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讲完,脑子里轰隆隆想着,像是好多辆火车开过去,又像是小时候做错事一样,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而后觉得好热好热,直到摸了下没受伤的半张脸,才知道自己脸上都发烫了,想必也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你没事说这些干嘛。”苏挽月撅嘴,很煞风景回了一句,右脸上被缝了针,有点像是破败的娃娃,但苏挽月却是活的。
“你好容易害羞。”朱佑樘扯着唇角笑了,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顺着纤长的脖颈滑落到锁骨上,挑开了最上头的纽扣。
苏挽月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直到那只微凉的手碰到自己肩头,低头才发现被他脱了半边衣服,那人正朝着自己暧昧地笑,“我脸都这样了,你还有兴趣?”毫不留情扯了那只手下来,苏挽月一边扣扣子,一边吼出了声。
“我好怀念你那一晚的样子。”朱佑樘见苏挽月的举动,知道只怕又是要吃钉子了。手肘撑着桌子,漫不经心看她红着脸站了起身,不肯坐在自己怀里。脑子里在想在昆明的那一夜销魂,她的身体不是最好的,但于朱佑樘来说,她的发丝,她的眉眼,她的腰线,她鱼水之欢时眼睑下如胭脂的红晕,任意一样,都足够是世间最勾人的蛊。
手撑着额头,倾斜了一头的青丝,脸庞如玉,五官精雕细琢般的华美,似笑非笑的眼神。苏挽月望着这个举手投足都很漂亮的人,心里觉得自己又幸运又自卑,她有着朱佑樘的誓言,似乎得到了他的心,但患得患失中,其实并不好受。想着自己即将要变丑了,更加不太好受。
一时无言,但看着朱佑樘越笑越邪,苏挽月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准笑了!”
“不让我碰,也不让我想,你现在真是霸道。”朱佑樘没动,看着苏挽月在前头跺脚,意兴阑珊看她闹腾。
“就是不准!”苏挽月捏着他脸,蛮不讲理回了一句。
初八领着马坤,两人在外头僵持了半晌,听着里头卿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再禀报去。”马坤一拂官服袖子,推了下初八的脑袋,吩咐他去当这个炮灰。
“大人,您是没看到苏挽月刚刚发脾气的样子,殿下好不容易哄好了,要是被小的搅和了,非撕了我不成!”初八哭丧着一张脸,回过身来,摸着脑袋一副死都不肯先进去的表情。
“老夫有要紧事!”马坤拿着沐府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密报,像个烫手的山芋,只期盼快点送出去,好去烫别人的手。
“嘘!”见马坤这么大动静,初八怕的不行,竖了食指在两唇之间,示意两人小点声。
马坤仍是要把初八推进去的架势,初八也仍是誓死不从的样子,忽然,两人面前的那扇门打开了,朱佑樘面无表情看着门槛外头的人。外头黄鹂叽叽喳喳叫着,天色甚好,阳光洒在他白色的长袍上,像是一袭流动的盛宴,如玉的那一张脸,显得乖戾又邪气。那些乘风而去的仙人,有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你们在干什么?”冷冷开了句口,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朱佑樘不动声色把人扫了几遍。
“回殿下,沐府密报。”马坤反应很快,立马屈膝跪了一拜,呈上密封好的折子。
朱佑樘望了一眼,伸手过去接住,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沐国公传来的么,他说什么?”从后头探出一人脑袋,一双杏目还是顾盼生辉的样子,只是那张脸让马坤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差点没认出来是谁。若要是苏挽月,难怪刚刚在里头发那么大的脾气,爹娘生的那么一张漂亮脸蛋被毁成了这样,是人都要怒不可遏的。
苏挽月见了马坤惊恐的表情,抬了手起来拿袖子挡住,她一直没照镜子,知道自己现在是猪头样子,但被人那么副表情看着,心里仍是不爽。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很好的了,苏挽月只是发了几下脾气,没有要死要活,换做别的女孩子,恐怕已经对生活绝望了。
“你们先下去。”挥了下手,朱佑樘很冷清吩咐了句,他不想苏挽月觉得尴尬。
看她阳光下的侧脸,被生硬拉扯起来,特制的密线闪着有些诡异的光泽,那不属于人血肉的东西,看起来有些让人心惊胆颤。朱佑樘承认,她从认识自己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但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像是没什么能击垮她一样,每当这时候,朱佑樘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是心如刀割。
“应该会说厉英和沐谦的事。”朱佑樘站那没动,撕开了信封,递过去给了苏挽月。他已经知道里面要说什么,既然已经发生,就不想瞒着。
有些不解,但仍是接住,苏挽月抽了信纸出来,展开来,有些费力看着那些文言文的句式。
“你为什么还没看,已经知道了?”苏挽月边看边问,没有抬头。
“夜枭还在外头。”朱佑樘随意解释了句,看着苏挽月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
“厉英果然厉害,又一次平定了宁州流民叛乱。”
“我知道。我会请父皇,派任厉英做云南参政司。”点了点头,很自然说起了自己接下来打算,朱佑樘语气未变,但一向敏锐的洞察,他知道气氛微妙变化了下,但并不知晓为什么。
“那你知道里头写着,慕蝶殉国了么?”苏挽月冷笑了下,那种笑凄美又阴冷,展开了手里的信纸在朱佑樘面前,白纸黑字,让他们两人之间,清清楚楚站到了对立面。
朱佑樘脸色明显很惊讶,他没有想到信里会写这么一出,也没料到牟斌真的遭遇了不测。但仅仅是轻微的讶异过后,脸上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情,若是事已至此,那就更无需隐瞒了。唯一的遗憾,该是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苏挽月心里像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寒嗖嗖,几乎把人从头冻到了脚。
“慕蝶待我如姐妹,你教教我,怎么去面对这一切?”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场面,多少次命悬一线,苏挽月从未有过连声音都颤抖了的时候,但如今,望着朱佑樘,深深的无助感和愧疚感,像是要把人吞噬干净。
朱佑樘望着她的眼神,看她眼里破碎了的情感,也动容了下,“挽月……”
“其实她可以不必死的。也许她只是不想活下去了。”苏挽月扯着唇角,冷冷笑了一声,望着朱佑樘,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般。
“你何必如此想?平添烦恼。”若不是因为苏挽月为慕蝶的死伤心,朱佑樘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他本就无情无心,若不是心疼苏挽月,不会为之动容。
摇摇头,没有回答,苏挽月垂着头把那封信塞到朱佑樘怀里,再没有抬头看他的意思。转过身往屋里头走,有些故作镇定的样子,她还没想好,拿出什么样的情绪来处理,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朱佑樘。
望了她背影一阵,却知道今日只怕无法再说什么。她本就是不需要甜言蜜语的人,更加不需要别人去多番劝解什么,她想明白的时候,自然是会明白。
“挽月,我不希望你太内疚,要是可以,你就怪我吧。也许当初我不应该赞成父皇将厉英赐婚给沐谦。”朱佑樘站着没动,也没拦她,只是颇有气魄,说了这么句话。
苏挽月没回头。朱佑樘跨过了门槛,给她带上了门,也是兀自走了。
心如死灰般,苏挽月踱步到铜镜前,望着镜子里头面目全非的自己,竟然也没有怎么恐惧和伤心。再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人都是自私的,舍不得让最重要的人伤心,苏挽月有些愧疚会有这样的私心,但却又是真的,对慕蝶这样的结局,很绝望很绝望。
第249章 桃花迷障(1)
这两天来,张菁菁和琪儿发现抚仙阁被一团粉红色的迷雾笼罩。
诡异的淡粉色,不像桃花的妖娆,也不像杜鹃的清秀,安安静静落在那,风吹不散,日照不透。站在阁楼顶上看,觉得那雾气浓得跟浆糊一样,走进,伸手一抓,却似青烟不着痕迹。
第一日的早上,以为是晨间的雾气,并未放在心上。等到了日中,却发现天上的太阳晴朗得厉害,这周围的浓雾却还是没有散去,好像头顶的天和眼前的景,不是一个世界的,完完全全被分割了出来。人走出去,看得清前头的路和脚下刚移栽过来的杜鹃花,但你就着那条走了八百遍的路走了半天,却发现还是绕回了抚仙阁前头那块坪地。琪儿试了几次,张菁菁挺着大肚子也试了一次,像是鬼打墙般,两人皆是没有办法走出去。
第二日,前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勉强睡了一晚,想着再起来,好好瞧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盯着,昨日诡异的情景不会再现。但事实证明,那些不过是侥幸的想法,情况仍是这样。无限轮回,永远走不出的困境。那天晚上,外头有人很大声喊着太子妃,应该是察觉出了异样。里头也能听着,但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张菁菁被彻底隔绝了开来。
邵宸妃宫里,也是不得安宁。
宫女们不断发现着各种蜘蛛蜈蚣爬进来,昨天更是发现,外头树上的枝桠上,一条一条盘绕着各种蛇,按理说,只有发水灾的时候蛇会上树,这样大规模见此情景的时候,着实有些壮观。
邵宸妃起初没怎么在意,只是下人忙得够呛,需要不停清理地面,直到蛇蝎蟾蜍,像是蝗虫一样出没,才发觉人力根本无法去控制这种反常的现象。五毒俱到,场面确实有些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继晓匆匆赶到,为了对付安宁宫的五毒。摆了阵法,又升坛做了法,弄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符水要邵宸妃喝了口。安宁宫的四周都贴满了朱砂画的符咒。也不知道是道场起了作用,还是加派的锦衣卫起了作用,总之安宁宫总算消停了一会。
那些尚可糊弄,但对着抚仙阁的异象,继晓半桶水的本事,着实不知道怎么处理。被太子冷冷盯着后背,装模作样跳了一会大仙,隔在抚仙阁和外头中间的浓雾,还是纹丝不动。
“殿下,贫僧真是尽力了。”继晓一见这事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只得整理好袈裟,放了手中法器,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声同朱佑樘打商量。
时值深夜,皇城里仍是火光通明,邵宸妃和朱佑樘站在了右侧,两旁是严正以待的锦衣卫,中间是从各寺照过来的僧人,佛号雄浑,却仍是驱不走这浓雾。要是再这么下去,里头的人,会被活活饿死。
“我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任你为国师。”朱佑樘看着继晓唯唯诺诺的样子,冷冷说了一句。逼近了半步,继晓连退三步,他很怕这个太子会一怒之下把自己扔进雾里面。
“殿下,您就是杀了贫僧,也奈何不了这妖雾啊。”继晓在三步之外,拱手说了一句,语气有些地痞流氓的无赖。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还没来得及朱佑樘回话,那头有人毛毛躁躁回了一句。
站在中间的众位僧人纷纷让开道,又是几人浩浩荡荡走过来,是张峦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刚刚说话的是小子张延龄,自从攀上这个亲家,这一家人就觉得皇宫是他们开的一样,想来便来,想拿什么就要什么。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是谁啊?”继晓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那是太子妃的弟弟,但深得皇上宠信,也就不把这个小姑爷放在眼里,故意要给他添堵。
“继晓秃驴!”张延龄年轻气盛,来不得半点激将。
“你好大的胆子!”继晓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瞬间脸红脖子粗,也顾不得自己是个长辈,卷着袖子就想揍这个小鬼。
“大庭广众,你还敢打人不成?”
“你们够了么?”朱佑樘很轻一句话,足够让张牙舞爪的两人安静下来。因为他是最不好惹的,尤其现在心情不怎么舒畅的时候,更容易拿别人开刀。
周围没有人再出声,朱佑樘侧过身望着张峦,张家似乎只有这个人还算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你们怎么来了?”
“回殿下,臣听说抚仙阁中了妖术,心里担忧,所以过来看看。”拱手答了句,张峦的态度还是很谦卑,不似家里其他人鸡犬升天的样子。
“那需要这么多人跟着来么?”朱佑樘永远是喜怒无常的那类人,你不知道那句话忤了他的逆鳞,本就是冷冷清清问的一句,话锋一转的时候,更是寒意袭人。
“殿下恕罪。”张峦也是久经官场的人,自然察言观色,听出了朱佑樘的不悦,赶忙跪了下去。旁人不知他为何要行此大礼,但张峦知道,尊卑有别,把自己放更低些,摔得也就没那么疼痛些。
朱佑樘一时没有说话,背着手立在那儿。长袍依旧是他很常穿的白色,袖子上细密缝着枝墨色的翠竹,雅致又精巧,很衬他冷傲的气息。抬了手起来,指了指那头的神武门,再看着张峦,意味深长又颇显不在意,“我劝你带着你家眷,好好在家呆着,不要让他们再给我惹任何麻烦。”
张峦惊讶抬头,心里当然知道朱佑樘不单单指今天的事。没有反驳,默默垂下头跪了几拜,起身就要领着金夫人往外头走。
“这儿怎么这么多虫子?”张鹤龄却是低头,看着地上爬过去的东西。
皱了皱眉,朱佑樘望着堂而皇之的这种威胁,却有些无奈。侧头看了看那团浓雾,忽然有些佩服苏挽月的本事了。这样一来,里面的人不被饿死也会被虫子咬死,或者苏挽月的心计也许本来就更毒辣,还想让张菁菁死无全尸。
“苏挽月在干什么?”问着旁边的云天,朱佑樘眉头锁得很紧。
“一切如常,待在宫里,什么都没做过。”云天沉声答了一句,压低了声音,明里暗里,他们都不愿让事情太过声张。
“给我看紧她,别让她添乱。”朱佑樘吩咐了一句,云天也惊了下,因为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朱佑樘心里微微有些暴躁了。他不愿被苏挽月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喜欢太厉害的女人,也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第250章 桃花迷障(2)
除去乖戾的情绪之外,还有一种无奈,因为若不是自己,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牟斌的事情,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挽月应该忍着脾气很久了,张菁菁和邵宸妃,她也许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