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他可以陪我逛街练武吃东西,还可以陪我聊天。”她貌似不经意地随口作答,走到月洞窗前,优哉游哉地将头伸出窗外,去看翠湖风景。
“你和我在一起很无聊么?你也可以和我一起看书。”朱佑樘端起手边的茶盏,靠近唇边啜饮了一口,他的语气像万年不变的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我不喜欢看古书!”她看到那些线装书籍、竖排印刷、繁体文言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古书?”朱佑樘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些书都是永乐朝重新编制的,哪里古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看书啦!”她差点说漏嘴,急忙找理由解释,“昆明天气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这边傍晚火烧云很漂亮的,晚上星星也是又大又低,像伸手就能摘到,在京城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好风景。”
他根本不为所动,低下头继续看书,冷哼一声说:“沉迷于旖旎风光,只会玩物丧志。”
她无奈地在桌边坐下来,用手肘撑着下巴看天边的湖水,咕哝着说:“我又不是皇太子,为什么要陪你一起看书?少看一刻钟的书又能怎样?玩物丧志有什么不好?”
她正在嘟嘟囔囔,冷不防感觉有人凑到自己身边,她蓦然回头看到他的脸,不禁吓了一跳。朱佑樘用手里的书卷敲了一下她的头,用威胁的语气说:“我偏你要陪我一起看书,到外面玩有什么好?日升日落的风景,哪里不能看?”
苏挽月被他强拉着一起看那本古籍,只觉得索然寡味,她想起现代生活的种种便捷,电脑,手机,游戏,上网卡……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朱佑樘见她长吁短叹的模样,只得将书卷放到一旁,说:“好吧,你既然不想看书,我们做点别的。”
她以为他愿意出门,立刻高兴不已,眼神晶亮地跳了起来,不料他伸手用力一拉,她一时没注意跌在了他怀里,脸颊上被他亲了一口。
“我不是要你对我这样,我只想出门逛逛而已。”她喘息着推开他,脸红到了耳根。
“抬起头来,看着我。”他轻声逗她说话。
苏挽月当没听到,背对着他不予理睬。
“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男人对你这样亲近过?”他靠近她身侧,脸离她很近,把她的睫毛都一根一根看得很清楚。
她一声不吭,坚持不理他。
“一个都没有,对不对?”他看着她形状姣好的唇瓣,轻声发问。
苏挽月立刻怔住,她想起了那个经常让她心烦意乱的Alexander。Su,迟疑着说:“你怎么知道没有?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呢?”
“我猜不出他是谁,”朱佑樘的语气很沉稳且笃定,神情冷傲地扬起头,“牟斌?杨宁清?沐谦?还有谁?”
她忽然心里一动,故意问:“你为什么不说蓝枭?他和我关系也不错啊!”
104。第104章 帝王之策(2)
“你喜欢他也没有用,”他冷冷地回答,“他根本不可能娶妻生子。”
“为什么?”苏挽月顿时眨了眨眼睛,他这是什么意思?
朱佑樘仿佛不经意地重新拾起了书本,低头聚精会神看他的书,她越想越觉得这句话很可疑,忍不住跑到他面前问:“你说蓝枭怎么了?快告诉我!”
朱佑樘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不动声色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迟疑了片刻,抬眸看着他说:“算我求你啦,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侧过脸说:“既然你是求我,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来,让我看看值不值得?”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实在忍无可忍地跺着脚恨恨地说。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有人叩门,朱佑樘立刻收敛了笑容,沉声说道:“什么事?”
一名沐府侍女立刻说道:“奴婢奉国公大人之命,前来请大人移驾前往花厅饮宴。”
苏挽月如获大赦,迅速推开朱佑樘,向门外冲了出去,朱佑樘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随后紧跟着出来。
沐府晚宴排场依旧很足,沐谦坐在上座,下面是云南三司重要官员,马坤,朱佑樘和苏挽月,再往后是罗婺部落的白莹。
这场晚宴,大家都知道谈的不是风月,所以气氛十分紧张,即使有沐府的歌舞乐伎助兴,众人也都没有心思观赏。那些官员们表面与沐谦详谈甚欢,其实都在暗中看他的脸色。
直到酒过三巡,云南府都指挥使才试着开口说:“今日黔国公和钦差马大人在此,下官有件要紧事说。”
沐谦放下杯盏,沉稳地说:“尽管直言。”
云南府都指挥使先是拱了拱手,然后说道:“下官要说的是宁州流民叛乱,虽然不知道圣意如何,但下官以为此事不宜再拖了。下官仔细揣摩了一番,觉得当下应该遣罗婺部落出兵平叛,方能奏效。下官听说武定府罗婺现任土司白姑娘英勇善战,乃是女中豪杰,相信此事应该不难,只要白姑娘出马,必定能够成功平叛!”
他一发话,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官员立刻附和,一个说“此举甚好”,一个说“黔国公宜当机立断”。
沐谦不动声色,侧头看了看马坤,问他说:“钦差大人,你以为如何?”
马坤早已被蓝枭传话做通,闻言立刻说道:“下官出京之时,皇上只说要云南沐府处理此事,速速平息叛乱即可,至于谁家出兵、如何平叛,圣意并无裁决,黔国公可自行做主。”
沐谦又看了看白莹,说道:“罗婺土司,你可有疑虑?”
白莹有些意外,她扬了扬眉毛,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没想到沐谦带着自己回昆明并不是要兴师问罪,却分配给了她一件棘手的差使。虽然明知这是一件吃亏不讨好的事,但若是成功了,之前的罪状不但可以一笔勾销,还可以为自己扬名立万。
苏挽月看着白莹犹豫的神情,知道她正在暗自盘算。
史载明朝大将沐英攻入云南之时,与罗婺女土司商胜颇有交情,罗婺部落曾经备粮千石,到昆明金马山亲迎明朝大军,数里搭棚,拦门敬酒,杀猪宰牛,大摆宴席,三日三夜,灯火通明,歌舞不绝。这个罗婺部落和沐府之间本来颇有渊源,只是后来关系渐渐疏远,甚至兵戎相见。
“罗婺土司,你若是平定了宁州,本官回京之后一定奏报皇上,对你加以封赏。想你们罗婺世袭武定土知府,显赫西南数百年,却从未涉足其他部落,你可不要放过这个让武定彝族更加辉煌的机会。”马坤按照此前蓝枭的吩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沐谦望着白莹,眼神之中些许深意。
白莹虽然精明,毕竟只是一个彝族少女,她无法揣测眼前这些人究竟有怎样的政治目的,但马坤的话实实在在地说中了她的心事,哪怕朝廷只是将他们这些部落当成棋子,以便牵制住云南沐府,让他们的势力不会过于壮大而生反叛之心,她也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一个不会再屈居于沐府之下、出人头地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罗婺部落一定竭尽全力,平定宁州,忠于朝廷!”白莹一念及此,立刻很爽快地答允下来。
苏挽月看着沉默的沐谦和意气风发的白莹,知道这件事全部都是朱佑樘一手策划而成,他至今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却暗中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之中,既化解了万贵妃一伙不计后果的捣乱,顺利解决了宁州叛乱之事,更重要的是,还扶持了罗婺部落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代表大明皇朝暗中给了沐府一次沉重的打击与警告。
此刻,这场事件的幕后策划人,正若无其事地戴着“牟斌”的面具,俨然只是马坤身边一个置身事外的普通随从。
帝王之策当如是,以他的才能,若是不能做大明皇帝,实在太可惜。
场中乐舞再起,一名沐府护院匆匆而来,俯身在沐谦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像是极为惊讶,一扫刚才脸上阴霾,眼里带着一抹藏不住的喜悦,转过头对着马坤说:“马大人,府中有急事,我先告退片刻。”
苏挽月眼看他步履匆忙地离席而去,料想府中发生了大事,立刻随同站起身来。
“去哪里?”朱佑樘发觉她的异动,按住了她的手。
“我好像又有点水土不服了,胸闷头晕想吐,能不能去园子里转转?”苏挽月知道了他的脾性是吃软不吃硬,低声央求说,“就一会儿,马上回来。”
朱佑樘目光看着席间,语气强硬地说:“一个人不准去。”
“你别说了,”她猜到了他下面要说什么,赶紧抢先说话了,“千万别要那个什么夜枭跟着我啊!我真的很怕他。”
“快去快回,别走远。”他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终于还是让步了。
苏挽月立刻眉开眼笑地从座位上窜了出去,行动快如疾风,比沐谦刚才的步伐还要快上好几倍。
马坤看着沐谦起身离席,片刻都不耽误的样子,候着他身影走远,端起酒杯对着云南三司敬酒,那些官员也对他十分巴结,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宴席之间气氛非常融洽,众人推杯换盏,谈笑甚欢。
“看来,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吧?”白莹见此情景,沉声问了一句,语气稍有不悦。
“罗婺土司以为呢?”云南府都指挥使并不隐瞒,反而笑了笑说,“如今这条船上的人越来越多,你们罗婺也在其中啊。”
白莹沉下了脸,她紧握着酒杯没说话,指节都捏得发白,她从小任性惯了,被人明摆着利用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还不得不为这些人去卖命?
“白姑娘何必想太多?只要罗婺部落能够成功平定宁州叛乱,本官一定在皇上面前美言,罗婺部落自有出头之日。”马坤端着杯子抿了口清酒,一双眼睛城府极深。
白莹没有再说什么,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她看着沐谦离开之后留下的那个空位,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笑意。
105。第105章 剧毒妖花(1)
苏挽月从花厅里溜出来,一直来到后院,前面筵席噪杂喧闹,这边却非常静谧安宁。正当月圆之夜,她抬头看了一下月亮,或许因为昆明海拔较高,这里的夜色比京城清朗许多,那轮明月大如轮盘,仿佛触手可及。
她几乎与沐谦同时离席,跑得又比他快,等了半天才看到他的身影从长廊下移过来。
“苏姑娘?”月色明晰,沐谦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特地在这里候着你的!”她走到他身前,抬眸看着他问,“沐府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与慕蝶有关?”
“慕蝶醒了,我去看看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沐谦问她。
苏挽月点了下头,与他并肩一路同行,一直走到慕蝶的房间之外。慕蝶的住所在花园的西侧,轩窗半敞开着,她抬头就看到慕蝶躺在一张木榻上,旁边一名侍女低头给她喂药,慕蝶神情有些萎顿,轻声问:“他还没有来么?”
侍女答道:“国公大人说了,只要您醒来,立刻就通知他,应该快来了。”
苏挽月看到慕蝶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甜蜜笑容,抬头看见沐谦平静俊朗、风神如玉的优美姿态,想起了慕蝶之前对他的紧张态度,心里不禁多了几分顾虑,脚步就落后了几分。
沐谦发现她驻足不前,回头问:“你不进去么?”
苏挽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外面景色很好,我先转一转,晚点再去看她,你先去吧!”
慕蝶虽然与白鹰之间有过一段感情,但是显而易见,她如今心中最在乎、最想念的人惟有黔国公沐谦,醒来之后的第一眼自然是希望见到他,她这时候冒冒失失跟着沐谦过去,似乎有当电灯泡之嫌。
沐谦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他并不再勉强,举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苏挽月独自一人留在屋檐下,她不想立刻回到花厅里去,那边无非是笙歌舞乐、觥筹交错,竖着耳朵听一帮官员互相寒暄,倒不如在花园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更好。
她坐在长长的回廊下,月光柔柔地倾泻下来,照着花圃的各色花卉。她发现慕蝶的轩窗下竟然也种植着几株貌似地涌金莲的花卉,那些花朵看起来十分美丽灿烂,含苞待放,在夜色中越发光彩夺目,显得十分美丽灿烂,甚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妖异之感。
月光皎洁无比,圆得没有一丝缺憾。
那几株地涌金莲在月光下摇曳生姿,就像迎风招展的绝色舞姬,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苏挽月觉得十分诧异,地涌金莲本是佛花,怎么会在月光下展现出这样妖媚的姿态?她好奇地跳下回廊,蹲在那几株地涌金莲之前,伸手碰了碰它们的花瓣,又低头去看它们的根茎。
“你在干什么?”夜色中有人沉声一问,吓了苏挽月一大跳。
“原来是你。”她扭头一看是蓝枭,顿时松了口气,“这么大喊大叫干什么?差点吓死我啦!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世间最无耻的行为?”
“我不是有意吓你的。”蓝枭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她身边,“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身份的人还以为你要偷沐府的花草。”
苏挽月顽皮地仰了仰头,说:“我才不稀罕他家的东西!”
“别说我没警告你,不要打这些花的主意,也不要随便动人家的花,”蓝枭说着叹了口气,“有些花,不是随随便便能碰的。”
“你好像有感而发啊?”她机灵地看着他的眼睛,转过头去窥探他的瞳孔变化,“你从哀牢山上下来,没和我们一起回沐府,去了哪里?殿下只说让你去办一件要紧事了。”
蓝枭看了她一眼,竟然说:“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这么神秘?”苏挽月越发好奇了,她低头发现蓝枭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盒,想起之前云天出宫办差的时候也经常将取来的物品放进锦盒之内,朱佑樘要他办的“差使”,必定与这个锦盒有关。
她有心逗他玩,立刻想了一条妙计,假装愁眉苦脸地大叫一声说:“我的脚……好痛好痛!你快帮我看看!”
蓝枭一听,立刻俯下身去察看,问她说:“是之前比武受了伤么?”
他低头看她的脚踝,一只手却依然拿着那个锦盒,她乘机顺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