空气质量逐年下降 ,导致了雨季过去了,干旱的冬天迎来了风沙。
心情不好的不止沈从一个,冯家宝心情也不好,拔凉拔凉的,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沈从不开心,从而影响了她的情绪也不稳定。不稳定又知道了一些秘密,所 以关系更加恶化了。
恶化的还不止冯家宝跟沈从的关系,还有冯家宝母亲的病,在冯家宝去见她的前几天,她又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83。走马灯(2)
A市的冬天比以往更冷,没有下雪,可却感觉比下雪天更冷。
冯家宝和冯大伯坐上了前往母亲家乡的火车。冯家宝站在月台上等火车,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看到人来人往的潮涌,看到了黑暗的隧道里远远就亮起的探 照灯。
还看到有人分别,有人哭泣,有人欢喜,有人悲戚,有人拥抱——这是生活,生活没日没夜都在上演伦理剧,生活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着。
“容容,我们该走了。”
这是第三天后,两张火车票,她即将踏向别的旅途。她甚至没有告诉云果,没有告诉罗平,更没有告诉沈从。而是告诉沈从,她想出去走走,玩一玩,分散 自己的注意力,继而考虑他们之间的未来。
道路颠簸,车子行驶在上面只会不断的颠簸,就仿佛他们的命运,永远在起起伏伏,没有终点。
她在乎的,不在乎的,是她的,不是她的,终归要谢幕一段时间了,在此之前,她要好好想一想,她的未来,将来,她不想沈从背负太多,所以,借口离开 ,然后,冷静,冷静。沉淀——
冯大伯说完话,那隧道里越来越大声的车子高速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冯家宝退到黄线外的地方去,月台上的人也都聚集在了一块,都为等着那辆火车的到 来。
到来,即将是无声的离别。
“容容,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他还没有来吗?我们要走了。”
声声催促,火车已经来了,冯大伯提着行李已经走了进去,冯家宝还杵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徘徊着什么。她要等的那个人,好像迟迟未到。在她踏 上火车那一刻,那个人也没有出现。她在心里狠命的希望他赶紧出现,眼眶渐红,鼻子酸涩,抿着双唇,脚步迟迟没有移开,她还是在等,始终在等。
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发了条短信告诉他,火车是几号几时,火车的班次,地点——以及,她还在后面加了一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哥哥,你会来吗?
一个小时后,火车启动了,仍然不见故人来,她所幻想出来的结局,破灭。
胆子小、缺少勇气,没信心,对他没信心,对他们的未来没有信心,他们的身份永远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
距离,真的太大了——
距离大到她没有办法跨过去,距离产生不了美,产生的只是冷冰冰的现实。
握着温热的保暖壶,冯大伯坐在她对面,问她:“容容,你是不是在等他?”冯大伯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是怎么回事,感情这东西,其实经历过后 ,能淡忘,能看透,恍如过眼云烟,只要时间,时间能够愈合一切伤口。虽然,会留下伤疤,太过刺眼。
“没有。”冯家宝低头闷闷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在否掉自己,否掉与沈从的过去。
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她更不会知道,冯大伯与沈妈妈之间究竟有什么协议,让冯大伯想尽办法带冯家宝走,沈妈妈是个精明人,她即便 喜欢冯家宝,可是,在沈从跟前,她真的算不了什么。一个从小寄养在自己家里的孩子,即便再亲,可始终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亲。沈从是她儿子,唯一的一个儿 子,她宝贝呵护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一个冯家宝坏了他的一生。
在沈家,大大小小的亲戚,还有他们在镇里的地位,怎么会容忍有破坏门风一事。
在那座城镇里,埋葬了冯家宝的过去,更埋葬了沈从的自由,沈从始终是沈从,不能变的事实。
冯家宝只是寄养在他们家的一个孩子,不可能变成童养媳。
然而还有一个事实,就发生在昨日傍晚,艾林来找冯家宝了。
艾林没有多说其他话,冯家宝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只是艾林说的那几句话,是加定了冯家宝跟冯大伯走的念头。
艾林说:“当时沈妈妈带我一块出现时,你就应该想到了,沈妈妈的意欲何为。实不相瞒,沈妈妈早就看出来你和沈从之间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她是给你们面子,不想让你跟她之间关系破裂。她是疼爱你的,不然,从小到大,她怎么会那么疼爱你。可,沈从是她儿子——”
“冯家宝,其实你可以选择一直做沈从妹妹的,而且还可能成为沈妈妈一辈子的女儿。可是,你逾越了这一层关系——”
浑身手脚发凉,冯家宝感觉前所未有的害怕。那是因为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艾林说的那些话,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了。
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