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枭忽然站起身,拉着她的衣袖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苏挽月觉得诧异,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边走边问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蓝枭指着落水村另一面的山头说:“那里有一座山洞神庙,庙内有个巫女,据说她的占卜很灵验。你不是说你和太子殿下没有缘分么?何不去问问她?”
苏挽月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所在,问他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蓝枭回头扫了她一眼,答道:“我既然假扮渔翁,自然要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否则岂不容易穿帮?”
苏挽月被蓝枭拉着一路向西面的山坡而去,她低头看着附近的湖泊,又看了看绝壁夹缝里生长的松树,此刻像是张牙舞爪一般,他们经过了路边的几个玛尼堆,前面隐约有个小小的山洞,隐隐燃着亮光。
蓝枭低头进入洞内,示意她跟着进来。
山洞内燃着松明,环境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有一个身穿民族服饰的女子盘腿面对着石壁打坐,她的背影看起来很消瘦,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你们找我占卜,是问姻缘,还是问前程?”那巫女说的是汉语,她一直背对着山洞,根本没有看他们两个人。
苏挽月好奇地盯了蓝枭一眼,蓝枭很恭敬地回答说:“问姻缘。”
巫女冷冷一笑,说道:“一男一女结伴前来,方可问姻缘,你们二人如何问?”
苏挽月正觉得奇怪,难道蓝枭不是男人?还是说那个巫女搞错了?却见蓝枭迅速转移了话题,说道:“那我们问前程。”
“报上名来。”巫女冷冰冰地开口。
蓝枭迅速向苏挽月示意,她脑子里还在思索巫女刚才的话,一时没转过弯来,竟然脱口而出说:“朱佑樘!”
她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蓝枭叫她说的是自己的名字,她却不慎说成了别人的。不过这样也算歪打正着,明孝宗朱佑樘的“前程”,早已被历史学家记录在册,她正好可以验证一下,这个巫女的占卜到底灵验不灵验。
“朱佑樘。”巫女喃喃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前程怎样?”苏挽月抬高了下巴,抱着双臂,很期待地等着巫女说话。
蓝枭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她不该和巫女开这样的玩笑,她顽皮地扬了一下眉毛。
“真龙载德,权倾天下。幼时坎坷,半生孤独。”巫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了四句话。
苏挽月听到这几句话,不禁暗自心惊,前两句“真龙载德,权倾天下”已经说出了朱佑樘的来历,“幼时坎坷”这一句也可以印证,但最后一句“半生孤独”实在令人难以理解,而且还需要时间去证明。
“我们还要再占卜一个,”蓝枭以为她是恶作剧,迅速将她的名字报了出来,“苏挽月。”
“苏挽月,苏挽月。”巫女将她的名字重复念了两遍,然后默然不语。
他们二人等候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那巫女仿佛睡着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苏挽月闲得无聊,不禁抬头四处打量,见右侧的石壁已经被松明子熏得发黑,想必巫女在这里已经住了很多年。
她等到昏昏欲睡,都快要打呵欠了,才听见巫女的声音说:“凤凰涅槃,沉浮万状。”
苏挽月听到这八个字,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蓝枭见她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向巫女客气地行了个礼,拉着她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看她的占卜断语,你的前程不会很顺利。”蓝枭紧锁着眉头,仿佛心事重重。
“你真的相信她吗?”苏挽月根本没将今晚的占卜放在心上,她以为蓝枭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故意拉她来解闷。
“你以为她是江湖骗子?”蓝枭很认真地说,“千万不要小看她。她并不是汉人,却能够看出我们的来历,说出让我们听得懂的汉语,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
“真的?”苏挽月不禁暗自佩服,那名巫女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竟然能够用汉语和他们对话,也就是说她“感应”到了他们的异族气息,她左思右想之下,忍不住对蓝枭说,“如果她的推断不会错,那么之前她所说的一句话就很值得人思索了,为什么她说‘一男一女结伴前来,方可问姻缘’?难道你不是男人?”
蓝枭突然沉默了,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走,仿佛被人踩到了痛处,表情有些受伤。
苏挽月感觉到他似乎很不开心,立刻追赶上去说:“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一时嘴快,我不该问你这么唐突的问题!”
“锦衣卫和东厂不同,你和我也不一样,朝廷律令虽然严苛,但并不是没有例外。”蓝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虽然女锦衣卫不能嫁人封妃,但是只要太子殿下喜欢你,他一定有办法可以让你脱离锦衣卫,不再做听命于人的奴才。不管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哪怕是仅仅只是为了自由,你也应该顺从他的心意。”
“所以你要我去找殿下?让他将我从锦衣卫里救出来?”苏挽月觉得蓝枭的逻辑与自己的完全不同,“我的想法恰恰和你相反,做锦衣卫领朝廷俸禄,是自食其力;如果入宫做了皇妃,那才是真正失去了自由啊!”
“那是因为,你并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有多可怕!”蓝枭眼里带着一丝沉痛,眼神深沉地看着她说,“你刚才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苏挽月预感到他的话不是什么好消息,立刻抬头看着他。
蓝枭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不是男人。”
“什么?”苏挽月顿时怔住了,“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蓝枭的声音有些迟缓,他将视线投向远处苍茫的湖泊,轻声说,“我从小在东厂长大,怀恩公公是我义父。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这个秘密,我不想瞒你。”
“你……是太监?”苏挽月眨了眨眼睛,她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光洁的额头和下巴,宛如玉雕的颈项,还有颀长秀美的身形,瞬间只觉得山崩地裂,难怪她总觉得他比普通男人长得漂亮,原来他真的不是“男人”!
“我也不是太监。”蓝枭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身份,“我们从小就被东厂变成了这样,也许将来会入宫做太监。”
苏挽月觉得无限震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蓝枭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这样的。
“你会因此轻视我么?”蓝枭忽然转过头来,幽幽地问。
她迅速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们是好朋友,你肯将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看不起你?”
他们顺着山路慢慢往落水村走,苏挽月跟随着他的脚步,拨开那些纷乱的青草树木。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糊掉了,这几天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诡异的事情,一个沐谦就已经让她茫然不知所措,而蓝枭,今夜竟然又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你为什么肯将这个秘密告诉我?”苏挽月有点无语,好在蓝枭与她向来都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蓝枭想了许久,才给了这么一个很没有价值的回答,他自己也曾经思考了很多次,但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以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拿你当兄弟,还是当姐妹?”苏挽月望着蓝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都可以。”蓝枭很平淡地答。
“那你知不知道,沐谦的事让我很纠结?”她想来想去简直要抓狂,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仰慕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如果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当中,尤其是在友情和爱情之间作抉择的时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知道。”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还要我去和太子解释?”苏挽月望着蓝枭,忽然觉得眼前的他有点像一只卸掉了全副武装的豹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你必须和他解释。”蓝枭看着苏挽月,“不要妄想能够留在云南。就算你真的想和沐谦在一起,殿下也不会同意。你立刻将这件事和他说清楚,随他回宫去,是唯一正确的出路。”
时至今日,他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即使将来她成为被关在皇宫金丝笼中的一只鸟儿,他也可以经常看见她,哪怕看着她在朱佑樘身边,哪怕她以后只会将他当做“知己”或者“姐妹”,只要她能够快乐就好。
“出路?那算是什么出路?”苏挽月忍不住摇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蓝颜知己,你和别人不一样,结果你却劝我这些话!之前在宫里的时候,牟大哥也这么说……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蓝枭等着苏挽月吐槽完毕,才说:“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不会害你。你以为藏在太子殿下的羽翼之下会让你失去自由,但是如果失去了他的庇护,你可能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我和他之间,除了奴役和被奴役,或者依靠和被依靠,再没有别的相处方式了吗?我只有依靠他,才能在这个时空里活下去?”苏挽月觉得有些无奈,“我不想利用他来救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也绝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只要有结果就好,”蓝枭看着一脸黑线的她,轻声说了一句,“原因并不重要。”
山色妖娆,雾色中的女神山更显神秘,远处传来黑喇嘛庙的钟声,落水村内外都静悄悄一片。
蓝枭和苏挽月回到花楼前,他指了指朱佑樘的房间,说道:“你去看看太子吧,一定要将今天的误会说清楚。”
138。 第138章 重大机密(2)
苏挽月看到房内灯火掩映,料想朱佑樘还没有入睡,移步走到他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朱佑樘打开房门见到苏挽月,一张冷脸毫无表情,他侧身让她进门,语气冷淡地说:“你有什么事?”
她走进房间,看到桌案上搁置着一幅未完成的画,正要走过去看,却被他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你画了什么?给我看看吧。”苏挽月很是好奇。
“不给。”朱佑樘顺手将画一卷,藏在了身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说,“有本事过来抢。”
“你以为我抢不到?”她被他一激,立刻像猫一样窜了过来。
朱佑樘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轻功未必能够胜得过她,这间花楼小隔间面积本来就不大,她身法灵巧,很快就到了他的背后,她侧身低头,伸出左手去抓那幅画卷,右手已做好了防备他暗中偷袭。
“到手了。”她得意地将手中的画轴扬了扬。
却见朱佑樘眸光一转,趁着她低头去打开画卷的功夫,他已经快步倾身,一手掐住她细长的脖子,另一根手指狠狠扣在她的颈项动脉之上,这个部位足以致命,只需略微用力,片刻之间就可以让她香消玉殒。
苏挽月挣扎着将画轴打开一半,立刻发现自己上当了,画轴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寥寥几笔乱七八糟的“一”。
“快说,你找我做什么?”他扣住她的颈项。
她被他掐得呼吸困难,莹白如玉的一张脸瞬间泛起了潮红,心里有些生气,立刻说道:“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如果蓝枭说不是怕你误会,我才不会来呢!”
朱佑樘见她差点呛得咳嗽,立刻撤了手。
苏挽月见他神情依然冷厉,二话没说准备夺门而出,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来,然后说:“他叫你来,你就肯来?难道你自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没有。”苏挽月被他反扣住双手,刚才又吃了他一个大亏,心里只恨自己学艺不精,至今连他都打不赢。
朱佑樘皱了皱眉说:“我以为你是来向我道歉的。”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他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脸色有点难看,冷着声音说:“一定要我说出来么?信不信我掐死你?”
苏挽月眨了眨眼睛,仰着头说:“你要掐死我,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我可以容忍你任性妄为,可以容忍你忤逆顶撞,但决不能容忍你背叛我。”朱佑樘眼神锐利如刀,声音虽然很轻却很冰冷,“你今后若是再敢对任何男人说那种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了你。”
“你说沐谦?”苏挽月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今天如此喜怒无常了,“我只是答应他留在云南,并没有别的。沐谦为我跳下悬崖摔伤了腿,我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想和慕蝶一起照顾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有我的底线,”他语气强硬,目光如水注视着她,“不要以为我舍不得对你下手。生也好,死也好,你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今夜对她略加惩戒,只不过是要她明白,今天的事已经越过了他所能忍耐的底线。
“你……”苏挽月只觉得无语,“太子殿下,我们之间的事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们有没有必要一次又一次重复纠结这个问题?”
“纠结?”他皱了皱眉,“是你在纠结,还是我在纠结?”
“好吧,就算我在纠结,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总可以了吧?”苏挽月无奈地败下阵来,吵架不是她的强项,而且她早已见识过这个皇太子的本领,没必要和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你发誓,这次跟我回宫之后,一辈子都不离开我。”朱佑樘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我保证,一定老老实实在宫里当差,绝不会偷偷摸摸跑掉。”苏挽月巧妙地将他的原话打了个折扣。
“如果你违背誓言,怎么办?”他逼问着她。
“五雷轰顶,赴汤蹈火,天打雷劈……”她实在有些词穷,那些“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的台词突然都忘记了,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满意。
“够了,”他听到她乱七八糟的起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略微温柔了一些,“我们在外面漂泊得够久了,该回家了。”
回家?
苏挽月心里顿时像有一块大石坠落,皇宫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父亲、亲信,还有许许多多如同众星捧月一样呵护敬重他的人,但那里并不是她的家啊!更要命的是,那里还有一个她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