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连这些利益都沾不上的好!”
四阿哥默然,居然觉得有些思路跟不上,思索良久,突然想起了皇上满面的愁容,阴郁地说道,“皇阿玛对于五口通商已然悲愤难平,再要主动去做生意,只怕不会同意!”
九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四阿哥,以宿慧的从容口吐珠玑,“大势所趋!设若螳臂当车被轻易碾压而死,莫如在被动中积极寻找出路。西方诸国虽然船坚炮利,工业革命已然兴起日久,但我们越早开始奋起直追,便越快可以扭转颓势,总比眼睁睁地被欺辱等死的好!”
“你的论调倒颇似林元抚!”四阿哥眼神复杂,玩味地注视着九儿。
九儿迎着四阿哥的目光,莞尔一笑,“林则徐大人铁骨铮铮,高瞻远瞩,玉兰私下里以为,尊他为民族英雄也不为过!”
四阿哥耸然动容。
第一卷九儿 第三十三章无名氏信札
一个疑问在四阿哥心里越来越醒目,不再犹疑,四阿哥双手一揖,态度诚恳,郑重地问道,“敢问玉兰小姐,毕竟身居闺阁,何以有这许多振聋发聩的真知灼见?”
九儿不敢当四阿哥的作揖,赶紧侧身避开,回了一礼,恭谨地回答道,“四阿哥言重了!真知灼见不敢当!想必四阿哥已经知晓,小女子身世坎坷,自幼经历人间百态,吃尽人间苦楚,蒙归绥道道台老爷与福晋不弃,对我精心教养,是以有机会遍览史书杂论,又有黎民社让小女子得以通查民情,是以生出这许多想法,若有失仪不当之处,还请四阿哥海涵!”
“哪里哪里!玉兰小姐字字珠玑,本阿哥佩服还来不及呢!”四阿哥赶紧摆摆手笑道。
“只是……玉兰小姐似乎对洋人之事也颇为了解,这是何故呢?”四阿哥又抛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六阿哥曾经也有过,九儿毅然在脑中挥去了六阿哥的面容,镇静地回答道,“小女子曾经看过一些洋教士编撰的书籍册子,尤其一位叫做郭士利的英国人所写之书尤为详尽,介绍了许多英国的政治民情,还有工业发展的状况,小女子因此而了解一些大洋那边的情形。”
四阿哥已经嘴张成了圆形,自己未来的一国之君,竟然还没有一个闺阁女子搜集到的资料详尽,不免赧然。
九儿笑道,“小女子不在朝堂之中,一介书痴而已,只管心无杂念博览杂家,是以心中没有偏见,只要是书都拿来看罢了,因为小女子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总是可以在别人的经验中找到一些可以拿来学习的东西。”
“心无偏见!此话有理!”四阿哥微笑颔首。
“玉兰小姐,本阿哥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四阿哥以发自内心的诚恳问道。
九儿动容,赶紧起身行礼,连称不敢当,四阿哥请讲。
“能否请玉兰小姐将刚才所言关于五处通商口岸设立钱庄之事写成札记,详细道来,我好拿去跟户部等相关官员商议,再呈报皇阿玛。”
九儿灿然一笑,“小女子的言论颇有不周到之处,如此,请容小女子思虑周详之后写出来,派人送到四阿哥府上去。”
“如此有劳了!”四阿哥很高兴,想了一想,又说,“你以后有事儿,只管派人找我的贴身侍从金海就是!”
“谢过四阿哥!”九儿款款拜过。
两日之后,一份厚厚的信札送到了四阿哥的书桌之上。
九儿前世其实也是书痴一个!对于西方人写的文明史浏览颇多。
对于人类文明史有一个基本的印象:其实早在工业革命开始以前,英国就因为商贸和殖民所带来的物质优势,远远地超越了东方文明。而近代文明史中,西方工业革命,则是整个西方世界崛起的根源,而日本明治维新只不过做些拷贝西方之事,便也从东方脱颖而出。
在明朝很久以前,中华文明一直不曾放弃过利用技术创新来领先世界的事业。甚至在明朝洪武帝之后长达三百年的时间中,无论以何种标准看,明朝都拥有全球最为发达的文明,衰败自永乐皇朝开始!
明朝覆亡的结果是灾难性的,战争和瘟疫使人口锐减三至四成!出了什么问题?答案是,社会矛盾向内转化是致命的,而对于犹如中国一般的人口稠密的复杂社会而言,情形尤其如此。明朝体制曾形成高度的平衡——对外威严,对内温和。乡村可以养活规模可观的人口,但这只有在彻底静态、事实上停止革新步伐的社会秩序基础上才行。这是一种陷阱!当最不可能发生的小事情出错时,那个陷阱之门就“啪的”一声打开了,没有外部的资源可以利用。
明朝是一个富裕的社会,国内贸易量很大,奢侈品市场活跃。然而,那一世的研究数据表明,明朝时期的人均收入未见增长,资产总额事实上在下降。
九儿记得邓老曾经说过一段话:
今天渴望发展的任何国家都不能闭关锁国。我们已经尝过闭关锁国的苦果,我们的祖先也尝过。在永乐治下的明朝早期,郑和远航过西方大洋,我们的国家那时是开放的。永乐皇帝死后,明朝逐渐衰败。中国遭遇入侵。从明朝中期算起,直到鸦片战争爆发,中国闭关自守300多年,中国穷了,日益愚昧和无知,逐渐落后了。除了打开国门外,没有其他选择。
九儿努力回忆着那一世人们的研究成果,结合这一世的亲身经历,陈述时代大趋势,分析利弊,最后落实到借着五口通商之机,化被动为主动之举措,所陈述之事已远远超过那日与四阿哥谈及讨论之范围。
四阿哥连夜反复翻看着这份厚厚的信札,沉默了,失眠了!
尤其杜先生看过之后,目瞪口呆,颤声说道,“此信为何人所写?竟比那林元抚更出格?”
四阿哥心情复杂,看着杜先生受惊吓的模样,没敢据实相告,只说是一个博览东西方群书的杂家所写。
“这…。这……这也太过不同凡响!”杜先生左思右想,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平复过来,突然诡异地一抖山羊胡子,断言道,“事物反常即为妖!四阿哥毕当谨慎才是,万万不可全听全信,要知道,当今圣上可是守成之君,必然容不得如此极端之事!”
“先生!撇去出格之论,只说这信中所谈之出路,您意下如何?”四阿哥果断地把话题直接引向具体之事。
“我天朝大国…。”杜先生还欲争辩。
哈哈哈哈!四阿哥竟然忍不住狂笑起来,直笑得浑身乱颤,眼泪水都蹦了出来。
“天朝大国!万国来朝!先生,您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列强环视!割地赔款!动乱四起!民怨沸腾!这才是我们大清的如今的天下!山河濒临破碎,你怎能继续说着那些骗人的鬼话!”丧权辱国之痛郁结在心里日久,四阿哥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听着朝廷的大臣们就这样睁着眼睛说这些瞎话!
杜先生默然了!看着眼前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已然有了成熟的思想,独立的冲动!自从行走上书房以来,杜先生第一次没有任何附议,赞同了自己的学生!
户部尚书被连夜请至了四阿哥府,又有相关幕僚被不断请来,一天一夜之后,这次召集才解散。
稍作休息整理,第三天早上,四阿哥带着一本厚厚的奏折,以及那本信札,匆匆进宫了。
皇上最初的反应俱在四阿哥及杜先生预料之内!
几乎油尽灯枯的老人,睁着混浊的双眼,听着秉笔太监将这两篇长篇大论念完,已经疲倦不堪。
“这信札是由何人所写?”皇上还没理出头绪来,便先考究发端。
“这…。。”四阿哥迟疑了一下,“儿臣也不知!这本信札是有人递到门房的,未留姓名!”
“哼!无名氏!连具名实奏都不敢!这样的信札你也敢信!”皇上嗤之以鼻。
“皇阿玛!且不论是否具名,儿臣观其信中所言实属治国良方,是以大胆将信札带进宫请皇阿玛御览!”
“哼!”皇上一双久经世事的老眼盯着眼前的儿子,似乎一眼看穿了儿子的说辞,只是垂垂老矣之身,连想清楚奏折上这些事情都已经力所不能及了。皇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做了一个看似糊涂昏庸的决定。
“皇阿玛最近精力不济,这件事情一时看不清楚,你只跟打理户部的御前大臣载垣商议,其余人等先不要知会,理出点儿头绪来再说。由你起头儿,你看着办吧!”沙哑老迈的声音在养心殿缓缓响起,却似霹雳惊雷闪过。
四阿哥大喜过望,仆地谢恩!
“我没钱!”载垣自从进了议事厅,得知此事之后,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你不是已经跟户部知会过了吗?他们算出钱来了吗?”载垣抱着膀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不是跟大人您商议吗?”四阿哥依旧和颜悦色地磨着。
“哎哟,我说四阿哥啊!如今国库里空得跟什么似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的也不是小数儿,让我上哪儿去给您弄这么多银子啊?”载垣又变出一副哀求的腔调,反正死活就是没钱!
四阿哥忽然甜甜地笑着,说道,“如果我自己筹到钱了,你会让我用吧?”
“自筹?”载垣眼睛瞪圆了,“四阿哥您说您有办法弄到这些钱?”载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唇髭刚刚长齐的小伙子,“好…。。好啊!如果四阿哥您能筹到这笔钱,您就只管用!我绝不干涉!”一边说还一边拍着胸脯子保证。
“一言为定!”四阿哥释放出一个更加甜蜜的笑容,一时载垣以为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您不会做些太出格儿的事儿吧?”载垣有些惊疑不定。
“时事艰难至此,我还能再添堵吗?总不会坑蒙拐骗有违国体就是了!”一想到国运艰难,四阿哥叹了口气,本来挺高的兴致登时熄灭了。
第一卷九儿 第三十四章出京
晨光熹微,晓风徐徐。九儿站在船头甲板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任额前鬓发被柔风吹得四处飘散。
这是九儿这一世第一次乘船。这种官船是分级别的,九儿此次跟随四阿哥出行,自然乘坐的是最好的官船,又大又稳。不过鉴于时局不太平,并没有挂起四阿哥的龙旗,只假作普通的商船掩人耳目。堂堂大清国的皇储出行竟然连身份都不敢亮明,一想到此,九儿不禁唏嘘,四阿哥不禁赧颜。
此去上海,走的是京杭大运河,所为五口通商建立银行一事,银行,是九儿向四阿哥提出的新名字,以区别于旧式钱庄。
为了节省时间,出京之前,筹建银行的通告已经发往全国各地,不仅有山西连锁票号的老板,更有各地豪强巨贾富户。
四阿哥的船才开出一两天,已经有接到消息赶上来的富户上船接二连三地跟在了后面。
这京杭运河年久失修,两岸淤积堵塞之地甚多,要不是沿河出动了许多纤夫,船行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又兼提前出动许多小船清理河道,驱赶江面上的其它船只提前避让,一路才顺畅许多。
身后悄悄地多了一个人,九儿没有回头,只轻轻笑着说,“杏红,我没事,就是出来透口气,你晕船晕得厉害,就好好躺着吧!”
身后的人却不说话,九儿回首一望,却是四阿哥。四目相对,似无言,又好似那份当时当刻的情怀已尽在不言中;近来,两人常有这样的小把戏,似乎都玩儿得津津有味,无意用言语打扰。
九儿看着四阿哥被晨光镶了金边的侧影,醒目的双眼皮上,连长长的眼睫毛都被晕染成了金色,突然想起上一世曾经看到过,说有着双眼皮大眼睛长睫毛的的男生最靠不住。不由得心底冷冷一笑。
这才笃悠悠地收回了目光,扬起丝帕,前行一步,正要行礼,四阿哥先抬手免了。
“为了赶那个银行的章程,你都闭门不出好几天了,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起了?”四阿哥体贴地关怀道。
“昨儿夜里已经把初步的架构拿出来了,今儿可以交给几位账房先过目,看看有没有不通不合情理之处,再请随行的户部官员审批。”九儿一副下属汇报工作,公事公办的态度,“听说后面跟着的几艘船上有山西连锁票号的大当家的,玉兰正想请示四阿哥,是否可以请他们过来,一同商议着办?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专家。”
“好极!这样甚是妥当!”四阿哥玩味着九儿刻意保持的距离,红润的双唇微微笑着。
夏日的清晨,朝阳的红光洒在脸上十分舒适,九儿晶莹如玉的皮肤几乎透明,雪/白碎花的轻薄夏衫在风中飘起裙角,九儿只可惜没有彩带翩跹,让自己的心更能感觉随风飞舞。
望着近在咫尺的九儿,四阿哥却觉得似乎天上的红霞更离自己近些。
这九儿,美则美矣,干练多专之余,却似乎登上九天云梯的仙女,越飞越高,越走越远,每当四阿哥想要追上前去,走得更近些,她却如凌波微步,不知怎的,反而离得更远了。
“九儿!”四阿哥呼唤道。
九儿讶然,一双迷惑的大眼扑闪着,想知道四阿哥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却问不出口。
“难道只有老六叫得,我叫不得?”四阿哥有些委屈,忍不住出言试探道。
心中飘过一丝隐痛,六阿哥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又隐没,九儿转过头去,看向朝阳,委婉地解释道,“这个名字是府里人一直叫着的,偶然被六阿哥知晓,便也这般叫上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刚才四阿哥突然这么一叫,不由得便想起了六阿哥,以为是他告诉您的!”语气虽委婉,意思却强硬,你愿意在叫我的名字的时候,随时伴着六阿哥的影子,那就随你吧!
果然,四阿哥瑟缩了一下,醒悟过来,又不禁觉得好笑,好歹也是成过亲的人,居然这样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牵着鼻子走,于是折中了一下,也不理会九儿的冷淡,咧着嘴笑道,“那以后我就称呼你兰儿吧!”似乎被她打击奚落一回,也是件有幽默感的事情。
九儿不置可否,只淡淡微笑一下,欠欠身告罪,便要回船舱中去,冷不防手肘