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二嘴上说得顺溜,一不小心把老爷严令禁止外传的事情说了出来,赶紧捂住嘴,却已经祸从口出,吓得赶紧仆倒地上冲着韩子介磕起响头。
口中连声讨饶,“小人一时忘形,混说一气,大人可千万别说出去,免得坏了我家小姐清誉!”
韩子介还没往这方面去想,只一味纠缠着这位大小姐是否有什么蹊跷之处,会不会是管事夫妇知道些什么,才被找个借口构陷的?自以为想得明白,厉声喝问道,“这些内宅的事情,你一个衙役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那对管事夫妇如今身在何处?”
杨老二急得辩解道,“那夜动静儿忒大,老爷还派了我们去将闹事儿的全部都捉到了堂上,所有人当场乱棍打死了!”
“什么?”韩子介一惊,虽然是处理家事,但是一次杖杀这么多人,却也是耸人听闻之事,更何况惠征一向是以老好人出名的,连过堂审讯都慎用刑罚!
“这里头必有蹊跷!”韩子介见再问不出什么新鲜事儿,随口叮嘱杨老二继续打探,回头有赏,便一挥手把他打发走了。他早已没了吃酒的兴致,站起来在雅间里来回踱步。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非要揪着惠征不放?也许只是因为那天在鸦片烟馆儿现场,看到了惠征脸上那一闪即逝的一丝惊惧,惠征肯定已经猜出了陆机奇案的幕后主使者!韩子介坚信自己的直觉!
宦海沉浮多年,韩子介这个官场老油子可不是白混的!他冷笑着,想起陆机书房地上的大坑,那得是多少金银财宝才能填满的大坑啊!惠征定是已经得了好处,否则这些天不会就这样偃旗息鼓了。他倒忘了,是谁劝惠征连城防戒严也不要安排的!
前两日听闻惠征说,名动上海的九公子正在归绥巡游,本来说好了托他捎信儿两人联名宴请,因为陆机一案耽搁了,少不得借此机会好好探探虚实!韩子介嘿嘿冷笑着,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惠征,居然认识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倒是小看他了!
“老爷!归绥道台惠征大人派人来请您到府衙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门外长随突然进来禀告。
韩子介心想,说曹操曹操到!正好我也想见他呢!冷哼一声,粗声说道,“告诉来人,我这就过去!”
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毛巾,使劲捂了一把脸,韩子介斗志昂扬的出了酒楼,直奔道台府而去。
一进道台府,就被门房引进了府衙后面的外宅书房里,惠征正在奋笔疾书。一见韩子介到了,停下来笑道,“韩大人请少坐片刻,先吃口茶,我这里马上就好!”
韩子介连道无妨,自己大马金刀地在茶几边上坐下,端起茶碗大口喝茶,两眼迫不及待地从茶碗上方四处逡巡,扫视着书房里的摆设。不过普通的硬木桌椅案几书架,墙上挂着的中堂也是中规中矩,就连帷幕也不过市面上常见的粗布,心里只冒出一个词形容——寒酸!
此刻只凭着对书房的打量,韩子介对惠征多了一些认识,依他的见识只能评价为“这位道台大人要么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要么就是在装!”
惠征很快写就,搁下笔,便赶紧过去陪韩子介,笑着再次致歉,“有劳韩大人久等!”
韩子介客气着摇摇手,问道,“不知惠征大人急着找本官,所为何事?”韩子介这个兵备道台是个闲散职位,名义上是兵员调配统领,实际上,军事上有归化城将军直接执掌兵权,后勤上有归绥道台主管钱粮供给,手里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一直憋屈得紧。
韩子介一直苦心钻营,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峰回路转。便是陆机身死,让他感觉到,他的机会来临了!他警醒地关注着归化城的动静,全身热血沸腾。只可惜,他还没找到那块敲门砖,遍寻而不得,心中的渴盼几近痛苦!
惠征是颇能理解韩子介的!他们两人处境差不多,都没有过硬的靠山,家底儿不厚,却都是能吏。韩子介思路活跃,常常对边事发表一些独到的看法,只是行事粗鲁,惠征对他一直是敬而远之,保持着距离。
“韩大人,”惠征在他对面坐下来,给他蓄满茶水,自己也先啜饮两口,似乎茶香宜人,美滋滋地回味片刻,这才说道,“我前日到陆机毙命的山谷及周边去转悠,路上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大青山以北的魔鬼岭发现许多蒙古人的尸体,因来不及通知你,便立即亲自过去查看。你猜怎的?”惠征神秘莫测地朝韩子介问道。
第一卷九儿 第九十六章联名奏章
捡了便宜?”心下不爽,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掩饰道,“我怎能猜得出?还请惠征大人明示?”
韩子介见惠征神情轻松愉快,完全不似前几日在鸦片烟馆儿现场那般愁眉紧锁,更没有了那种欲盖弥彰的惊恐,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道,“不好!难道又被他
“几百近千具蒙古游骑的尸首堆做小山一般,血流成河,没有任何其他人留下的线索,除了……”说到这里,惠征停顿了一下。
韩子介急得追问,“除了什么?”
惠征想起翻捡尸身时感受到的恐惧,一丝凉意窜上后背,咽了一口唾沫,干涩地说道,“除了尸身上留下的弹孔!他们与陆机的人一样,都是被枪杀的!而且弹孔大小相同。”
韩子介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同一伙人干掉的?”两眼紧盯着惠征,迫切地等待着答案。
惠征缓缓地点了点头,此刻的心情便如当时在现场时一般,复杂莫名!震惊于九儿手下的私兵不过区区五百人,不仅击毙陆机的直系骑兵部队近千人,竟然连两倍数量的骁勇善战的蒙古游骑也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头领还被生擒!虽说两次战斗,或者借用地形,或者深夜突袭,但是,其本身的战斗力极其强悍是不容置疑的!这给惠征留下了强烈的深刻的印象!一想到这一切的背后居然是自己的养女在主导,惠征一时还缓不过神儿来,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这会子惠征愣神的功夫,韩子介眼珠子乱转,惠征提供的消息太过震撼,他几乎喘息着努力消化着,竭力想把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给整理出逻辑来。
韩子介精神振奋。忍不住自己动手,抓起茶壶不停续杯,大口大口地咕嘟喝着,滚热的茶水不断顺喉而下,激得他浑身发热,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嘭”的一声,韩子介激动地连茶杯带拳头砸在茶几上,顾不得失礼,热切地盯着惠征,“大人。咱们有救了!你定是与我想法一致,否则你今天不会如此轻松?不是吗?”
惠征见韩子介激动的样子,他也不由得被感染了。笑道,“韩大人熟知兵事,定然有高见,愿闻其详!”
韩子介也不推脱,眼睛兴奋得发亮。“咱们就说,蒙古游骑与陆机争夺鸦片,将陆机及其直系部队设伏消灭,自损兵将过半,我接到消息后,带兵追踪。将其残余一举击毙。大人您在城中查出陆机其实是归化城鸦片烟馆儿的幕后老板,带人捣毁了各处鸦片烟馆儿,并且销毁烟土千余斤。城中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称颂圣恩!如何?”
惠征嘿嘿一笑,赞道,“韩大人高议!”这才把刚才写的东西拿出来请韩子介过目,正是奏章草稿。与韩子介不谋而合!而且署名为两人联名上奏!
韩子介一目十行地看过,讪讪笑道。“原来惠征大人早就想到了!咱们英雄所见略同!”
见韩子介对这一步棋不仅不反感,而且主动提议,惠征心内稍安,眼光一闪,突然正色低语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跟韩大人商议,你看看要不要俱实上奏!”
韩子介此刻脑子里已经在设想联名奏章报上去之后朝堂震动的效果,脸上不由自主地笑开来,一见惠征突地神色郑重,不知又有何内情,赶紧清清嗓子,收了笑容,掩饰过去,伸手示意,“惠征大人请讲!”
惠征似乎神色有些紧张,先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周遭无人,仍然压低了声音,轻轻说出了一则消息,却恍如扔出了一颗炸弹。
“蒙古游骑的首领还活着!”
韩子介浑身一颤,瞪着惠征,一时忘形,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惠征一愣,韩子介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作揖道歉道,“请大人原谅,这件事关乎你我二人生死,我太紧张了!”
惠征赶紧摆摆手道,“我非常理解韩大人此刻的心情,此事非同小可,我也是一样的紧张!至于我为什么知情?原因很简单,昨夜,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
韩子介嘴巴大张,惊呼道,“难道是那些神秘人物干的?”
惠征缓缓地摇摇头,“我也不知,匿名信上没有透露信息,只说蒙古游骑的首领名字叫做济齐哈的,已经被拘押在大青山北面的魔鬼岭,随信还附上了一份济齐哈的供状。你先看看吧。”说着,便将书案上的一沓信纸递了过去。
韩子介赶紧将信接了过去,急不可耐地展开来,供词还挺长,整整十页信纸。
惠征坐在一旁等着,假借喝茶,密切注视着韩子介脸上的神情。看着他脸上时阴时晴,时青时白,惠征的心里也跟着忐忑。
十页信纸的长信韩子介细细看到最后一页,又翻到前面去反复寻找重点仔细研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这才缓缓放下。
两人隔着茶几,互相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眼里均是惊疑不定,片刻仿佛永久。
韩子介的涵养功夫差了许多,首先绷不住了,牙疼似的,龇牙咧嘴吸了一口冷气,“惠征大人,您怎么看?”
惠征本就是要看菜下饭,怎么会先开口?立即推脱道,“我一夜辗转难眠,惶恐不已,所以今天才急着找韩大人来商议。”
韩子介举棋不定地看看供状,再看看惠征,一拍桌子,豪气干天地大喝道,“干脆豁出去了!要玩儿就玩儿把大的!如果把漠北蒙古的事情能搞定了,咱们俩连升三级都绰绰有余!惠征大人,您意下如何?”
“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办?”惠征故作犹豫不定,试探道,“我们至今不知那个神秘力量到底是何方神圣?所为何故?这样的话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一连几个问题扔给韩子介,句句切中肯綮,惠征只看韩子介如何作答?
韩子介却不曾犹豫,他前几天翻来覆去思量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物会不会与惠征有牵连?今天一早才从杨老二打听出来的情况,更加重了他的疑心。而此刻,惠征的所有表现,在他眼里,就是一场欲盖弥彰的表演!他已经十分确信,惠征与这个神秘力量肯定有联系!平时四平八稳,甚至可以说胆小如鼠的惠征,在如此惊天大案面前竟有如此表现,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只要惠征愿意去做这件事,韩子介绝不会错过了着千载难逢的机会!
脸上透露出赌徒一般的狂热,韩子介毅然决然地下注了。
“我即刻便往大青山北侧的魔鬼岭,去把那个济齐哈押回来。惠征大人便留在此地继续写这份联名奏章,一旦人证物证都落实了,咱们这个奏章便有据可查,哪怕朝廷派了钦差大臣,咱们也不怕!“
“那这个神秘力量难道不管他了?”惠征惊诧与韩子介的干脆。
“这个嘛……”韩子介意味深长地看了惠征一眼,说道,“你看这伙人,在山谷里消灭陆机直系部队的时候,那么多鸦片烟土白白地便烧了,可是陆机府上书房里藏着的财宝却搜刮得干干净净;而且焚烧鸦片烟馆儿的时候,居然还想着不要伤及无辜。从这些迹象来看,这个神秘力量还有那种侠盗习气,不沾鸦片,不妄杀无辜,更别提留着济齐哈,劳心费力地审了这么些机密出来,连漠北蒙古分裂这样的国家大事儿都插手了,可见这个神秘力量眼界有多高了!”
惠征见他分析得丝丝入扣,不禁暗自吃惊,这韩子介果然是有能力之人,九儿做事的特性竟然被他分析得一字不差。
韩子介还未尽兴,瞄着惠征的神情知道猜中一些,有些得意起来,继续说道,“再说了,既然他们把这么大一摊子事情留给你我二人,最后竟然还将济齐哈送上门儿来,如此好心好意地替我们圆满收尾,咱们这样做不过是顺势推舟,甚至可以说是按照他们的心意做事,他们怎么会再来揭发我们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惠征这下是真的服气了,看来这个韩子介平日里还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上去像是一个粗鲁之人,心细如发,逻辑严密,惠征笑着揖手,“韩大人真知灼见,本官佩服!”
关于联名奏章,两人又商议了许多细节,韩子介这才告辞,直接奔往大青山北侧的魔鬼岭而去。
这番交谈,惠征概叹不已,看来韩子介这个人心很高啊!歇了一会儿,这才让人去请大小姐过来叙话。
之前与九儿反复商议,才定下了与韩子介的商谈之策。九儿的意思是要拉拢韩子介,最起码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能干为九儿驱使自然最好。
想到韩子介刚才对于神秘力量的评价,惠征不禁咋舌:九儿所作所为看似不过是借着各方的势力顺势而为,求个自保而已。可是,经济之道,不过是经营一个许多人都做过的施粥棚而已,就能做到名动京城的地步,连宫里都愿意出面挂上个名头。更别提在上海的纵横捭阖之举,如今不仅富可敌国,就连一支不过几百人的私兵都能训练得如此强悍!
“难道只凭着师夷长技以制夷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吗?”惠征喃喃自问。无论九儿如何解释她的崛起之道,惠征始终觉得难以置信,实非平凡人所能胜任!
第一卷九儿 第九十七章河南郑家
“阿玛!”九儿的叫声打断了惠征的沉思。
惠征不同于其他任何九儿想要招纳的人!他的生死荣辱与九儿紧密连结在一起,除了义无反顾,没有任何退路!
他伸手招呼九儿过来坐下,将方才与韩子介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讲给九儿听,甚至还细致地描述了韩子介的表情变化。在拉拢韩子介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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